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_天下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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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夫差心下一宽顿觉疲惫坐在了车上伍封派了一个寺人替夫差御车伯嚭将缰绳交给了寺人对夫差道:“大王受惊了。”一边说一边上前替夫差挽从腰间解下一枚玉环将夫差披落的头扎好。

  伍封等人见伯嚭满面阿谀不愿意看他向夫差问候了几句自己与妙公主等人说话。

  这时鲍兴早将适才的凶险绘声绘色向妙公主等人说了一遍叶柔皱起了眉头缓缓道:“公子向来镇静多智虽然兵行诡道但环环相扣料敌之先今日为何会大失方寸?幸好公子能随机迎变否则恐怕就大大不妙了。”

  伍封点头叹道:“自我用兵以来从未遇过越王这样的高手。今日的确无甚妙计只是临时胡来幸好误打误撞又靠你们这一支援军才侥幸得以逃脱。我虽然多番临阵象越王这样智谋深远的人却是第一次碰到。一开始便处于下风被越王占了先以致有些难以措手。我们虽然擒了越王但以用兵而论其实是我败在越王之手。”

  勾践叹了口气道:“寡人一生征战从未遇到过龙伯这样的敌手今番被擒也不算冤枉。”

  叶柔对勾践道:“想不到会在如此境地下见到大王。”

  勾践道:“当年越女在鄙国之时寡人甚是看重万万料不到今日会成了敌人不过越女能念及故旧对越人未下杀手寡人都看在眼中甚感欣慰。”

  叶柔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楚月儿对勾践道:“大王你的‘万兽矛法’果然是天下无双月儿今日与大王一战颇有所得。”

  叶柔等人知道楚月儿天生善武在剑术矛法上造诣甚深她与伍封一样最能从临敌实战中提升武技她说大有所得想必是这一战对她的矛法极有启令她的矛法更有进境。

  勾践道:“月公主的矛法与众不同不知何时见过孙武?”

  楚月儿奇道:“这与孙子有何相干?”

  勾践道:“你这矛法与孙武的矛法一脉相承若非孙武所授还有何人善用孙武的矛法?”

  伍封恍然大悟道:“怪不得赵大小姐兵法通神原来她是孙叔叔的弟子!不瞒大王说月儿的矛法是晋国赵鞅长女赵大小姐所授。是了大王眼力高明可看得出在下的戟法又是何人的技艺?”

  勾践愕然道:“这戟法是龙伯的家传绝技寡人一看便知。当年令舅王子无忌纵横东南一境就是用这戟法。”

  伍封嘿了一声心道:“怪不得这戟法猛恶无俦原来是舅舅的绝技!多半是孙叔叔想法子学成再传给赵大小姐。”

  妙公主好奇道:“大王的矛法真得很厉害?”

  楚月儿点头道:“厉害得紧听说这是越王的先人数百年中在征战狩猎中锤练出来的所以教‘万兽矛法’。”

  妙公主皱眉道:“‘万兽矛法’太过难听若将‘兽’改为‘寿’听起来恐怕要斯文一些吧?”

  伍封笑道:“剑技矛法是用来打架的斯文了反而不好。大凡武技名字越凶恶越能吓人譬如‘开山’、‘刑天’、‘屠龙’等等说出来便让人心惊我若将‘刑天剑法’改名为‘绣玉剑法’自然是斯文了些但好似太过娘娘腔了吧?”

  妙公主也笑道:“哪有你这种改名法子的?”

  勾践却道:“妙公主言之有理寡人的矛法是王族绝技以‘万兽’为名的确有些粗鲁日后便改为‘万寿矛法’这才有王者之气。”

  众人谈得高兴便忘了敌友之分。勾践与伍封等人说话也十分随意只觉与他们在一起自己好似年轻了许多。

  夫差暗暗不悦伯嚭向夫差使了个眼色小声在夫差耳边道:“大王龙伯若在吴国久了老臣看这吴王之位早晚会落入他的手中!”

  夫差浑身一震立时勾起了许多心思上来。

  他心道:“这小子勇力绝伦又善于用兵连家中的姬妾从人都是英勇善战仅用了一千家兵便能袭破越都连越王后也擒回吴国若是其调兵大举入吴后果难测。此子若有夺位之心倒真是有些难防。这人与越王勾践不同越兵固然勇猛善战人数又比其家兵要多但越人终是敌国一旦入寇吴国上下自会全力御之但这小子在吴国深得人心若是带兵入吴吴人说不好还会箪食壶浆相迎太宰此言并非毫无道理!”转念又想:“这人的父亲伍子胥权倾一国时并无篡逆之念父子相承这人未必会甘心败坏其父的一世忠名。”

  这么想着心下又宽了些。他向伯嚭看去却见伯嚭的眼光却落在其腰间的剑柄之上夫差低下了头看着剑柄上的“属镂”二字心中一动:“当年我赐伍子胥死时便是用的此剑。伍子胥为了给父兄报仇竟能带着吴军攻入楚国郢都连楚平王也被他从地底挖出来鞭尸可见他们姓伍的人报仇之意甚为可怖。我赐死其父这小子心中说不定也想杀我报仇只是碍着母亲庆公主是我吴国王室不好下手。一旦庆公主归天这人的精兵说不定便从海上南下杀我报仇。”又想:“这小子先前对勾践说过以他的身手若要暗杀一个人并非难事。就算他不用士卒只要悄悄地潜入吴国终有一天我会遭其毒手!”想到此处只觉浑身寒意从心底沁出背上冷汗直流。

  其实伯嚭对伍封更是忌惮知道伍封对他恨之入骨一心想杀了自己只是国事要紧暂未下手。这人入吴以来时间虽然不长却立下了天大的功劳夫差对他也十分看重心道:“这小子与大王是兄弟之亲又是个厉害角色西施对他更是喜欢若他与西施一起在大王时时聒噪早晚有一天大王会将这口‘属镂’剑赐给我让我去陪伍子胥那死鬼!哼他杀我一子伤我一子此仇不报我这太宰也是白当了!这小子毕竟年幼无知与其死鬼父亲一样不知道功高震主的道理。”

  伯嚭久伴夫差身边深知夫差虽然颇为聪明但忌才多疑心胸狭窄难以容物心中早对伍封有了猜忌之心于是便乘夫差惊魂初定之时说了这番话。他见夫差脸上阴晴不定额上流出细汗知道自己的一句话已深入了夫差心底。

  伍封等人哪知道夫差的心思一路高高兴兴说话伍封问道:“公主柔儿你们怎会想到我和月儿有凶险带人来接应?”

  妙公主道:“自从前几天夫君造了个怪梦之后柔姊妹便多了许多心思今日你们走后她便有些心神不宁说越王勾践的心机厉害得紧一个越王已经无人能敌再加上有文种筹谋若是有何诡计便十分不妥在府中好生耽心。”

  叶柔道:“我见小鹿儿回来说大王派人接走了越王后范大夫和陈将军也一并走了便知道其中大有古怪。吴越和议未成大王怎会先将越王后等人接走?便叫府中上下准备以免有变。后来颜不疑派人来报说是勾践果然有埋伏王子姑曹又不肯相救反将大军退到了城下他只好先入城调动士卒。柔儿知道他要调兵需有好一阵耽搁怕赶不及便留下小鹿儿自己带了人沿水路而来恰好碰上你们正与越人相斗我们人少不足以大用只好弃舟登岸绕到草丛之中突袭幸好得以成功。”

  伍封道:“原来小鹿儿回到了府上我这便放心了。府上众人之中除了月儿和你之外便以小鹿儿的本事最好为何你会将他留下守府?”

  叶柔叹道:“柔儿怕王子姑曹和王子不疑冲突到时候城中必会大乱遂派小鹿儿带些人守在王宫之外以免不测。”

  伍封点头笑道:“柔儿智计了得今日若非柔儿的妙计、众人的奋勇倒真是凶险之极。”又皱眉道:“王子姑曹真的不肯兵相救?”

  妙公主道:“颜不疑是这么说的王子姑曹早引了一万大军接应如果不是有何变故为何对眼下还没见着他的士卒任由你和大王身陷重围?”

  夫差长叹了一声道:“想不到姑曹竟会如此不孝!”

  勾践笑道:“大王为王日久难道不知道王位之贵?在富贵权势之前父子之情、手足之谊、朋友之交又算得了什么?天下间不知有多少人为了权势富贵同室操戈哩!”

  想到自己的亲子也会如此夫差不禁颇为伤心。

  伯嚭在一旁小声道:“嫡子尚能如此何况是他人?”

  夫差自然明白伯嚭口中的“他人”是谁点了点头十分沮丧。

  这时兵车早已驰出了二十余里眼见绕过前面的小树林便快到了姑苏城下忽听林后号角鸣响一队人马从林后转了出来军中打着数十面越军大旗当先两面大旆上写着大大的“文”字。

  众人大惊夫差惊道:“文种为何会在这里?”

  勾践笑道:“文大夫用兵连寡人也常常难以测度依寡人的筹划文种应当已在东面江口才是。”

  伍封道:“我们一路疾行文种就算插了双翅也不可能绕到我们前面这定是文种怕万一有变才留下了这支人马以免有人逃脱回城想来人数不多。”

  叶柔道:“文大夫未必在军中这多半是越人虚张声势。只要范大夫和文大夫二人不在越军便没那么可怕。”

  只听辚辚车轮声中一个响亮的声音道:“龙伯、越女别来无恙乎?文种在此!”便见这一队越兵人数不少兵车不过五十乘分三层排开虽然不及细数但一眼看去也看得出车后的步卒断不会少于三千人。

  一乘兵车从中间缓缓驶出来只见车上主将浑身铜甲手执长矛伍封一眼便认出这人便是在齐国见过的文种。

  叶柔大吃一惊道:“原来真的是文大夫在此!”

  伯嚭忙道:“前有埋伏后有追兵这可如何是好?”

  伍封哼了一声道:“我们从勾践的数千‘君子之卒’中也杀了出来文种的士卒不算太多未必挡得住我们奋力一冲!”

  叶柔道:“不错此处离姑苏不到三里文大夫率兵在此定不敢久留否则吴军从城中杀出来只怕这一队越兵要全军覆灭了!”

  文种大笑道:“王子不疑和王子姑曹各带士卒在姑苏城中交战吴人自顾不暇哪能赶来?在下只所以带了士卒在此便是早料到龙伯用兵多变可能会回攻入城。”

  伍封心中凛然道:“既然文大夫早料到我们会杀回来为何将大多士卒调往东面江口?”

  文种笑道:“在下这些士卒大多是水军习流之士正要到江口汇合上战船何况我们大军留在这城下不远处城中吴卒便不敢自相残杀了。这三千人藏于林中正好大军水6并进以攻城我们这三千人便擒杀夫差。”

  伍封想不到文种用兵厉害至此心忖今日真是一败涂地了。

  文种道:“在下先对付了你们取了夫差之级再汇合江口的大军攻入城中吴人自相残杀待两败俱伤之际怎是我们水6五万大军的敌手?此番灭吴必矣!”

  这次连伍封也变了脸色想不到颜不疑和王子姑曹竟然在这时候公开反目!他叹了口气沉声道:“眼下既无援军可望只好奋力冲过去了只要大王入了城二位王子便会收敛时间长了不消越人入城城中的吴军恐怕也损了大半。”

  文种笑道:“在下早知道龙伯的厉害是以与范大夫商议由他赶到江口去在下带了三千人守在此处正是怕大军阻不住龙伯被龙伯逃入了城。”他将手一举只见众越兵手中忽地齐齐举起了一样兵器正是伍封最为忌惮的连神弩想不到这三千神弩兵尽在此地。

  一支神弩顷刻间能同射出三支箭三千人便是九千支箭此刻双方相距不到五十步只要文种的手一落下来九千支箭出这一百多人恐怕尽数都要变成刺猬了。

  伍封忙道:“文大夫且慢你这箭一射出连贵国大王也免不了要射死了。”伸手将勾践提得立起来。

  文种料敌之先的本事再大也未能想到勾践居然会落在伍封手中大吃了一惊缓缓将手缩了回来惊呼:“大王!”

  勾践笑道:“文大夫休要理会寡人灭吴事大尽管放箭寡人有夫差相陪一死何妨?寡人死后你与范大夫好生辅佐太子立他为王!”

  文种道:“大王!这……”勾践叱道:“众军听着放箭!”众越兵哪敢放箭?一齐向文种看去等文种的军令。

  伯嚭吓得面如土色扶着夫差缩身兵车之内但车上舆板高不过三尺伯嚭身材矮小倒能藏身夫差身高近九尺缩下身去仍有大半个头露在外面以车舆的狭窄又万万不可能容二人躺下身来。

  伍封料不到勾践如此勇悍忙道:“文大夫如果放箭就算奉了王命那也是以臣弑君徒留下千古骂名万万射不得!”他曾听叶柔说过知道文种为人极重名声才会这么说。

  文种心中一动颇有些犹豫。

  叶柔道:“文大夫今日若是放了箭天下人定会以为文大夫见太子年幼欲执掌越国大柄故意加害大王。国事之中更有何事大于君王之安危?”

  妙公主道:“哼我看这人就未必是好人说不定他真想杀了勾践太子想来年轻又不如他在军中的威望说不定连太子也会被他杀害自立为越王。”

  文种越听越是心惊心道:“这种话传到越国百姓说不定会信以为真。”

  伍封道:“就算文大夫心无此意想来太子也饶不了他一条弑君之罪便足以灭他九族。”

  文种额上见汗眼见灭吴在即谁知道出了这岔子他虽然多谋善断可大王落入敌手当真是投鼠忌器难下决断。

  勾践喝道:“吴国一国之地与寡人的一条命相比自然是灭吴事大文大夫还想什么?”他知道文种军令极严文种若不下令放箭他这君王之令对文种手下的越兵来说毫无用处。何况越兵人人心惧谁敢真的放箭射自己的君王?

  双方正在对峙便听远远的有一人气极败坏地大叫道:“文大夫不可放箭!”循声瞧去只见一乘轻车飞一般由后面赶上来这乘兵车上只有二人用了七匹骏马御驶是以其极快。

  只见车上那人头带峨冠面如美玉正是范蠡。

  范蠡轻车近前道:“龙伯文大夫吴越二君都处于危地请勿轻动以免伤了君王。”

  文种道:“此时若不杀了夫差让他进了城去灭吴之事必然不谐。”

  范蠡正色道:“只要大王安好何时不能灭吴?大王若是有失恐怕天下列国都会取笑越人就算吴国尽入我越地吴人也未必会心服。”对勾践道:“大王怎能不顾自己的安危?兵者胜败均是常事今日不能灭吴未必明日不能吴国王子相争可为越国之鉴。今日大王若是仙逝恐怕越人中会有不少人对文大夫不满到时候祸起萧墙之内就算灭了吴国越国也不会长久。”

  勾践紧紧盯着范蠡又瞥了伍封一眼道:“寡人听说相国与龙伯交好今日相国究竟是想救寡人还是想救龙伯?”

  范蠡道:“微臣与大王是君臣之义与龙伯是朋友之情若能二者兼顾微臣自然是义不容辞。若不能兼顾当是君臣之义为先其次是朋友之情万一为了救君王而伤了朋友也是无可奈何是事只好日后向朋友请罪了。”

  勾践大笑道:“相国倒是直言无讳!”范蠡陪着他在吴为奴三年虽在奴役之中仍能不失君臣之礼勾践与他同经患难既有君臣之情又多了一众心照不宣的兄弟之谊。范蠡的智谋更胜于文种他对范蠡向来言听计从心道:“范大夫说得不错今日不能灭吴未必明日不能。寡人何必与夫差这狗东西死在一起?”

  范蠡见他脸色平和知道勾践已经不再坚持便对伍封道:“龙伯不如这样我们放了你们入城不过你们也需放了鄙国大王今日之事就此作罢。如何?”

  伍封拱手道:“相国之言在下怎敢不听?不过今日我们虽然处境不妙但也不是全无生机文大夫的弩兵未必能伤我。今日在下便无赖一些要越王答应我们两件事。”

  勾践皱眉道:“你要寡人答应你什么事?”

  伍封道:“第一件事是请大王将王子季寿放回来。若是大王将王子季寿带到越国为客吴人怎会坐视不理?到时候恐怕外臣又只好跑到越国去接人虽然不一定成功但免不了要得罪越人。”

  勾践点头道:“寡人答应你寡人若不放了季寿夫差多半会派人到越国救人这人自然以龙伯为最合适寡人也不想时时提心吊胆便放了他。”

  伍封道:“第二件事就是请大王当着众军答应六年之内不可兴兵伐吴!”

  勾践勃然道:“龙伯太过份了吧!若是如此寡人宁愿一死。”

  伍封笑道:“外臣是无赖了些这叫作漫天要价大王尽可以坐地还钱也无须动怒。当然大王若许诺不兴兵伐吴鄙国大王也会承诺不兴兵伐越两国从此化敌为友岂不是好?”

  勾践想了想不怒反笑道:“吴国这承诺毫无意义以今日之势吴人要想伐越断无此能为就算说了不伐越也无甚用处。寡人也有条件你们若不答应这和议就谈不成。”

  伍封笑道:“想不到双方都有条件大王请说如何才会答应议和?”

  勾践缓缓道:“第一龙伯三日内须离开吴国从此不理会吴越之事。”

  伍封点头笑道:“此事易办若不是为了等吴越议和外臣早已经回齐国去了三日之内外臣必定离开吴国。”

  勾践又道:“第二吴国每年送粟五千石给越国。”

  伍封皱起了眉头道:“这事便不大好了吴国连年饥荒……”还未说完夫差插口道:“寡人答应每年赐越人粟粮五千石便是。”

  勾践摇头道:“不是赐粟是送粟。”

  夫差这时只顾脱身点头不迭道:“送粟便送粟罢。”

  夫差既然答应了伍封便不好反对只能苦笑心道:“大王不懂讨价还价之道若让他行商恐怕连身上衣衫也会赔了去。”

  勾践道:“既然大王答应了寡人便应吴国所求两年之内越人不兴伐吴之师当然吴人也不可伐越。”

  伍封忙道:“不是说好了六年么?”

  勾践摇头道:“世事难料六年委实太长了些寡人就算答应你们也未必会信两年便够了。”

  夫差道:“两年就两年吧。”

  范蠡脸上露出宽松之色文种虽然有些不甘心也只能低头大生闷气而已。

  当下勾践和夫差在众人面前折箭为誓立了两年的和议。时人最重信诺既然二君当着数千人之面立誓自不会毁誓以贻笑天下。

  其实越国被伍封袭破越都此次乘败局定时偷偷袭吴费金粟无数全仗勾践与文种巧妙的谋划又因吴人得胜而大意才能得手。越人大军初败仓廪被伍封洗劫一空此番偷袭粮草不足不耐久战既然事情不谐也只好退兵了假以两年之期必能卷土重来勾践才会答应两年之中不再伐吴。

  和议一成伍封将勾践身上的绳索解开亲自将勾践送到了范蠡的车上。楚月儿手捧着勾践的酋矛宝剑交给勾践。勾践接过矛剑摸着剑上“越王勾践自作用剑”那一行字叹道:“这柄‘王剑’与月公主所用的‘映月’宝剑同出一炉铁剑铜剑同出一炉这是绝无仅有之事。此剑虽然不及‘映月’宝剑坚韧锋利却多有王者之气。寡人万万想不到这同出一炉的两口宝剑会因人而敌。”他看了看叶柔长叹一声一声令下越人立时向南退去片刻间已去得远了。

  伍封见越军来去如风军令严整暗暗吃惊。

  夫差惊魂一定忙道:“不疑和姑曹这两个畜生不知在干些什么我们要赶快回城才是。”

  众人连忙回城才到城下便见颜不疑带了一队士卒迎了出来。

  夫差见他浑身是血惊道:“不疑你怎样了?”

  颜不疑苦笑道:“姑曹造反他将展如刺死在水中想带兵入宫又欲命人追杀父王幸亏儿臣回来得早带着馆娃宫侍卫和城中戍兵与他交战姑曹人数虽多但军心涣散士气低落士卒纷纷倒戈投降儿臣才能侥幸获胜宫中毫无损害。儿臣运气还好只受了些许小伤。”

  夫差又惊又怒道:“姑曹呢?”

  颜不疑下车跪地涕泪道:“父王恕罪本来儿臣可以擒住姑曹但念及手足之情心中不忍反被他伤了一箭他带了百余人冲出了北门儿臣见城下有吴军偷袭只好闭门御敌未曾派人去追。”

  夫差心下反而宽了虽然王子姑曹大逆不道毕竟是亲生之子颜不疑若是杀了他夫差反而会心痛他点头道:“你处置得不错这个畜生当真是胆大包天。你起身吧想不到展如会被他害了。”

  伍封对展如甚有好感想不到他死在王子姑曹之手甚感遗憾。

  颜不疑站起身来道:“姑曹虽然逃走但他的家眷门客尽被儿臣擒下了他在军中日久说不定还有同党儿臣恐怕夜长梦多已在市中将姑曹的门客尽数斩示众家眷收押待父王处置。”

  伍封暗暗摇头见妙公主、楚月儿、叶柔脸上都有不忍之色心道:“颜不疑素来心狠手毒落在他的手里哪会有好的?”

  众人这次脱过大乱回城又遇到这种事情心情都不大好入城之后伍封等人向夫差告辞自会府中。至于夫差要如何处理叛乱的事伍封也懒得理会了。

  回府许久小鹿才回来原来他对吴地不大熟悉一路追赶行岔了路径以致此刻才回。

  伍封来吴数月虽然助吴不少但想起先父伍子胥终是心中有些气闷再看吴国外有强越内有佞臣父子成仇夫差又无甚能为想想也是索然无味只想早日离开此地回到莱夷家中。前些时问过任公子的归期但任公子事忙始终定不下离吴的日子伍封只好先行回国。

  府中早就打点好行装次日伍封便入宫向夫差告辞见夫差面色憔悴一夜之间如同老了许多知道他是因王子姑曹造反而伤了心。

  伍封道:“大王微臣准备明日起程今日特来告辞。”

  夫差缓缓点头道:“唔王弟一路小心。”也未说多的话。

  伍封见他神思不属心道:“大王这会真是伤了心了。”又到后宫向西施告辞恰好西施心疼病又犯了正躺着休息颜不疑在宫内侍候着伍封不敢太多打搅说了几句话便告辞不料西施却由旋波扶着勉力追了出来。

  西施道:“昨日大王与勾践之约姊姊也听到了想不到兄弟这么快就走了!”

  伍封见她脸色苍白两眼莹莹幽幽地地看着自己心中也感酸楚道:“兄弟走后姊姊一切小心记住兄弟曾说的话。”

  西施点了点头道:“兄弟得了姑曹的铁戟以前那柄铜戟可否送给我?”

  伍封愕然道:“姊姊要它做什么?”

  西施小声道:“姊姊每日看看也是好的。”

  伍封点了点头道:“一阵兄弟便要小兴儿送来不过这是凶器大王未必喜欢。”

  西施轻叹了一声道:“大王处我早说好了兄弟这条铜戟杀气极盛将它放在寝宫之中可辟百邪!”

  她还有话想说不料颜不疑走了出来遂闭了嘴只是看了伍封好一阵忽地流下眼泪转身入宫。

  伍封叹了口气与颜不疑说了几句话转身出宫。

  旋波赶上来相送小声道:“夫人说龙伯千里回国路上小心。”

  伍封谢过这才回到府中。府中早已来了不少吴臣都是知道伍封要回国特来话别伍封知道自己回国这些人心中多半高兴得紧脸上那一幅依依不舍的夸张表情自然是扮出来的。不过伍封是齐楚二国的贵人众吴臣都有意巴结各自送了不少礼物无非是金珠玉帛之类足有七八车。闹了一日晚间这些人才走。

  伍封正想休息任公子和颜不疑又来话别任公子道:“本来在下想与龙伯一起北去不过有些琐事缠事龙伯走得又急在下只好晚些时自行回代国去了。”

  颜不疑道:“龙伯南下是出自在下二人的谋划龙伯果然不负所望两番救了吴国本想与龙伯携手富民振兵再兴强吴可惜龙伯要先回齐国的是憾事。”

  伍封道:“在下毕竟是外人又与伯嚭有仇时间长了。只怕忍不住会惹祸回齐也是件好事。勾践这人委实可怕虽有两年之约仍要小心只愿吴国这两年能修葺兵甲、充实仓廪内修德政外接邻属否则两年之后越人恐怕又会到城下了。”

  颜不疑点头道:“这个在下理会得龙伯放心。”

  说了好一阵话任公子与颜不疑才告别。

  谁知二人才走鲍兴来报:“公子西施夫人派了人来。”

  伍封奇道:“我日间已姊姊道别这么晚了姊姊怎又派了人来?”迎到堂上见来的是旋波。

  旋波笑吟吟施礼道:“龙伯波儿奉了夫人之命前来。夫人深感龙伯助吴之德特赐了一车阳山桃请龙伯收下。”

  伍封心中大奇心道:“眼下蜜桃处处都有又非贵重之物姊姊怎想着送一车桃来?”

  旋波又道:“夫人知道龙伯富甲天下若是赠些金帛玉器便太俗了是以带着宫女在馆娃宫桃园中忙了一下午摘了这车阳山桃其中有不少是夫人亲手所摘。”

  伍封心想这是西施的一番心意伍封笑道:“这真是好东西了这么晚了还劳波姑娘跑一趟在下有些过意不去回去代向夫人致谢。”

  旋波嘻嘻一笑告辞回宫去了。

  伍封回到房中见妙公主、楚月儿、叶柔和春夏秋冬四女正在一起说话知道她们因要回去兴奋之下难以入睡。

  众女见他进房都露出甜甜地笑容来伍封向众女上下打量笑道:“你们在干什么?这么晚了还不睡明日还要赶路哩!”

  妙公主道:“我们才不想睡哩你自睡便是我们在一起说话也不相干。”

  这时鲍兴在窗外道:“公子那车阳山桃是宫中之物比市上的桃儿定要好得多只是此物甚重要不要带走?”

  伍封笑道:“我们一路之上取水未必方便有这车桃儿也可解路上的焦渴。若是不带走姊姊知道后定会不悦。”

  楚月儿好奇道:“西施夫人怎想着送了车桃来?”

  伍封道:“许是……”叶柔奇道:“宫中什么东西都有夫人单单送了一车阳山桃来倒是有些奇怪。”

  伍封道:“吴国处处有桃不过以阳山之桃为佳。许多年前大王见阳山桃甘甜多汁便将桃种移至宫中专门设了一处桃园。我们一路回齐国路上便要经过阳山那是先父旧时的邑地我小时便常去到时候我带你们去阳山谷桃花林中看看景色颇好。”

  他曾对妙公主和叶柔说过阳山谷的桃林妙公主自然十分兴奋巴不得即刻便到了桃林中去。

  众人胡乱说了几句话伍封见众女兴致勃勃笑着将众女赶回房睡觉。

  第二天鸡鸣之时府中上下都起身用过饭后伍封笑道:“国中连年饥馑颇多盗贼恐怕有人见我们财物甚多心生歹意。何况各位夫人都是天姿国色又怕有人见色起意所以大家都穿要上甲胄让盗贼不敢乱打主意。”

  妙公主笑道:“见色起意这句话我听着好似是你自己吧?”

  众人穿上甲胄带好兵器各自上车伍封与众女的轻车在前小鹿等人在后中间是四十余乘辎车出了府门向北门而去。

  妙公主在车上笑道:“我们这么悄悄出府好似做贼一样无甚趣味。”

  伍封道:“我就怕动身晚了到时候吴臣跑来相送俗礼极多。偏偏这些人心里巴不得我们快走表面上却要装出不舍的样子更是无趣。还是早早地溜之大吉为好。”

  楚月儿嘻嘻笑道:“虽然我们早就想回去但夫君这次好似被迫走一样有些灰溜溜的。”

  不一时到了北门此时北门刚刚打开众人才出了城便见王孙骆一车从后面赶上来道:“龙伯这么早便走?大王和西施夫人要来相送怕龙伯急着赶路先命在下先赶过来稍阻一下龙伯的脚程。”

  伍封只好停下车来等了一会便见夫差和西施的兵车在侍卫们簇拥下身后带着王孙骆等一众吴臣追出了城。

  伍封带着众人上前施礼道:“外臣回国怎劳大王亲送?”

  夫差叹道:“若非与勾践有约寡人实在不想放了王弟回去。”

  西施在旁道:“兄弟在吴国立下大功可惜不能长留吴国一路要多加小心。”

  王孙骆领着众吴臣上前道别伍封只好与他们一一寒喧忙了好一阵不过颜不疑和伯嚭都没有来想是留在城中。

  夫差正要带着人回去忽地四面八方大批百姓拥了来口中道:“龙伯勿走!”

  几名老者上前伏在伍封车前一个老者道:“龙伯请留在吴国。越人多番入寇非龙伯不能抗手龙伯今日一去只怕越人明日便来到时候我们吴国百姓不免国破家亡了。”

  伍封跳下车来将老者扶起身道:“在下是齐国人吴国之事也不好插手何况大王与越王有约两年之内互不征伐你们大可以放心。”

  一位老者道:“越人狡诈得很莫非龙伯真地信得过他们?”

  伍封道:“勾践如果说永不伐吴在下便不会信。不过他说了两年之期应该不会自毁誓言。”

  老者又道:“就算他两年不来两年之后呢?我们岂非仍然要由得其宰割?”

  伍封笑道:“吴国文臣武将不少士卒也英勇过人也未必便输给了越人。”

  一老者摇头道:“若是吴人真能抵御越兵越人又岂能三番四次入寇毁我良田杀我子侄?”

  又一人道:“自龙伯来吴之后我们才能反败为胜百姓都说唯龙伯才是勾践的克星。令尊先相国若在定不会让龙伯弃吴民而去。”

  伍封叹了口气道:“勾践只所以退兵答应两年之内不攻吴国其中一个条件便是在下三日内必须离开吴国若是在下不走岂非与越人以口实?他们便不会守两年之盟了。非是在下不顾吴民生死而是因顾忌吴民之生死才会离吴而去。”

  一老者道:“勾践之所以定要龙伯离国那是忌惮龙伯的神威龙伯如果走了岂非正中越人下怀?”

  伍封道:“虽是明知如此在下也不得不走。其实在下不比大王、王子和各位吴臣的本事大留在吴国未必有用。”

  这时夫差过来道:“其实寡人也不想王弟回去但寡人与勾践有约王弟若是不走越人定会入寇。”

  伍封道:“这些年吴国饥荒连连粮草不足不耐久战假以两年之期只要百姓勤耕作、士卒勤操练国殷兵强何惧越国?当年吴入破楚灭越何等勇猛?如今吴人几番被越人所欺并非吴人不如越人而是天灾**所至。”

  百姓知道留不住伍封有的涕泪起来一老者叹道:“天灾倒不可怕可怕的却是**哩!”

  伍封将鲍兴叫上来命他将一车金帛分给这些百姓。百姓各领了若干金帛这才缓缓散去。

  一众吴臣见百姓对伍封如此留念各有所思夫差心道:“这小子倒会收买人心若是长留吴国真是有些后患哩!”

  本来伍封是想早早赶路悄悄留去谁知道还是弄了个惊天动地等到百姓散去夫差与众吴臣回城之时已是日上三竿了。

  伍封一众人等向北而去沿途不少百姓成群结队地上前致敬伍封将夫差所赐的金帛、众吴臣所送之礼散一空。

  午间过了延陵到了黄昏时分车队到了一处山前。

  伍封对妙公主等人道:“这里就是阳山。”

  妙公主道:“如今正是三月桃花盛放之时不如我们便赶到谷中夜宿桃树之下岂不是好?”

  楚月儿拍手赞道:“好主意月儿也想看看夫君幼时常玩的地方是何模样。”

  伍封向叶柔看了一眼道:“这是先父旧日的邑地。柔儿你想不想看看满谷桃花盛放的美景?”

  叶柔笑道:“公子拿主意罢。”

  伍封道:“那好我们便入谷中去罢。”

  山路颇为崎岖不过也能容车仗驰行一路桃香阵阵路旁桃树渐渐多了半个时辰之后人车转过山口眼前赫然是一片桃林覆地三里有余夕阳中桃花如锦玉绣斑斓轻风伴着阵阵桃香沁人心肺果然是极美之景。

  伍封命将营帐扎于桃林之中小鹿带人扎营立鼎众女叽叽喳喳地在林中奔看十分高兴。

  可惜未过多时夕阳西下众女只好回到帐中妙公主不悦道:“才看得数眼这日光便没了。”

  伍封笑道:“无妨今晚睡过明日一睁眼便可见这片桃林在晨曦之中的另一种美处。”

  楚月儿道:“这桃林也奇怪虽然满眼桃花却不见有桃是何道理?”

  叶柔道:“眼下吴民饥馑多半是吴民摘去裹腹了幸好未损桃树。”

  伍封笑道:“西施夫人送了我一车桃这些桃的祖宗便是这片桃林我们仍可坐在桃树下吃桃。”

  春夏秋冬四女洗了数十枚桃用盆托着拿来众人吃着桃闻着风中的桃花之香胸怀大畅。

  妙公主吃着桃口中嘟咙道:“西施夫人大有先见之明多半猜到我们会夜宿桃树之下偏又树上无桃便送了车阳山桃给我们。”

  叶柔忽地皱起了眉头脸色微变道:“阳山桃?是否……”伍封心中一震惊道:“不会吧?”他扔下桃赫地起身将小鹿叫进来道:“小鹿儿你和小刀、小阳、小兴儿分四个方向在林外查探若是有人埋伏林外那便糟糕之极了!”

  小鹿答应出外叫上三人分四方各自去探路。

  妙公主不解道:“我们大队人马普通强盗怎敢打我们的主意。”

  楚月儿道:“西施夫人送了一车阳山桃总不是说到了阳山便要赶快逃走吧?”

  伍封沉吟道:“昨日我到宫中向姊姊告辞姊姊并没有说什么多半是因颜不疑在一旁之故后来走时旋波小声对我说姊姊叫我在路上小心今日姊姊又对我们说要一路小心难道是大王有意害我们被姊姊知道又不便通传才会如此?”

  楚月儿道:“怪不得今日送行的人中不见颜不疑和伯嚭伯嚭不来便罢了颜不疑不来相送便有些说不过去想是这两个家伙先来阳山谷设伏罢。”

  妙公主却不大相信笑道:“夫君太多疑了吧?大王与你是亲人你对大王又有救命之恩是吴国的大功臣。如果我们要留在吴国大王怕你对他不利因而加害也说得过去但我们一路动身回齐国去与大王便不甚相干了大王何苦加害我们?”

  过了一会儿小鹿四人先后回来鲍兴满脸惊色道:“公子各位夫人这次可大大不妙了桃林外山中有不少人埋伏。”

  伍封道:“四方都有埋伏?”

  圉公阳道:“东、西、北面均有士卒唯南面我们入谷处还未有人。”

  小鹿递上一根枯枝道:“师父你看!”

  伍封见枯枝上包着一层油布上面涂满膏脂庖丁刀道:“林中树上有不少这种干柴枯枝。”

  叶柔惊道:“若是敌人半夜趁我们入睡时四周扔下火把虽然夜雾甚浓但有这些涂着膏脂的枯枝干柴引火这片桃林必定会成一片火海公子身手再好只怕也逃不出去。”

  伍封脸色铁青“嘿”了一声道:“想不到大王如此狠心竟想将我们尽数烧死在桃林之中!此计甚毒非颜不疑或伯嚭想不出来。小兴儿快叫大家收拾从南面退出桃林我猜伏兵此刻正向南面入口处合拢只盼能来得及冲出去。”

  幸好入林未久大家忙着立帐车上的东西大多还未卸下来连庖人鼎中的热汤也还未曾烧开片刻间众人便收拾停当。

  伍封上了铜车见还有寺人想将营帐撤下忙道:“营帐便不用管了颜不疑用兵仔细说不定会派人偷窥林内有营帐立着他们便以为我们仍在林中。”

  点齐了人数之后众人急往南退在谷口之时见东西山上隐隐有火光向谷口移来知道是敌人合围的士卒。

  伍封心中暗叫侥幸带着大家出了谷口道:“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山洞长狭如蛇名曰‘干隧’勉强可以行车另有出口我幼时曾入内玩过我们便从洞中出去。”

  他下车在前引路用大铁戟在山壁杂草中点点戳戳找到了山洞圉公阳和庖丁刀拨开杂草露出一个近两丈高的洞口。

  伍封带着人车入了山洞而听着四处都有滴水之声他隐约记得大致的方位用铁戟在前点戳摸索着弯弯曲曲过了两三处转折才命人点上火把转了几个弯外面人自然见不到洞中的火光了。

  这时众人才渐渐宽下心来便觉洞中潮气沁人一股腐臭之气扑鼻而来。

  妙公主小声道:“呸这地方气味难闻得紧。”

  伍封知道她从小娇养惯了歉然道:“公主都是我爱惹祸让你要躲在这种鬼地方来。”

  叶柔道:“先不要往里面走这洞中腐气甚重似乎多年无人来过洞中雾幛之气闻久了也会伤人。小鹿儿你带十人各拿火把缓缓往里面走用火将瘴气烧除。”她和小鹿是山中人从小住在山中对山中之事自然是颇为熟练。

  圉公阳和庖丁刀点着了数十枝火把伍封道:“小鹿儿你们不可大意仔细洞中有猛兽毒蛇务要小心。”

  小鹿点了点头带着十人缓缓向前他们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握着刀谁也不敢大意。

  鲍兴、圉公阳和庖丁刀三人将火把周围插好大家这才向周围细看只见四周怪石狰狞洞壁上渗着水珠甚是阴森可怖。

  伍封道:“我和月儿去将洞口的草弄一弄免被人现。柔儿地上上湿气甚重你们不要下车。”

  伍封与楚月儿手中提着铁戟和长矛牵着手向洞口慢慢过去他二人手中虽然未拿火把但二人吐纳之术极精眼力奇好又较能夜视是以一路到了洞口也无甚阻滞之处。

  这干隧洞口离谷口不到四十步之地二人不敢出洞小心用戟矛拨着杂草将洞口大致掩住若是无人执火把细看也看不出这里另有一个山洞。

  才掩好洞口便听脚步声移近只见谷口两侧黑压压地两队人合了上来藏在谷口两边的山石之后他们甚是仔细只点了二十余支火把又都立在山壁后便就算从谷中向外细看也不会现其中有异。

  忽地一人小声道:“大家要仔细些伍封这小子谨慎得很稍觉有异便会现我们的埋伏。”那冷澈澈的声音十分熟悉说话的正是颜不疑。

  又听一人道:“王子你怎知道这小子必定会宿于桃林?”伍封一听这声音觉得口音甚熟是伯乙的声音。

  便听伯嚭的声音道:“这人最会享受了吴人谁不知道阳山桃花谷?他从小生长在吴国这阳山又是伍家旧日的邑地自然知道此处景色极美以他的性子断不会放着咫尺外的桃林不入而宿于野地。”

  伍封心道:“这家伙颇了解我的心思!”又想:“伯嚭是王子姑曹一党向来与颜不疑作对怎么他们又搅在一起?莫非伯嚭见姑曹败走才会与颜不疑交好颜不疑也要利用他在吴国各地的势力于是打成一气?”

  伯乙笑道:“父亲和王子倒了解伍封的脾气。”

  颜不疑哼了一声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人是我当世第一大敌我整日想着对付他怎能不揣摸他的性子?”

  伯乙嘿嘿笑着道:“是否要等半夜他们入睡之时才放火呢?”

  伯嚭道:“伍封这人颇能用兵说不定会派人四周巡察一遍方敢入睡是以不能等得太久。眼下他们入谷不久想必要立帐、造饭此刻想来正在用饭他们人数不多恐怕还来不及派人出来巡察本来按我的打算夜长梦多此刻放火正好。可惜任公子不愿意对付他只能再等一等待他们酒饭之后倦意上来入睡时下手。”

  伯乙道:“这与任公子又有何相干?”

  伯嚭笑道:“小乙你虽然习得几招剑法但未曾打过仗无甚经验也怪不得你会这么问。余人不足为惧但这小子颇为机警身手又了得万一被他侥幸逃到了林外就算已是烧了个半死也无甚人能挡得住他。这山谷东西是绝壁南北却有入口北口之径甚是难行车仗不通虽然伍封熟知地形未必会北逃但不能不小心本来我打算让任公子带我们府中的剑术好手守住北口我和王子守住南口到时候就算伍封冲了上前也不怕会让他走脱。但任公子未来北口虽然有三十多名剑手和三千士卒我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这人爱喝酒又是回家途中想来心情颇佳只盼他在桃林中闻着桃花之香与姬妾左拥右抱得意之余饮得大醉那就最好不过了。任公子自从知道要继任为代国之君想法便与以往不同了伍封这小子是齐国的贵人又与晋国赵氏交好任公子不愿意再得罪他所以我只是试探了任公子几句他也不知道我们的桃林之伏否则弄不好还会通风报讯。”

  伯乙道:“既然这小子身份尊贵我们杀了他难道不怕齐国怪罪听说他是楚王的师父又娶了楚国公主楚国和我们向来有仇万一齐楚两国兴兵为他报仇岂非大大的麻烦?”

  颜不疑笑道:“那当然是麻烦的了。不过天下间有谁知道这一把火是我们放的?只说是他们贪看桃林景色扎营林中夜间不慎失火以致整片桃林成了一片火海以致无人逃出。这人若不死我和令尊早晚必死在他的手中所以才在父王面前多番进言这人深得吴民之拥戴以致父王十分忌惮只好由得我们所为了。”

  伯嚭叹道:“这人早就该死了只是可惜了他身边的美人儿陪他一起烧死甚是可惜。”

  颜不疑笑道:“可惜自是可惜了些不过这人对妻妾甚是宠爱说不定会拼死救一两个出来万一有美人儿生还太宰正好抱拥而归。”

  伯嚭怪笑道:“这个老夫可不敢那妙公主是齐国公主留下岂非明着告诉齐人我们杀了齐君之婿?越女剑术了得又多智谋也不敢留。月公主更留不得了她的剑术比老夫还高明若留她一命老夫早晚会死在她手上。”

  听到此处伍封便觉楚月儿小手挣动知道这丫头十分恼怒想出去厮杀忙将她搂在怀中免她冲了出去。

  三人嘿嘿笑了一阵颜不疑叹道:“若是姑曹未死将他撺掇了来对付伍封是最好不过的事。”

  伯乙道:“可惜他造反夺位被王子赶走了。”

  伯嚭哈哈笑道:“小乙这脑子太不好使了姑曹那蠢才怎会夺位?只不过是为父与王子的计谋罢了。”

  伍封和楚月儿吃了一惊想不到王子姑曹所谓造反夺位一事其中大有文章。

  便听伯嚭道:“其实那日勾践设伏王子姑曹的确想引兵来救但王子说灵岩山下有越兵埋伏将他的大军引走为父再向大王报讯说姑曹不救大王。这话若由王子说出王子与姑曹素有不和大王必然不信但为父这么说大王见我向来与姑曹交好没理由平白诬陷姑曹是以相信连伍封也不会生疑。这么一来王子带人袭杀王子姑曹大王也不会责怪了。”

  颜不疑叹道:“只可惜杀了展如这人训练水军、打水战自有一套本事比我和师兄都要强些可惜我们之谋瞒不过他被他识破情急之下只好杀他了。他被我刺了一剑跌落水中就算水性再高也活不下去了。”

  伍封心道:“原来如此姑曹虽然不成器也算冤枉展如未死在战场之上却死在颜不疑手中可惜了他的一身本事。”

  伯嚭道:“王子姑曹身手了得以王子的剑术居然仍被他逃走了。若不尽快找到他一剑杀了后必生患。”

  伯乙道:“原来是这么回事但这么一来岂非大王十分凶险若被越人杀了怎好?”

  伯嚭笑骂道:“蠢才大王死了姑曹又被迫走一班老臣之中只剩下为父和王孙骆王孙骆在军中毫无势力为父拥王子即位正是大佳那王子季寿手上无一兵一卒怎能与王子相争?”

  伯乙道:“可父亲当时也在阵中哩大王若被杀父亲也免不了吧?”

  伯嚭道:“为父与越人素有交情再加上计然的关系勾践必定不会杀害为父。”

  伍封心道:“那便难说了勾践这人雄才大略阴狠狡诈他不惜刺杀越王后以激励士气破吴未必会留下你这老奸巨滑的家伙!”

  伯嚭叹道:“其实大王死不死并不相干他是没牙的老虎成不了气候就算活着吴国还在王子和为父的手中掌握。最要紧的是让伍封这小子死于越人手中这样我们便少了个大仇人又不会得罪齐国和楚国罪名都让越人承担了去。他若死了楚国未必会动兵齐国必会攻越我们在齐越之间正是这两国巴结的对象越强则助越攻齐从齐国得地齐强则助齐攻越齐国总不能隔吴而有越这越国岂非归吴所有?齐国最多便得越国的金帛宝货越地却是我们的。这是王子的妙计果然厉害无比。”

  颜不疑笑道:“太宰过奖了若非太宰上次在笠泽之战中悄悄杀了王子地我们的谋划哪能如此顺利?今日一把火烧死了伍封和小鹿我便了却了一桩心事。嘿伍封暗袭越都却连我和太宰也瞒住了手段非同小可。师兄任公子居然也将此事瞒住我颇令我有些心酸。”

  伯嚭笑道:“王子偷偷与老夫联手以及今日之事王子岂非也瞒了任公子?这就作彼此彼此。”

  伯乙长叹一声道:“伍封是我们的大仇人我们自是要对付他。大王受了伍封大恩居然也答应我们杀他这便让人想不通了难道大王真的以为伍封会杀他夺位么?”

  伯嚭笑道:“为父跟着他数十年大王的心思怎会猜不到?大王虽然对伍封有些许疑心但也未必会相信伍封真会夺位。不过伍封这小子太过锋芒毕露有两件事触怒了大王是以大王想杀了他。”

  伯乙好奇道:“哪两件事?”

  伯嚭道:“第一件事这人不仅善于征战最可怕的就是太会收买人心。他在战时府中设医所救人又散财济民单看他今日离城之事百姓挽车相留便知在吴人心中他比大王还要受爱戴大王怎会不忌惮他?不过这还不是最要紧的他最不该做的事便是与西施勾勾搭搭虽然移光说过他们二人并无私情但相处太过亲密惹人生疑。昨天西施将伍封的铜戟置于寝宫口称避邪大王虽然答应心中定会不悦由此可见他与西施之间的确大有情意。再加上这些天为父与王子在这一点上有意无意向大王不断提起大王不生怒才怪了。”

  伯乙赞道:“父亲与王子当真是计谋高明想来你们向大王说话时大大地夸张了一些吧?”

  颜不疑笑道:“那是自然。这小子虽然与西施勾勾搭搭但若说他们真有私情对不住大王我倒不信这小子虽然不大守礼但大关节上还算把持得住何况他是伍子胥之子极重自己伍家的名声不会太过出格。不过父王是当局者迷想不到这一点。”

  伯嚭道:“大王虽然年老胡涂却也不是蠢人眼下想不到这一点日后或会知道不过伍封已死了他错杀了人也不好意思责怪我们了。”

  伯乙点头道:“就像他赐死伍子胥一样。”

  伍封和楚月儿听得心生寒意伯嚭和颜不疑适才所说当真是常人无法想到的毒无可毒之诡计。

  伍封知道颜不疑阴狠仔细身手又高明不敢多呆忙拖着楚月儿回来对众人道:“颜不疑便在谷口。”将所听到的事小声说了听得众人毛骨悚然。

  妙公主惊道:“这颜不疑没一点父子、兄弟之情如此铁石心肠的人当真世上罕见。”

  楚月儿恨恨道:“夫君我去悄悄射颜不疑一箭可好?”

  伍封忙道:“使不得这山洞狭长转折不灵万一惊动了他们只须两边洞口一围以大石相填我们便逃不出去了。”仍见楚月儿气愤愤地伍封心疼这小丫头便道:“月儿无须气恼徒自伤身我有个法儿让你出气。”

  楚月儿奇道:“什么法儿?”

  伍封道:“月儿最想射谁?”

  楚月儿想了想道:“夫差!”

  妙公主奇道:“咦颜不疑和伯嚭也想放火烧我们月儿怎会恨夫差多一些?”

  楚月儿道:“颜不疑本来就与我们有仇他要害我们也是当然但夫差就不成样子了夫君不念旧恶仍对他忠心耿耿不仅救了他的性命还两番退了越人救了吴国上下这人居然仍要加害太过令人气恼。”

  叶柔点头道:“月儿说得不错夫差如此无情无义我看吴国早晚要亡于他手。”

  伍封摇头叹气拔出了宝剑在石壁上刻了“夫差”二字道:“月儿你便将就些照着这名字射箭便了。”

  楚月儿毕竟是少女心性大感有趣从夏阳手上接过了她的小神连弩道:“夫君月儿可要射我们这个‘堂兄’了。”

  伍封道:“尽管射吧天下竟有这种堂兄想想也是无趣。”

  楚月儿端着弩火光下觑得准了一箭时出“叮”的一声火星溅处这一箭正好射在那“差”字之上深入石壁寸许。

  她放下弩偏着头看了看那支箭得意地道:“夫君我这箭上的劲力好像有些长进哩!”

  伍封见她只射了一箭立时便忘了气恼神态十分可爱笑道:“月儿大有长进我也试试。”

  秋风将大神连弩递了上来伍封接过一箭射出那箭正钉在“夫”字之上竟然深入三寸以上小半支箭都插入了石壁之中。

  众人都吓了一跳想不到伍封一箭射出劲力竟然如此之大。

  鲍兴看得兴起道:“公子小人也射一箭可好?”

  大家都等着小鹿等人回来伍封见左右也是无事笑道:“也好看看你的箭法有何长进。”

  鲍兴拿着弩奋力一箭那箭“嗖”地一声射在“夫”字之上去势甚劲准头也颇佳只见火星溅处那支箭却跌落地上。

  众人笑得打跌小红笑骂道:“这小兴儿当真不知天高地厚公子与小夫人是何等人物他们箭上的劲力只怕十个小兴儿也不如哩!”

  叶柔叹道:“其实小兴儿箭上的劲力也不小能将箭射入石中的恐怕也只有公子和月儿能够做到若换了我恐怕连小兴儿也比不上。”

  正说着话这时小鹿等人走回来道:“师父前路已清。”

  伍封道:“你们上车在前引路。”

  小鹿等人在前引路伍封与楚月儿断后洞中甚狭只容得下一车行驶人车蜿蜒缓行尤其是牛驭的辎车甚慢自是比不得小鹿等人探路时的度足足行了一个多时辰才尽数出了山洞。

  伍封带人将洞口用大石填上道:“就算颜不疑现我们走了追来此洞不通便只能饶过这阳山了非大半日不能饶过此山我们眼下大可以略作休息用些饭食。”

  他不说则已这么一说众人都觉饥肠漉漉庖丁刀立时带人去立鼎造饭。

  伍封等人下车休息鲍兴、圉公阳自去喂牛马叶柔见小鹿四下巡察知道这一夜最辛苦的便是他了将他叫来坐地休息。

  伍封道:“由此西行有路北上疾驰数日可入鲁国之境。”

  叶柔道:“公子我们今日虽然逃脱只怕这一路上仍然十分凶险。”

  妙公主道:“莫非颜不疑还会在途中埋伏?”

  伍封摇头道:“颜不疑今日失手绝不敢再打什么主意。他知道我的性子怕我一怒之下杀回姑苏城去是以一旦未见到我们的尸必会赶回城中严密防备。”

  楚月儿道:“其实我们此刻趁颜不疑不在姑苏再杀回城中找夫差算帐也好。”

  伍封叹道:“算了虽然夫差和颜不疑想加害我们终是没能得手我们若杀回城中一来违背了先父和母亲助吴之意二来削弱了吴国让越人有可趁之机。何况我们受了姊姊的恩惠若真是杀回城去岂非让姊姊背上了勾结外人杀夫的罪名难以自处?看在姊姊面上便不与夫差父子计较了。”

  叶柔道:“我倒耽心越王勾践这人这人报复之心甚重两次败在公子手中更被公子生擒受辱说不定会派国中高手暗中掩杀。”

  蝉衣在一旁道:“计先生厉害得紧连鸣蜩、条桑、萑苇都能被他训练成厉害的刺客只怕他的刺客本事更为了得。蝉衣虽不懂剑术却看过他使剑阴恻恻地十分吓人。”

  伍封点头道:“柔儿和蝉衣说得有理那莠葽多半也是个厉害的杀手我们一路上还得小心只要我们小心提防倒不怕被他们偷袭得手。”

  说话时只见山那边已被火光映得通红想那桃花此刻定然已是一片火海。

  伍封叹道:“若非姊姊的阳山桃我们此刻都已经葬身火海了。我们的性命都是姊姊所救此恩此德当真是无以为报。”

  众人想起今日之险暗暗心惊水火无情若非西施的那些阳山桃大家怎会想到夫差居然会派人加害他们?若非及时逃出桃林这大火一起就算有通天彻地之能也难逃脱这熊熊烈火。

  庖丁刀等人拿上饭肴众人匆匆用过伍封道:“今日得连夜赶路明日疾驰一日过了大江我们由水路从邗沟经淮水、泗水入鲁便无恙了。”

  妙公主道:“为何定要入鲁国去?似乎直往北上过莒国到齐要近一些吧。”

  楚月儿道:“夫君定是想去看看柳师叔。”

  伍封笑道:“我久未见过柳大哥了自然要去见见。不过我最想的是到夫子坟上向外公告个罪请他免了柔儿的服衰之礼我先与柔儿完婚了再说。今日若非柔儿吃桃时提醒我们怎猜得到姊姊的暗示?柔儿救了我们这么多人立下大功我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了。”

  妙公主等人嘻嘻笑着一起向叶柔瞧过去。叶柔见伍封大难刚过便口不择言当着众人胡说八道啐了一口大羞逃开了去。

  伍封哈哈大笑站起身来张臂追了上去将叶柔紧紧抱住叶柔“嘤”了一声道:“公子!”

  伍封笑道:“我听你总是叫我‘公子’甚是气闷总想听你改口叫我‘夫君’我才高兴。”

  叶柔脸上热小声道:“公子先放开我再说。”

  伍封摇头道:“不成你如果不叫我一声‘夫君’我便一直将你抱到鲁国去。”

  叶柔嗫嚅了老半天小声道:“是了夫君大人你无赖得紧哩!”

  伍封心花怒放放开了手叶柔退出了三四步笑吟吟看着他。

  伍封哈哈大笑道:“你再叫……”忽然隐隐听到“嗡”的一声伍封兴高采烈之下未曾在意。

  叶柔脸色大变猛地扑了上来将伍封紧紧抱住只听“嗤”的一声叶柔轻轻哼了一声浑身软了下去道:“夫君!”

  伍封大惊低头看时只见叶柔背上插着三支利箭每支足有半支箭没入。此时又听见“嗡”的一声伍封抱叶柔闪身开去又有三支长箭从二人身边擦了过去。这一三矢的本事天下间只有王子姑曹一人才会。

  只听楚月儿怒叱一声人影闪动处楚月儿已握剑向箭飞来处扑了过去登时听兵刃碰响楚月儿已与人战在一起。

  伍封抱着叶柔坐在一旁见叶柔双目紧闭只觉抱在叶柔背后的手上热热地鲜血从叶柔的背上冒出流在伍封的手上、腿上、脚上。一时间伍封如同失魂落魄一般口中不住地叫着:“柔儿!柔儿!”脑中一片空白也不知该做什么才能挽回叶柔正渐渐离去的生命。先前若非叶柔扑在身上挡住那一箭这支箭此刻便插在伍封的胸口上了。

  这时小鹿和鲍兴同时怒吼一声已冲了上去春夏秋冬四女也跟着冲上山石后惊出了十余人狼狈四窜却被盛怒之下的小鹿和鲍兴左冲右突刀斧如电一个尽数杀了。

  细看与楚月儿激斗的那人果然是有吴国第一勇将之称的王子姑曹只见他手上拿着一支劲弓另一手执剑与楚月儿斗得甚紧不消说适才的箭定是出自这劲弓楚月儿上来得快他连弓也来不及弃下若非伍封已毁了他的大铁弓这箭由铁弓射出来只怕会一箭穿透二人就算有叶柔以身相隔连伍封也不能幸免。

  姑曹的剑术本就不及楚月儿六七招之后被楚月儿一剑刺穿了肩胛王子姑曹大叫一声手中长剑坠地。这时候小鹿闪身上来一刀横扫将姑曹的一条腿硬生生切落下来姑曹狂吼一声栽倒在地。

  春夏秋冬四女飞在四周巡视了一遍见再无敌人这才回来与妙公主等人一起围在伍封和叶柔四周。

  妙公主此刻正扯了数条帛带替叶柔裹伤。

  伍封低头看着叶柔苍白的脸心中大痛眼泪坠落掉在叶柔的脸上。叶柔脸上忽地掠过一缕红潮缓缓睁开了眼嘴唇歙动着却不出声音来眼中却露出热切的眼神。

  伍封道:“柔儿柔儿!”低下头向叶柔唇上深深吻了下去过了良久伍封才抬起头来只见叶柔脸上挂着甜甜的笑早已经香消玉殒了。

  妙公主等人放声大哭起来楚月儿也飞扑过来哭道:“柔姊姊!”

  小鹿提着姑曹过来将姑曹掷在地上哭道:“姑姑!”哭了一阵怒气上涌挥刀向姑曹狂劈只听姑曹惨叫了十余声便再无声息只有周围的一片哭声和刀劈入骨的刺耳声音。

  伍封呆呆地抱着叶柔的尸体也不知过了多久便听鲍兴道:“小人从草丛中拿了个活口。”

  伍封也未曾在意隐隐听见鲍兴问那活口大致是姑曹从姑苏逃到了阳山躲着一路上士卒四逃到了阳山时身边只剩下十余名亲信本来他们躲在桃花谷中白天见有大批吴兵赶来便出谷藏身躲在这附近正好遇到伍封等人在此地暂歇。姑曹深恨伍封故而才偷放冷箭欲将伍封一箭射死。

  小鹿满脸阴沉提着刀向那人缓缓走过去那人见小鹿状若疯魔先前他见小鹿将姑曹活生生斩成肉酱早以吓得肝胆俱裂此刻见小鹿走上来惊得屎尿齐迸禁不住高声大叫吓得晕去。

  伍封抬起头来道:“小鹿儿留下他的性命也好叫夫差知道可在何处为姑曹收尸。”他抱着叶柔站起身来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走吧!”将叶柔放在铜车上用大旆裹着众人上了车西去五里到了北上的大道一路北行。

  次日晨时众人到了云阳城伍封命大家在城外暂歇用饭妙公主和楚月儿见伍封怔怔地守在叶柔的尸体之旁心中甚是耽心。虽然这一晚伍封十分镇定号施令中并无异处但每每闲下来便在叶柔身边呆总让人觉得在他的心中蕴藏着一触即的狂风暴雨一般。

  众人一夜未眠都有些疲倦鲍兴喂了牲口妙公主让各人倚在车上小睡又去将小鹿哄得睡下心中寻思从何处觅一处上好的棺木来也好为叶柔入敛再说。楚月儿与春夏秋冬四女守在伍封身边暗暗垂泪不题。

  才歇息一会儿便见一群人从城中飞驰而来马车近时见为的竟然是那王子季寿他身后是一群老老少少大抵是里正、乡老之类的百姓他带这些人来自是想接伍封入城。

  伍封却恍若未见只是低头坐在车上。

  王子季寿下车道:“王叔小侄昨日才被越人放回听说王叔已经走了知道王叔必会过云阳城是以急驰一日一夜赶来云阳与王叔道别。王叔为何不入城歇息?”

  看他的神色似乎根本不知道夫差曾派了颜不疑和伯嚭要加害伍封。

  伍封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

  王子季寿见众人神色不对愕然道:“出了什么事?”

  鲍兴上前将昨晚的事小声向季寿说了一遍王子季寿惊得面如土色道:“这这事父王怎会如此?其中是否有何误会?”

  伍封勃然怒道:“误会?夫差派人加害我们在桃花谷外放火的是王子不疑、伯嚭和伯乙暗放冷箭的是王子姑曹若非在下等念及吴民昨晚便已经回身杀入姑苏城中去了!”

  王子季寿见他铁青着脸额上青筋绽露一幅杀气腾腾的样子吓得倒退几步不敢说话。他从越人手中脱困出来便想向伍封道以谢意听说伍封已走才会赶了来相送夫差和颜不疑等人的计谋他又怎会知道?

  他身后的百姓听在耳中齐齐看着王子季寿口上虽然不说心中却齐声暗骂吴王夫差的无道。

  王子季寿向来口辞便结但此刻口中嗫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满头冷汗满脸歉意地呆站着。

  伍封沉声道:“王子被越人放回之时颜不疑与伯嚭已带人动了身这件事王子自然是毫不知情在下也不会怪你。不过此刻在下却有一事想请王子相助。”他盛怒之下也不当夫差是表兄了。

  王子季寿忙道:“王叔尽管吩咐就算要小侄以一命偿还小侄也会愿意。”

  伍封哽咽道:“柔儿遭遇毒手眼下离齐国尚远只好请王子代觅一上好的棺木暂时入殓以免暴露途中。”

  王子季寿道:“小侄这便去办王叔是否入城歇息?”

  伍封摇头道:“我们就歇在这野外罢。”

  王子季寿带着人飞驰回城过了一阵一批批的役人、佣仆、侍卫纷纷驭着辎车赶来为伍封一众立帐铺筵、安鼎烧汤服侍他们沐浴更衣之内一个个十分殷勤极力讨好想是王子季寿的安排。

  过了一个时辰王子季寿带了一队城兵赶来先命城兵四下里远远地护卫自己亲自与侍卫从车上将一具铜棺抬了下来问了灵帐所在抬了入去。伍封见那铜棺虽然不大却是镂纹镶金十分精致也不知道仓促间季寿从何处觅来。

  妙公主等人亲手为叶柔洗浴更衣伍封抱着叶柔的尸体放入棺中细看良久想起叶柔一生不幸先嫁叶公沈家未入门便当了寡妇然后又被颜不疑伤了手被迫到齐国投入昌国子剑门下自己虽与她定了亲却因外公孔子去世以致好事不谐唯临死之际才改口叫了自己两声“夫君”日后再想听她叫唤已是不得想到此处忍不住泪如雨下看了半个多时辰才缓缓推上棺盖。

  才盖上一半又停下手来哽咽道:“月儿去将柔儿的宝剑、甲胄拿来我不在她身边有些不大放心别给人欺侮了。”

  楚月儿将叶柔的宝剑、甲胄、长矛尽数拿来伍封小心放在棺中妙公主又拿了许多珠玉金帛之类伍封也尽数置于棺中涕泪良久这才狠心将棺盖上扣紧棺上的钉环。

  接着便是致祭焚香之类王子季寿想得仔细还带了一群巫者来在棺前行着吟舞驱邪的巫事。

  忙了大半日此事早就传遍了云阳城一带乡老、百姓纷纷而来前来祭拜又向伍封致敬不提。

  当晚王子季寿陪着伍封等人在灵前坐了一夜百姓也在外陪坐第二日早上伍封命人收拾上路道:“王子在下要走了。”

  王子季寿道:“小侄带人护送王叔到淮水之上。”

  伍封知道他一番歉意欲极力讨好以弥补夫差之罪过便未加拒绝用辎车将叶柔的铜棺载着大队人马缓缓上路沿途无数百姓跟着逶迤相送声势极大。

  伍封心道:“这样也好就算越王勾践派了人来暗算见如此声势也不敢下手。”

  晚间到了淮河口上便见一艘大大的运兵船停在岸边这是王子季寿命人先来安排妥当的。乘舟沿邗沟北上可至齐鲁国境。

  这条邗沟东北通向齐鲁的射阳湖西北与江淮之水相合北达沂水南入济水是夫差当年为了与中原各国会盟士卒数万所筑耗费国力无数邗沟十分宽阔形如大江若乘这艘运兵船行于沟上一路北行倒是十分快捷。

  王子季寿将众人送上了船安置停当吩咐浆手、仆佣、守船士卒一路上小心服侍众人听伍封的号令并说途中如有变故回来后定要重重处罚。他怕伍封等人见疑是以船上除了数十浆手、佣仆之外便只有十名守船士卒。

  季寿带着云阳的乡老先到叶柔棺前施了大礼然后满脸歉然地对伍封道:“父王定是被小人蒙骗以致所为失当。小侄身为人子也不好置评只能代吴国上下向王叔致以歉意只盼王叔能念以吴民福祉勿深怪吴国。”

  伍封叹道:“王子果然与他人不同在下有一言请王子转告夫差。”

  王子季寿道:“王叔尽管吩咐小侄必定会转告父王。”

  伍封沉声道:“昔日先父忠心为国反被夫差所杀;在下不念旧仇千里赴吴以救吴难其实也是禀先父之志。在下并无他念因此才会离吴回国谁知道夫差还会派人暗中掩杀。如此视忠义如仇实乃亡国之道。”

  王子季寿点了点头。

  伍封又道:“若非夫差派颜不疑和伯嚭在桃花谷放火柔儿也不会遭到王子姑曹的毒手是以柔儿之死实乃夫差、王子姑曹、颜不疑、伯嚭、伯乙等人所为此仇在下牢记在心不敢稍忘。”

  王子季寿吓了一跳忙道:“王叔这个……”

  伍封道:“我有八个字是说给夫差听的:善待百姓远离奸佞。若夫差不能做到这八个字我必会回到吴国将夫差、颜不疑、伯嚭尽数杀了为柔儿报仇!”

  王子季寿一迭声道:“是是是。”

  伍封又道:“如果吴国不能富民强兵两年之后越人必定大举入寇。本来在下曾打算两年后再来吴国以赴国难但夫差既然视我如仇在下便不再理会吴越之事叫夫差好自为之否则在九泉之下夫差只怕也无颜见吴人的列祖列宗了。话已说完了请王子下船我们即刻便走了。”

  王子季寿道:“王叔何必这么急依小侄之意不如此请暂留此地小侄赶回姑苏去看看有何法子解此……”

  伍封摇头道:“在下这几日心事起伏杀机时起常有杀回姑苏之念只怕留得久了会忍不住回姑苏杀人王子还是不要留在下的好。”

  王子季寿吓了一跳不敢说话。

  伍封长叹了一声对王子季寿道:“贤侄我有话对你说。”

  王子季寿见他突然又改口称他为“贤侄”忙道:“王叔有何教诲?”

  伍封将昨晚从伯嚭和颜不疑口中听到的事告诉了他道:“贤侄以你的本性脾气和眼下的实力绝对斗不过颜不疑和伯嚭你请夫差给你一处封邑最好是远离姑苏多派耳目在姑苏城中一旦颜不疑想害你时你便逃到齐国来找我。”

  王子季寿惊怒之下又大受感动想不到父兄如此害他他仍能不迁怒于他为他着想两眼热泪如注哽咽道:“小侄记得了。”黯然带着乡老们下了船。

  伍封看了看天只见天蓝如碧白云轻翻一头大鹰在头顶低飞盘旋再看水中浑浊便觉世上之事如同这浑黄的邗沟之水一般难觅清明之处。

  伍封向岸上瞧去见王子季寿怅然立在岸上茫然若失心道:“夫差的五子之中太子友和王子地死于越人之手王子姑曹跋扈不仁颜不疑阴狠残忍唯这王子季寿纯实厚道为何都是一父所生却大不相同呢?”

  妙公主与楚月儿站在他的左右两旁妙公主道:“夫君这王子季寿还算……”此时运兵船缓缓离岸剧晃了几下妙公主忽觉心中烦恶立足不住张嘴欲呕伍封吓了一跳忙将她抱住问道:“怎么?”

  楚月儿扶住妙公主道:“公主你向来并不晕船怎会如此?”

  妙公主皱眉道:“多半是久未乘舟之故吧!”

  伍封和楚月儿先将妙公主扶到中舱小鹿闻讯赶来他随公输问学医颇久有些手段上来为妙公主把脉过了好一阵道:“师父公主有喜!”

  伍封又惊又喜道:“真的?”

  小鹿点头道:“已有月余了。”

  本来众人因叶柔的丧事都有些垂头丧气此刻平添了若干喜庆郁闷之情便淡了几分。

  伍封道:“这真是大好消息若是柔儿知道……”叹了口气。

  妙公主道:“我去说给柔姊姊听。”

  伍封与楚月儿小心扶她到了停放叶柔铜棺的舱中三人坐在棺前絮絮叨叨地说些家常话。

  众人数日未曾认真歇息不免疲乏船上既然有人服侍便都闲了下来等仆佣送上饭食众人用了些酒肴各自歇息。

  伍封与妙公主、楚月儿在叶柔棺前坐了一阵都觉得十分疲惫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伍封渐渐醒来想睁眼时眼皮却沉重无比无法睁开吃了一惊正要起身才觉手足丝毫力气也没有细细感觉才知道手足被牛皮粗绳牢牢捆住他大惊之下便听不远处有一缕细微的呼吸声其声十分熟悉正是妙公主睡熟时的呼吸心道:“公主既在月儿定在一旁她用的是脐息便听不到她的呼吸之声。”心中叹了口气道:“糟了这番中了别人的暗算。”

  伍封细细感觉身上自己身上似乎仍穿着甲胄只是腰间那沉甸甸的“天照”宝剑似乎已经被人解了去他遭遇大险心下反倒镇静下来心道:“莫非王子季寿知道我与其父子的仇恨难解便预先安排了歹人在船上?月儿向来十分警觉就算是熟睡之中也无人能将她捆住先前的酒食之中必有迷药一类的毒物!是了这必定是计然所为!”又想:“计然要加害我们为何将我们捆住早早将我们杀了扔在水中岂不是好?”

  他想叫妙公主和楚月儿可嘴张了张却不出声音来想是药力未过还无法出声。

  正寻思间便听舱外有人走近伍封便听“吱呀”一声舱门打开听脚步声有数人走了进来又听“呀”的一声舱门关上。

  便听一人道:“龙伯虽然厉害无比却还是敌不过我精心配制的昏毒之药若非他丧妾心痛心思不属这毒药只怕瞒不过他。今日他落入了我的手中今日便杀了他以绝后患。”听那声音果然是计然。

  又听一人笑道:“计先生龙伯生得高大雄美莠儿可有些喜欢他真要杀他的话便交给莠儿好了免得他死于这些粗人之手。”这是莠葽的声音。

  他们虽然一心加害伍封语气对伍封却仍然不失尊敬可见对伍封心有敬意。

  忽听一人惊道:“计先生莠妹妹龙伯……非要杀了他么?”

  伍封听了这声音便知道是蝉衣又是欣喜。又是心酸欣喜的是蝉衣与计然有旧计然果然未曾害她心酸的是蝉衣此刻居然与计然在一起莫非她在自己府中却一直在帮助计然?

  莠葽笑道:“小凰儿虽然你对龙伯一往情深可他却丝毫未将你放在心上哩!他家中姬妾甚多都是十分美貌怎会将你放在眼里?”

  蝉衣小声道:“我……。我对他也没有什么。”

  莠葽格格笑道:“还说没有什么适才我救你醒来你为何一睁眼便叫‘龙伯’?莠儿阅人多矣你这点心思怎会瞧不出来?”

  伍封心中一动想不到蝉衣暗中爱恋着他。

  计然冷冷地道:“小凰儿龙伯的人杀了鸣蜩、萑苇条桑不知下落说不定也被他杀了。这人与我们有深仇大恨你千万不可因为私情为他求情否则别怪我不念旧日的情份。”

  蝉衣嘤声答应。

  伍封心中微酸暗道:“蝉衣还是向着计然多些。”

  便听脚步渐渐走近莠葽道:“小凰儿我这一剑下去快捷无比何况他身中昏毒也没甚感觉包管不会觉得痛苦。”

  她一声轻笑伍封身怀脐息之技感觉极为敏锐便觉一缕细细的剑风当胸而来他心中暗叹道:“想不到我会死在这泗水之上。”

  忽然听蝉衣惊呼一声一个软软的身子伏在自己身上便听“嗤”地一声蝉衣轻哼了一声莠葽惊呼道:“小凰儿你干什么?你……居然舍命为他挡剑!”

  伍封心中大痛便觉伏在自己身上的蝉衣身上流出的那一缕热血渐渐流到自己的身上但他却感觉到这一缕热血一直流入了自己的心中。

  计然抢上来道:“小凰儿你你这是何苦?”

  便听蝉衣小声道:“我不能不能眼看着他……被你们杀死。他若死了我便我便陪……陪……他!”

  伍封忽觉蝉衣的长落了下来覆在自己脸上蝉衣的头也软软地靠在了胸口之上。他虽然睁不开眼但眼前却仿佛闪烁着蝉衣的身影可他眼看着那身影渐渐地向远方飘去如雾一般散开。

  伍封只觉心中大痛忽地想起那日自己曾做的恶梦来庖丁刀解梦时说该死的人不死不该死的人便要死伯嚭、计然都是该死的人自己却没有及早杀了他们以致叶柔、蝉衣用她们的身体来救自己的性命心中忽道:“难道该死的人并不是伯嚭、计然而是我自己?”

  便听莠葽问道:“计先生还有没有救?”

  计然叹了口气道:“小凰儿已经死了你将她收敛一下船到岸时葬了吧!”

  伍封便觉身上一轻蝉衣的尸体被人搬开。

  忽听脚步急想一人进来道:“计先生后面有一艘船追上来船头有人在大呼‘龙伯’。”

  计然忙道:“是什么人?”

  那人道:“还不知道不过那船却是吴国的余皇大舟。”

  计然道:“我知道了船上的人是任公子夫差将伯嚭常乘的余皇要走送给了任公子。哼这人定是不知道我们已经夺下了船想上来与龙伯并行。我们去瞧瞧别让任公子知道了将消息传了开去日后齐国定会找我们越国兴兵报仇!”

  脚步声乱响处众人都走了出去“呀”的一声关上了门又听计然的声音道:“果然是任公子将所有人派到舱下去操桨余皇甚快我们别让他赶上了。”声音渐渐远去。

  伍封此刻心中伤痛自怨自艾一时间心灰意冷也未去想如何脱困的事。

  过了好一会儿忽听身边微有动静伍封心中一动心道:“莫非月儿醒了?”此刻忽觉身上气力渐渐挥复忽一下睁开了眼一眼便看到那一口铜棺又看到舱顶原来仍在先前那船舱之中扭头向四周看了看虽然舱中只有一只火把就着微弱的火光向四周看了看便见妙公主和楚月儿躺在不远处手足似乎也被绑着。

  伍封觉得嗓子松动似乎可以出声正想呼唤妙公主和楚月儿便听舱外脚步声响连忙将到了嗓子眼的言语收了回去此刻气力还未全复手足又被绑住自不能贸然行事。

  只听开门和关门之声伍封偷眼看时见莠葽持剑进了船舱便听她小声叹道:“龙伯莠儿并不想杀你可惜临行时文大夫多番叮嘱我们若不杀你文大夫便会杀了我们。”

  伍封听见“文大夫”三个字心道:“唉文种居然要杀我!”

  又听莠葽道:“如果当日你从落凤阁带走的是我而非小凰儿我便会一生一世跟着你可惜你根本不将莠儿放在眼里否则今日为你而死的便是我而非小凰儿了。”

  伍封想起蝉衣之死心中大痛。

  便听莠葽轻轻一笑道:“原来你已经醒了!”

  伍封暗吃一惊听莠葽道:“你眼睛虽然未睁开但若非醒着怎会流泪?”稍顿了读怒道:“你不睁开眼睛是否不将莠儿放在眼里连看一眼也不愿意?你再不睁眼我便杀了这两位公主看你如何!”

  伍封吓了一跳忙睁开了眼冷冷地道:“就算睁眼又如何?你杀了蝉衣在下必不会饶你。”

  莠葽格格笑道:“她自要撞上来怎怪得了我?若要怪时便怪你好了她可是为你而死的哩!”

  伍封又是伤心又是愤怒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莠葽蹲在他身旁伸出一只手在他脸上轻抚道:“若非计先生神机妙算预先带我们上船扮作佣仆又故意让王子季寿征用此船要让你们中计便十分不易。不过话说回来今日你们尽数死于泗水之上要怪也只能怪你心痛爱妾之死神魂迷失才会中毒。”

  伍封恨声道:“将你的手拿开!”

  莠葽的手又向他胸口摸去笑道:“就算你们不会中毒我们也有第二种法子在水中凿船了不过你水性甚好只怕淹不死你还要费我们许多箭矢才行。”

  伍封听到“箭矢”二字想起死在箭矢下的叶柔心中一痛:“柔儿遇害之前还说要小心越王勾践派人暗算果然不出她的所料!若是柔儿在生定会提醒我小心在意怎会轻易被人所暗算?”忽又担心:“公主怀了身孕这迷药不知是否会对她有害?”

  莠葽见他眼中露出伤痛之色将手伸入伍封的衣甲之内在他胸口轻轻抚动道:“莠儿本想觅个风景绝佳之地葬了你可惜你是齐楚两国的贵人只好将你的尸体留在舟上。你才由吴国回来这船又是吴国的船船上的人也是吴国王子安排等我们杀了你们悄悄走了齐楚二国便会以为是吴人所为怎也想不到越人身上。文大夫的计谋妙得很哩!”

  伍封暗地里双手挣动可惜计然知道他神力惊人用有十余条牛皮绳捆在他手足之上他气力未复根本挣不断绳子。此刻大难临头明知道无法挣脱心下反而宽了。

  莠葽见伍封并不理采怒道:“我对你说这么多话便是不想让你死得糊涂你却在想些什么?”手在伍封胸口重重一捏伍封的肌肉本就坚实练过脐息之后更是十分强硬一捏之下她手指反被弹开。

  莠葽脸上忽地显出了一缕红晕吃吃笑道:“你的肌肉如此坚实莠儿倒未碰到过像你这样的人。”

  伍封忽又想起那日酒醉春夏秋冬四女也是在他身上轻抚为他洗浴说他健肉坚实有趣心道:“这四女不知怎样了?”想起她们脸上不禁显出微笑。

  莠葽大怒道:“你定是在想别的女人了?!今日我要亲手杀你便是想你在临死之时就算恨我入骨也只能想我一人!哼你既想别的女人我便先杀了她们让你临死也心痛!”

  她恨恨地站起身提着剑向妙公主和楚月儿走去。

  伍封大骇忙道:“你干什么?你你休要伤害他们!”

  莠葽走到妙公主和楚月儿身边用剑指着二女格格笑着转头向伍封道:“你若是求我我便不杀她们。”

  伍封忙道:“我若求你你能否放她们走?”

  莠葽摇头道:“我不会放了她们既不愿意放也不敢放。计先生要杀的人那是非死不可。”

  伍封叹道:“杀鸣蜩、萑苇的人是我与她们无干你与你无怨无仇何必定要加害她们?”

  莠葽笑道:“她们若非公主我怎舍得杀她们?你可知道计先生的迷药十分厉害若给人吃下去便会迷迷糊糊听人摆布到时候计先生再开女闾将她们放在女闾之中岂不是门庭若市?不过她们是公主定有许多人认识只好杀了。你那四位美姬却不好说了一阵我便求计先生饶了她们的性命喂她们一些迷药再到王畿成周设一个女闾说不定连天子也会心动嘻嘻!”

  伍封勃然大怒叱道:“想不到你的心思如此狠毒!”

  莠葽格格笑道:“是么?我若不狠毒些怎能下手杀人?你可知死在莠儿手下的男人至少有七十多人?杀女人还是头一……”话未说完忽地人影闪动莠葽哼了一声倒了下去伍封愕然看时却见楚月儿可爱的小脸探了过来道:“夫君!”

  伍封又惊又喜道:“月儿原来你没被捆住。”

  楚月儿一边割着伍封手足上的牛皮绳一边道:“怎会没捆住不过我醒了好一阵幸亏这莠葽一心和你说话我才能悄悄割开绳子。”

  伍封奇道:“你既被捆住又怎能割绳?”

  楚月儿晃了晃手中之物笑道:“你瞧!”

  伍封看时见是一把短匕想起这是当日在镇莱关夫余贝的箱中觅到的楚月儿拿了一把塞入腿上幅中恍然悟道:“月儿大有先见之明那日说或有一日可用上今日真的全靠它哩。”

  楚月儿道:“其实夫君身上也有哩双手虽被捆住只须弯腰便可取出来悄悄割断手上绳子便成了不过不大易办要费不少精神幸好及时割开了。”

  伍封手足解脱点头笑道:“是极是极月儿聪明得紧我便未曾想到。”见莠葽心口汩汩流血显已经死去。

  楚月儿一心为他割绳脱困未在意他满身鲜血这时忽然注意到大吃一惊连脸色也变了颤身道:“夫君你伤在哪里?这些血……”伍封长叹了一声道:“这是蝉衣的血。先前若非她以身挡剑我早被莠葽一剑杀了可惜她在府中没多少天却因我而死。”说着垂下泪来。

  楚月儿落泪道:“原来蝉衣也死了。”

  伍封见身上的“天照”宝剑不在只好在腿幅中摸了摸果然那柄短匕尚在便拔了出来道:“我们的剑被解了去可不知在哪里。”

  楚月儿又将妙公主手足上的绳索解开道:“公主还睡着怎样将她弄醒呢?”

  伍封道:“这丫头向来十分贪睡何况她有孕在身就算不中迷药也难叫醒只好先将她藏起来再说。”听妙公主呼吸细稳似是无甚妨碍。伍封周围看了看却无甚地方可以让她藏身。

  楚月儿向铜棺看了看又摇了摇头。

  伍封知道楚月儿心中所想这铜棺中可以让妙公主藏身但又怕她突然醒来后受了惊吓虽然棺中有宝剑和长矛可拿出来用两人却不愿意惊了叶柔安息莠葽虽然拿了口剑来但二人想起她用此剑杀了蝉衣都不愿意用这剑只好作罢。

  伍封叹道:“将公主藏在棺后罢我们会脐息之术醒得快些公主一时间怕醒不了。”

  楚月儿将妙公主抱在棺后将覆在棺上的宽大锦帛扯了半边垂下盖在妙公主身上这舱门闭着颇为昏暗歹人若不转到棺后细看一时间也现不了。她这么忙一阵觉得手足软坐在了地上。

  伍封也觉得气力连一成也未恢复楚月儿自然比他好不多哪里去若就这么出去不要说救人只怕自己也会白送了性命。

  二人对视了一眼都坐在棺后。先前情势急迫二人无暇静心调息此刻暂无凶险便静心调用脐息之术。

  这脐息之术妙绝天下二人全力施为也没用多长时间便恢复了气力一跃而起。

  伍封先在舱门后细听外面的动静未觉有人轻轻开了舱门与楚月儿潜身出去又带上了舱门。

  看天色时原来已经是黄昏时分怪不得舱内甚是昏暗。二人见中间船舱中火光甚明沿着船舷悄悄摸了过去。

  还未到中舱便听脚步声响一群人从舱中出来伍封见周围无处藏身情急之下将短匕咬在口中一手搂着楚月儿的纤腰一手握住船舷飞身翻在船舷之外二人挂在船外。

  才翻下身去便听脚步声转了过来计然道:“任公子这家伙当真奇怪了他与伍封说起来还算有仇何时变成好朋友非要追上来不可?”

  又听一人道:“计先生这人追了一个多时辰了是否干脆停下来由他赶上然后将他们尽数杀了岂非甚好?”

  计然笑道:“任公子的剑术不在我之下岂是轻易可以对付的?何况他与我是旧识也不好对他下手。我们人数不多未必有胜他的把握。”

  又一人道:“任公子既是计先生的旧识先生若向他叙叙旧他未必会揭破我们的计谋吧?”

  计然道:“若换了以前他定会助我们对付龙伯不过眼下却不同了。他是未来的代王所思所想便要想到代国的大事。代国只是个小国龙伯是齐楚二国的贵人他结纳还来不及怎会对付他?”

  另一人道:“时间长了只怕龙伯会醒过来须得尽快解决了才好。”

  计然笑道:“这却是无妨这药叫作‘退避三舍’是我的不传之秘若无解药相救三日也不会醒。”

  伍封与楚月儿在舷下对视了一眼楚月儿点了点头伍封立时心下宽了楚月儿在吴国研习了多日用毒解毒之法看来并非白费功夫只要她识得解毒便不用担心了。

  一人道:“计先生是我们越国的第一剑手想不到还会用毒之法。”

  计然问道:“是了莠葽去了哪里?”

  一人道:“先前好像见她到仓中去了。”

  计然呵呵笑道:“莠儿见了俊俏的男子便有些把持不住龙伯雄姿英莠儿定是芳心大动便由得她吧。龙伯毕竟是个英雄临死由莠儿服侍他一回也算对得住他了。”

  计然人说着话从伍封和楚月儿身边经过向船尾匆匆走去。此刻若是有人随便向船舷外看看便可轻易现伍封二人。

  伍封只觉手心沁汗心道:“若被他们现只好放手一搏了我和月儿虽然可以逃脱但公主和小鹿儿他们多半未醒必会遭计然的毒手。”

  幸好计然等人匆匆忙忙未曾现舷上有人挂着。

  待众人走过伍封与楚月儿翻身上来轻手蹑脚向中舱而去到了在舱外透过船板的细缝向内细看只见舱中有五六条人影晃动。

  二人十分有默契对视了一眼伍封用短匕在船壁上轻敲了两下舱内的人十分警觉便听有人道:“这声音有些古怪。”脚步声响时有二人走了过来才出了门被伍封和楚月儿一匕一个掩口刺入了胸口二人叫唤不出登时了帐。

  伍封将两具尸体扔入了水中舱内人奇道:“咦不是跌入了水吧?”几个人都走了过来看又被伍封和楚月儿依样画葫芦杀了他二人精于此道虽然手上只是短匕不甚顺手寻常的士卒却远不是他们的对手。

  再向舱内看时见舱内再无人影二人入了船舱一眼便见到大堆兵器放在舱角“天照”、“映月”、“精卫”、“大梦刀”、大铁戟、笔管矛等等都在其中二人大喜将短匕插入腿幅上前拿起了自己的宝剑拔了出来将鞘挂在腰间。宝剑失而复得入手便格外觉得亲熟二人立时精神大振。

  楚月儿一眼瞥见舱角处有一个月形的门忙抢身过去探头往内看了一眼喜道:“雨儿她们在这里!”

  伍封上前看时见中间大床上横竖躺着四个女子竟是春夏秋冬四女最前面的冬雪衣衫解开了一半看来还未曾着人的手脚。

  伍封暗怒道:“计然原来也是个好色之徒虽然不敢打公主和月儿的主意却对小雪儿大起色心。”

  楚月儿也暗自生气忙到放兵器的舱角翻了好一阵终早到她的那一堆小锦盒来幸好计然等是是来行刺而非盗贼否则便会细看诸物现锦盒内的多种解药。

  楚月儿拿了个锦盒出来见桌上有一大壶酒顺手拿过去先将盒中药粉倒一些在四女口中又各灌了几口酒将药送下。先前她听计然说大家所中的毒叫“退避三舍”想起计然竹简上曾有记载此毒色味极淡放于饭肴酒水中颇难察觉中毒者昏昏沉睡对身体却无损配解药甚难好在她在吴国闲事与城中医士询问配出了多般毒物的解药其中便有这“退避三舍”。想不到今日果然派上了用途。

  楚月儿替四女割开了手脚上的牛皮绳才过了片刻四女便醒了过来秋风咕咕咙咙道:“好睡咦!”

  伍封小声道:“被人迷倒了也不知道还说好睡。若来得晚了我这头顶上不免有些绿油油了。”

  四女吓了一跳冬雪见胸前衣襟被解开半边稣胸露了出来满脸绯红忙掩上衣襟。

  楚月儿小声道:“船上都是歹人我们先去将小鹿儿他们救出来小鹿儿若有何闪失便对不出柔姊姊了。”小声解释了几句四女自然是又惊又恼。

  四女随二人出来在舱角觅到了自己的四口刀四人空着一手便将精卫剑、鱼肠刀、大梦刀拿在手中秋风空着一手又将那壶酒拿起来。

  六人先赶到了妙公主之处将妙公主救醒妙公主茫然接过刀剑兀自有迷迷模糊糊跟着他们又去寻觅小鹿等人妙公主听楚月儿说着前事惊道:“计然怎会混上舟来?”

  伍封此刻无暇细说道:“小鹿儿他们先前是在后舱我看计然未必会费神将他们另移它处多半在后舱能够找到人。一阵间我们动手时公主只在后面观战不可动手免动了胎气。”

  妙公主点了点头。

  楚月儿道:“计然他们正在后舷上哩!”

  伍封道:“我们有七个高手难道还怕了他们?”

  妙公主笑道:“夫君和月儿才算得上高手我们又算得了什么?”

  七人缓缓向后舱摸过去才走了一半路径便听有人在前舱中大叫道:“计先生计先生有人逃走了!”

  便听脚步声骤响计然带着人匆匆过来口中道:“谁逃了?这可有些不妙了。”正向伍封等人迎了上来。

  伍封见躲避不及喝道:“还有更不妙的哩!”挥剑向他们冲了上去手起剑落劈翻了数人计然一行人被伍封出奇不意大惊暴退一口气退到了后舱前的空畅处。

  除妙公主以外五女随即冲了上前手中刀剑此起彼落毫不容情。

  众人自从叶柔死后一直心情郁闷无以排遣计然等人以迷药害人行为卑鄙无耻众人此刻正好大大泄一番下手格外狠些。

  伍封早觑准计然仗剑便向计然头上劈落。

  计然大袖翻处一柄短剑握在手中挥剑上格“叮”的一声双剑相交火星四溅计然手上剧震又退开了数步。

  伍封见他剑术极妙心道:“先前那人说计然是越国第一剑手手底下果然有些名堂。”他遇强愈强手上的剑比他的心思还快心中寻思未完早已经跨上一步手起剑落。

  计然知道自己的膂力远逊于伍封不敢硬接猛地闪身到了伍封身侧挥剑向伍封胁下疾刺伍封见他剑法甚快来不及回剑便剑往横扫趁机用剑柄撞开了计然的短剑。

  二人交手数招伍封道:“这是董门剑术原来你也是董门中人!”

  此刻计然身边的二十余人尽被楚月儿等人所杀楚月儿看伍封与计然斗了数招便知计然剑术虽然高明却不是夫君的对手放下心来伸手拉开后舱之门果然见小鹿、圉公阳、庖丁刀等人尽数躺在舱板之上兀自昏睡。

  秋风从楚月儿手上接过解药入舱依次给众人喂解药灌酒不提。

  计然与伍封再战了数招自知不敌忽地大喝一声飞身而起凌空一剑击下伍封见他的身法与颜不疑相似不过比颜不疑可要差得远了笑道:“原来你也会‘屠龙剑术’!”剑尖斜往上挑。

  谁知道计然剑至中途忽地飞剑向旁边的船舷射去“夺”的一声钉在舷板之上只见他手中一条细细的铁链连在手腕和剑柄之上轻力一扯凌空横飞一条身影向空中划去“扑通”一声远远地落在水中。只留下那一柄短剑插在舷板上铁链仍晃动不止。

  伍封抢身到舷边只见计然的头在水中闪了闪又没入了水中。

  夏阳见机甚快飞跑回前舱将伍封的大神连弩拿了来道:“公子射他!”

  伍封端着连弩向水面上看了良久却再未见计然的影子颓然道:“这家伙的水性极好恐怕已经游得远了。”ahref=target=_blan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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