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城府_殊色误人
小猫看书 > 殊色误人 > 第55章 城府
字体:      护眼 关灯

第55章 城府

  军营中,刘徇正设宴犒赏众将,听那传话的仆从回报后,略一蹙眉,暂未多言。

  今日共有比试三场,胜者数人自然最受关注,刘徇亦是连番赏赐,大加褒扬。

  身为第一场比试的胜者,姜瑜立在人群前,却莫名的感到一阵羞愧。白日校场上,关汉的阴险行事令人十分不齿,若依他平日与樊霄如出一辙的性子,绝不会抛下身处险境的陈义不管。

  可今日,他抱着破釜沉舟的勇气在此一搏,当时满心里只有得胜这一个念头,侧目见陈义摔下马来时,除了一瞬犹豫,竟未再有一丝波动。

  虽然暗出阴招的人不是他,可他的行径,与君子也相差甚远。尤其,同为对手的樊霄,放弃了争夺,毫不犹豫便将人救起。

  如今,虽然军中众人对他皆是褒奖之词,他却能感觉到,许多人的夸赞吹捧下,暗藏着鄙夷与不屑,越发令他无地自容。

  一旁西山军众人间,陈义身上因坠地与拖行的伤已经包扎,此刻正蹒跚的跟在王戍身后。王戍冲樊霄略一抱拳,高声道:“君高义,虽败犹荣,戍敬佩!”

  言毕,又冲他拱手一拜,陈义也紧随其后。

  此处动静又将众人目光吸引,刘徇亦上前,满面笑意的拍拍樊霄的肩,赞道:“子郁今日所为,堪为君子,当有重赏。”

  他曾担心樊霄因樊夫人一事一蹶不振,抑或从此误入歧途,今日见他仍是如从前一般,心性纯善,不为外物所动,这才放下心来。

  樊霄洒然一笑,朗声玩笑道:“大王大可不必,只怕教人以为我靠着姻亲关系,才教大王格外厚待。”

  刘徇摇头,环视众人,承诺一般道:“无妨,举贤不避亲,凡是有功有才者,不论是谁,孤必珍惜之。”

  此言一出,众人皆赞。

  一时间,无数的目光与赞叹全都涌向刘徇与樊霄,姜瑜处却忽然无人问津。

  他垂落身侧的两手悄悄握紧,面色既尴尬惭愧,又浮现出一瞬悔恨与不甘。

  隐在人群中无人问津的关汉将他反应全看在眼中,悄然上前,轻拍了下他肩,阴沉的面孔冲他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君有勇有才,声名远播,何惧无伯乐赏识?”

  ……

  至黄昏时分,明月高悬,夜色清朗。

  因明日还有比试,军中大宴渐歇,刘徇驾马回城。

  他方才敞腹豪饮,此刻微有混沌,坐在高头大马上举头望月,才渐又想起方才仆从的话:“王后说知道了。”

  知道了。

  只这三字,未再有其他嘱咐。

  他心里有些模糊的不踏实,总觉缺了些什么。可仅这一句话,又不好想太多,只是一路云里雾里,又七上八下,不由得便促着马儿跑得稍快些。

  到得宫中,近寝房时,他稍慢下脚步,逮了个守在廊柱边打盹儿的婢子,左右张望一下,佯装无意道:“今日王后如何?”

  那小婢吓得顿时醒了,垂首偷觑他好几眼,见他面色如常,才松了口气,蹙眉细思,稍有不解,道:“王后……与往日并无不同?”

  刘徇轻咳一声,淡淡的点头,整了整衣襟,方踏入屋内。

  屋内幽香扑鼻,他转头望去,但见阿姝一身素纱单衣,正坐在矮榻上,往披散的乌发上细细的抹着桂花油,见他入内,美目流转,莹莹烛火下越发衬得肌肤皎若明月,乌眸婉转生辉。

  她稍垂眼睑,仔细的将发拨拢至脑后,又以巾帕将手拭净,才笑着起身迎上来,一面替他宽衣,一面鼻尖轻嗅,温声道:“大王饮了不少酒吧?”说罢,转身吩咐雀儿将备好的醒酒汤送来。

  刘徇低头细细观她与平日别无二致的笑颜,微微提起的心口暂放下,可那一分不踏实却并未消退,反而愈发明显。

  醒酒汤送至跟前,他看了眼,也不去接,只伸手将她扯进怀里,坐到榻边,令她坐于他膝上,才将那木碗拿近,塞到她手中,肃着脸道:“我脑中发晕,拿不稳。”

  言下之意,便是要她亲自来喂。

  雀儿已然习惯了二人突然的亲近,忙躬身垂眸,悄无声息的引众婢子一同退出,将门阖上。

  阿姝唇角抖了抖,晶莹眼眸垂下,顿了片刻,顺从的亲自捧碗递到他唇边,喂他一口口饮下,直到一滴不剩。

  一碗汤水下肚,他舔了舔唇,又凑到她发鬓间轻嗅,直到桂香萦怀,方将脑袋搁在她肩侧,哑着声耍赖似的道:“今日你没要我少喝,我便多喝了些。”

  言语间,隐隐的酒气伴着温热气息拂过她耳畔,令她耳后起了一阵红晕。

  她微微瑟缩了下,无甚情绪的望他一眼,嗓音温顺,语调却平淡:“是我疏忽了,贪杯伤身,吃苦的还是大王,大王日后请少饮。”

  不对。

  刘徇终于确定,她的确有异常,不是纯粹的气恼,似乎是因着什么事,一下对他又变作从前那般敬而远之的态度。

  他微蹙眉,终于忍耐不住。

  “今日到底有何事,教你突然这样疏远我?”

  阿姝还坐他膝上,闻言面目微滞,重又想起姜成君的话。

  白日她的确稍有气恼。任谁听闻如今与自己正蜜里调油的夫君,不久前还曾暗中引人攻打自己与亲族所在的故土,都要有些不满。

  可回来后不久,这一阵短暂的不满便消弥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冰凉的清醒。

  她扪心自问,是否因他这些时日对自己难得的沉迷与纵容,教她望了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有心征服天下,为报仇雪恨,能忍气吞声数年的人,是表面不动声色,暗中操控人心的人。

  这样一个城府极深的人,她哪里能如此放任自己耽于他有限的沉迷于纵容?

  为拿下整个冀州,他不惜以她所在的赵地为饵,只这一事便证明,她在他心里,到底也未有几分分量。

  不论姜成君说这些的目的何在,那寥寥数语,却着实如腊月寒风般,令她霎时清醒。

  此刻,她眼前又浮现梦境中,他面无表情,冷酷下令放箭的情形,不由得微颤了下。

  她掩下眸底异色,笑得越发柔顺温婉,颊边的两朵酒窝也越发甜腻。

  “无事,想来是大王劳累,生出了错觉。”

  刘徇一瞬不瞬望着她,原本温和而疑惑的俊颜也渐渐冷下,漆黑的眼里眸色深深,不辨喜怒。

  他慢慢放开她,起身轻拂了拂有些褶皱的衣衫,面无表情的往浴房中去。

  袅袅雾气间,他终于不再有半分伪装,彻底冷下脸来,显出心底的不悦。

  她分明就是有事未说。可他仔细的回忆了今日的一切,却半点头绪也无。甚至多日来,都不曾有过能令她耿耿于怀,心生不满之事。

  这样无缘无故的疏远,令他气恼,却也不愿再腆下脸来多问。

  最好她能主动道来。

  ……

  他这一等,直到夜半熄灯,二人并肩躺在床上,也未等到她主动解释。

  心底的倔强令他强撑着不再开口,可那种抓心挠肺,又气闷又恐慌的感觉,令他辗转许久都难成眠。

  而身旁那抹纤细的身影,却自躺下后,便规整的缩在被衾中,仰面朝上,双目紧闭,呼吸绵长,轮廓在朦胧月色下沉静而柔和,仿佛已深睡。

  他瞪大眼悄无声息望着,越想越气恼,终于忍耐不住,伸手拢住她肩掰过来,令她与自己面对面。

  她倏然睁眼,隔着黑暗与他四目相对,那双沉静的眼眸中,竟也无几分睡意。

  原来她也未睡着。

  想到此处,他梗在心间的那口气稍顺了些,在一片寂静中煞有介事的清了清嗓子,语调冷凝道:“我自问近来待你很好,并无半点对不住的地方,你若还有不满,不妨直言。”

  阿姝乌黑的眼珠一瞬不瞬的凝着他,直到他方才做足的气势萎顿下来,才忽然垂下眼眸,静静道:“我并无不满。”

  还是这般油盐不进的模样。刘徇心头的火气噌的窜上,才要冷脸,却听她又慢吞吞的开口。

  “只是今日观赛时,叔妹与姜姬稍有龃龉。叔妹离去后,姜姬同我说了些话,令我一时想多了,目下已想通了,大王不必疑心。”

  “姜姬”二字一出,刘徇浑身一僵,随即蹙眉追问:“她同你说了什么?”

  他语中有半分连自己也未察觉的紧张,令她有些莫名的望他一眼。

  她稍迟疑道:“姜姬言,当日她姐弟二人行至并州境内时,适逢梁弇命薛襄袭赵地。并州谣言四起,都道赵地粮多,堆积如山。”

  “姜姬仿佛十分了解大王,猜测这定是大王之计策,令赵、魏等郡猝不及防,转求大王援兵,好令大王趁势将整个冀州吞并。”

  刘徇默默听着,双眉越蹙越紧,最后静了好半晌,才渐渐的回过味来。

  她大约是以为,当日他不顾她与赵氏安危,便设计令薛襄出兵,趁机牟利。

  他才想开口解释,却见她已缓缓的扭过身,不再面对他,继续喃喃道:“我想,她说的也不全然都对。只怕当日大王亲往邯郸,悉心劝郡守采纳郭瞿之法,牧鸡鸭以防蝗灾,保住来年粮食收成之时,便已在为此做下布局。”

  要引梁弇上钩,首先需有足够的饵。而保住赵地收成,不但能令梁弇上钩,更是施以恩惠,先消去赵郡郡守从前的戒备与观望之心,令其再受威胁时,便心甘情愿的转投及时来援的刘徇麾下。

  他这条线,布得着实长了些,赵、魏等地郡官们,只怕还会一直对他感恩戴德。

  刘徇不想她竟能猜得这样透彻,一时沉寂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xmks9.com。小猫看书手机版:https://m.xmks9.com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