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107_微弱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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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身心压力太大,魏凯芳冲凉时昏倒在浴室。还好她当时已搬去别苑,被人发现得及时。她说身体不好,纽约就不去了。

  喻文卿也不可能为了周文菲和女儿,扔下亲妈不管。虽然觉得抱歉,仍在视频中命令周文菲去长岛,和姚婧青琰过年。

  这次周文菲只听了一半。

  死活不过去,喻文卿和姚婧都不放心,但是整个春节全赖人家里,她过得也很为难。哪怕有青琰,最多只能呆两天,除夕和初一。

  “那接下来几天呢?”

  “你要是不忙工作,就和我视频久一点。”周文菲说,“还有李晟,她也不回国过年。”

  李晟大二做交换生出国,发现大陆学生也可以转学到美国,修满这边学校要求的学分,以及雅思7分以上就可以申请。

  当然竞争也很激烈,哥大大二转学生的录取率不超过10%。

  最后,她还是拿到了录取书和奖学金。从S大到哥大,人生完成一次逆袭。然而拼搏的背后,是心爱的女孩子没有等到她成为一个可以治愈心灵疾病的医生,就自杀了。为此,她还接受了半年的心理咨询。

  喻文卿在脑海里搜寻李晟的长相:“那个……同性恋的室友。”

  “不可以歧视人。”周文菲说。

  “不是歧视,她没改性向前,你要保持交往距离。”喻文卿说。

  周文菲扑哧一声笑了,然后又觉得这话似曾相识。想起来,喻文卿也曾说过要她和王嘉溢保持距离。笑容慢慢变成忧伤,“我不会了。”她垂下眼睛,并不看视频通话里的喻文卿。

  瞒不过观察入微的喻文卿。“妙妙?”

  “嗯?”

  “等你20岁生日我飞过去好不好?再等一个半月的时间。”

  “真的?”周文菲这才抬起头来,“不许放我鸽子。”

  “把李晟微信名片发给我。”

  “为什么?”周文菲心想,你又要监控?

  “我记得你说她找你借过钱。纽约念书开销不小,她可以在我这儿做点兼职,勤工俭学。不然人家好好一个学霸,为什么要花时间来陪你这个学渣。”

  一想到这能实质性地帮助李晟,周文菲欣然同意:“马上就发给你。”

  李晟带着周文菲参加中国留学生组织的新年联欢会,还带着她在唐人街狭窄逼仄又热火朝天的中餐厅里,和一群交情不错的老乡见面。

  放眼望去,大家都是华人学霸的模样和谈吐,周文菲更觉赧然。

  李晟只好拉着她手上楼,大家见到都很惊讶,问李晟:“你女朋友?”

  “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早就名花有主了,谁都别想。”

  其实,就算没有喻文卿的资助,李晟也会尽心。因为她和周文菲是朋友,不是闺中蜜友,是拥有彼此独立完整私人空间,也能够互相理解支持的朋友。

  李晟努力让很难和陌生人打交道的周文菲在曼哈顿找到自己的存在感,还帮她加入BMCC的留学生圈,问清楚GPA和Transfer的事情。

  想转学去NYU,两年内必须修满60个学分,GPA一般要以上,SAT不一定有要求。不过,转学成功的中国学生多是商科法律,艺术专业的非常少。几个学姐学长都只知道在学分的基础上,还要看专业的作品集,此外还有面试。

  而这个,没有人有相关经验提供给周文菲。她心里十分清楚,谁能给她帮助,但到二月底,才拿出王嘉溢日记本的那张名片。

  每天早上,她会带乖乖去跑步,沿着清冷的街道跑进公园,坐在长椅上休息,偶尔的会有大段恍惚的时光,以为自己还在台湾岛。

  还没和孙琬接触呢。高山上的森林和公路,木屋和机车,已经化作吹不散的云烟,从太平洋的最西端出发,跨越海洋和陆地,追上了她。云烟里藏着某种细小的情绪的生命,轻轻地啃咬她的人生。不想赶走也无能为力赶走。

  它们驱使着她来到格林威治村的一栋旧公寓楼里。

  暗红色的复古家具让房间里的气氛沉闷,孙琬戴着眼镜在书柜里找东西,转过头来,打量她。她走过去,先开口:“孙老师好,我是周文菲。”

  孙琬浅笑一声,“现在才来纽约?”她接着背过身在书柜里面翻,漫不经心地问,“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

  “我想两年后转学去NYU。”周文菲鼓起勇气说,“我在工作室的官网页面上看到,和你长期合作的有斯坦哈特还有帝势学院的老师,不知道他们除了公开的课程外,愿不愿意私下授课?”她得让人评估一下,和其他申请人相比,她的能力到底差到什么地步,两年时间内该怎么赶上去。

  孙琬这才转过身来:“没错,事先找他们上课,转学去NYU的几率大大提高了。那转学成功了,又是什么想法?”

  “嗯?”周文菲不太懂她意思。

  “我见过好多你这样的女孩子,有声乐舞蹈的底子,家里条件可以,对音乐对舞台也有一知半解的热忱,跑来纽约花两百万学四年、六年,拿到学位,然后回国了,在一个清闲的剧院里呆着,也没什么演出机会,再然后,找一个经济实力很好的丈夫,回家做太太,”孙琬看向周文菲,“你出国留学的费用是喻先生付的吧,他和你是怎么约定的?是支持你追逐理想,还是镀个金有个NYU学历,回去做个漂亮太太就可以了?你又是怎么想的?四年后你是留在纽约,还是回大陆?”

  周文菲怔住半天,才讷讷说:“现在连录取都谈不上,说毕业后做什么,太早了吧。”

  “但我现在就需要你的回答,因为这决定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不要说四年后做什么,就算是两年的计划,对我来说都很漫长、艰难。你问我以后想不想留在纽约当舞台剧演员,我当然想,但我无法靠这个‘想’活着。不是每个亚裔女孩都很幸运,一去试镜就能得到重要的角色。”

  周文菲伸出她的左手,袖子扯上去,露出那道疤:“如果要从没有名字的伴舞做起,我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第一关就因为无法完成指定动作被刷掉。你问我会不会回去,当然会。当我撑不下去了,我就会回去。当他需要我,我就会回去。我不会把这件事,凌驾于其他所有事情之上。”

  孙琬看她半晌:“你现在在忙什么?”

  “上英文课。”BMCC也有短期的语言培训课程。

  “全天?”

  “就上午。”

  “那周一到周五,下午两点到五点,你来这里找我。”

  周文菲笑了:“孙老师,你答应帮我找NYU的老师……”

  孙琬打断她:“你先唱一段吧,唱你最拿手的。”

  自然是在台北街头唱过上百遍的《memory》,听完后孙琬说:“你这样的水平,还用不着他们来指导。”

  周文菲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会让助理给你做一个课表,从声乐到形体到台词,都会有专门的老师来给你上课。我这里没有舞蹈课,你去外面报一个。哦,对了,你还必须纠正口音。没有任何一间剧院的音乐总监想从你的口音中听出你来自哪里。”孙琬在名片夹里翻出来一张名片,“和她联系,是英文正音课的老师。”

  “谢谢。那……学费怎么算?”周文菲做好了“被宰”的心理准备。

  孙琬静静看着眼前的女孩。孙瑞连说,恰是因为像妈妈,王嘉然才会喜欢上周文菲。可她亲眼看到,不觉得有多像。虽然也有一张适合做梦的脸,但对自己的未来没有一点点轻飘飘的幻想。

  她的视线控制不住地往下走,看到周文菲手腕上的疤,又想起王嘉然,撇过脸去:“我儿子说过,如果你来纽约,让我带你入门。”

  “谢谢老师。”

  “别叫我老师,叫我琬姨,对外就说……你是我在大陆的亲戚。这个月底,旅美的华人戏剧圈有个聚会,我带你去。”

  “谢谢琬姨。”

  她转身要退出去,孙琬叫住她:“百老汇是最亮眼的舞台没错,但是亚裔很难出头,想要得到机会,不是有人教你,有人给你找关系就可以的,你得付出双倍努力。”

  离开孙琬的工作室后,周文菲想着没事做了,徒步返回杜安街的公寓。

  路上飘起雪花,仰头去看,大片大片的雪从灰白的云层中落下来,落在肩上,落在胸前。她的手从兜里伸出来。黑色的羊皮手套上,很快就落了一层松松软软的雪。

  手往脸上一挨,哇,冰冰凉凉的。右手拿出手机拍照,发给喻文卿:“下雪了。”

  喻文卿回得很快:“也是人生第一次。”

  周文菲回公寓后,把这张照片打印出来,在背面写上:“妈妈,我已经到了纽约。我可能做不了一个出色的会计,但我依然希望可以成为能让你骄傲的女儿。”

  黄慧南服药后,姚婧的工作恢复正常,办公地点就在洛克菲勒中心。三月份,JC要举办一年一度的“亚洲艺术周”,八天九场拍卖,她负责其中三场。忙到不可开交,都没忘记要约周文菲吃个午饭。

  一个小时的午餐时间,她电话不断,让周文菲很有压力:“婧姐,其实我一个人吃饭也挺自在的。”

  “一星期约一次都不行?”姚婧说,“那我总得知道你在忙些什么?”

  “没忙什么,就是上课。”

  “别把自己逼得太紧,知道吗?”

  “知道,你也是。”

  周文菲听着姚婧打电话时强硬的、直击要害的措辞,看着她越剪越短的头发,还有利落的作风,好像看到过去那个有点空想又有点另类的女艺术家一点点地变了。她还是很特立独行,在乎自己感受多过别人,但眼神里没有了散漫和迷茫,好像知道自己要什么了。

  “你以后都不画画了?”

  姚婧苦笑:“画家和艺术品经纪人是完全不同的道路。”

  做一个画家,只需要把自己的意识表达出来就好。但一个经纪人,眼光总是会落到“哪种画更迎合当下的市场”,“哪种画更有收藏价值”这种事情上。

  除非哪一天经纪人这份职业走到头了,姚婧想,彻底不用考虑名气金钱带来的成就感,才能真正地沉下心来。

  她也有自己的野心。不想喻青琰以后长大了,谈及父亲骄傲满满,谈及母亲,哦,是个喜欢画画但一事无成的家庭主妇。不是说家庭主妇不好,但那从来不是她的梦想。

  “算不算是理想被现实折腰了?”她问道。

  周文菲摇头:“我觉得现在干劲十足的你很好。”

  曼哈顿就是这么个地方,从业不到三年的姚婧,就敢梦想自己将来一定能开全球连锁的顶级艺术画廊,独家代理上百位当代艺术家的作品。

  她让周文菲也大胆自信点:“你比排在剧院门口等着试镜的乡下女孩条件好多了。”

  是啊。周文菲心说,我有喻文卿,要钱给钱,还有孙琬,在她那里受到的专业培训并不比科班出身的差。为什么连想都不敢想呢?

  上午学英文写作,下午学声乐或是表演。每周三个晚上去舞蹈学校练舞,再三个晚上,上正音课。

  要到晚上筋疲力尽躺到床上和喻文卿视频,才觉得自己属于自己,想哭又不能哭。无论谁,留学初期都是辛苦的。

  还有支撑她的,就是喻文卿快来纽约了。

  一天天算日子,结果到3月11日晚上,喻文卿打来电话说要晚一天才到。晚一天,生日就过了。周文菲再也没办法做那个乖巧懂事的小女孩,手机放在一边,趴枕头里哭。“我不听。”

  “妙妙,我已经把生日礼物寄过去了,明天记得签收。”

  “不要。”

  “真的不要?”那边传来铃声,喻文卿说稍等,接个电话,悉悉索索一阵说话声后,再过来喊一声“妙——妙,”她就心软了。喻文卿有多忙,她又不是没见识过。

  “是公司的事,还是妈妈和校长的案子?要是真的忙,就先不过来了。”

  “我会尽快过来,乖乖等我。”

  终于到了可以领结婚证嫁人的年纪,周文菲没有想象中的雀跃。上午收到喻文卿寄来的礼物,一件淡金色的鱼尾纱裙,连换上去拍张照片发给他看的心情都没有。下午接着上课,五点下课回家,到了公寓门口不想上去,害怕会哭。还是给喻文卿打了电话。

  “你现在在哪儿?家里,还是机场?”

  “你想我了?”

  喻文卿的声音听起来一点不急,周文菲心里的委屈越来越多:“你都没有打电话,也没有发信息和我说生日快乐。”

  “那现在说好不好?生日快乐。”

  “没诚意。”周文菲咬着嘴唇,踩在一颗颗的鹅卵石上徘徊,“你是不是再和别的女人约会,都不想来看我了?”

  竟然听到了喻文卿的笑声,很轻,但那也是笑声。

  “嗯,在去和人约会的路上,应该很快就到了。”

  周文菲心里一算时间,不对,S市这会是早上,约什么会。她抬头张望,狭窄古朴的街道上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

  他已经到了吗?

  周文菲心突突地跳,天色已经暗了,她快步走过去,斜着身子装不经意地往左边的车厢门看。车窗摇下来了,真是朝思暮想的一张脸,每日视频一个小时都看不够的脸。还隔着门,她就冲过去搂他。

  “为什么要骗我?”她兴奋地喊。

  “没骗你。”喻文卿捧着她的脸亲吻。

  一个月前就让新助理去订票了,说3月12日要到纽约,新助理愣是订成了3月12日出发,还经停日本东京的机票。直到要走,才发现订错了。而这时,还有机票可卖的航班,最快到达纽约也是24小时以后,也就是说他要到12日的最后一个小时,才能见到周文菲。

  一张机票难到英雄好汉,喻文卿赶紧让助理去租公务机,飞过来再说。他已经想好了,今年一定要买私人飞机。

  三月的纽约街道,仍是春寒料峭,周文菲进了车厢,抱着喻文卿:“你让我失落好久。”

  “等会都赔给你,好不好?”

  深吻后还舍不得离开,喻文卿的嘴唇在周文菲脸上轻轻移动:“去换那条裙子,带你去剧院。”他已经定了《Wicked》的票。

  “不要。”

  “不喜欢?”喻文卿推开她,想看她是否还在生气。

  周文菲瞄了眼前排的司机,心想他肯定听不懂中文,脸又凑过去,小声在他耳边说:“我不想穿着裙子和你去剧院,我想穿着裙子和你做。”

  车厢昏暗,喻文卿清楚地看见她的眼神直白而坚定。他愣住了,不是说他没想法,在飞机上他已经想过无数次要怎么摁倒她,但是现在……周文菲的语言和神情太大胆了。

  这才来纽约两个月啊。

  喻文卿啄一下周文菲的嘴唇:“快上去换,我拿行李。”

  周文菲听后飞快窜下车,小跑到公寓门口,还不忘回头冲人笑笑。

  人闪进去了,喻文卿还盯着那雕花的大门,失了会神。

  以为会见到一个闷闷不乐、需要他耐心哄劝的周文菲。毕竟纽约不是台北,语言和生活习惯就是一个超级大的压力,李晟也不是王嘉溢,不可能像后者一样天天地——倾情陪伴和支撑。

  没有见到。真的像姚婧说的那样,只要离开他的怀抱,她总是成长得又快又好。

  偶尔的,也有那么一丝的害怕,有一天她会不需要他。

  他交代司机明天中午来接他,然后从后备箱里拿出行李箱。到公寓顶层,门是掩着的,推开走进去,箱子还没放下,就被空中飞来的乖乖扑住。

  喻文卿也没想到,这只狗会这么热情,惊得后退两步才抱稳。他把乖乖摁在怀里使劲揉揉:“你妈呢?”

  去到卧房,看到周文菲正在床前穿那套挂脖的鱼尾裙。

  已经穿在身上了,身材裹得玲珑有致,就是后面的拉链不好拉。他想过去帮忙,又停下步子,倚在门框上看。拉链只到腰部偏上一点点的位置。应该没问题。

  这两个月,还有今后四年,她都得靠着这双还不能默契配合的手来穿衣打扮,出门和人交际,参加舞会。

  周文菲回头看见他,咬着唇笑:“马上就好。”

  十几秒后拉好了,她赤着脚慢慢走向喻文卿。因为脱换衣服,梳好的头发有点乱,乱得刚刚好,几缕垂下来,手一勾,还不安分地卷翘着挂在耳后。

  喻文卿发现,哪怕天天视频,也要到跟前,才能看到周文菲身上那些细微的变化。

  二十岁了。他的女孩长大了,稚嫩和不安很快就要找不到踪迹,身体语言慢慢有了无法掌控的性魅力的雏形。

  他丝毫不怀疑,她能站上万人瞩目的舞台,吟唱她能感知的一切:天真固执的信念、鲜血淋漓的热忱、疯狂与平静交织的绝望,……,剧院的后台会收到无数青睐者的鲜花和手信。

  美貌和才气会让财富趋之若鹜,他不可能永远是那个遮盖她天空的大人物。

  周文菲靠近,踮起脚尖亲吻他。他伸手扣住她下巴,嘴唇封住嘴唇,吻到人无法呼吸,捶打他肩膀都不肯松开。直到乖乖过来帮妈妈,嘴叼着裙摆往后拉。

  喻文卿斜眼看它,它坐在地上一副寸步不让的样子。

  “你真把它给宠坏了,它竟然敢这样看我。”

  周文菲回头轻轻拽一下裙子:“乖乖,松开,到外面去。”可乖乖似乎知道喻文卿来了,她就不会要它,不肯走,只好过去抱起它放到门边,“妈妈等会陪你。”

  刚把房门关上,喻文卿便转过她身子,托高压向墙面,手伸向长裙内,鱼尾裙在膝盖处收窄,翻不上去。

  察觉到他的意图,周文菲轻轻笑:“不许撕。”仰着脸看喻文卿,“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当然要留作纪念了。”

  “没问题。”喻文卿抱着她扔到床上,要压下来,周文菲双手在胸前交叉,眼神清澈,带着故意为难的笑意:“也不许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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