第50章 第 50 章_追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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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 50 章

  刘宇被陈硕的气势唬住,圆鼓鼓的眼瞪着陈硕,下一秒,毫无征兆哭出来。

  哭声尖锐刺耳,吵得周围人不得安宁。

  蛮横惯了,有事就往地上一躺,然后四处翻滚,拳打脚踢马佳梅,满口脏话。

  陈硕见刘宇不消停,抬眸瞥了眼站在一旁手足无措、满脸窘迫的马佳梅,陈硕咬了咬后槽牙,扯了扯牛仔裤腿,半蹲在地上,伸手一把将刘宇提起来。

  揪紧刘宇衣领,陈硕将人提到面前,目光深且重地落在刘宇那张幼稚却又蛮横的胖脸,轻飘飘警告:“你再哭一声试试。”

  这一次,陈硕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落在刘宇身上,摆明不会像马佳梅那样纵容刘宇。

  刘宇也意识到陈硕不是马佳梅,他只要敢说一个不字,陈硕那个巴掌就会落在他脸上。

  哭了几声,刘宇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剩抖动的肩膀还在坚持。

  肉摊老板看刘宇被陈硕制服,将宰好的排骨递给马佳梅,叉着腰感慨一句:“你这幺儿早该教训了,没法没天的,长大了还得了。”

  “还好大儿子养得好,看着是个明理人的。”

  马佳梅接过老板递过来的排骨,神情尴尬地望向揪着刘宇不放的陈硕,她紧张地抓了抓手里的塑料袋,挪步走到陈硕身边,轻轻拍了两下陈硕的手背,劝他:“小硕,算了,他还小,不懂事。”

  “你放心,以后我会好好教育你弟弟。”

  陈硕表情很淡很淡,在马佳梅的偏袒里,陈硕慢慢松开抓住刘宇衣袖的手,他勾勾嘴角,轻描淡写否认:“我爸只有我一个儿子,没给我生弟弟。”

  “我认你这个妈,不代表我认你全家。”

  “你想怎么教育你儿子是你的事,我怎么对你是我的事。”

  说完,陈硕回头握住孟黎的手,面无表情往菜市场外走。

  马佳梅看陈硕要离开,顾不上哭哭啼啼的刘宇,提着排骨追上去,伸手抓住陈硕的右手腕,语气似哭似祈求:“小硕,不是答应妈了吗,跟我回去吃顿午饭,就这一顿行不行?”

  “以后我绝对不会打扰你的生活,真的,这么多年,你一个人来来去去、经历这么多,妈全都看在心里。”

  “妈心疼你啊,小硕。”

  说到最后,马佳梅不知道想起什么伤心事,眼泪流个不停,怕被人瞧见,她捂住脸,低头小声抽噎着。

  陈硕脊背一僵,握住孟黎那只手渐渐用力,孟黎被他捏得生疼,她皱着眉,抬头却见陈硕闭着眼,额头冒出几根青筋,神情格外隐忍。

  母子俩心情都不好受,马佳梅许多年没见陈硕,如今瞧见他,心里难受得紧,曾经一家三口在一起度过的美好日子、时光一一冒出来,她捂着脸,哭到出声。

  陈硕听到马佳梅压抑的哭声,脸部肌肉微微抽搐两下,妥协:“菜买完了?”

  马佳梅见陈硕松口,喜极而泣,她用袖口擦擦眼泪,笑着摇头:“没呢没呢。”

  “妈还要给你做几道拿手好菜,我去买菜,我这就去买菜,你在这等着妈,妈去去就来。”

  怕陈硕不打招呼就走,马佳梅急忙将手里的排骨塞给陈硕,嘱咐他:“你就在这等我,我马上回来。”

  陈硕没打算不告而别,他低头瞧了眼塞他手里的排骨,望着马佳梅忐忑的面孔,喉咙里溢出一声轻音。

  得到应允,马佳梅安心不少。

  为了赶时间,马佳梅买菜都是用跑的,陈硕站在原地,抬眸看着那道忙碌、单薄、瘦弱的背影,神色多了两丝恍惚。

  孟黎顺着陈硕的视线扫过去,瞥见这幕,孟黎抱住陈硕的胳臂,小声安慰:“陈硕,你妈妈还是爱你的。”

  陈硕沉默片刻,看着那道慌乱的背影,语气格外平静:“爱我也不妨碍她爱其他人。”

  孟黎抿抿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到十分钟,马佳梅大袋小袋买了一大堆菜。

  匆匆忙忙领着刘宇走出菜市场,看陈硕还在原地等,马佳梅松了口气,两手提着菜走近陈硕。

  陈硕一如既往伸手接过马佳梅手里的菜,跟在她身后,慢慢往她现在的家走。

  路上母子俩时不时聊几句,聊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一个不敢试探他现在的生活,一个不愿多说,明明是世界上最亲近的关系,却生疏得像陌生人。

  聊到最后两人都很尴尬,马佳梅想要亲近亲近陈硕,却不知道从何开始。

  走到半路,马佳梅停下来,看陈硕左右手都提着菜,问要不要她帮忙。

  陈硕拒绝,说这点东西不算什么。

  马佳梅窘迫地摸了摸鼻子,牵着刘宇的手,问他以前的事:“你小时候一个人睡觉怕黑,现在还害怕吗?”

  陈硕扫了眼马佳梅,没什么情绪地笑了下,淡淡开腔:“我爸去世那年我17岁,奶奶受不了刺激生病住院半月,姑姑去医院陪护,爸的灵柩停在大堂,上山前半个月,我几乎整晚整晚跪在他灵柩前给他烧纸钱。”

  “白日帮忙的叔伯都回自家睡觉,偌大的房子,只有我守着他。”

  “我独自守了那么多夜晚,还怕什么黑。再说,我今年27,马上奔三十,就算怕黑又有谁陪着我。我早已经长大,不是之前那个一打雷就跑你身边抱着你睡的小孩。”

  马佳梅既愧疚又难受,刚憋回去的眼泪又要冒出来,她揩了揩眼泪,小声辩解:“妈有错,不该丢下你一个人不管。可是小硕,妈是个手无寸铁的女人,丈夫死了,留下一老一小和一堆烂账,我哪来的能力去处理这些。”

  “你爸倒是命好,死了就死了。活人的事他一点都不管。家里你要上学,你奶奶生病要钱,我不让他修房子他不听,修完欠完一屁股债,他是想让我们母子被他拖累死。”

  “当初我就不该——”

  马佳梅话没说完,陈硕看了看马佳梅,出声打断她:“你有你的路要走,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只是妈,你没有资格在我面前提我爸一句坏话。”

  “是,我承认那几年家里很艰难。可是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你一个刚刚没了丈夫的女人出来解决这些事。”

  “我放弃学业,放弃你所谓的大好前程回到西川处理我爸后事,安抚好奶奶,努力帮忙解决债务我从未觉得苦、从未责怪任何人,也不曾后悔自己的选择。”

  “爸去世那年你也才三十八,是,你年轻。我有想过你会改嫁,但是我没想到你改嫁改得那么突然。你扪心自问,你自己做得对吗?我爸上山没半年你就改嫁,你把我、把奶奶、把我爸、把我们陈家当成什么了?笑话吗?我走到哪都被人嘲笑爹死娘改嫁的晦气人。”

  “退学那天,我去学校办离校手续,班里同学都在笑我,笑我有个爸刚死就改嫁的妈。”

  说到这,陈硕喉咙哽了一下,他闭了闭眼,无奈叹气:“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呢,都过去了。”

  马佳梅被陈硕这番话说到心口疼,她捂着脸,眼泪唰唰往下流。

  哭到最后,眼泪鼻涕一起流。

  孟黎刚开始还只是当个旁观者静静听他们母子俩聊以前的事,听到最后,孟黎看向陈硕的眼神里充斥着心疼、难过。

  她当然知道那些流言有多凶,有多离谱,也知道那年陈硕退学有多突然。

  只是不知道,流言背后的真相远比传的残忍。

  她很难想象,十七岁的陈硕是撑着多大的毅力去完成这一桩桩事的,又是如何撑起一个家的,如何在父亲去世后成为一个当家人的。

  人不是慢慢长大的,而是在一瞬间、在一刹那、在那一秒忽然长成大人,变成一个不会再哭着要糖吃、不会难过了跟家人朋友哭闹的成年人。

  成长的代价有大有小,小的或许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大的是经历亲人离世、朋友远去又或者其他痛到恨不得剥离皮肉的事。

  毫无疑问,陈硕的每一步成长都踩着血、踩着无数荆棘走过去的。

  长成如今这样有责任心、刚毅、正直的陈硕,需要多少鲜血、眼泪浇灌,孟黎不敢细想,她深知,在无人发现、注意的角落里,陈硕像一个半死不活的小树苗,在风雨里成长为一棵高大的白杨树。

  这棵白杨树在经历暴晒、暴雨、暴风洗礼过变得更加坚强。

  马佳梅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她又哭又笑,到最后一个劲地道歉:“小硕啊,小硕,妈不是故意的,妈真不是故意的。妈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可是妈也没办法。”

  “你外婆当年本来就不同意我嫁给你爸,每次去你外婆家拜年,你爸老被你外婆嫌弃。你爸一死,你外婆立马给我打电话,催促我找新丈夫。我要不肯,她就上吊。”

  “我一个女人能做什么,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已经让你外婆失望一次,总不能让她把命都搭上。”

  “妈唯一对不住的就是你,你想怎么样妈都没意见,只是小硕,你除了是你爸的儿子,你也是我肚子里出来的。”

  “你怎么就不能体谅体谅我呢,我一个没上几年学、大字不识几个还没什么本事的女人又能做什么呢。”

  陈硕看马佳梅越说越多,他平复好心情,平静出声:“我没怪你,就说到这,再说下去这顿饭怕是吃不成了。”

  马佳梅闻言,急忙止住声,擦擦眼泪,笑着转移话题:“马上就到了,今天你刘叔叔不在家,就刘宇奶奶在,你待会进去不用理她,她这人就是嘴巴碎,人挺好的。”

  有多好陈硕没瞧见,马佳梅开门进去,还没来得及换鞋,屋里老太太就开始朝马佳梅撒气:“你买个菜是去现种?也不看看几点了,是想饿死我好跟我儿子过自己的小日子?”

  “我还没死呢,我看你就是欠打,我儿子怎么没抽死你呢。”

  马佳梅扶着刘宇进屋,回头望了望陈硕,小心翼翼跟老太太道歉:“妈,我路上耽搁了几分钟,不是故意的,小硕,你们不用换鞋——”

  马佳梅话还没说完,老太太一个拐杖扔过来砸马佳梅脸上,马佳梅猝不及防,拐杖砸到眼睛,疼得马佳梅捂住眼轻轻叫唤两声。

  嘭的一声,陈硕踹开门,将马佳梅拉到身后,眼神凶狠地盯住老太太,冷着声说:“我看你中气挺足,不像要死的样子。”

  老太太眯着眼打量几秒陈硕,认出人来,老太太往沙发一坐,指着马佳梅骂:“马佳梅啊马佳梅,我刘家对你还是怎么了,是折磨你了?你居然还敢带人回来欺负我,我这就给刘正信打电话问问他娶的什么老婆。”

  “我都七老八十了还要被你们母子俩合着伙欺负,刘宇,你过来,过来给你爸打电话,告诉他你奶奶是怎么被欺负的。”

  刘宇找到了靠山,一把甩开马佳梅,蹭蹭跑到老太太身边,接过她手里的老人机,翻到刘正信的电话号码按了过去。

  马佳梅见状,脸色骤然煞白,急忙上前阻止刘宇:“刘宇,把电话挂了!”

  刘宇朝马佳梅吐吐舌头,拿着手机到处跑:“我才不挂,我要跟爸打电话,告你跟那个杂/种一起欺负我和奶奶。”

  马佳梅一口气憋在胸口,指着刘宇问:“刘宇,谁教你这么骂你哥的!”

  老太太非但不劝,还纵容刘宇:“就骂怎么了?不是杂/种是什么?”

  短短几分钟,陈硕算是看清马佳梅在刘家到底过的什么日子。

  他站在门口,看着一大一小合着伙欺负马佳梅,绷着下颚线,舌尖抵了抵后槽牙,冷笑:“我算是明白你那宝贝孙子到底跟谁学的这一副混账样,原来是你这为老不尊的老太太。”

  “杂/种?怎么我妈头婚光明正大嫁我爸,民政局领了结婚证后生的合法儿子,结果我还成了杂/种?”

  “老太太你是不是老年痴呆了,要不要我给你亲自普普法?当然,你要听不懂人话,我不介意用点别的手段。”

  “我妈好欺负不代表我是个软柿子随便你捏,你要想好好安度晚年就别在欺负我妈,否则——”

  陈硕话没说完,电话里猛然蹿出一道男声:“陈硕,你要对我妈不客气,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陈硕冷冷笑了一声,回头看看站在门口的孟黎,他抬手轻轻拍拍孟黎的脑袋,低声哄她:“待会场面难堪,你别看,在门口等我行不行?”

  孟黎抬起下巴朝陈硕笑了下,摇头拒绝:“陈硕,我不在意,不在意他们怎么骂你,也不在意你用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陈硕笑笑,垂眸说好。

  跟孟黎交代完,陈硕将菜丢在地上,阔步走进客厅,在老太太和刘宇的警惕下,陈硕一把拽过刘宇,夺了他的手机,打开免提,对着电话里的男人威胁:“你敢再动我妈一下试试。”

  “别说你妈、你儿子,包括你,都吃不了兜着走。”

  “刘正信是吗,听说你前段时间欠了人十八万,上个月才被人催债催到家里,下次再拿不出钱,对方要剁了你手。你说,我要不要给你浇点油,让你下半辈子在牢里过?”

  刘正信被吓到,牌也不打了,拿起来手机就往家里赶:“你不管你妈了?”

  “你坐不坐牢跟她有什么关系?你坐牢,她照样可以改嫁给别人,不改嫁我也可以养她到老。可你进去就不同了,你那七老八十的母亲没人照料,读小学的儿子只能退学,还有你这房子恐怕也会被没收。”

  “对了,我这几年虽然没混出个名堂,倒也认识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我稍微跟他们提两句,你这家怕是散得四分五裂拼不起来了。”

  陈硕语气很平淡,可说得每个字、每句话都让刘正信、老太太后背发凉,听到最后,刘正信在电话服软,老太太也没了气焰,跟着求饶。

  电话挂断,陈硕将手机丢给老太太,在房间四处转了两圈,最后走到老太太面前,漫不经心警告:“别想着等我走了你就可以欺回来,你放心,你儿子的命攥你手里呢。”

  “只要你母子俩骂她一句动她一下,你儿子、孙子身上就多一道伤。”

  “想你儿子留在你身边给你颐养天年,就别做蠢事。你儿子做的那些事,我虽然没细查,可手里的证据够他坐个一十年。”

  “本来看在我妈的面上放他一马,你们要是作死,我不介意让你儿子痛快一点。”

  屋内只剩老太太的求饶声,刘宇的哭声。

  马佳梅呆愣地站在厨房门口,满脸震惊、惊恐地看着陈硕。

  陈硕说完,回头看了眼厨房门口的马佳梅,喉咙滚了滚,从裤兜里翻出钱包,取出一张银行卡塞给马佳梅,“这里面有两万块,密码是我生日。钱你拿着,饭我不就吃了。”

  “有事打电话,别什么事都憋在心里,离婚还是不离婚,选择权在你。”

  “我走了。”

  交代完,陈硕毫不留恋地走了出去。

  孟黎紧随其后,上前握住陈硕的手,跟他一起走。

  马佳梅追出去,非要把卡还给陈硕,陈硕没接,马佳梅捂着脸哭着说:“饭也不吃,你让怎么好过。”

  “小硕,妈对不住你,实在是对不住。”

  电梯门打开,陈硕牵着孟黎的手走进电梯,按下楼层,陈硕抬眸看了看马佳梅,喉咙深处溢出一句:“算了,别想了,事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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