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三章春来_熙贵妃起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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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三章春来

  濮阳绪许久没生病了,爬了两回天山都没有病,这一次却高烧了好几日,如今醒过来,咳嗽声断断续续,他推开端上来的汤饮,看着下方眼神流露出惊恐的安王,另一个被反绑着的吴先生倒是分外冷静。

  他看着吴先生的面相,缓缓笑了,“狼顾之相,不亏是北荻潜伏大周的暗探之首。”

  安王闻言倏尔转头看向吴先生,见他并无异色,顿时面色惨白,眼里已有绝望之色。

  自古有云成王败寇,可没有人能真正坦然面对失败,从容赴死,至少安王还做不到,他不过才二十岁!

  濮阳绪脸上少了些气血,身上散发着药味,可刚才在垂拱殿他就是这般轻描淡写的处置了近半数朝臣,无论那些人怎么磕头求饶,怎么认错,他只一句:“有些错饶的,有些错饶不得。”

  他不会饶了自己,安王很清楚。

  所有拥护他的人都被禁卫军拿下,吴先生暗中策反的人也被精准的抓捕入狱,而那些想要拥立庆王的官员虽然没有第一时间被处置,可个个都吓破了胆,磕磕绊绊的认罪求饶,有的甚至直接晕过去了。

  濮阳绪还未正式登基,在垂拱殿颁布的旨意也是草拟加口谕,在陈落宣读安王等人所犯罪行后,没有人提出异议,反而随着他的出现,笼罩在皇宫一年之久的不安和恐慌逐渐趋于平静。

  他终于成了万民之主。

  “吴前,朕耐心有限,也不同你弯弯绕绕,”濮阳绪现在还肯见他们,不过是怕北荻六皇子提供的名单有遗漏,准备从吴前的口中套取一些消息,“大周和北荻和谈已成定局,你就是万般不甘心也改变不了。”

  “北荻暗探名单就是和谈条件。”

  吴前一直冷静的视死如归的面色到底是变了。

  “现在你有一个谈条件的机会,只要你默写出的名单与朕手里的这份对的上,毫无二致。”

  陈落端着一银制托盘走近,上面放着一本册子。

  吴前死死的盯着那本册子,还是不发一言。

  “看来你是不愿意了。”濮阳绪轻咳了一声,“来人。”

  束泰从殿外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位禁卫军,各个面容肃杀,还带着血腥气,俨然是刚处置了不少反贼奸细。

  “带他下去观刑,照着名单上的排序一个个杀,杀到他愿意开口为止。”

  他话音一落,吴前的呼吸,已经粗重了起来。

  真的有名单……他们真的成为了弃子。

  被束泰拖着下去的时候他眼睛一直看向濮阳绪,后者站起身,慢慢悠悠走到安王面前,当着他的面抽出旁边站立的禁军腰间佩刀,但是他的视线很快殿门遮拦住了。

  安王瞪大了眼睛,也捏紧了拳头,他努力的压下恐惧,还有滔天的悔意,从懂事起他就一直不肯认命,凭什么他要屈居人下?凭什么他就样样不如濮阳绪?凭什么……“是我害死了父皇,你要杀就杀吧。”

  濮阳绪倏尔一挥手,刀光划过安王的眼前,他霎时面色狰狞,大叫着往后倒。

  散发着寒光的刀锋就在他鼻息近处,一缕碎发飘然落地,劫后余生的安王整个人都在哆嗦。

  他抬头看向执刀者。

  濮阳绪的胸口剧烈起伏,眼底涌动着恨意和怒火。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他是真的想要杀了安王。

  可最后他还是收了刀。

  禁军上前把安王带下去,殿内也彻底安静下来。

  濮阳绪脱力的坐回椅子上,过了一会儿,他想起要写信。

  “陈落……研磨,我要写信。”

  陈落看他起身的太急又一头栽回去,吓得扑上来扶他,“殿……皇上!”

  一着急差点喊错了,连他都还没醒过神来,濮阳绪已是九五之尊。

  濮阳绪硬要写信,他们也没有办法,笔墨纸砚备全,他拿起笔的时候大脑空白,许是精神疲惫所致。

  半响,他沾了沾墨,只写了一行字就要停下来,以防字体歪斜,又或是笔锋无力被看信的人瞧出来。

  “皇上,北境大雪封路,除了八百里加急战报,寻常书信送不过去……”陈落看着地上写废了的一张又一张上好的宣纸,欲言又止,“最早也得到年后……”

  濮阳绪手上一顿,他放下笔,愣了一下神,才问道,“我上一次收到信是什么时候?”

  尚未适应自己身份改变的濮阳绪,脑子里只惦记着写信。

  这事陈落还记得,他飞快的从御案上一堆折子里找出一封信,递给濮阳绪。

  一看还没拆封,摸在手里也是薄薄的,濮阳绪心里升起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打开抽出来只有一张纸,入目所见也只三行字。

  濮阳绪觉得脑袋疼,是磕伤的伤口裂开了吗?怎么疼起来还牵连到心口上去……

  他上次寄过去的信足足有九页纸,沈汀年怎么会回这么简短?

  是孩子太闹腾了她心情不好?不会是生气了吧。

  越想越是心里焦灼,濮阳绪眉头深深的皱起来,他眉目压抑的吩咐陈落去取装信的匣子。

  沈汀年寄给他的回信虽然数目上远远不及他寄过去的,但也积攒了二十多封,每一封都会回他的问题,也都是报喜不报忧,提及孕中害口也只一两句,但是琮王在信中说过,沈汀年偶有抑郁寡欢,每逢收信会喜形于色。

  为了这句话他恨不得日日写一封信送去。

  濮阳绪为了让琮王多给他说说沈汀年的情况,特别吩咐了驿站的人上琮王府收信一定要找琮王取信,有好几回琮王都是被驿站的人等着现写的。

  把厚着脸皮强要琮王写的三十多封信摊开了在案上,濮阳绪忍着头疼,一份份察看,被陈落做主喊来的御医小心谨慎的在他身侧揭开他脑袋上的纱布,伤口没有完全愈合,混杂着药粉和血渍的纱布揭下来,重新换上了新的。

  这过程中濮阳绪专心的看信,还真叫他看出了问题。

  “九月,内子从沈氏那回来,心情沮丧,言及沈氏食欲骤降。”

  “之后数日,成日无笑。”

  九月份发生了什么……濮阳绪支着下颚想了想,他挨罚了,康安帝非要给他封妃,还硬塞了几个女人到敏毓殿。

  他又往下翻了翻,原先只关注沈汀年每日做了什么,身体如何,如今从另一个角度去看,才惊觉,自他离开北峰城,沈汀年无一日真正开怀。

  他翻遍了匣子,还拿了沈汀年的回信对比,确实在九月份的时候沈汀年的回信重点不再言及自身,反而多提了些其他事情。

  零零碎碎的那些原本让他觉得沈汀年安心养胎心无旁骛的事情,这一份份因为远隔千里而变得珍贵的书信,让他满腔的思念为之纾解……现在却叫濮阳绪如蚁噬心,思念带来的痛苦算什么,这一刻的幡然醒悟,才真的叫他难受万分。

  濮阳绪越想脸色越难看,有人背着他给沈汀年传了消息,事关他在京城,在宫里的举动。

  是谁?

  二月的柳枝刚刚冒出嫩芽尖儿,寒风中的迎春花还没开。

  越临近生产,沈汀年自己越是没什么紧张感,用了饭,又睡了一会儿,精神奕奕的起了床,要到院里走走。

  碎燕等人如临大敌,提前清理了路面,又在院内布置好软椅案牍,还让找好的产婆和医女都在旁边待命。

  “这么兴师动众,还有一个月呢。”沈汀年慢悠悠的走着,为了让她赏景,琮王府的花草都是直接从花市上搬来的,那里有北峰城唯一就是冬天也能养出花来的花房。

  看着新鲜艳丽的花花草草,沈汀年来了兴致,坐在软椅上,拿起了画笔,早就铺陈好的画卷很快就多了一副庭院风景。

  只有认真画画的时候,沈汀年才心无旁骛。

  正要收手时,她觉得身边过分安静,正要抬头,却有一只手盖过来,蒙住了她的眼睛。

  “是我。”

  身后之人,声音喑哑,她视线受阻,却灵敏的嗅到了满满的风尘味和一丝血腥气。

  沈汀年呼吸都乱了,盖着她眼皮的手,很烫,而她的眼皮也热,有眼泪不受控的溢出来。

  “年年……”一手撑着椅背,头凑到她颊边的人,气息也衮烫,“我现在亲你,但是你不能看我——”

  从京城到北峰城,花了十七天,他跑死了六匹马,大腿上的肉都磨烂了,脸上胡子拉碴,即便是容貌出众如他,也有觉得自己丑的时候。

  丑的怕吓到沈汀年,吓到她肚子里小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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