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_天下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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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三人腰挂着剑走到前院远远便见有一男一女正背向着他们站在堂外说话那女子是善剑舞的剑姬之一那男子生得头大身圆与朱平漫差不多粗壮。

  妙公主一见那人背影立时笑道:“封哥哥小兴儿可回来了。”

  楚月儿未见过此人并不相识妙公主道:“月儿这鲍兴是封哥哥身边最有趣的一个家伙以往封哥哥不论到哪里都带着他只不过如今有了月儿小兴儿怕没那么吃香了。”

  楚月儿笑道:“公主与公子府中的人可熟哩。”

  妙公主笑道:“也不甚熟不过这小兴儿每日都陪着封哥哥负重练步模样生得有趣言语虽然粗俗却十分好玩是以记得。”

  伍封打了个手势三人蹑步过去正见那鲍兴正高高兴兴说话也不知说了些甚么把那剑姬逗得格格娇笑道:“这话倒也有些道理。”

  那鲍兴晃着大脑袋笑道:“小红我小兴儿说的话岂止是‘有些道理’?那是十分有理百理千理千理万理天下至理……”他口中不住唠叨剑姬小红叱道:“什么理不理的?你再理呀理瞧我日后理不理你?”

  鲍兴却道:“噢!”立时不再说话只忍了片刻又道:“不过府中除了公子外便数我小兴儿力气最大只是这算不上什么本事。”小红道:“这怎么不算本事?”鲍兴道:“这力气是天生的如果也算本事的话譬如小红你生得花容月貌也该算你的本事了。”

  伍封三人忍不住笑鲍兴这才见到伍封三人忙道:“公子噢还有公主。”他看着楚月儿愣愣地道:“这位姊姊……”楚月儿见他双目凸出一张阔嘴十分红润果然颇为趣致抿嘴微笑。

  那剑姬小红与鲍兴私底里说话这可是各府之忌不料被伍封见着早吓得变了脸色忙跪了下来。

  伍封笑着摆手道:“你起来吧只要不误了事你和谁说话也不打紧。”

  鲍兴笑道:“是了这位姊姊必定是月儿姑娘了。”顺手扯了扯小红的衣袖小红才站起身来向伍封等人施礼后走开。

  妙公主问道:“小兴儿这些天你去了哪里?”

  鲍兴恭恭敬敬地道:“小人和小宁儿为公子打造马车今日可算大功告成了。”

  正说话时便见一个精瘦汉子驭着一乘大车从府侧转了出来这人将车停在门外进来向伍封等人施礼。

  伍封问道:“小宁儿你们造的就是这车?”

  那汉子鲍宁道:“是。”

  众人走到大门口看那马车鲍兴道:“这是夫人和渠公亲手设计的马车与它车颇为不同。”

  从外面看来这马车与一般的马车大致相同远不及国君的用八匹马拉的马车大比相国田恒常坐的驷车也小了一些。

  眼下这马车有多种形状除了兵车外还有格车、辇、歼车、辎车、广车、和箱车等等这马车有点像使臣所用的和箱车又有点像使臣途中寝卧的马驭辎车顶上用的是一张大伞般的华盖。车舆四周用着三尺高的镶花薄铜板围起来车底板也是铜铸铜辕铜轴中混有着铁坚硬异常车軎和车辖全是用铁所制。

  最与众不同之处是此车底下有两根铁轴共四个车轮虽然少见却另有一种豪华气派甚至连车轮是用青铜制成轮沿上裹着十余层厚牛皮

  探头往车内看时见车上有一个黄灿灿的尺高坐床。坐床后面有五尺高背供人坐靠铜床横贯两边向前略围左手边留出尺许缺口供人从舆后上车时饶到床前此床就算坐三人也还大有余裕若是伍封三人坐在上面恐怕毫无挤逼之感床上铺着厚帛裘皮看来十分柔软。床底前沿是一个薄铜盖打开便如一个薄箱里面可放一些物什。

  这马车不仅多了两轮车舆前的铜底板前伸出两尺上面可着两人中有直轼供御者手扶以免疾驰时跌落车下。这是与它车相比的不同之处

  女子乘车是不能站立的是以车舆内的铜床自然是为女子所置。伍封若在车上手扶铜轼站在上面这铜车又如同一乘极大的兵车颇能避挡箭矢。

  车前用了四马驭驶马身上都披着革甲。此车不仅可作寻常马车之用也可当作马车使用既比革车坚固又比轻车要快。如其它兵车一样马车左右角上均有一个插放长兵器的空心铜柱与车奇同高左角铜柱上空着右角上赫然插着一支长有丈八、粗大无比的铜戟。

  伍封颇觉此戟有些眼熟仔细想想才想起这条戟是被他杀了的齐国猛将公孙恽的兵器自己还曾用它杀了朱平漫的徒弟楼无烦。事后齐平公派侍卫收拾妙公主遗落之物时将此戟送还给伍封。他也不甚在意随手放在一边不料渠公特地为他收藏起来。

  伍封暗笑心道:“我又不会坐此车上战场要这铜戟干什么?”但对渠公如此周到之设想也不禁佩服。

  鲍兴道:“这马车有个名堂叫作‘铜车’。”

  伍封笑道:“也好我们正要去找那位‘田鸡’便乘铜车去吧。”

  伍封、妙公主和楚月儿从车后上了车妙公主和楚月儿坐在坐床之上伍封手扶铜轼站在车上却见鲍宁和鲍兴坐在车前的大铜板上各执缰绳准备御车。

  妙公主奇道:“这就有些古怪了御者理应站在车上执缰哪有御者如此坐法的?”

  按当时之制寻常马车的乘坐之法车主人当在车上左边御者在中间执缰陪乘在右陪乘一般都是武勇之人护卫主人称为“车右”。

  兵车的御者却在中间左右为戎左和戎右如果车上有君主或主帅则君主、主帅在中间御者在左右边是车右。

  伍封以前乘车出行都是由鲍宁为御者鲍兴当车右眼下在这铜车之前另设了御者之位让出了车舆可多乘一人。

  鲍兴见妙公主这么问便答道:“这可是渠公老爷子的心爱之作如此一来公主和月儿姑娘可陪公子同坐又不必将小人和小宁儿赶了下车。”

  妙公主笑道:“那就难说了封哥哥如今有月儿陪着时时带在身边以后便未必会带着你到处去了。”

  鲍兴笑道:“公子更应该处处带着小人若非小人这张丑脸怎衬得出公子的英武、公主的明媚、月儿姑娘的清丽?”

  妙公主和楚月儿都笑了起来这鲍兴果然很会说话鲍宁却与鲍兴不同一向地沉默寡言。

  伍封对楚月儿道:“小兴儿和小宁儿是娘自小收养的小兴儿力气大我小时练武便由他陪着小宁儿聪明我读书时便由他陪。”

  众人说着话铜车渐渐地向丘下山驶去。

  铜车后还跟了八乘兵车每车用三匹披着甲的马拉着车上站着穿着革甲的三人左边的人佩剑持弓右边的人手握酋矛担任戎左和戎右中间还有一个执缰的佩剑御者八车加起来共有二十四人随后保护。

  这些穿甲的家将是伍傲从伍堡中挑选出来的。庆夫人特意吩咐过的只要伍封出门这些人便要一起陪着。一来是伍封身份尊贵再不能独来独往失了大夫的威仪二来可收护卫之效免得遭人暗算众寡不敌时吃亏。

  伍封虽然大不愿意却也没有办法。

  由于有妙公主同行跟在公主身后的侍卫也有六乘兵车十八人站在车上紧随封府的兵车。

  街上众人见一众兵车缓缓经过时知道是公卿大夫无不退避只见那黄灿灿与众不同的大铜马车中的少年少女三人站在上面的少年生得高大雄壮、英俊潇洒坐着的少女生得花容月貌、妩媚动人无不侧目。

  有不少人认识伍封知道他如今是名震齐国的大人物远远施礼。幸好无人认识妙公主免了不少麻烦。

  到了颜不疑所住的驿馆门口伍封对二女道:“两个小乖乖我去找‘田鸡’玩耍一阵便来不要乱跑就在马车上等我。”

  楚月儿适才已听妙公主说过“田鸡”的典故听伍封这么一说忍不住与妙公主格格娇笑。问道:“公子要去多久?”

  伍封下了车道:“这人我见着便没好气三言两语说完便走。”

  妙公主问:“不是说好一道去的么为何改变了主意?”

  伍封斜着眼道:“我怕你见了这‘田鸡’连我这未来夫君也不要了。”不理妙公主的喝骂笑嘻嘻地一溜烟往驿馆中而去。

  走进驿馆几个吴国家将迎上来有人认识他是伍封奇道:“封大夫今日何以得暇前来?”

  伍封笑道:“在下途经此处想起颜右倾来忽想来看看右领。”

  一个家将道:“这个可不甚好说颜右领到临淄多日从不见客连田相国相邀也拒绝了若是今日见了封大夫别人恐怕会说厚此薄彼不好做人。”

  伍封心道:“你区区一个右领派头怎比一国之君还大?其中定有古怪。”笑着便往里走道:“莫非右领到鄙国后有些不服水土?在下更要见一见了。”

  那家将不料世上还有这样的人主人说了不见居然要硬闯进去忙道:“封大夫右领是带兵的人他说了不见客若是我们放了大夫进去必会处以军法。”

  伍封笑嘻嘻地道:“你们就说是在下硬闯进去最好是我们假装打一架右领就不会怪你们了。”

  伍封格杀了“大漠之狼”朱平漫的事一夜间整个临淄城中已是无人不知那些家自也听说过。听伍封这么一说无不吓了一跳心道:“若是与你动手哪有命在?”见他手按剑柄眼中神光流动一副不怕闹事的样子谁也不敢再说什么。

  便听房中一人懒洋洋地道:“请封大夫进来吧!封大夫要进来谁也拦不住的。”

  伍封暗惊:“原来颜不疑真的在驿馆之中。”

  家将推开了房门向伍封道:“封大夫请进!”

  伍封心道:“这人架子当真不小。”大步进去便见一人背对着门站在牖边那人身高八尺卓立不群只看背影便知他是颜不疑他那睥睨天下的气度是谁也装不来的。

  颜不疑并未转身淡淡地道:“封大夫今日突来是否怪在下昨日未到府恭贺阁下的乔迁之喜呢?”

  伍封笑道:“那算得了什么只不过突想来看看而已。”

  颜不疑缓缓转过身来伍封骇了一跳见颜不疑神色大异满面通红细看便如这张脸皮驳落仅露红肉一样好在这人天生相貌英俊是以虽不觉得太丑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可怖。

  颜不疑道:“封夫夫看在下的模样便应该知道在下为何足不出户了吧?”

  伍封心道:“你这个样子确实不好出外见人。”听他声音也与寻常有异骇然道:“右领莫非生了急病?”

  颜不疑请伍封坐下道:“封大夫应知道在下是董梧的弟子其实在下后来又到代地重习本门技艺蒙师祖不弃亲授在下‘屠龙剑法’和‘蜕龙术’。”

  伍封奇道:“‘蜕龙术’?那是什么?”

  颜不疑道:“封大夫应知道蛇会蜕皮吧?此术便是如此。练这门功夫便得每过五年蜕变一次需时十三日。在下这些天恰好是蜕变之期只好躲在馆中谁也不见。”

  伍封大奇不知世上还有这种功夫道:“怪不得颜右领的风采格外地与众不同这种‘蜕龙术’定是极能养颜了。”

  颜不疑叹了口气道:“此术虽能养神驻颜却有违天道是以每蜕变一次损寿三年。”

  伍封骇了一跳道:“既然损寿颜右领又何必练它?”

  颜不疑叹道:“此术一旦学过便不能辍而不练否则会皮绽肉破而死。不过此术虽损寿元却是天下第一的厉害功夫每蜕变一次气力能增一倍有余!”

  伍封张口结舌只觉骇人听闻心道:“这功夫再厉害换了我的话打死也不学不要说折损寿元单是这番模样便令人害怕了。”

  颜不疑笑道:“封大夫今日硬要来见在下真是顺便来访?”他不笑则已一笑起来脸上红肉牵动格外地令人心寒。

  伍封苦笑道:“其实在下是有一事相求。”

  颜不疑问道:“是否为了被离先生?”

  伍封心中暗惊道:“正是。被离先生与渠公交好而渠公又与在下亲厚闻说右领欲不利于被离先生在下厚颜前来相求请右领看在下薄面放过被离先生。”

  颜不疑笑道:“既然封大夫相求在下怎好不给面子这次在下就放过他吧。”又道:“在下蜕变之期今日已是最后一日明日一早在下便会向贵君请辞回国了。”

  伍封知道这人极是傲慢自视甚高说过的话自不会出尔反而放下心来便觉这房中阴森森地寒气袭人愈坐愈觉心寒不敢再留告辞道:“如此便不打扰右领练习神功了。”

  他走出驿馆虽然阳光照在身上仍然有些阴森森的感觉。

  伍封从车舆后上了铜车若有所思。

  妙公主问道:“怎么?”

  伍封吁了一口长气道:“幸好未让你们一同进去否则恐怕你们日后会恶梦连连难以安寝。”

  二女大是奇怪追问不休伍封苦笑道:“你们看过蛇蜕皮没有?颜不疑躲在馆中不见人其实是在练人蜕皮的古怪功夫。”

  回到封府众人听伍封将事情说完均觉有些骇人听闻令人遍体生寒。

  伍封沉吟道:“这功夫多半是屠龙子支离益从蛇身上悟到的。蛇性最凉是以这颜不疑阴森森地寒气袭人。”

  被离道:“是否这人故弄玄虚令人假扮成他又怕人认出才做出这古怪模样令人不敢细睹再编了这么个故事出来?”

  众人心想这确实大有可能。

  伍封摇头道:“那人恐怕真是颜不疑他是天下高手这种高手身上的杀气是谁也装不出来的。”

  妙公主好奇地问道:“封哥哥也是天下高手为何我便不觉得你身上有甚杀气呢?”

  众人都笑列九笑道:“公子与你在一起喜欢还来不及怎会有杀机?没有杀机又何来杀气?”

  楚月儿花容失色道:“这么说颜不疑对公子动了杀机?”

  众人被她一言提醒心中凛然。

  伍封叹了口气道:“我总觉得在他心中定当了我是他一生中最强劲的对手就象我第一次见到他便有这种感觉一样。”

  妙公主笑道:“连他的师叔朱平漫也不是你的对手何必怕他?”

  伍封叹了口气道:“他的剑术绝不在朱平漫之下。若真是如他所说今日他神功一成气力增了一倍越的厉害了。”

  众人心中懔然。

  伍封苦笑道:“若我迟早要与他一战这五年之内必须得胜过他否则五年后他再换一次皮更加没有把握了。”

  楚月儿小声道:“公子天下无双那也未必。”

  伍封知道她说的是老子的吐纳术绝不会弱于支离益的“蜕龙术”。颜不疑练“蜕龙术”以增武技自己为何不能靠老子吐纳术来提高功力?立时信心大增笑道:“天下无双不敢说这颜不疑再厉害我虽没把握却也不会怕了他。”

  众人见他信心十足均觉此子大异常人无论遇到谁也无惧意这的确是顶尖高手最需要的天赋了欣慰之余也大是钦佩。

  伍封笑道:“这颜不疑既然将我视为他的敌手自不会失了风度他对我说不找被离叔叔的麻烦定会守诺言被离叔叔明日可放心与柳大哥上路。说不定我哪天溜到鲁国去拜访孔子又会见到被离叔叔和柳大哥哩!”

  他叫来家将命他到柳下惠处送信订好被离明日之约对众人道:“与朱平漫一战令我大有所获此刻我要独自好好寻思一下剑法晚上再去找赵老将军和赵无恤喝酒。”

  众人知道他因知道了颜不疑的神功激起了斗志乘暇时精研剑法自不去吵他连妙公主也知道正事要紧拉着楚月儿到府中闲逛去了。

  庆夫人知道伍封好练剑是以整治府第时将原来前院之后、后院墙前的练武场旁的花草树石移走将原来的练武场改大了许多即使有百余人同时练武地方大小也应该足够了。地上铺着细石使地面够硬又不至于脚滑。练武场旁边那两条长廊只留下西边的一条加阔了一倍用木栏隔在廊中间一边作长廊用靠着练武场的另一边有一排大木架上面放着剑、戈、殳、枪、戟、弓箭、酋矛、夷矛等多般兵器对面原来的长廊处移了几颗大树来中间还立了三个箭靶离长廊一箭之地有余。

  伍封站在这练武场之中看着手中的“天照”重剑心道:“颜不疑阴森骇人其剑术也定是尽走阴柔一路要与他交手唯有以至阳至刚剑术抗衡。”但他所习的剑法之中伍氏剑法简易难明列九教他的董门剑法主要是刺客一派虽狠辣异常、出人意表但毕竟是行刺之技怎也不能与真正的高手对抗楚月儿的剑法如行云流水用于以寡敌众时最好若与朱平漫之类的高手相较终是威力不足。

  忽想:“朱平漫被我剑势摧迫之下使出的那路剑法刚猛无筹大可一试。”朱平漫那路“开山剑术”昨日被他狂攻之下一连使了三遍被他记在心中此刻默想了一遍慢慢使出来顿觉威猛凌历之极其刚强之处所习其它的剑法均大为不如心中对支离益暗暗佩服。

  使了几遍总觉有些不妥凝神寻思忽想道:“子剑曾说朱平漫除了自创的那套‘苍狼剑法’外还会一路‘开山剑术’多半便是这路剑法了。朱平漫被我强攻之下乃取守势我所记的都是其守势招术。这剑法既然叫‘开山剑术’定然是重攻于守。若是采取攻势时‘开山剑术’应是什么样子?”

  然后细研每招剑法渐悟出原来的招式了然于胸后一口气使了出来只觉剑气纵横威力无限连自己也骇了一跳。心想:“我依自己所悟使出这剑法与支离益原来的剑法当然是大有出入但以威力而论未必便逊过了原来的剑术路数。”得意之下一连使了七八遍毕竟是新练不熟偶尔顺手夹杂使出自小练熟的家传剑法忽然脑中灵光一现想起一件事来浑身一震停下手来。

  心想:“我伍家的剑法名震楚国后来在吴国时又得孙武叔叔之助父亲精研剑术使剑术大进人称吴国第一。但父亲所遗的剑法却只有简简单单的七招是何道理?娘亲猜想父亲这么做是怕我练习之后被仇人看破才只留七招。若真是如此这家传剑法岂非因父亲而失传?以父亲之智当不会如此。莫非我伍氏剑法被父亲去芜存真全留在这七招之中?”思念及此面露喜色。

  又想:“适才我使朱平漫那路剑法时夹杂使了几招家传剑法不仅未觉滞碍反而顺手之极莫非那七招剑法与这路剑相若?”将七招剑法反复想了数遍忽地恍然大悟:“这七招剑法每一招用力均有不同这前刺是凝力、下劈是直力、点击是爆力、横抹是柔力、斜削是摧力、上撩是弹力这六式剑招用力各有不同。原来父亲所遗剑法其实是剑诀教的是用力之法务求每一招均要快捷、准确、凶狠以此诀行剑任何剑招均可威力大增!咦最后那一招刺出去时是直刃刺到时变成横刃是何用意?莫非只是将剑身转动一下以求增敌创口?”他将七招剑法反复使动除了最后一招转动剑身的不明其意之外其余的六种力法均能领悟。

  当下将伍氏剑诀的六种力法用于所悟剑法之中不自主的将一些繁杂扰目、威力较逊的剑招改得简单实用、威力大增。这六种力法若用于寻常剑术之中也能使剑法威力增进不少何况那是用在威猛无筹的“开山剑法”之中待全部练过后再将剑术使了出来由慢至快使到第十多遍时豁然贯通只觉顺手之极随心所欲处每一招虽简单直捷却如有开天劈地之力、消鬼灭神之威最妙的是自从学会了吐纳无能如何奋力使剑仍感轻松舒适气力源源不绝并无丝毫倦意。

  练了数十遍后心知这套剑法已经练成而且每一招均与朱平漫的剑法都有不同除非是支离益亲来看过否则谁也不能说此剑术其实是出自董门之中。

  他本还想将楚月儿的剑术融入其中试了几招却现一个是轻灵飘忽、一个是刚猛沉重怎也揉不到一起去只索罢了。将新悟的剑术又使了几遍精神大增不仅未能损力反而觉气力有增。连自己也得意之极忍不住长笑一声心道:“若是朱平漫活了转来我用此剑法三十招内必可将他斩成两断!”

  伍封兴冲冲将众人请来道:“我新悟了一套剑法使给你们瞧瞧!”将剑法使了出来众人只见他剑法简单却威力骇人每一剑都如巨斧神矢势挟风雷虽盘古再世恐也会怀疑伍封手中之剑是其开天劈地之巨斧。

  大家虽是自己人见此剑法也有心胆俱寒之感。

  伍封使完了剑将剑插入鞘中问道:“这剑法如何?”

  列九面如土色叹道:“如此剑术真是闻所未闻。这口‘天照’重剑是祖师爷屠龙子的三宝之一是祖师爷年轻时所用本来想传给柳下跖但那朱平漫甚不服气柳下跖只好让了出来朱平漫仗此剑杀人无数想不到会落入公子手中。”

  妙公主好奇道:“屠来子有哪三件宝物?”

  列九道:“金缕衣、屠龙剑、天照剑。”

  妙公主问道:“封哥哥这路剑法叫作什么名堂?”

  伍封搔头道:“这剑法源自‘开山剑术’却又大不相同还未知道该叫什么哩。”

  庆夫人道:“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你用‘天照’之剑此路剑法不如就叫‘刑天’罢!”

  此时天色已晚伍封想起与赵氏父子有约匆匆吃过饭命兵车将妙公主送回宫去自己拎了一壶“庆夫人酒”驱车去见赵氏父子。

  白天的那班随从家将被他派出送妙公主正好乐得清静只带了鲍宁鲍兴二人驾着铜车出府。

  车在途中车身忽地一顿停了下来。

  伍封正寻思着“刑天剑法”有何未臻完善之处忽见车停问道:“为何停车?”

  鲍兴答道:“晚间赶路看不真切想是有大石阻住了车轮。”说话时鲍宁已跃下去低头细看车轮道:“小兴儿猜得不错真是有大石阻住了路。”鲍兴也跳了下车与鲍宁一起搬石。

  伍封心中大奇:“这临淄城中大道何来大石?”脸色一变大声道:“你们快伏下!”语音未落便听弓弦响处无数支箭从四面射来。

  只听马嘶鸣数声忽地马车倾斜想是四匹马被箭射死倒下已至车倾。幸好马车是渠公用铜所制箭射不入那些射到身边的箭矢均被伍封躲开忽有一支箭射在胸腹处“叮”的一声落下自是身上“金缕衣”的功劳了。“噗噗”数声马车左右两旁的灯笼也被射灭了五六个。

  伍封拔出了“天照”跃出马车脚步未停向左侧来箭处扑了过去便见一众黑影正单跪于地一排张弓搭箭。

  伍封趁其换箭的暇隙大喝一身抢身而入剑光闪处一连杀了六七人。他既抢入了人群周围箭手自是不敢再射恐伤了自己人纷纷拔剑涌出。

  黑暗之间伍封只见黑乎乎一大群人围了上来心知敌众我寡若不战决还不知对方另有什么埋伏偷眼向车边看去正见鲍宁鲍兴二人在仅剩的一个灯笼下挥剑与人苦战。

  伍封怕二人有失大步向车边走去他的重剑刃长四尺三寸比对方铜剑的剑刃长出了近一倍对手纷纷上前但只要走进他宝剑能及处便被他一剑斩毙连能格挡一剑的人也没有。对方众人见他如此猛恶无不心生惧意渐渐地没有人敢上前。

  伍封见有六七人围着鲍宁和鲍兴喝了一声一连三剑杀了三人另几人仓皇逃开。

  伍封见二人浑身血迹沉声问道:“有没有受伤?”

  鲍兴答道:“都是些小伤并不碍事。”

  伍封道:“你们跟在我背后不可离开。”向对方众人看去只见这些人围在四周手握铜剑却无人敢上前。这些人都穿着平民服饰不知是何来历也看不出谁是为的。

  鲍兴小声道:“再过一会定会有巡城兵士闻声赶来这些人定不会久候。”

  伍封大声道:“你们是什么人敢在临淄城中行刺?”

  对方无人敢应。

  伍封怒气渐增心道:“我新练的刑天剑法正好拿你们这些人一试。”鲍兴和鲍宁二人是庆夫人成亲之前所收养的孤儿鲍宁的剑术稍好而鲍兴一身蛮力虽不及伍封的神力却也是力士之流。虽然这二人身手都抵得上极精锐的甲士但此刻陡遇暗算敌强我弱伍封怕自己迎上去后鲍宁鲍兴会招毒手。

  忽听对方人群中有人小声喝道:“一齐上去!”

  众人犹豫了一下缓缓围了上来。

  伍封心念一动将鲍宁鲍兴推上铜车之中道:“你们不可出来。”心忖这马车是精铜铸就对方要杀二人便得登车不成合攻之势二鲍尽可抵挡得住。

  伍封无这后顾之忧长笑一声道:“既然你们要来送死便试一试我的剑吧!”大步迎上人群剑光霍霍如长钺大斧般向诸人劈了过去。他的剑长重逾百斤使了开去剑锋所及处便是铜人石像恐也被他斩开。

  也不知杀了十几人忽有一剑从人群中飞出直刺其胸。伍封见这一剑招式精奇与众不同赞道:“好!”侧开身顺手一剑劈倒了一人后向那人劈出了一剑便听“当”的一声这一剑居然被那人格开。

  伍封暗觉奇怪大喝了一声“天照”剑直下而上向那人撩了过去剑法快而迅猛那人骇然之下收剑横格只听又是“当”的一声那人的剑当不得伍封剑上的神力断成两截。“天照”重剑从那人胁下掠过血光顿现那人闷哼一声没入人群。

  伍封杀了半天唯有这一人能接他一剑心想这人可能便是为之人可惜光火极暗看不清那人是谁。

  忽听远处车轮辚辚人喊马嘶伍封知道是巡城兵士闻声而来。对方众人面露惧色便听一人沉声道:“退!”人影四下散去片刻间没入黑暗之中伍封见这些人进退有据显是训练有素心中一动。凶险过后自忖杀人太多故不忍追杀。

  鲍宁鲍兴从马车中钻出见满地尸体鲜血盈地箭矢满道不禁骇然失色。

  十乘兵车与数百步卒涌了过来为的是个巡城司马手执夷矛浑身甲胄地站在第一乘车上见此之状也吓了一跳。他正要喝问忽一眼认出伍封忙不迭跃下车扔下长矛向伍封施礼道:“封大夫这是……?”

  伍封沉声道:“在下夜出访友途遇刺客这些人是被在下格杀其余之人四下逃脱。”指着鲍宁鲍兴道:“此二人是我的御者和车右受了点伤你们身上可有治伤良药?”

  巡城司马唤上几名兵士从身上取出伤药将鲍宁鲍兴扶在一旁解衣敷药。见伍封满身血迹问道:“封大夫的贵体可受了伤?”他早已吓得面如土色这封大夫是国君的未来女婿若是被刺客伤了追究起来刚好是自己当值之日除了自己不说手下这班士卒不知会有多少人会被军法惩治哩!

  巡城司马只是个军中小官与田逆那左司马虽然都叫作司马官位却有天壤之别。齐军中最大的官是大司马其时列国之中并无将军之职将军只不过是对军中将领的通称而已。

  作战临阵各国文武并不细分因此相国、大夫、司寇等都可以领军出战只是不如大司马一般专理军中之事。

  大司马之下有右司马和左司马与大司马一起署理全**事是军中仅次于大司马的官职地位崇高。

  各地的士卒非战之时由各地城司马管辖譬如昌城司马便只署理昌国城的军事都城临淄却没有地方司马其统领为临淄城守。

  每军之中又有行军司马、兵库司马、执令司马、前锋司马等军中要职。至于这巡城司马比起以上司马来又低得多只是负责城中巡查、缉拿贼盗之类官职与负责城门守卫的城门司马相当在军中仅比带兵尉和兵尉大一些。

  宫中侍卫亦属军职最高职为郎中令下辖十个郎中每个郎中又管十个侍尉长每个侍尉长手下有二十侍卫。

  伍封见这巡城司马魂不附体的模样知道自己适才太过严厉吓坏了他伸手拍了拍其肩膊笑道:“这些人怎伤得了我?这些血全是从他们身上溅来。”

  巡城司马虽放心了些仍是愁容满面知道城中生了这么大的事自己怎也脱不了干系。幸好伍封颇为和善未加斥责。

  伍封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巡城司马道:“小将名叫蒙猎。”

  伍封笑道:“这也不关你的事只是你运气不大好罢了。日后追究起来万一将你逐出了军中你大可以到我府上来谋一份差事。”

  蒙猎大喜知道伍封如今是齐国的大红人日后娶了公主自会成齐国数一数二的人物何况他为人随和又富甲天下跟着他岂非远胜于当这巡城司马?此刻只怕军中不加追究仍让他留下那才糟糕哩!高高兴兴吩咐士卒清理尸体擦除血迹。又命人将铜车擦得干净牵来了四匹马套了上去。

  灯笼火把之下一众军士见满地尸体均出自伍封之剑下看着伍封的眼睛中充满了极尊敬的神色。

  伍封想起与赵氏父子之约看了看身上浸满了血的深衣心道:“这番模样上门拜访太过骇人了罢?”

  鲍兴在伍堡日久知道他的心思道:“公子马车的床底下有干净衣服。”

  伍封奇道:“谁这么有先见之明预先放了衣服在那里?”

  鲍兴道:“那是月儿姑娘放的她说公子常在外面若是遇了风雨淋湿又或是不小心染了酒渍可以更换半夜凉时也可以御寒。”

  伍封大喜上车打开了床下铜盖果见里面有些衣服居然还有一张弓和两袋箭。伍封取了件衣服将血衣换了下来。心道:“这丫头设想周到惹人疼爱!”若是楚月儿此刻在旁恐怕不免被他大展神威痛吻一番了。

  此时鲍宁鲍兴已包扎完伤口伍封看天色已很晚叹道:“小宁儿一阵后随蒙司马回营将事情述说清楚小兴儿替我驾车去见赵老将军父子这一耽搁恐怕让他们久等了。”

  鲍宁鲍兴虽然自伍封小时便陪他练武读书但毕竟是下人自知身份低微不足挂齿。但适才遇袭伍封却尽力保护处处以他二人安危为先心中早已感动不已均想:“这样的主人天下哪里找去?”对伍封的吩咐一迭声答应。

  鲍兴从马车中将那两壶“庆夫人酒”取出来拭去灰尘道:“幸好这酒壶被卡在了床底下虽然撞扁了些却丝毫未洒出。”

  马车还未到赵家父子所居的驿馆伍封远远便看见赵无恤与一众家将持着灯笼站在门口一看便知已等了一段时间了。

  车到门前伍封拎着酒壶跳下车道:“路上稍了耽搁劳无恤兄久等了。”也不知是何缘故他见了赵无恤便十分欢喜只觉这人朴实无华便没有什么客套。

  赵无恤微笑道:“无妨无妨只要封兄能来等几晚也值得。”他落落大方见伍封爽快得很官样的话也就不说了。

  两人进了厢房伍封便见赵鞅也在房中等候心想这人年纪高大这么晚了居然还在等候自己这后生小辈大是惭愧道:“老将军在下来得晚了请勿见怪。”

  赵鞅笑道:“封大夫是守信之人定是路上有了耽搁不过老夫惯于夜睡并不觉晚。”他其他的几个儿子却未见到想是被赵鞅赶去睡了。

  三人分宾主坐下伍封将酒壶放在桌上道:“此酒是家母所酿与他人府中之酒颇为不同。”

  赵无恤见这两个铜壶上有多处凹下似是新撞问道:“封兄一路上出了意外?”

  伍封笑道:“路上遇了一班刺客被我杀散。虽是马亡车覆幸好这壶酒未曾泼洒也算罕事。”

  赵氏父子都大为吃惊连忙追问伍封简略将事情说了。

  赵无恤埋怨道:“封兄既然遇到刺客何不先回府去?这么黉夜赶来若是对方另有埋伏岂非太过凶险?若封兄有所伤损我怎过意得去?”

  赵鞅叹道:“封大夫遇此大险还来赴约这番信义胆色也是罕见。”

  伍封笑道:“老将军这么说我就大为放心了。我一直心里忐忑恐老将军责备我少不更事、胆大妄为哩!”

  赵鞅见他言之甚诚知道在他心中其实当了自己是家中长辈一般心头一热失笑道:“‘少不更事、胆大妄为’八个字恐怕只有令堂大人才会这么说你吧?”

  伍封笑道:“正是。”

  三人哈哈大笑。

  赵无恤道:“在下自小便不大饮酒因而并不善饮比不得封兄的酒量今日只好舍命相陪了。”

  这时有家丁奉上酒菜来伍与二人饮了几爵却见赵无恤若有所思。

  伍封问道:“无恤兄在想什么?”

  赵无恤道:“听封兄细述适才遇袭的情景我总是心中生疑。那班刺客进退有据奉令行止箭攻剑守不适是一般的刺客或府中家将的举动只有训练有素的兵卒才会如此。”

  伍封心中一动沉吟道:“我一心挂着与无恤兄之约倒未曾细想过此节。如今想来的确有些可疑。”

  赵鞅微笑道:“外兵入城不大容易。若这些人是兵卒只会是城中之兵。封大夫是否与某位领军之人有仇呢?”

  伍封立时想起田逆来。他见赵鞅目光闪动知道自己与田逆结仇赵氏父子不会不知道。他们这么说只因他们是外国的使节不好对他国的事乱说。

  伍封点头道:“我明白了多谢老将军和无恤兄。在下今日前来是有事情向老将军和无恤兄请教。”

  赵鞅道:“封大夫有何事要问?”

  伍封道:“眼下列国大多以百步为亩听说老将军在邑地用大亩之制以二百四十步为亩在下愚鲁不知其中有何妙处。”

  赵鞅道:“周制以百步为亩分为私田和公田公田又称为‘藉田’。每百亩私田授一夫一夫挟五口故称五亩之宅百亩之田。古者什一籍而不税即是每户百亩私田再划十亩籍田以籍田之产上交以私田之产自养不纳税赋。每百亩间以阡陌分划以封疆分出一里方里而井井九百亩是为‘井田制’。田分上中下三等其中百亩所指上田若是中田则为二百下田为三百。上田无须休耕中田每年休耕百亩下田每年休耕二百亩实则上、中、下三田每年均是百亩因上、中、下三田每岁所收不同是以每三年要换土易居一次使财均力平这都是古制。”

  赵无恤道:“此制在周宣王时便已始见其弊宣王‘不籍千亩’始废少量公田。乡野庶人全力耕耘私田却不尽力于公田再加上私垦国野间荒地为田以致公田荒芜之极。”

  赵鞅道:“约在一百五十年前晋秦大战晋惠公被俘我们晋国‘作爰田’将国人开垦的私田以为合法又‘作州兵’州为国野间之地国人在国野人在野他们中有不少入国野间州地垦田鄙国以其田为合法便让他们与国人一般战时充为甲士。其后各国渐渐承认私田之合法各城之国人均有私田无数。”

  赵无恤道:“约百年前即鲁国宣公十五年时鲁国‘初税亩’毁籍田以田亩多少征收租税五年之后又‘作丘甲’毁原来按井田数目收军赋之法而按实际地收赋故又叫‘作丘赋’。郑国子产、晋国六卿也都是如此收取赋税眼下列国大多用此法只有秦国等地还用井田之制。”

  赵鞅道:“如今天下列国恐怕仅一千万多人约二三百万户。我们的邑地近千里地广民少若是都按百亩一户划分便有三分之二空了出来变成荒地。以每亩粟收一石半计百亩可得一百五十石除去什一之税十五石余下一百三十五石每人每月食粟一石半按一夫挟五口则五人每年食粟九十石只余下四十五石每石赏三十钱得一千三百五十钱祭祀用三百钱每人每年之衣三百钱年需一千五百钱这就已经短少了四百五十钱了。万一有疾病死丧则毫无办法了。故而小亩一百不足以养民故用二百四十步大亩之制使民用富足。”

  伍封道:“听说晋之六卿都改百步一亩之制想是因此原由了。”

  赵鞅道:“晋国六卿都改百步为亩之制范氏、中行氏以一百六十步为一亩智氏以一百八十步为一亩韩氏、魏氏以二百步为一亩他们都收什二之税我们赵氏以二百四十步为一亩亩制最大但暂不收税。”

  伍封点头道:“在下这便明白了听说当年孙武曾说过你们亩制最大又不按亩收税最能富民而亩制最小的范氏、中行氏必定先亡后来果然如此。孙武又说范氏、中行氏之后亡者必是智氏。”

  赵鞅叹道:“眼下智氏却强悍之极威凌赵、魏、韩三家哩!”

  伍封笑道:“孙武见识高明久后必会如其所料有何疑处。凡能富民者必能持久武力再强也是无用。”

  赵鞅点头道:“封大夫言之有理自古得民心者乃成其大业贵国田氏一族便是如此了。”

  伍封心道:“我们齐国早年有齐桓公时之强景公时赋敛奇重民众三分之二入了公室又刑罚乱施刖刑多了以至刖者所穿之踊比常人所穿的屦还要卖得贵。田恒之祖田(陈)无宇以十斗为一釜的‘家量’借出又以六斗四升为一釜的‘公量’收回贫不能偿者焚其券又控邑地之物价使木料渔盐不所产地之价。一方面国君弃民一方面民心归于田氏其爱之如父母而归之如流水。田无宇之击栾氏和高氏田乞击高氏、晏氏、国氏杀国君晏孺子而立齐悼公次年又击鲍氏数年后杀齐悼公而立齐简公这次田恒又杀齐简公另立新君。各家之势或减或灭一连三个国君被害齐民依然归之如潮这就是得民心的好处了。”

  他是齐臣自不好将心中的想法说出来赵氏父子身为外人更不好对齐国之事加以述评三人默然对视均猜得到对方心里所想。

  赵无恤叹了口气道:“与封兄饮酒闲谈的确是十分高兴的事可惜我们明日便要起身回国否则定会日日泡在封兄府上夜夜长谈。”

  伍封奇道:“也是明日?”

  赵鞅问道:“怎么?”

  伍封皱眉道:“你们明日动身我怎么也要送一送的可是明日柳下惠大哥也要起身回国怎样分身相送才好呢?”

  赵鞅见他甚是烦恼笑道:“明日有田相国相送。不过既然封大夫一番美意执意要送我们便静候馆中等封大夫送了柳大夫回来见上一面后再出吧。”

  伍封点头道:“如此最好。”心想:“幸好与那‘田鸡’颜不疑无甚交情他也是明日动身回国否则真的是无法分身了。”

  忽然隐隐感到有什么不妥却又说不上来。

  回府时天已快亮了府上众人早听先已回来的鲍宁说过伍封遇袭之事都吓得不敢再睡见伍封回府来才放了心拉着他问长问短。

  伍封应付了一番庆夫人命他略睡一阵吃过早饭后去送柳下惠和被离。

  伍封答应牵着楚月儿的手回房去。一路上问道:“月儿你怎会想到在马车上放几套衣服?”

  楚月儿答道:“前晚公子喝多了酒吐脏了衣服。我便想你常常在外与人喝酒再喝醉了须得有干净衣服换。”

  伍封笑道:“幸好如此否则只好就那么上赵老将军的门去一路上血淋淋的怕要吓倒一大片人。”便觉楚月儿的小手猛地一颤扭头看去只见楚月儿面色苍白带着惊惧之色。

  伍封知道这丫头一颗心放在自己身上不免担心过了头柔声道:“我又没受伤你不用怕。”

  楚月儿低声道:“虽然事情过去但公子说出来还是好生怕人。”

  伍封叹道:“月儿又立了一功我得想个法子大大奖励不可。”

  楚月儿道:“这不算功劳哩!”

  伍封笑道:“怎么不算?若无月儿预先准备的衣服我岂非要大大失礼于人?我是国君的未来女婿说不好连齐国的脸也被我丢了。是以月儿此功胜于功城掠地。怎能不大大嘉奖呢?”

  楚月儿听他胡说八道格格一笑柔声道:“公子若真要奖赏那便答应月儿日后无论去哪里也带着月儿去。”

  伍封皱眉道:“我这人从小便会闯祸若是你跟着我恐怕会常有凶险岂非时时提心吊胆?”

  楚月儿嘤声道:“跟在公子身边月儿什么也不会怕。若是在家等公子回来月儿才会担心时时提心吊胆哩!”

  伍封大为感动心道:“月儿身手不弱比鲍宁、鲍兴两个家伙强得多了跟在身边也不是坏事。闷起来还可以说说笑笑骗她陪我鸳鸯戏水。”点头道:“整日对着鲍宁鲍兴那两人皮粗肉厚的家伙委实气闷得紧还是月儿的花容月貌可爱我出外时你便跟着我吧。”

  楚月儿大是高兴。

  伍封忽想起一个主意笑道:“月儿我此刻要进宫打个转一阵便回来这次你不用随我去去准备一下好送被离叔叔和柳大哥。”

  楚月儿乖乖地答应。

  伍封匆匆地进宫也未去见齐平公直接到后宫去找妙公主。

  妙公主还未睡醒便被伍封闹了起来懒洋洋地下床眉开眼笑地道:“今日你来得早哩!”

  伍封也未说话急急地脱下外衣妙公主吓了一跳问道:“干甚么?”

  伍封解下那件“金缕衣”道:“公主快替我叫十几个宫女来有事情让她们做哩!”重新将外衣穿上。

  妙公主见他神秘兮兮地大是好奇将宫女叫了来问道:“你要做什么?”

  伍封将“金缕衣”铺在几上向众宫女吩咐了好一阵众宫女围着这件衣自去忙碌。

  伍封对妙公主道:“昨晚我遇到刺客鲍宁和鲍兴还受了点伤。”

  妙公主吓了一跳急问道:“你没事吧?”

  伍封笑道:“你的未来夫君如今是齐国第一剑手怎会受伤?不过日后怕还有这种事生便由月儿随我一起她的身手比鲍宁鲍兴要好得多了。”

  妙公主点头道:“那两个家伙怎及得上月儿?这样要好得多了。”自从她见了楚月儿与招来一战后对楚月儿极有信心。

  伍封道:“不过我怕月儿会招凶险须让她穿上这件‘金缕衣’我才放心是以要请宫女将它改得小一些。”

  妙公主道:“那你怎么办呢?”

  伍封笑道:“我没有这件衣时不也是好好的吗?何况我穿着这件‘金缕衣’嫌紧了些有些气闷。你说我同月儿相比谁的剑术要厉害些?”

  妙公主道:“当然是你厉害些。”

  伍封道:“若是连我也受伤你说月儿会怎么样呢?”

  妙公主吓了一跳。

  伍封道:“月儿不跟着我我便没有帮手。若她跟着我万一遇到了事不免为她担心关心则乱使不出精妙的剑术你的未来夫君可就凶险了。”

  妙公主知道这未来夫君剑术厉害智计过人若说有谁能伤他还真是一下子想不出来听他说得有理便点了点头不再有异议。

  眼下楚月儿只比妙公主身材稍高但年纪尚幼日后想是还要长高些自然要制得稍稍稍长大。这“金缕衣”制法精致又是用陨铁和精铁制成的细链编织而成也不知道是如何做如来。但天下之物做出来难拆起来却要容易得多。反正这是块中间穿孔的整块网甲拆短拆窄之后两边扣好金环穿时仍然只须将头从中间孔里穿过去将衣前后折下扣起两胁下的金环便成了。宫女虽然做惯了针织人数又多也十分辛苦一个个弄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才大功告成。

  伍封将“金缕衣”用一块布包好宫女们看着拆下的两小块甲片不知该如何是好。

  伍封笑道:“我看公主的小蛮腰甚细这两小块连起来便给公主做个护腰应该是够用了的免她又说我偏心。”

  妙公主摇头道:“我不要这东西。”忽笑道:“你不是常用什么空手技击的功夫么?我看缠在你手腕上倒是不错。”将那两块甲片在他手臂上比了比大小恰好合适便命宫女们由帐幔上拆几个小小的金环扣在甲片上。

  不一时宫女们做完妙公主将伍封大袖掀起把甲片裹在他小臂上用金环扣系好觉得他两臂金灿灿的甚是神气得意地道:“嘿不料这对家伙还好看得紧。”又笑道:“怪不得封哥哥力气大手臂粗壮得如腿似的。”

  伍封失声笑道:“是么?”眼睛向妙公主大腿上瞧了过去道:“我们是否该比一比呢?”

  妙公主脸上一红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回到府中伍封神秘兮兮地将楚月儿叫到一边煞有介事道:“月儿我们快要成亲了却还未下聘礼太过不成样子。当初我送了口‘精卫’宝剑给公主公主才答应嫁给我。若不给你下聘礼岂非厚彼薄此?这件东西便是我送给你的聘礼。”将布包递了给她。

  楚月儿又是惊喜又是好奇解开看时惊道:“金缕衣?”

  伍封道:“是啊公主一早醒来便为了你将它改得小了你不可辜负了她一片心意。现在你穿着略大一些不过日后长得再高了便更合身。”楚月儿忙道:“这怎么成?公子怎能没有这衣服防身?”

  伍封正色道:“你既要随我出去万一遇到刺客我定会担心你的安全放心不下这一分心便不能全力对敌大有凶险。你穿了这衣服我才能放心。否则怎敢带你出去?”

  楚月儿知道伍封太过着紧她若不穿上这衣服恐怕真的不能全心全意与敌人交手心中大受感动眼圈微红。

  伍封笑道:“怎还不去穿它?要不我亲手替你穿上。”说完一双怪手便伸了过去。

  楚月儿吓了一跳红着脸笑嘻嘻逃进房中伍封哈哈大笑。

  一会儿楚月儿出来伍封上下打量这丫头奇道:“月儿你穿了未穿?”

  楚月儿点了点头。

  伍封讶然道:“为何你这腰仍纤细至此呢?让我瞧瞧。”

  楚月儿躲得远远的不敢走近满面绯红。其实这金缕衣虽是一等一的防身衣甲但由细链编成网状是以既轻且薄楚月儿纤腰本细穿上此甲并无异状。

  伍封叹道:“听说楚人最爱细腰见了月儿才知确实如此。”

  楚月儿慢慢走近柔声道:“公子连护身至宝也给了月儿月儿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伍封叹道:“就算将这条命给了你又有何妨!”他一向与楚月儿和妙公主胡说八道惯了此刻却深情款款地说了这么一句话。楚月儿嘤咛一声钻进他怀里眼泪不禁地流了出来。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只觉暖风习习扑面欲醉对方的一丝一缕心意便如从自己心中流出般那么清晰。

  过了良久鲍兴闯了来道:“公子夫人正……噢!”

  楚月儿惊呼一声从伍封怀中跃开。

  伍封恨恨地瞪了这浑小子一眼问道:“什么事?”

  鲍兴搔头道:“这个……噢!夫人与被离先生正等公子和月儿姑娘吃饭好动身到柳大夫驿馆去。”

  一众车马出了城柳下惠向伍封笑道:“兄弟送出城便够了你回去吧。”伍封愣道:“十里也未送出算什么送客之道?”

  柳下惠笑道:“兄弟素来洒脱不羁今日怎么反而迂腐了起来?送一步是送送千里也是送大哥明白兄弟的心意便够了。若是送得远了赵老将军岂非要等得太久?”

  伍封听他说得有理点了点头。

  被离与庆夫人、渠公、列九道别后过来对伍封道:“封儿你的剑术智计都厉害得紧我倒是放心只是你为人坦荡又太重情义须得小心宵小鼠辈的暗算。”

  伍封不住点头。

  柳下惠看了伍封身边的楚月儿一眼笑道:“兄弟我这‘侄女’清灵天真你不可欺侮她哈哈!”在伍封手上紧紧握了握拉着被离跳上马车喝道:“走吧!”一众车马向南而去。

  他说走就走行事潇洒无碍自有一番与众不同的风度。

  眼见车行得远了鲍宁走上前道:“公子这件东西是柳大夫留下说是送给公子的礼物。”递过一个锦盒来。

  伍封打开看时锦盒内赫然是那支赤灿灿的“龙吟”玉箫。

  伍封不悦道:“怎么刚才不拿出来?连说声谢也说不上。”

  鲍宁忙道:“这都是柳大夫的吩咐不干小人的事。”

  伍封知道此箫珍贵无比柳下惠若当面馈送怕他不愿接受多费口舌。他心道:“大哥与我有兄弟情意送我的东西我怎会拒绝?就象我若送他东西他也不会婆婆妈妈地不要罢?”暗笑柳大哥其实也甚迂腐将玉箫藏好。

  庆夫人过来淡淡地道:“我也要回伍堡了封儿万事小心。渠公与我同去堡中商议过收盐的事后直接出外办事。渠公府上有九师父和楚姬打理有什么事难觉时多与他二人商议。”

  庆夫人又道:“你府中少有高明人手这次我将小傲留下来让他随你办事免得我放心不下。”

  伍封大喜他知道伍傲的剑术甚好又是从小便被庆夫人收留养大忠心耿耿处事精明俨然是一个小渠公的模样自己出外办事府中非得有这么个人主持大局不可。

  列九自回渠公府伍封一众车马径向赵鞅父子的馆中而去。

  伍封一路想着柳下惠和被离颇有些离别的惜惜之情。

  楚月儿知道他心中有些怏怏不快伸过俏脸来问道:“公子在想什么?”

  伍封看着楚月儿苦笑道:“我正自寻思每日这么练剑是否入错了门径呢?”

  楚月儿听他忽作此语大惑不解。

  伍封见这小妮子一脸疑惑严肃地道:“我近日现财运不错先从楼无烦那里得了口‘精卫’宝剑后来九师父送我‘金缕衣’范大夫又送我‘映月’宝剑还从那头死狼朱平漫手上得了这口‘天照’今日柳大哥又送我玉箫。这些都是天下少有的宝贝被我轻轻松松地便得到了岂非财运不错?若是我不练剑专门去贩卖渔盐恐怕渠公也比不如我的好运气吧?”

  楚月儿格格娇笑。

  伍封伸了个懒腰顺手搂住楚月儿道:“其实再好的宝贝也比不上一个月儿!那日若非公主缠着我到城中去玩怎会遇到你姐妹二人?虽似偶尔撞到其实是天意安排好的罢!”

  楚月儿笑道:“我看姊姊这些天高兴得很全亏了你和渠公。”

  伍封奇道:“又干渠公的事?”

  楚月儿道:“若非渠公请来华神医姊姊怎会好得这么快?”

  伍封笑道:“华神医是扁鹊的弟子医术固然了不起但我看令姊的病主要是靠九师父这一味良药治好的吧!”

  楚月儿道:“九师父整日板着脸其实在姊姊面前他老实乖乖得很哩!”

  伍封愕然道:“是么?你别看九师父身有残疾古板持重他少年时在王城风流倜傥。我只道他对女人甚有手段怎会被令姊收拾得如此服服贴贴?莫非令姊便是他天生的克星?”

  楚月儿笑道:“那日我听夫人与渠公说公主娇蛮可爱连国君也毫无办法唯有公子才能轻轻易易三言两语便哄得她乖乖地听话恐怕你便是公主的克星吧!”

  伍封笑道:“月儿才是我命中的克星。只要我的好月儿柔柔一笑我便会心飞天外、神魂颠倒哩!”

  楚月儿听他花言巧语地说得甚是夸张止不住的娇笑令整个车舆中春色无限。

  不一时便到了赵氏父子所居的驿馆见田恒的车马停在外面知道田恒早就来送这未来亲翁了。

  伍封将楚月儿留在车上大步进馆赵无恤见了他微笑道:“封兄比我预计的还来得早些。”

  田恒与赵鞅正在说话见伍封进来上前道:“封大夫昨晚可受惊了!本相昨晚听到禀报已连夜派人侦测数日之内必有所获。这些人竟敢在临淄城中暗算封大夫岂非视我田恒如无物?”

  伍封知道他为人最重声名这些年来治水恳农整肃治安颇见成效甚得民众爱戴。如今竟有人大举行刺国君的未来女婿传了开去有损其治国的贤名立时便想:“此事若真是田逆主谋定是瞒着田恒所为。”笑道:“相国不必在意宵小之徒各国均有也非我们齐国的特产若是为此生气恐怕气也气不过来。相国治国事烦些些小事勿须介怀。”

  田恒本以为伍封会详细追问有关刺客的事谁知他并不在意便如未生过一般心中暗暗佩服这人气度弘大。

  众人说了些官样的话一同从城西的稷门出城。

  路上田恒问道:“封大夫的马车十分古怪与众不同。”

  伍封笑道:“在下从小爱闯祸家母这次亲自设计此车由渠公请人打造颇为坚固可以防身。”

  赵氏父子也对铜车之精巧赞不绝口。

  到了十里之外的众人下车在驿亭之中又行了一番礼仪各饮一杯再上车前行十里外见驿亭而下行礼如是者三一直到了城外三十里外的驿亭这才真正地相互握手道别。只因赵鞅身份不同这番礼节自然要行得十足。

  赵鞅道:“相烦远送请留尊步。”

  田恒道:“本来舍弟田逆也要来送但今日吴使颜不疑恰好也起身回国封大夫又去送鲁使只好派了舍弟去送颜不疑老将军请勿见怪。”

  如今田氏兄弟与伍封是齐国最为要紧的人物分别去送各国使节正显得齐国对诸使的尊重。

  田恒拉着赵鞅的手小声道:“本相听说那阳虎在贵府作门客是否真的?”

  赵鞅点头道:“此人是少见的猛将在鲁国剑术仅在子路之下是以用之。”

  田恒叹道:“此人先为季孙氏家臣却尽夺其权季孙氏险些被他所杀。后来还敢围攻公宫劫走鲁君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老将军不可不防。”

  赵鞅笑道:“多谢相国好意。不过阳虎虽然跋扈却最怕小女飞羽。有飞羽在阳虎只能附听命。”

  伍封在一旁心道:“莫非赵飞羽真的如此厉害连阳虎这种恶人也怕她?”

  众人道别之后赵氏一家浩荡西归伍封与田恒并车而行驶往城中。

  田恒看着楚月儿笑道:“月儿姑娘剑术高明连本相也看走了眼哩!”

  楚月儿低头应了声问道:“二小姐现在可好?”

  田恒叹了口气道:“自你走后貂儿以为你被歹人拐了去还为你哭了两天。田逆便自告奋勇去找你谁知搞出了这么多事来。昨天我才告诉她你在封大夫身边还将子剑先生的大弟子招来打了个落花流水她却不大相信以为本相是哄她开心。我看她这几日或会忍不住到封大夫府上瞧瞧。”

  伍封皱眉道:“家母已答应在下与公主成亲时一并将月儿娶了来做在下的小妾二小姐不会强来索要抢我的老婆吧?”

  田恒大笑叹道:“她怎会如此?唉封大夫艳福不浅连本相也深感羡慕。”

  正说话间一人一车迎面飞而来。

  众人微觉奇怪转瞬间车到近前车上那人大声道:“相国相府被盗!”

  众人骇了一跳。

  田恒疑是听错问道:“乌荼你说什么?”

  那乌荼跳下车道:“相国出府后不久相府便来了盗贼杀了三人还烧了厢房。后经二小姐和少夫人点视才知那部《孙子兵法》被人偷了去。”

  伍封与楚月儿对望了一眼两人均是大惊失色。

  田恒铁青着脸沉声问道:“对方有多少人?是些什么人?”他想自己府中有二千八百家将护卫甚多府中之守卫森严远胜于公宫之中对手定是人数不少方能如此。

  乌荼摇头道:“没有人见过盗贼不知有多少人。不过二小姐和少夫人分别带人在府中四下搜寻只有后院的一个健妇疑是见过贼人。”

  田恒问道:“贼人是些什么人?”

  乌荼道:“那健妇说曾见一团黑影飞出墙外似是人影但其度之快根本不可能是人所以她以为是狐仙之类。其后她便听说府中失窃还死了人才将此事说出来。少夫人在院墙此细察见墙头的灰尘中印着一个脚印便知那人必是盗贼且据府中之事看来多半是一人所为。”

  田恒大惊道:“对方只有一个人?”

  乌荼道:“二小姐和少夫人是这么推测却不能肯定。”

  伍封沉吟道:“凭相府之森严守卫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趋行如常杀人盗书如入无人之境?”与田恒对望一眼两人立时便想起颜无疑来。

  田恒摇了摇头道:“不是颜无疑。此人已起程回国由田逆相送怎可能瞒着田逆回城中盗书杀人?”

  伍封想想也有道理点头道:“若说是他与左司马分手后再入城怎也不会这么快捷。除非……”脑中灵光一闪问道:“左司马是否回了城?”

  田恒立知其意除非颜不疑与田逆甫一出城便杀了田逆或是将他制住否则从时间上算绝无可能这么快自己与伍封一路不停此刻还在回城途中颜不疑怎可能有时间几番出出进进?

  乌荼道:“少夫人已派人去通知左司马命他下令封锁城门但据人回报左司马一早送吴使出城仍未回来。小人一路赶来说不定这中间左司马已回城了。”

  楚月儿在相府呆过一段时间此刻秀眉微蹙道:“相府地大屋多就算是入府三月也难清楚其中建构。盗贼杀人盗书快捷得无人看见是否对相府极熟呢?”

  田恒脸色一变道:“月儿说得甚有道理。本府分作前院、中院、后院、行院四片各院之人只能在所属之院走动是以一般的门客家将不可能熟识整个府中的构建。除非是府中身份极高的人方有可能。”忽地一震涩声道:“田逆不至于会与颜不疑结党盗书吧?”

  伍封摇头道:“左司马虽与在下之间有些芥蒂但在下却敢保证左司马绝非这样的人。”他想田逆虽然粗蠢不能容物但也不是白痴就算给他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与外人勾结盗书杀人于他一点好处也没有。

  田恒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命人急急赶路。

  乌荼也随车而行道:“如今回去恐要稍饶些路。”

  伍封奇道:“为什么?”

  乌荼道:“小人刚刚赶来时前面大道上正挖两丈余宽的沟渠将大道挖了一半是以能过来如今恐早已挖断了。”

  田恒大奇道:“先前我们一路过来怎未见到?这是临淄城外的交通要道怎会挖断了作沟渠?本相怎不知道此事?”

  伍封笑道:“相国日理万机处的是军国大事这种小事自然是不知道了。”

  田恒摇头道:“挖沟渠本是小事但在临淄城外不远动用人力军卒便算不小的事了公子高身为临淄的都大夫理应向我说一声才对。”

  伍封笑道:“相国事无巨细都……”才说了一半忽然脸色一变惊道:“这道沟渠恐怕是为我们而挖的吧!”

  田恒也心中懔然问那人道:“那沟渠挖在什么地方?”

  乌荼道:“就在牛山坪的驿亭之旁。”

  伍封与田恒对视了一眼刚刚他们送赵氏父子到过的第二座驿亭便是牛山坪。该处是一条大道南北两边都是半人高的麦田那儿有一个小小的拐弯处驿亭便建在拐弯处的路边。

  田恒懔然道:“若是有人伏于麦田之中弓箭齐那就十分凶险了。”他有二十四乘轻车随行再加上伍封的八乘轻车连他二人自坐之车共三十四乘兵车九十六个家将。再加上他、伍封、楚月儿和乌荼总共才一百人。

  伍封皱眉道:“那麦田并不甚高似乎不是最好的埋伏之地。我们只要仔细向麦田中看去应可见到。”

  田恒道:“若非府中刚好出事这家伙跑来报讯误打误撞看见人挖渠我们怎知道会有人埋伏自然不会去东张西望看两边的麦田吧?届时见道路不通车马停下来让人查看之时对方乱箭齐后果堪虞。”

  伍封本想转到那麦田之后进攻麦田中埋伏的人又想牛山坪地势平坦自己一众车马过去人家远远便能见到多半不能成功便叹了口气。

  田恒叫来一个熟悉路径的家将问道:“田力若不走大道可从哪里转到临淄城中去?”

  那田力答道:“如不走大道便得后退半里到先前经过的十字路口走南边的那条道路七里左右又有一个路口再转而向东十七里便是临淄的辅城画城。由画城到临淄行程不到五十里。不过也可以北行那便得转到安平城后往西南大道而下如此而行路径约一百八十或一百九十里。”

  田恒道:“即是如此我们还是饶道画城吧。”吩咐乌荼道:“你驭车回临淄在离牛山坪约三里处弃车步行往临淄城中去。对方定当你是一般途人不会阻拦。入城后叫二小姐谨守相府让少夫人持我的兵符找闾邱明命他整治五十革车由少夫人亲自领着到画城来接应我们。对方不知有多少人马不得不小心从事。”军中轻车并配步卒步卒人数依情形而定。革车是重车每乘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五十乘革车即有三千七百多人。

  乌荼答应后驾车飞奔而去。

  伍封心道:“这少夫人自然是田盘的妻子、子剑之女了。田恒对她器重得很多半是个厉害的人。我打了她的兄弟又大大折辱了她的父亲不知她是否会找我算账呢?”

  一众退回了半里在十字路口饶道而行此时天已过午众人又饥又渴田恒大声道:“此处离画城不远到了画城略作休息用过饭后再回临淄城!”

  伍封与他并车而行见他汗流满面笑嘻嘻从马车中拿出壶酒来探身递了过去道:“相国请饮些酒浆正好解渴。”

  田恒正值口渴惊喜接过一口气饮了一半用衣袖擦了擦唇边的酒渍好奇地问道:“封大夫的马车中怎会有酒?”

  伍封笑道:“在下是个酒鬼是以在马车之中总要放点酒以备急用。”其实他本是想与赵无恤告别时痛饮一番是以一早在软榻底下放了两壶酒。却因田恒在一旁不好与赵氏父子显得过于亲热免得被人说他“结交外臣、另有所图”便未曾拿出来此刻正好用上。

  田恒笑道:“好主意。本相日后在马车之中也须放些酒最好还放点美食。”将剩下的酒递过来道:“惭愧得紧被本相饮掉了大半只好委屈封大夫了。”

  伍封摇手道:“不妨在下马车之中还有一壶。”将酒从榻下拿出来对楚月儿柔声道:“月儿我知你并不好饮酒不过此时你多半有些口渴便略饮几口吧!”楚月儿皱起秀眉喝了几口脸色渐红。

  伍封笑着拿起酒壶一饮而尽将酒壶扔开登时精神大振。

  田恒也喝完了酒笑道:“回城之后本相暇时定设酒宴以谢封大夫今日赠酒之德。”

  伍封笑道:“这算得了什么?相国不向在下索回月儿在下心中对相国早就感激涕零了哩!”

  两人大笑声中又过了一个十字路口车马折而向东。

  伍封与楚月儿小声说笑之中车马又行了七八里地道路渐窄再不好与田恒并车而行便移车到田恒的车前随在田力的车后为田恒开道。

  伍封见路径蜿蜒南面是光秃秃的小石山北面是却是林木茂密的小丘奇怪道:“这地方倒是有趣只是一径之隔为何一边林木茂密一边却寸草不生呢?”

  田力在前面听见说道:“此处名叫雪壤据说是某年天降大雪但雪只往南飘落乃有半边雪境。时人都啧啧称怪遂以雪为界穿凿此径。其后雪境之地的山上从此寸草不生。也正因如此地无所产土民尽数迁走了是以有人说是因此路径断了地底脉气。”

  楚月儿听说也大是好奇看那石山道:“公子你看这山虽然低矮却也很猛恶哩!”

  田力笑道:“小夫人说得是。不过若到了前面‘鱼口’山势更猛。”他不知楚月儿还未与伍封成亲见他二人神态亲呢便称楚月儿为小夫人。

  楚月儿大羞伍封哈哈笑道:“这种说法倒也有趣。”他所指的是田力称楚月儿为“小夫人”田力却以为伍封说的是“鱼口”便道:“不仅名字有趣地形也有趣除路径两边与雪壤相似而且一里地之内两端径窄腹中却大形状就象鱼一样尤其是那口上既叫‘鱼口’便可知其地……”

  田力话未说完伍封忽地脸色大变道:“快停车!”鲍宁鲍兴立时勒马停车。他这马车一停后面田恒等人不得不停下了车来。田力吓了一跳也停下了车。

  田恒问道:“封大夫为何停车?”

  伍封面色凝重缓缓道:“此处地势凶险听田力所说前面鱼口两端小而中间腹大最宜埋伏若有人伏于两侧山上恐怕大是不妙。”他自幼便熟读《孙子兵法》是以有此疑虑。

  田恒道:“以地势而论确是易于埋伏。不过对方既然设伏于牛山坪就算知道我们改道急切间也赶不过来。”

  伍封叹道:“在下就怕对方在牛山坪只有少数人马故意虚张声势挖断道路迫我们从这鱼口经过哩!”

  田恒精于用兵闻言悚然道:“不错封大夫所言不无道理。”叫田力步行到林中潜往鱼口探查道:“你定要细声蹑步小心而行若是微有尘飞或是飞鸟盘旋而不敢落下定是有人埋伏。去来不要暴露了行止。”

  田力飞快没入左侧林中。

  伍封令众人休息假作疲累之状道:“若是对方有埋伏这附近定有探子了望我们假作疲惫探子定以为我们只是略作休息并未视破其计谋。”不过众人也确实有些疲累无须如何假装。

  伍封又道:“相国请到在下马车中来。在下这马车是渠公为我用精铜特制较能避箭矢。在下与月儿下车看看。”

  田恒见伍封设想周到对他又甚为重视心中大慰心道:“无论如何此子对我还是不错的。”依言上了伍封的马车。

  伍封带着楚月儿下车二人假装闲步暗中却四下察看。

  过了近半个时辰田力满脸惊慌地从林中钻了出来道:“果然不出封大夫所料前面鱼口的两旁山上均有不少人埋伏。”

  田恒沉声问道:“有多少人?”

  田力道:“南面石山上约有三百多人堆了不少垒石大概是预备我们入了鱼口将石推落。北面是茂林中隐隐约约有不少人影因不敢走近是以无法看得真切不过大致看来比石山上的人只多不少。”

  伍封与田恒相顾骇然田恒沉吟道:“若是本相设伏定将大部人马藏身林中待我们车马入了鱼腹派出两支人马用滚木擂石将两端堵上。先用箭矢齐再将大石重木滚落甚至还可扔下火把点燃滚木以用火攻我们区区百人不到必会全军覆没。对方两侧山上田力能大致见到的便有近千人林中见不到处还不知有多少人马!”

  伍封见他所述极合兵法佩服道:“相国所料极是对方多半也是如此图谋。”他虽然熟读兵法却无用兵经验。田恒这番言语正是经验之谈令他大受启。

  伍封苦笑道:“在下近日得罪了不少人。这些人设伏于此弄不好是冲着在下而来岂知因此而连累了相国。”

  田恒摇头道:“这些人定是冲着本相而来。要对付封大夫不必如此。对方行踪诡诈深合兵法若非军中宿将难以主持此中大局。依本相所料这些人的领说不定的它国的将领。封大夫为官未久未涉军政要事。它国之人暂不会对封大夫下手。何况对方必是知道本相今日要送赵老将军才会预先设伏。岂知封大夫颇重情义送了柳下惠后偏又与本相来送赵老将军回国才被卷入此局。是以对方所谋必是本相而无疑。”

  这人骤到大险却思虑不乱也无怪乎他能独秉齐国之政稳如泰山。

  伍封道:“这事有些奇怪对方若是敌国之人千余人马深入齐境为何我们未有一点消息知道?这些人马总不会是齐国的兵士吧?”

  田恒沉吟道:“这些人马必是早在齐地若说是从它国潜来不大可能。如今齐国几大家中国氏、高氏以灭有此实力者唯有我田家和你们鲍家但你我两家之人怎会来对付我们?”

  忽然浑身一震呻吟了一声涩声道:“本相知道了。对方的人马岂止千人恐怕至少有三千人吧!”

  伍封吓了一跳问道:“相国怎么知道?”

  田恒苦笑道:“他们是阚止的人。阚止在齐为左相三年有余府中有门客千余人为避本相耳目还在城外养了死士三千人自己怕露了行踪不敢出城是以这些死士全靠他手下一个叫恒因的高手主持。阚止作乱之前本相才得知此事但不知这批死士匿身何处只好使子路将恒因杀了断绝了阚止与死士的联系。阚止败亡之后本相派田逆四下寻找这批死士以图一举剿灭但这家伙一直未能找到这三千死士只道因阚止败死自行散了。谁知半年之后这批人竟来设伏。”

  伍封道:“既然阚止已死若无人厚金供养这批死士恐早就散了吧?但要供要这三千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何况还要为他们觅地匿身。齐国还有何人有如此实力?”

  两人想了半天也猜不出来。

  田恒道:“对方人手三十倍于我此刻定已派出一军断了我们的归路若是回头凶险更甚。为今之计唯有设法闯过这鱼口。”

  伍封忽地灵光一现道:“对方既然埋伏已久苦候我们入伏若是我们按兵不动他们又会如何呢?”

  田恒沉吟道:“我们按兵不动必会被他们的探子觉回报。他们料不定我们是否有所警觉无法作后续行动多半会派出一小队人马来探查虚实。”

  伍封点头道:“这一小队人马只能是从林中潜来。那我们便选一些精壮人手埋伏林中待他们来时一举格杀再换上他们的衣服大摇大摆找他们去。这地方的石山上无甚屏蔽不宜藏太多人。他们的大部人马多半尽在林中如今秋风正猎在下便上去放上一把大火将他们烧个魂飞魄散。石山上的人必会以为林中人马被人大举进攻多半会到对面林中去救人唯有取道鱼腹。他们既然埋伏山林定是些步卒相国见林中火起便引兵车齐上冲杀山上下来接应的人以兵车对步卒一可当十便可一路冲过鱼口。”

  田恒不住点头赞道:“原来封大夫不仅剑术厉害还精通兵法。这反客为主之策甚合孙子遗书。此计大妙不过我们人数不足入林埋伏者不能出十人否则定会被敌人探子觉。”

  伍封笑道:“就由在下和月儿带八个人去吧虽然人手少些也将就用得上了。”

  田恒点头道:“若是十人入林不出对方了望探子瞧见必会知其中有异。这样吧我们便假装入林便溺每次十人入林九人回来如此十趟便有十人留在林中对方探子眼光再厉害也看不出来。”

  伍封暗暗叫绝这么老辣的方法唯有田恒这种智虑深远、惯于用兵的人才想得出来忍不住赞道:“相国果然厉害这种办法在下是怎么也想不出来的。”

  田恒微微一笑从田氏家将中选了六人出来田力也在其中道:“这六人的剑术还过得去任封大夫驱策。”

  伍封叫上了鲍宁鲍兴吩咐其它人道:“你们在此听候相国号令不可违了相**令。”扭头对楚月儿道:“月儿我们去吧!”

  众人按田恒的计策假意入林便溺然后系衣而归纷纷扰扰之下伍封等十人已毕集林中。

  伍封吩咐道:“如今是生死存亡之时若有敌人前来须得全力以赴无所不用其极总之是尽快解决务求一击必中我未出手时你们千万不要出手免得乱了自己阵脚。”又道:“幸好此处离鱼口还有段路林中又传音不远不虞厮杀声惊动了其大队人马。”

  众人知道情势危急不敢怠慢小声答应各自找好隐密之处藏身每人相距不到三丈使相互可以见到。

  伍封搂着楚月儿藏在一颗三人合抱的老树之后柔声问道:“月儿你怕不怕?”

  楚月儿摇头道:“在公子身边怎么会怕呢?”

  伍封道:“一阵交手你要紧随在我背后须臾不可离开。见了敌手后手下不能留情。这些人既是死士每人定是凶残无比比不得招来那家伙。”

  楚月儿点了点头。

  伍封还是不放心又道:“你的轻身功夫了得脚步比我快多了但你千万不可跑过了头到我身前去让我担心。”

  楚月儿见他十分紧张知道他并非怕了敌人而是怕自己有所损伤道:“公子我身上穿着‘聘礼’哩!”

  伍封点了点头忽又担心道:“这树林中叉叉丫丫地地上残根不少你奔走之时小心别被绊倒为敌所乘就麻烦了。”

  楚月儿见他如此婆婆妈妈可是少有的事暗笑之余心旌动荡十分感动。只道他说完了谁知伍封又想起一件事继续道:“如果见了空处千万不可过去空畅之处最易被敌手放箭总之在我身后片刻不离。你临敌经验不足此中道理不可不知!”

  楚月儿听他絮絮叨叨地说个不休显是对己用情之深无以复加。想到此处眼圈微红钻到他怀中小声道:“公子放心月儿自会小心。”

  伍封见她乖乖地十分听话略略放下心来叹道:“其实让你留在铜车中也未必不好。但形势凶险你若不在我身边我怎也放不下心来。”

  正说着话便听远处有轻微的脚步声脸色凝重起来楚月儿从他怀中缩出身来也是十分凝神。

  伍封和楚月儿练过老子的吐纳术之后耳力加倍地灵敏是以能远远地听到细微的声音。

  伍封悄悄向埋伏诸人做了个手势轻轻地拔出剑握在手中。

  众人知道敌人已近也小心拔出了剑。

  稍过了一阵便见一行人慢慢地走了过来。这些人手中握着兵器轻手蹑脚地专找未落有枯枝的地方落脚显是怕踩响了枯枝惊动了对方。

  伍封数了数对方人手见有二十余人又悄悄向众人做个手势伸出两根指头意思是说每人只须解决两个敌人此役便胜了。

  伍封见这群人走进了埋伏中悄没声窜到了这群人之后手中“天照”宝剑起处眨眼间便劈倒了二人。

  众人一起动手只见剑光闪烁处“哼嘿”之声不绝。那群人怎也想不到自己埋伏好攻击对方对方反而在林中有埋伏是以并无提防猝不及防之下连惨叫声也未曾来得及出便全军尽墨。

  伍封又斩了三人回头看时见楚月儿正将剑抵在一人颈上那人脸色惨白微微颤抖。

  伍封叹了口气只道是楚月儿仍是心软以至未能下手正要上前补那人一剑楚月儿小声道:“公子这些人衣服各不相同换了他们的衣服恐怕也没有用是否有什么暗号口诀呢?”

  伍封不料楚月儿竟能想到这一点恍然大悟沉声问那人道:“林中茂密难辨面目你们以何方法辩认身份?”

  那人咬牙不答。

  田力走上来小声道:“封大夫小夫人这人便交给小人包管一阵间连他老娘的闺名也能问出来。”向几个田府家将使个眼色上前将那人按倒在地。

  伍封知道他们定有一套逼供方法恐楚月儿见了害怕带着楚月儿到林边向正在探头了望的田恒做了个手势表示第一步行动大功告成。

  田恒大喜向他们笑着点头以示嘉许。

  待伍封与楚月儿走回时见田力正将剑从那人颈项中拔了出来眼见那人已经了账田力道:“封大夫小夫人他们果然有暗号相认。此处相距其大部人马所驻之处近一里他们走过来时沿途中留下了三处接应的探子每处都有三人其中一人坐在树上是以能够眺远。他们这藏在这林中的大部人马有一千余人。”

  伍封惊道:“这一里路便设了三处探子?”

  田力道:“三处都有不同的口诀哩!第一处是‘剑断’、‘人伤’第二处是‘马死’、‘车覆’第三处是‘魂飞’、‘魄散’。大部人马相遇时只要大呼‘所向无敌’便是自己人。”

  伍封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叹道:“设此埋伏的人竟如此小心谨慎心思之沉、计虑之深恐怕是世上罕见吧!幸亏月儿留了个活口否则我们的行踪必然败露区区十人上去早被人砍成肉酱了。”着实将楚月儿夸奖了一番。

  众人沿那群人来的方向缓缓潜过去手中的剑在手中提着根本不敢插入鞘中。毕竟他们只有十人与千余死士相比其中凶险之处无人敢想。

  忽听前面一人喝问:“剑断!”田力答道:“人伤!”对方再未说话。

  伍封小声吩咐:“我对付树下的人月儿对付树上的人!”走近时果见两人倚在一颗大树上树上还有一人坐在横伸出来的树枝上。

  三人见他们走近一人忽地现不对问道:“咦你们是谁?”话音未落楚月儿忽地飘身过去剑光闪处树上那人跌了下来尸体落地时树下那两人早在伍封剑下成了尸体。

  众人看着楚月儿眼露惊骇与尊敬之色。

  楚月儿知道情势危急是以未敢再留手。这是她第一次杀人虽是一击而中脸上却惊得苍白伍封握住她的小手叹道:“唉这实在是委屈了你!”

  田力叹道:“小夫人原来会飞的!莫非是仙人下凡?”

  伍封忍笑小声道:“不瞒你说月儿是蝶仙哩!”

  田力瞪大了眼骇然道:“真的?!”

  楚月儿这时已沉静下来嫣然笑道:“公子最爱说笑田先生休要理他。”

  这么溜过去果然又遇到两处人伍封和楚月儿照老规矩将他们收拾。楚月儿既然已杀了第一个心障以除是以这两次便不怎么在意了。

  众人此刻对二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只觉这二人便如神仙中人与他们在一起又有何事不成?登时士气大振。

  便听不远处略有人声伍封向楚月儿打了个手势指了指树上。

  楚月儿会意飞身上树脚尖在树枝上轻点借树枝反弹之力跃上几至树顶观望良久方飘身下来道:“怕有一千多人轻易上去不得。”

  伍封皱眉道:“如何想个法子上去点一把火乱其阵脚然后乘乱上去。”

  楚月儿道:“靠山边处有一大堆松枝多半是拟用与火攻之物若是能点着便十分好了。”

  伍封道:“这就好办了。我大摇大摆上去引开这些人的眼光月儿便悄悄去用火刀点火火势一起你们便大呼‘所向无敌’趁乱上去冲过这一堆人。记住不要恋战冲过去便成了。”

  田力骇然道:“对方有上千人封大夫一人上去太过凶险了吧?”

  伍封知道此刻只能进不能退士气最为要紧扬了扬手中的重剑笑道:“这些人算什么?此处地形复杂数百人无法合围最多每次是一两人上来吧?就算一次上来十人加在一起也未必抵得上一个‘大漠之狼’朱平漫!”

  众人受他豪气感染信心大振。

  伍封搂着楚月儿的细腰笑道:“月儿这一次就全靠你了点完火便躲在我背后别忘了我的吩咐。”

  伍封向人声处走了过去便听有人问道:“你们回来了?田恒那厮……”话未说完伍封喝了一声一剑将那人斩杀。

  其余人骇了一跳未及反应过来便被伍封冲进了人群重剑如狂风暴雨般连杀了七人。余人见势头不对纷纷而上伍封倏地退开站在两颗大树之间。他早已瞧准了地势这两颗参天大树正好护在两边敌手便不能从侧面而上后面又有田力等人伏着是以只须对付前面上来的敌人。

  对方虽有数百人却只能鱼贯而上。这些人中间又有谁挡得住伍封的重剑?伍封大展神威每一剑挥出定会有一人倒下绝无落空田力等人在后面瞧着被伍封这种威力无限的剑法骇得心惊胆战。

  相持了一阵阵阵黑烟从林中冒了出来只见楚月儿的身影从人群中闪出来只见她倏进倏退神出鬼没地穿过了人群到了伍封身边。

  伍封见她安然无恙精神大震喝了一声:“所向无敌!”向前冲去楚月儿、田力等人一冲而上对方众人中颇有些人头脑不灵心忖既然是自己人为何这般恶狠狠地挥剑杀人呢?还未想通其中道理便被伍封等人杀了。

  火势大起炽剌剌向林中卷来更可怕的是一缕缕黑烟向人群罩了过去极是呛人敌人此刻阵脚大乱一时间难辨敌友。

  伍封在最前面长剑如飞所向披靡硬生生杀开了一条血路引着众人从人群中冲了过去。

  他们奇兵突出兼且伍封仗重剑开道对手怎能及时反应过来以至被他们冲过了人群。

  伍封回头一看现田力和鲍兴与另两人不在问道:“还有四人呢?”一人道:“或是被敌人围住了吧?”

  伍封扬剑道:“你们藏在树后等我待我去带他们回来。”又冲了回去却见楚月儿也跟了上来问道:“月儿跟来做什么?”

  楚月儿笑道:“公子不是叫我须臾也不可离开么?”

  两人冲入了人群果见鲍兴田力等人被敌手围住正自苦战伍封大喝一声冲进了重围他剑重力大剑法又快更兼楚月儿在他身后神出鬼没地左刺右削便如滚汤泼雪将敌人杀散引着鲍兴等人回来。

  忽地听一声猛喝一人从树后转了出来手起一剑向伍封当头劈下伍封顺手挥剑挡开“当”的一声手臂微震吃了一惊心道:“这人膂力不小!”

  那人被伍封一剑震得退开了三四步满脸惊骇之色还未及出第二剑伍封的剑已飞快刺了过去。

  那人持剑横击虽挡了这一剑却又被震开了两三步。

  伍封一连三剑刺出那人虽被伍封的神力逼得退开了十余步却也格挡住了这三剑。

  伍封心中大奇。自从他新创了这套“刑天剑法”之后除了那晚遇刺时有一人挡了他一剑再无其他人能接下他一剑眼前这人竟能连挡他四剑门户居然守得极严这可是少有的事了。

  伍封长笑一声跨上几步“呼”一声重剑劈落快如闪电那人见这一剑威力奇大自己纵算是一座山恐怕也免不了被这一剑劈开心中忽地生出一种绝难抵敌之念双腿一软跌坐于地竟忘了格挡。

  眼见要被劈为两片伍封的剑却在他的头上两寸处硬生生凝住。伍封叹道:“你身手不错今日饶了你吧!”收回了剑。

  那人怔了怔向伍封叩了个头没入林中。

  伍封和楚月儿引四人到了先前回身之处见众人一个不缺浑身血渍一个个状如血人令人骇然。看楚月儿时见她依然神色自若毫无畏惧之色心中暗赞这丫头的天生的胆色过人。

  此时正值金秋林中枯枝落叶无数风声猎猎将大火卷得焰苗四吐整个林中已如一片火海除了敌人的惊呼号叫之声便只听到呼剌剌的火响。若再不出树林恐怕这火头飞卷过来连自己也要葬身火海。

  便听林外径下田恒的声音远远传来:“大胆贼子竟敢伏击本相给我冲过去!”伍封知道田恒已领兵车冲杀到了鱼腹之中他这么大声喝叱实则是为了让他们听到。

  伍封精神大震喝道:“冲下去!”挥剑闯在前面引众人冲出了林到了鱼腹那片大道之上回头看时林中刚刚冲过之处已被大火罩住暗想若稍晚片刻恐怕已被这火海淹没了。

  石山上埋伏的数百人见林中火起时不知生了何事便下了石山欲到林中接应谁知才到大道之上便被田恒引兵车冲杀而至他们都是步卒怎敌得过兵车?更何况田恒剑术极高无人能敌。一阵冲杀之下已死了二百余人。正值惊慌失措处又被伍封带人冲杀过来这人便如恶魔一般手中又长又重的剑挥起之时总有一人应剑而倒下恶狠狠地无一落空。看着他神出鬼没的剑法连田恒也心惊胆战。敌人心胆俱裂哪敢再战?纷纷而逃。

  伍封见田恒并没有乘自己那乘铜车略有些奇怪转念一想:“我的铜车比其它的兵车略大又颇为显眼坐在上面岂非故意引敌人的注意?”田恒老谋深算自然不会不知道其中道理。是以那乘铜车由封府家将驾着跟在田恒的兵车之后却无人敢坐。

  将大道上的敌人冲赶一阵之后见敌人作鸟兽散狼狈而逃田恒扬剑哈哈大笑笑了一阵大声道:“不出鱼腹仍未安全随本相全力冲出去。”

  伍封与楚月儿在前追赶向鱼口外逃逸的敌人田恒与余人驱兵车紧随其后便如那些敌人在前开道一般。田力等人也上了兵车鲍宁鲍兴换下了铜车上的封府家将让那人另到它车之上驱车赶来欲接伍封和楚月儿上车。

  只见前面路径细窄宽仅丈余众人心知这便是鱼口了。只须出了这鱼口敌人的埋伏便已全盘落空众人面露喜色。

  伍封略略心宽忽听“嗡嗡”的一阵声音伍封脸色大变听得出那是弓弦劲响不料如此阵脚大乱之下敌人在鱼口的埋伏依然沉静守侯。此刻已来不及辨认箭矢所来之处伍封回身伸过一臂抱起楚月儿奋力将她向十余步后的铜车上扔去道:“月儿小心!”自己和身伏倒在地上滚出了一丈余远闷哼一声左肩之上已中了一箭。

  若非他担心楚月儿先将她扔上铜车上避箭也未必会中这一箭。眼光瞥向刚才与楚月儿所处之地蜂窝般斜插了数十支箭。

  伍封知道此刻情势之危急更甚于先前在林中之时。对手心计深沉兵法精通定是知道擒贼擒王的道理。此刻已不加思索趁敌人搭第二箭之余暇猛地跃起飞也似窜到田恒的兵车之旁便听弓弦声急响伍封身高手长一把将田恒扯下车来抱着他滚了开去将田恒压在身下。只听战马悲嘶田恒所乘的那乘兵车上如下箭雨一般车前的两匹战马虽披着革甲仍被射成了刺猬一般。

  伍封与田恒两人对望一眼从对方眼中第一次看到了畏惧之色。

  不消说此处主持之人定是敌军领。此人用兵之老道诡谲远在伍封和田恒预料之上。虽然自己反客为主将两侧的埋伏尽破此人竟不为所动镇定如恒自己的人仍由他们火烧刃劈却丝毫不乱静引着预先埋伏在鱼口的人马悄然守候对手下的生死全不在意其冷酷无情之处可想而知。

  伍封心道:“待他们弓弦多响几次恐怕无一人能生还临淄。”扯着田恒站起身来才觉右腿上一阵巨痛原来竟被一箭洞穿!

  田恒惊道:“封大夫你受了伤!”心中大是感动。若非这人刚才奋不顾身将自己扯落兵车、压在身下恐怕自己早已如那两匹马一样浑身箭矢了。

  伍封此刻已无暇顾及扯着田恒上了铜车见楚月儿盯着他身上的箭面色雪白。楚月儿还未说话伍封已将她与田恒按在车里沉声道:“千万不可探出头来。”他这铜车四周都是精铜高有五尺只要伏身其中不出可挡住大部分箭矢。

  他对二鲍喝道:“冲过去。”二鲍对他奉若神明不加思索策马前冲。

  伍封一眼瞥见马车右角的那支丈八大铜戟将“天照”宝剑插入鞘中顺手操起了这支八十多斤的铜戟。

  铜车冲出了三十余尺这时对方第三阵箭矢如雨般从四方落下伍封暗叹了口气心想已到了对方的埋伏中心处了眼见离鱼口仅二十余步这一阵箭若能略晚片刻铜车便能冲过鱼口了。

  伍封只好将二鲍推落车旁以免他们被箭矢所伤自己手中铜戟急舞拨打飞来的箭矢忽觉背后一个软绵绵的身躯紧贴在背上将自己紧紧搂住。伍封不看也知道定是楚月儿以身蔽箭为他挡住背后飞来的箭矢心中忽地生出一缕酸苦。

  当此情景就算是剑中圣人支离益亲来恐怕也是束手无策了!

  待这第三阵箭射完车前四匹战马都中了箭其中两匹早断了气正往下倒另两匹剧痛之下嘶鸣不已。伍封知道那两匹马若倒下铜车必被扯得倾斜长戟挥动割断了死马身上的疆绳以免被它们将车拽覆于地。

  正危机处伍封忽一眼见旁边堆着数十根合抱大木定是对方原拟封堵鱼口之用。心念一动铜戟刺出大喝一声奋力挑起“呼”地一声一根巨大的横木飞起向前面路径之侧砸去。

  对方已射了三阵箭矢伍封从箭矢飞来的方向已知道敌方箭手所伏之处这根巨木便砸向箭手所伏之处。便听有人惊呼之声巨木轰然落下声势骇人之极几条人影随木落处飞扬的尘土闪动。

  伍封见此计有效登时精神大振奋神力一连挑了十余根巨木飞出砸向四周只听惊呼声、惨叫声不绝对方的第四阵箭矢终是未射出来。

  他每挑一根巨木铜车的车轮便陷落土中数分此刻车轮陷入了七八寸那两匹马本就受伤怎当得住伍封挑木时车上所承的巨力嘶鸣不绝终于倒了下去幸好车轮虽然陷落却因有四轮是以车身虽侧却也不会翻落这便是庆夫人设计此车时用四轮的妙处了。

  伍封这一阵使得力了身上创口血涌如注他虽然能以吐纳术养力但适才用力太巨一时也补不上来此刻不住地喘息。

  田恒智虑过人知道此时正是破敌之际。伍封虽天生神力毕竟不是铁铸的人再让他挑木恐怕也未能挑出几根来。要是对方惊魂稍定自己这百人不到的饥渴疲累之兵再也无还手之力了。

  田恒一念及此长身跃出车外拔剑向对方埋伏处冲杀过去。众人怎会不知其中险处?此刻或驱兵车或落车飞奔向敌人冲了过去。兵法上说“置之死敌而后生”众人身处死地反而军心大振只知道每杀一人便少一分危险敌人虽是死士哪挡得住这群以生死相搏的真正“死士”?

  伍封扔下铜戟拔出剑来见楚月儿正眼泪汪汪地想替他裹伤柔声道:“这些伤并无大碍暂不管他。”倚着楚月儿下车只觉大腿上的箭伤加倍地疼得厉害。

  两人相倚而上格杀了数人。

  忽然敌人惊乱的人群中闪出一人手中长剑如电倏地向伍封刺来剑法精妙之极。此人约四十多岁浑身墨衣头戴铁冠脸上颧骨高耸无一点多余的肉便如皮包着骨一样。

  伍封吃了一惊剑往下劈双剑相交处手臂剧震连虎口也微觉热。对方膂力惊人出人意料。

  楚月儿娇叱一声向那人递出一剑那人眼露赞许之色将楚月儿的剑拨开。楚月儿毕竟力弱长剑几乎脱手。

  伍封知道这人剑法之高似乎不在朱平漫之下楚月儿绝非其敌手轻轻将楚月儿拉到身后挥剑向那人横削却被那人格开。

  两人迅雷急电般拆了九招双剑清脆地击响了九次双方终于各退了一步。

  那人见伍封连挑了十余根巨木后剑上仍有惊人的神力自己以逸待劳在力气上仍不能胜过伍封脸上露出佩服之色不禁赞道:“好剑法!封大夫果然厉害!”瞥见自己的人已一败涂地长笑一声转身便走。

  恰好田恒迎了上来叱道:“哪里去?”剑未及却被那人后先至抢先刺出了三剑田恒见那人剑术之精非同凡响骇了一跳被那人剑光所迫连退了七八步。

  那人闪一闪身没入了乱石之中。

  这时战事已落对方终于溃不成军再也无法一战了。

  伍封回头看了看楚月儿忽见她左臂上涔涔流血骇道:“月儿你受伤了?”

  楚月儿道:“被箭擦伤了一点点算不得什么。”

  伍封知道这伤必是她先前以身相蔽、为他遮挡箭矢时得来忙道:“有没有伤到筋骨?快让我瞧瞧!”楚月儿摇了摇头。

  田恒脸色铁青向伍封走了过来道:“这人使的是董门剑法好生厉害胜过本相多矣!”

  众人虽是得胜之军却也是狼狈不堪待到画城中时天色已黑清点人手只余三十六人封府的家将死了一半。除了田恒一人外余者无一不伤。但他们以九十九人对付两千多人还能获胜有此战绩绝后不好说至少也算得上空前了。ahref=target=_blan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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