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玫瑰下凡(三章合一)_糙汉娶夫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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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玫瑰下凡(三章合一)

  看见跟在葵武身后的人,不是什么神神鬼鬼的道士大神,而是项家母女。青禾长长舒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

  “大郎,你回来了。”青禾小心翼翼地看着葵武,试探的招呼声。

  就见葵武神色无异地点头,“你身体不舒服,我买了猪肉,请项家嫂子帮忙做。”

  葵武把身上的背篓放下来给青禾看里面的东西。一见背篓里的肉和各种内脏类的,青禾双眼发亮,本就空空如也的肚子更饿了。

  同时,葵武也彻底松口气。

  项家嫂子偷偷观察青禾,看来看去也不像身体不得劲的样子。虽说雍启朝民风开放,对小娘子双儿要求没那么严格,允许寡妇再嫁,小娘子开门做买卖。甚至家里没有老人的年轻小夫妻,妻子会睡到辰时,听见走街串巷的小贩吆喝声才懒洋洋从床上爬起来,有不愿意下楼的,会将篮子上栓一条绳子,里面放三五文钱,然后从窗户顺下去喊一声,就会有卖饼子的小贩在小篮子放两个胡饼,让小娘子顺着窗户拉回去。

  可无论哪家哪户也没有这么惯着的,这都睡到什么时辰了。郎君忙了一圈回来,不说给做饭,还要买好肉请邻居来给睡懒觉的夫郎做饭。

  都道葵武有煞神之名,小娘子小双儿不愿嫁,谁又能知道,煞神娶了妻是这样毫无原则的宠着。

  项家嫂子这么想着不由向自己家小娘子看去,也不知道她女儿能找个什么样的郎君,也能这般对她好就好了。

  “项家大嫂……”青禾又叫了遍,项家大嫂被女儿扯了扯衣袖才反应过来。

  “啊?青哥叫我。”青哥是雍启朝双儿的尊称,如称呼女子娘子一般。无论成亲与否都通用。“青哥是饿了吧?我这就做饭。”

  “不用。”青禾尴尬的笑了笑,“我身体好多了,饭就我自己来做吧,麻烦你白跑一趟。”

  正好家里还有几块糖块,青禾都抓了起来,约摸五六块的样子,被他塞进项家大嫂手里。

  “不好意思了,项家大嫂。”

  青禾这般客气,又送了她糖,项家大嫂不好意思说别的。摆摆手,“没事,葵大郎也是担心你,关心则乱,既然你身体没事,那我们就走了。这糖,就不要了。”

  “别,你一定要拿着,不然我这心里过意不去。”青禾笑着推让道。

  “那好吧。”项家大嫂双眼无意扫了眼背篓,笑着带着自家小娘子离开了。

  “阿娘,青禾真是过分,这是耍咱们吗?”项家小娘子嘟嘴道:“是葵武请咱们来的,来了又赶咱们走,这是什么意思。”

  项家大嫂长长叹口气,一双经历沧桑的双眼看着自己小娘子,“你啊,年纪和青禾没差多少,经历也不比青禾幸运。他在家不受宠爱,被粗糙的养大。你呢,少年没了父亲,理应更懂事。可惜到底是年少时被我和你阿爹娇惯着养大,不懂事,性子不如青禾通透。”

  项家娘子不满意道:“阿娘,你到底什么意思?”

  “你还看不出来,青禾对咱们的态度疏远有余亲近不足,这是防备着咱们呢。”

  “呵,防备咱们!”项家娘子尖声道:“当他家葵武是什么香饽饽谁都想要,不知道咱们城里的小娘子知道要嫁给他都要死要活?就连他青禾之前不也投了河?不过吃了几顿肉罢了,就以为他家葵武成了什么招人稀罕的风流人物!不行,我要找他说理去。”

  “说什么!”项家娘子被她阿娘一把抓住手腕,“青禾从来没说过他家葵武怎么样或者你怎么样,就说这次吧,即便他不用我帮忙,可到底没让我白跑一趟,这糖就是在封别人的口。说出去,怎么都是他占道理。这请工回去,主家看着不合适不用了,到哪里都说得通,更何况葵武只是请咱们帮忙做饭。人夫郎不难受了,自己能做不用咱们了,这是最正常不过的,你说什么。”

  “说他防备着你。孤男寡女,不管双方有没有成亲,都是男女大防,防着有什么不对!”

  项家娘子被她阿娘一通抢白,双眼通红,“那就被他这么冤枉就算了?”

  项家大嫂恨铁不成钢,“青禾从来没冤枉过你,你听见人家背地或者当面说过你什么吗?人家只是遵礼守礼罢了。”项家大嫂语重心长道:“小娘子,怎么都这时候了,你就不能懂事些,说什么做什么不要任意妄为,多想一想。阿娘不要你多么通透,怎么也不能心思连一个双儿都比不过吧!”

  等项家母女走远,葵武便有些手足无措,解释道:“我是看你早上似乎不得劲,我才请她们母女过来帮忙。我是记得你之前说过的话的,这次是个意外,我认识的人里只有项家大嫂做饭还算好吃。”

  葵武窥着青禾的表情,怕人不高兴,赶紧又道:“你不喜欢她们,下次我就是去食肆里买也不会请她们过来帮忙了。”

  “谈不上不喜欢。”青禾这会儿的心已经完全放下了,葵武的态度令他心里安定。“就是她们母女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令我不舒服。”

  “我知道了。”

  青禾笑道:“本也不是大事,不用特别在乎。其实主要还是我不放心项家大嫂的手艺,这么好的肉,我怕她做坏了。”

  “大郎。”青禾突然叫了葵武声,把葵武的心叫得猛跳了起来,像是犯了心悸的病人,他下意识地就明白了青禾要说什么,躲闪着眼神不肯看青禾。甚至一度装作忙碌没听到。

  “大郎。”青禾又叫道:“昨天的事,我们谈谈。”

  葵武猛地抬起头,双眼赤红,似含了血,能吃人的血。他骤然起身,一把捏住青禾瘦削的手腕,力气很大,大到青禾觉得自己的婉骨被捏碎了。

  “谈什么,我不想听。”葵武的声音很冷硬,他的神情更冷酷。此刻,他才是狄水城里那个令人谈之色变的煞神。满身的煞神,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我只知道我娶回来的是你,和我拜堂的是你,你就是我夫郎,其他的我不用知道,也不想知道。”

  “你明白吗?”葵武面无表情的问。

  青禾似乎懂了。

  他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可以得到葵武的珍重,只要自己留在他身边,他就什么都不问。在末世里,也许他的命并不比一只蚂蚁值钱。

  他总是幸运的,来到这里,遇见了葵武。于是便知道了被人爱着护着是这般入骨入髓的滋味,只要尝过便一生一世不会放手。

  “大郎,我手腕疼。”

  葵武下意识松开了青禾的手腕,看着腕上那圈青色的指印,葵武眼里飞快闪过一抹懊恼。

  “我去给你拿药膏。”葵武窝头进了寝房,找出一个小瓷瓶,一点一点涂抹在青禾手腕上。

  “还疼吗?”

  “不疼了。”青禾道:“你力气大,以后不要用力气捏我,你真用大力,我怕骨头被你捏碎了。”

  “对不起,我刚才没控制住,以后不会了。”

  青禾看着葵武笑,现在他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心情格外好。

  青禾笑着道:“那好,作为报答,我以后也不会说你不爱听的话。”

  这个不爱听的话指的是什么,两人心知肚明。

  葵武眼里的阴翳因这一句话瞬间被驱逐,亮得如坠满繁星的夜空。他猛地将青禾拉进自己的怀里紧紧抱住他,埋首在青禾发间,深深嗅着他熟悉的属于青禾的气味。

  “夫郎,你永远都是我的夫郎,其他的无论什么我都不在乎,也不要听。”葵武情不自禁地舔舐着青禾耳垂,声音嘶哑的似喉咙里含了一把砂。竟一时间间生出些许令人蠢蠢欲动的性感。“还有,往后余生,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护着你,至死方休。”

  葵武不会什么浪漫言语,可是这话却正击打在青禾的心上。他是一个男人,都说男人应该坚强,不需要被保护。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历经九死一生的末世,他想安稳的活,更想有人会不离不弃用生命保护他。而同样的,他也愿意用自己微不足道的这条命全心全意地爱护对方。

  现在他找到并拥有这个人了。

  青禾正感动着,忽然就感觉到腰间一凉,一只火热滚烫的大掌揉撵在腰上。

  青禾几乎带了哭腔的挣扎道:“不行的,大郎,真不行。”

  葵武不理会青禾的求饶,闻而不听。

  ‘咕噜,咕噜……’突然,青禾的肚子传来一记响亮的声音。

  葵武动作顿住,放松紧抱青禾的手。青禾顿时趁此机会逃了出去,看着兔子一样逃跑的青禾,葵武即无奈又好笑。嘴角轻轻勾起。

  青禾这会儿饿得前胸贴后腔,心中有一百种做法,可太饿了,只想尽快吃饭,就打算做些简单的。

  他看了眼葵武带回来的种类翻复的肉,心下有了计较,对正走进厨房的葵武道:“大郎,你把肠子洗了,呆会儿我爆炒道肠子,再清蒸一道白切肉片。”

  只两道菜,青禾怕不够他和葵武吃的,就又用猪肉炒了木耳白菜。

  这三道菜都是快的,白切肉随着米饭一起蒸,米饭好了它也好了。

  吃过饭,葵武就把袖子中的的五百零三文全部给了青禾,这里面大头是李府那十斤糖,小头是葵武找朋友卖掉的四斤。买肉的钱不是这里的,是葵武自己身上的。

  “你都卖光了?”青禾没想到葵武都能卖光,还挺惊喜。

  葵武眼神都没发虚,特正气地点头。

  “今天的纯利润能有一百二十二文。”青禾算着,一眼落在刚刚还盛着肉,现在已经被吃光的空盘上,“今天的利钱买肉了,就算持平。”

  青禾心想,这可不行。他和葵武一日都离不开肉,这么赚,赚的都不够开销大,要不了几月就得吃光葵武的老本。还是得想法子赚钱。

  青禾盯着床上的铜钱忽然眼睛一亮,“大郎,我想到赚钱的办法了。”

  “什么办法?”葵武正在灶房刷碗,闻言回了句。

  青禾颠颠跑进厨房,眉眼都在发光,他笑吟吟道:“我们仍旧卖我雕刻出的糖花,但怎么卖就需要看我们的手段了。”

  葵武挑眉。

  “首先,我们可以请几个读书人写一些才子佳人的话本子,这些话本子里无一例外都要提到一种叫做糖玫瑰的糖花。传说,这种糖花象征男女之间的爱情,只要男子将九十九朵糖玫瑰送给女子,女子定会被男子的真心打动嫁给他。”

  “我们还要请几位丹青好的画师,在话本子中间插上几幅色彩艳丽的图画。不用太多,两幅就行,一副画糖玫瑰的艳丽多娇,一副画翩翩佳公子捧着糖玫瑰送给心爱的佳人,佳人一脸娇羞的收下。”

  青禾越说眼睛越亮,“到时候咱们找几家茶楼请说书先生照着话本子说上几段,双管齐下,保管糖玫瑰能大火。”

  “你雕刻的糖玫瑰本来就很漂亮,即便不这般手段也会很好卖。”葵武夸赞道。

  “可也仅是好卖,我不单单想好卖,还要好贵。”青禾摸着下巴思索自己的计划,“如果可以,最好能找到一位在狄水城很受闺阁中小娘子欢迎的郎君,请他帮忙,不用真将糖玫瑰送给哪位小娘子,捧着从城里走一圈就行。”

  “这事交给我。”葵武一口答应下来,“我来想办法,一定能找到合适的人把声势造起来。”

  “太棒了,只要能找到这么个人,咱们的糖玫瑰定会身价百倍。”

  葵武的视线落在青禾的手上,他记得青禾一个时辰才雕刻出一朵糖玫瑰,九十九朵,那得九十九个时辰。

  青禾笑道:“没事,我这是手艺生疏了,所以雕刻的有些慢,等多雕刻几个,手熟了,我一个时辰也许能雕刻出两到三朵。”

  “即便如此,离九十九朵尚且差得远了。”

  “咱们价钱定的高些,客人就不会张嘴就是九十九朵了。”青禾想着,糖在雍启朝普通人家是个高消费。他们买糖主要是吃,看的是味道。当然要是好看些,那是更好了,但要是外边不好看,只要好吃也不影响什么。所以,能买糖玫瑰欣赏的,一定是富裕的府邸。

  富人买东西品质一方面,价格更是得让他们有面。青禾记得之前看过一本末世前的杂志,上面报道的是某个品牌的鞋子,下雨天是不可以穿着的,只能拎在手上光脚跑。

  当时他们都笑得前仰后合,不明白末世前的人脑子是怎么长的,鞋子这东西不就是为了保护脚不受到伤害吗?怎么下雨了还把鞋脱下抱着!难不成,脚感染了还能像鞋似得换一对就完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基地里的部分女人看过之后,却都想要这样一双鞋子。

  青禾只觉得滑稽。

  这本杂志距离末世有二百多年的历史,中间因为丧尸围城,人类历史出现过断层,所以被当时的专家以不可考证为由,定做真假不知。

  毕竟末世前流行一种黑幽默,末世专家也不知道这本杂志是不是黑幽默的一种文化记载。

  青禾当然一直都是不信的,他觉得穿鞋就是为了保护脚,而不是保护鞋。

  但这却给了他一种启示,最起码让他从中窥得一点富人的心理。无疑就是与众不同,世间少有不可多得,还有最主要一点,价格昂贵到穷人望而却步。

  那么,普通糖块一斤三十二文,人人都能吃起,走得是百姓路线。糖玫瑰就定当为奢侈品,富人的消费。

  青禾手上摆弄着这支雕刻好的糖玫瑰道:“我的想法是糖玫瑰不单卖,九支一束,用漂亮的彩纸扎上,彩纸上要写有浪费的诗词歌赋,或者画着动人的才子佳人。”

  “这样一束糖玫瑰一两银子。如此九十九朵就需要一十一两银子,我想很少有人会买。就算真有人买,我们完全可以请人雕刻,加工赶制。”青禾道:“反正,糖玫瑰要卖得好,单靠我自己怎么都雕刻不过来,迟早要请人的。”

  “可以请人。”葵武对这个完全赞同,只要不累到他夫郎,少赚些没问题。

  铜钱映了青禾满满两只眼睛,葵武听见他夫郎笑得发梦一般道:“大郎,咱们这可是一本万利,发财了。”

  看他这财迷样,葵武好笑,“你先想想自己这一手能雕刻出几支吧。”

  “伙计把东西送来了?我现在就制糖,然后雕刻。”青禾风风火火的动起来。

  葵武见他忙起来,就道:“那我去找你说的有身份可以影响城中小娘子喜好的郎君,顺便去找几个识字的写话本。”

  青禾忙道:“小郎君你且找着,但写话本的先生等我和你一起去,故事写得好坏可对咱们影响大了,一定得找个写得好的,价钱又要的不贵的。”

  “再者,读书人都傲气,有的好鼻孔朝天,我怕你受不了他们,再给打了。”

  “我从不随便打人的。”葵武不明白青禾怎么会对他有这种误解。

  青禾一言难尽的看着葵武,觉得是他对他自己有误解。之前一言不合,就把李长服打了的是谁?

  葵武已经完全忘了李长服,准确地说是他打过的人都忘了。反正人打了,气出了,还时时刻刻记着他们干什么!

  葵武和青禾分开行动,葵武去找人帮忙,青禾在家制糖。糖刚做好,青禾正要雕刻,葵武回来了。

  “找到人了吗?”葵武那张脸上一向是看不出端倪的。

  葵武点头,“成了。我找了两人,一个是城西张府,一个是刘府。这两人,外城里的小娘子都挺喜欢的,上元节能收到很多帕子。”

  “好,那就差写话本的先生了,这人选你有吗?”

  “咱们可以去私塾瞧瞧,那里都是读书人,穷的富的都有。我记得之前听人说过,有穷书生还会以带写信件或者话本子等为生。咱们找对人的话,要不了多少钱。”

  “那咱们现在就去看看吧。”青禾放下手里正准备雕刻的糖玫瑰。雕刻什么时候都可以,不然就是糖玫瑰雕刻出来那么贵也卖不掉,必须得前期造势造好了。

  私塾里刚下课,人声鼎沸,还有一些书生没有散去,凑在一起三三两两讨论着今天夫子讲的过的内容。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使老有所终……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郑楷泽滔滔不绝背着夫子所讲授的内容,一只手背在其后,若不是因年纪不够,定然会留长长的胡须,不停撸着。“这才应该是我辈读书人毕生所求,大同国家,人人平等。无所饥,无所饿。”

  程玮若有所思的想了会道:“楷泽兄,我不这般认为。大同固然好,可如此一来,人人所得一样,不能按劳分配,那么上进之人便得不到应有所得,闲散赖汉有空可寻。劳有得,不劳亦有所得,便是为大不同。此乃不公。”

  郑楷泽一摔袖子,脸色瞬变,满脸怒容。

  “程玮,我竟从不知你是此等攀权富贵之人,今日终于将你看清。”郑楷泽激愤之下,唾沫口水横飞,喷了程玮一头一脸。

  程玮被他逼得步步紧退,“如果这天下均能劳有所得,又哪会有闲散懒汉,还不是被逼迫的?”

  程玮被逼到角落,底气不足道:“有人人性本惰。”

  “错,人性本勤。皆是被歹官恶官所逼!”

  见两人争吵,私塾内旁观的学子纷纷涌上前劝开二人。

  “咱们都是同窗,日后若有幸高中,就是同朝为官,何苦为这点小事争论不休,伤了同窗之谊。”

  郑楷泽冷哼声,矜傲道:“此话差矣。无论日后我等是否可以同朝为官,又是否能为圣人效力,都不能改变心中信念,否则为官亦不清明。”

  本为好心劝言,却不被领情,那人也是个有脾气的,拧身走了,还不管这档子破事了。

  程玮想走,偏偏被郑楷泽拉着辩论个没完没了。

  无奈之下,程玮只能求助道:“舒兄,你快救救我!”

  私塾角落处一男子粗布麻衣,草鞋濮头,趴在案几上正低头刻苦。闻言方抬头道:“大同也好,小康也罢,均各有利弊。大同者,人人均同,不能按劳分配。故而,闲散懒汉有机可趁。同者,上进者不能按劳分配,久者,寒心堕意,亦成无士之士。同理,小康也。按劳分配,自是有富有贵,便会路有冻死骨朱门酒肉臭。是也,各有利弊。我所想,无论大同亦或小康,于百姓而言丰衣足食平安康健就可。”

  郑楷泽唬着脸,“刘舒,你别忘了你母亲尚且缠绵病榻无钱可医,你却已经被官场富贵迷了眼。如若让你高中做官,不知会害的多少人变成你母亲今日的情景。”

  一向寡淡的刘舒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变了表情。气氛绷成一根弦,就要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喊道:“郑楷泽,门外有人找。”

  郑楷泽正好借此机会出了私塾,却憋了一肚子火气,出门一看竟是两个不认识的人找他。其中一人还是个他最讨厌的双儿,脸色登时就黑了。

  “冒昧打扰先生,万望海涵。”青禾知道读书人文气大,他们不经人介绍就找上门难免会让人觉得冒犯。因此并没有特别在意郑楷泽的黑脸,但态度上也绝不讨好谄媚,只不过多了对读书人的几分尊敬。

  “听闻先生文笔斐然,故而想请先生帮忙写几个故事。”来之前,葵武和青禾路过锦绣书肆,给了五文钱与书肆伙计,就打听到了常给书肆写话本子的郑楷泽。

  据伙计说,郑楷泽家境贫寒,常写些话本子送来,有时候写不出好故事还会帮书肆誊写赚钱。等青禾送了两块糖给伙计后,伙计就告诉青禾,郑楷泽写的话本子以风花雪月为多,里面不乏些香艳过火的描写,所以他们这次找郑楷泽是找对了人。

  郑楷泽闻言脸更黑了,他肚子里本就有气,加之又被一个双儿堵在私塾门口要求写故事,觉得受到了绝对冒犯,简直气炸了。平时他写话本子送到书肆都是偷偷的不让同学知道,他怕同学会因此瞧不起他。现在被青禾一个双儿在私塾门口大咧咧捅破,旁边还有几个同班同学看着,这简直是把他的脸皮扒下来掷在地上踩。

  “滚开!”郑楷泽恼怒地竟伸手来推青禾,“我写的乃是治国安邦之策,效力国家圣人,凭一个双儿也配要我写故事!”

  幸而葵武身手灵敏武艺高强,一拉一拽就把人掼在地上。郑楷泽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狠狠掼了下袖子,“尔等野蛮!”

  几个偷偷看着的同窗撇了撇嘴,“还说舒兄亲权贵,我看他才是最攀附权贵的那个,这还没怎么地呢,就不给这个那个写故事。”

  “呵,我听说郑楷泽家境根本不像他说的那样家境殷实,是开角店的。而是贫穷的农户,好像住在乡下,一大家子人省吃俭用供他读书,他却平时一派大手大脚做派。”

  “啊,舒兄,你今天怎么走这么早?”

  刘舒温和道:“我母亲身体不舒服,我最近都会早点回去。”

  刘舒指着青禾葵武所在的位置问道:“发生什么了?这两个人不是过来找郑楷泽的吗,怎么争执起来!”

  几个同学就争着抢着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刘舒,刘舒听后顿时眼睛发亮,“写故事?我可以写。”

  刘舒大步甩开同学走上前,“两位郎君且留步。”

  正要离开的青禾和葵武楞了下才回头,就见一个温润但身材消瘦的一阵风都能吹到的少年疾步而来。

  少年脸上满是急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激动而双颊泛红。

  “请问两位郎君是找人写话本子吗?”

  “是的,你是?”青禾问。

  “抱歉,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刘舒,是这家私塾的学生,也是郑楷泽的同窗。我平时会写些话本子送到书肆,也会帮着誊写。如果两位郎君需要找人写话本子,我完全可以,绝对不比郑楷泽写的差,可以保证修改到两位满意。”

  青禾和葵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喜,还以为今天找不成了,得另想办法呢。

  “咱们找个地方说话。”青禾道。

  “可以。”

  青禾选择了一家茶馆,十文一壶的粗茶可以随意坐。

  “刘先生,我们需要几则短故事,才子佳人风花雪月,内容你随意,吸引人就可以。只是有一点,必须提到糖玫瑰,而且在这则故事中,糖玫瑰必须起到绝对性必不可少的作用。”

  刘舒头脑飞快思索着,“糖玫瑰是什么?”

  “我带来了。”青禾把雕刻好的糖玫瑰从小篮子里拿出来给刘舒看。

  刘舒惊诧道:“好漂亮,闻着像是甜的,这是糖雕刻成的,怪不得叫糖玫瑰。”

  “你写成的故事,我们会在茶馆等地请说书先生讲,希望你不要介意。”青禾又问:“先生可会丹青?也想在话本子中插两幅画。”

  青禾记忆中,这时候的读书人讲究君子六艺,琴棋书画。故而许多读书人都能写能画,就算谈不上大家,但也不错。

  “在下丹青尚可,可以一并画了。”刘舒忙表示,“既然是两位郎君请我写的,那这故事就属于两位郎君,你们想用它做什么都可以。”

  “不知道价钱怎么算?”刘舒脸上露出几分赧然,“实不相瞒,家母久病,正需要银钱治病救命。”

  青禾想了下道:“五则故事我出一贯钱。”

  刘舒平时的时间大多用在读书上,写话本子只会在偶尔的闲暇时间,故而没什么名气。能得这个价格已经惊喜万分。

  “不知道两位郎君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但要保质保量,要是胡乱写的,驴头不对嘴,我们可是不会要的。”

  “这点放心,我既然答应了二位郎君必然会使两位郎君满意。只是,两位郎君你看,银钱可不可以先支付。”说到这里刘舒的脸涨的发紫,但他真的没办法了,母亲的病急需要银子治疗。

  青禾只略微思考了下就同意了。虽然不是所有读书人都是品德高洁之人,但好拿捏,毕竟名声坏了,仕途就彻底毁了。最主要的是一贯钱对于青禾而言虽说多,可不会伤筋动骨,却兴许能救下一条人命。

  青禾把钱给他的同时让刘舒写了收条。

  “谢谢,谢谢。”刘舒一跌声道谢。

  “阿娘,我回来了。”城效一间小茅草屋被推开,刘舒带着一名郎中急匆匆步入草屋内。“阿娘,我给你请了郎中回来。”

  刘母自床上微微探出个头,刚要说话就是接连一阵的咳嗽,半晌才喘息着道:“我这都是老毛病了,请什么郎中,有那银子不如攥起来给你读书。明年你便要下场了,用银钱的地方多着呢。”

  刘母话是对刘舒说的,可她的一双眼睛却穿过刘舒不知道落在何处。每每对上母亲这双浑浊的眼睛,刘舒就心如刀绞。

  他父亲在他八岁的时候被胡人所杀,从此以后家里就剩下他与母亲相依为命。母亲为了他没有改嫁,一心一意供他读书,盼他出仕。数九寒天给人洗衣,昏暗的油灯下做着绣活,眼睛就是暗灯下用久了,视力越来越不好,到了现在几乎成了个睁眼瞎。刘舒这辈子记忆最深的就是,小时候母亲那双漂亮的秋水剪瞳,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小郎君和阿郎。

  “阿娘,你不用担心我,有人找我写话本子,给了我一贯钱。”

  刘母很是欣喜,可随即就不赞同道:“那你也不能浪费,给你买点吃的补补身体。”

  刘舒笑声应着母亲,双眼却含了热泪。

  郎中把过脉后对刘舒神色严肃的摇摇头,刘舒忙将人请到外面。

  “老太太积年沉疴身体受损的厉害,实难治愈,只能一点一点调理。可……”郎中长叹一声,“这种长久的调理才是最烧钱的,银子不少花,效果并不见得明显。小郎君你要早做准备。”

  刘舒红了眼睛道:“还请郎中开药吧,这书我就是不读了,我阿娘的病我也要给他治。”

  青禾这边一如往常倒没什么变化,就是更忙了。白天卖完糖后回家立刻就要雕花,为了能在势头造起来之前多雕几朵,青禾会点着煤油灯到很晚,严重剥削了葵武夜间的娱乐。

  于是三日后,葵武就受不了了,请了自家三妹帮忙卖糖块,如此青禾就可以白日留在家里雕糖花,晚上不用熬夜贪黑。

  葵武和葵家虽然分家了,但感情还好,葵家二老之所以会选择分家是偏向葵武这个长子的。

  葵武少年时因名声不好,一直说亲艰难,就连下头的两个弟弟都说上了亲事,葵武还没着落。偏偏,葵武自己还很有本事,敢闯敢干。可不分家,葵武赚来的钱就要充公,养一大家子人。要是葵武有个媳妇,这就没什么了,一家人一起过,多赚少赚就算个扶持。

  但坏就坏在葵武没有媳妇,他赚来的钱是葵家大头,要是充公的话,家里人不会感激他,因为所有人的钱都充公,大家一起用。

  可如此到了最后葵武这个赚钱最多的,一文私房都不会有,那么老了没银钱傍身,没妻子子女照料,日子怎么过。指着侄子养老,理由是大伯年轻的时候赚钱养他们了,万万行不通。

  思来想去,葵母就把葵大郎单分了出去,以后有本事尽管使,日子好坏就看葵武自己。而且葵母相信,要是没了一大家子拖累,葵武手里有了银钱,总能说成亲事。

  葵小妹名葵晓花,葵父葵母希望自己这个小女儿可以如花般娇艳。然而很可惜,葵家基因不好,不管男女各个人高马大,小郎君们还好,到了小娘子这里就有点难看了。

  前头两个姐姐,葵母求爷爷告奶奶总算嫁了出去,如今只剩下一个十七岁的葵小妹砸在手里。

  葵小妹泼辣着呢,十二三的时候把一个当面笑话她丑的小郎君打成了独眼龙,从此声名远播。

  这次葵武叫她出来帮着卖东西,葵母是不愿意的。家里小娘子已经够泼辣了,越做生意岂不是越泼辣,长得本就不好看,性格在不温婉,最后像他大哥一样二十好几成不了亲可咋办?头都愁秃了好吗?

  可葵小妹自己愿意,说要赚钱攥嫁妆,葵母寻思着,大儿子那么丑那么凶,有了银钱都说上青禾那么白白嫩嫩俊秀风流的小双儿。

  女儿要是自己赚了丰厚的嫁妆,兴许就能哪那小郎君为了钱,甘愿做个睁眼瞎,闭着眼睛和女儿成亲。至于成亲后女儿会不会吃亏,葵母完全没想过,以小女儿的脾气,夫婿要是敢欺负她,她就敢阉了人。更何况还有个凶名在外的大哥在那杵着,是有多想不开上赶着找死。不过在葵母眼中,敢娶她女儿的都是真勇士,估计已经看开生死了。

  葵小妹塞了第三颗糖进嘴,葵武一脸一言难尽,终于没忍住道:“晓花,你瞅瞅你自己都成什么样了,可别吃了,你真不想找汉子了?”

  葵小妹气得想抓花葵武的脸,可这人是他大哥,是狄水城有名的煞神,不是那些草包小郎君,葵小妹不敢。

  她只能气愤地还嘴道:“你都能说上夫郎,我怎么会找不到小郎君。”

  提到夫郎,葵武顿时得意洋洋,挺着熊一样壮实的胸膛,张着蒲扇般的大掌拍了拍。

  “你懂什么,我夫郎就喜欢我这雄壮的体格子,他说有安全感。知道安全感是什么不?就是有我在就什么都不怕。”

  葵武嫌弃地看着自家三妹,“至于你吃那么壮实干什么,你是个小娘子,难不成人家小郎君找你回去还能是为了安全感?是吵架的时候,不怕被你揍吗?”

  “你……”葵晓花差点被气出眼泪,最后只能恨恨道:“不许叫我葵晓花,叫我小妹。”

  葵晓花一直很嫌弃自己的名字,她觉得要不是她家把她名字起这么娇嫩,她一定也会长成了娇嫩的美娇娘。全然忘了她两个姐姐不是这名,也这体型了。

  从这以后一直到卖完糖回家,葵小妹没和葵武说一句话,甚至连青禾挽留她吃饭她都没吃就走了。

  青禾莫名道:“小妹不是一直都喜欢吃我做的饭吗,每次让她留下,她都乐得跟个孩子似得,今天怎么不吃就走了?”

  葵武没心没肺的喝了一碗骨头汤,不在意道:“哦,可能是良心发现了,知道自己长的那么壮实嫁给人家小郎君就是祸害人家,就不吃了,减肥吧。”

  青禾皱着眉头,“不要这样说你妹妹。”

  葵武点头,“对,我应该告诉她,她骨头架子就那么大,怎么减肥也没用。”

  青禾:“……”

  青禾心里叹口气,他就不明白了,葵武平时虽然糙了点,但对他还是挺好的,更不会说些气人的话气他,反而往往说出的一两句话让他温暖的不行。怎么对上除了他以外的人,葵武就钢铁一般硬直呢。现在,就连自己的亲妹子也不放过。

  五天后,刘舒的话本子写完,由葵武找了几个说书先生在狄水城外城几个茶馆里讲了起来。

  这些故事虽然本质是风花雪月,但经过刘舒的润色就越发让人欲罢不能。特别是其中有一篇,讲的是天上一个叫做玫瑰的仙女看中地上的一个书生,就化成凡人嫁个这位书生。

  书生认识玫瑰仙女前,穷得都要当裤子了,可和玫瑰成亲后,玫瑰用法术变出了粮食和羊肉,又偷了天上才有的仙丹在人间治病救人就有钱了。城里的百姓都叫玫瑰活菩萨,而书生也因为玫瑰的缘故备受百姓爱戴尊敬。

  后来书生所在的县里,县令夫人突然得了一种奇怪的病,药石罔效。后来县令求到玫瑰这里,果然玫瑰一颗仙丹下去,县令夫人就好了。

  从此,县令就因为玫瑰的关系对书生高看一眼,不但多次当众盛赞他,甚至还为他引荐当时十分德高望重的学者为老师。

  书生一路高中,成了近几年唯一的一个三元连中,到了大殿上被圣人夸赞。

  之后书生就似开了挂一样,一路高升,最后坐到了中书令这个位置。期间,不管有什么阴谋诡计,玫瑰都能帮书生躲过去。要是书生因为自己的不通变故开罪了哪位大官,那么那些大官家里必然有一位对大官十分重要的人突然身患无药可医的疾病,只能等死。

  而这时候这位大官必然就会通过种种渠道最后求到书生的妻子玫瑰这里。然后由玫瑰治好,大官因欠着玫瑰的人情,也就不会怪罪书生,甚至会处处帮他。最后被书生的种种才华风骨吸引,心甘情愿的为他铺路。

  就在玫瑰和书生幸福生活的第十个年头,天庭发现了私自下凡的玫瑰,派遣天兵天将将她捉了回去。

  玫瑰临走前,把自己常年戴在头上的一朵玫瑰取下来,这玫瑰花一旦离开玫瑰的头发就立刻变成朵糖玫瑰。

  玫瑰说,这糖玫瑰就是她,以后书生想她了就看看这玫瑰,和它说说话,她在天庭能听到。

  玫瑰离开后,书生就把糖玫瑰插起来,日日对着它诉说相思,直至死,都没在娶妻纳妾。一生只有玫瑰一个妻子。

  这是一个十分俗气的故事,可耐不住符合人心。

  但凡穷书生,谁不做些一夜暴富的美梦,不然就不会有那么多白狐化作美女报恩等等的故事了。

  这个故事一出,所有人都想娶个玫瑰一样漂亮贤惠,宜家宜室的女子。既能在仕途上帮助自己,又以夫为天,一心一意为自己的郎君谋划前程。最主要的是故事里的书生除了读书什么心都不用操就大富大贵了,即便以后做了官,都不用收敛自己的脾气,想得罪谁就得罪谁,反正最后这些人都会有家人生病,然后由他妻子治好,就对他的所有毛病百般容忍不说,还觉得他这样是有风骨。

  同时所有小娘子都想找书中那样的夫君,她们看不到玫瑰付出了什么,只能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那就是书生一开始虽然是穷书生,可是有才气,后来做了大官仍一心一意爱着玫瑰。哪怕最后玫瑰回了天庭,书生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却甘愿后半生都不娶妻纳妾,孤独到死,这是何等情深。

  作者有话要说:1.“大道之行,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是谓大同。”——《礼记.礼运》篇。说的是大同社会。

  同时《礼记.礼运》篇还提出小康。“大道既隐,天下为家。各亲其亲,各子其子……是谓小康”

  所以大同小康都是出自《礼记.礼运》篇,不是现代独有,非名词穿越。作者乃是引用。

  2.玫瑰,汉代就有了。

  汉代(公元前206-220年)《西京杂记》一书中即有“东游苑中有,自生玫瑰树”的记载;唐代温庭筠(公元812-866年)在其诗中即有“玫瑰拂地红”的描述;宋代杨万里(公元1127-1206年)在其寺有提及。——出自百度。

  3.文中玫瑰的故事,作者自己想的。

  最后葵母有话要说:“我一个普通老太太,生了六个孩子,三男三女,除了两个小儿子,其余孩子的婚事都让我愁秃头,我容易吗我?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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