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110_微弱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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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纽约这么长时间,周文菲眼界拓宽了许多。

  有一次孙琬带她去剧院的后台,群舞演员聚在一起换服装,女孩子只穿文胸内裤的非常多。她当时就被吓到了。孙琬说:“总不可能一开始就有专属化妆室,大家都这么过来的。”

  还有,教周文菲舞蹈的是个黑人女老师,从不要求“动作准确完美”,说得最多的是要去感受,感受你身体律动,感受你内心变化。

  一开始周文菲觉得自己找了个三流舞蹈老师。但渐渐地,也喜欢上凝视练功房镜子里的身影。她已能坦然地穿着短袖或是吊带,露出手腕上的疤痕。天气热时,还会穿短裙或热裤。

  不管别人怎么看待她的大腿或是手腕,她的身体从来都只属于她自己。

  等喻文卿生日过去半个月,周文菲见识到接连不断的暴风雪。满城雪花把旧旧的城市面貌遮盖,别有一番风味,但是雪融后的生活不便,又让人无比怀念S市冬天里的艳阳和鲜花。

  江医生说,抑郁症最容易复发的时候就是冬天。如果她有情绪上的低落,一定要及时回来就诊。

  所以到二零一五年的三月,二十一岁生日来临之际,周文菲给周玉霞寄照片,写她在纽约的生活。虽然从来没有收到过回信,但她知道妈妈一定会看。

  她写到:“谢谢妈妈在春天的时候生了我,整个冬天都大着肚子,肯定比别的季节要难受、不方便。我在这里度过了人生中最长最冷的一个冬天,因而对春天是如何一点点光临的,感觉更为深刻。”

  “照片是我和留美的同学一起去熊山春游时拍的,绿茵遍地,那里正在举行一场长跑运动会。眺望远方,山顶的积雪也在融化。听学姐说熊山的秋天也很漂亮,有漫山遍野的红叶,到时候我再来,拍下寄回去给你看。”

  这一年,大家的霉运和坏心情似乎都过去了。

  魏凯芳虽然和喻慕琛离了婚,但没有跟着房圣玮去上海。

  倒不是怕人说笑话,就是突然间看开了,最好的年纪没敢舍弃一切跟着人走,过四十年就不再是那回事了。

  失去的,永远都补不回来了。留在记忆里的,也不要再拿出来打碎了。

  别苑住着也是权宜之计,因为周文菲虽然出国了,但放假还是要回来的。等魏凯芳心情稳定了,喻文卿特意为她买了套顶层的漂亮小公寓。

  住进去第一天,魏凯芳就说:“终于可以离开阴暗潮湿的一楼了。鸟瞰城市天际线的感觉,哎,这风,这阳光,简直不要太爽。”

  昔日的朋友也怕她遭此变故,心情郁闷,拉着她常去参加一些老年人的社交活动。最后在一所老年大学找到位置。很多年前讲过的《古典诗词鉴赏课》拎出来一些通俗易懂的,课上一讲,大家都很喜欢。

  春节时,黄慧南回S市探亲,觉得还是在S市过得自在,不愿意跟着姚婧回纽约。

  “服药一年多了,病情挺稳定,”她说,“每隔半年去复查一次,至于药,你寄过来就好了。”

  姚婧只好依她。

  两个老太太碰了一次面,终于放下做儿女亲家的偏见,成天混在一起。黄慧南做饭好吃,魏凯房整理东西井井有条。在家务上如此互补,干脆住一起好了。

  每天早上起来,两人一起去楼下公园练一套太极,吃个早餐,相伴去菜市场买最新鲜的时令菜。老年大学里也交往到几个志同道合的退休老太。大家弄了个自媒体的公众号,又是上课、又是拍照、又是写文章,日子过得又快又轻松。

  到这一年的五月十日,喻慕琛六十一岁的生日,魏凯芳终于录了段视频发给律师,让他拿给还羁押在看守所的人看。这是校长被抓一年多以来,她第一次主动地和他联系。

  “想想这么多年,其实你没让我受过什么苦,我心里的苦都是自己造给自己的。人只要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就一定会受苦。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不管判决结果怎样,希望你在里面保重身体,保持心情愉快。我现在住在文卿买的公寓里,和阿南一起住,你看,风景还不错。阿南说,等老姚出来,她要和他去S市的郊外买一块地,盖一栋两层楼的房子,每天种种菜钓钓鱼,再来,招呼朋友吃顿饭什么的。问我要不要做邻居,我想了想,看你的意思吧。”

  喻慕琛无声地笑笑,每个人都在和他说出狱后还有风平浪静的生活。怎么讲呢?越期待,越害怕结果的不乐观。

  他写了张纸条给她:“谢谢你对我的宽容,也希望你照顾好自己。”

  与此同时,云声七千多名员工陆陆续续地走进盖好的新总部大楼办公。那是两栋五十多层的半环形建筑,南北方向留下的缺口便是车辆和人员的出入口。

  喻文卿终于有了超过两百平米的超大办公室。会客区、办公区、书房、临时休息区,一应俱全。

  站在湛蓝色的玻璃幕墙往下看,广场中央有一个全玻璃和木材建造的三层架空层。员工可以从两栋楼的第三层和第七层通过连廊进入这儿。

  是一个功能齐全的休闲区,有可容纳上千人就餐的餐厅,有咖啡馆、图书馆、游戏室、健身房,甚至还有育婴区和儿童游乐区。

  云声的员工平均年龄只有27岁,搬来总部的第一天,几乎没几个人好好上班,全都在四处闲逛,为自己有这么舒适的工作环境感到开心,得瑟,不停地发朋友圈和微博。每个休闲区都有人,只有育婴区和儿童游乐区没人。没有人会带孩子来上班。

  当时就有人说要把这一功能区砍掉,喻文卿坚持留下。六一儿童节前夕,云声的人事部发了条公告,这一天家中有12岁以下的小孩,家长可将其带来上班。也就热闹了一天而已。

  女性员工都非常地自觉,害怕被老板和同事知道育儿会拖累她们的工作。

  很快就到暑假。延迟两个月交货的“环球快车”,第一趟任务就是去纽约接周文菲和喻青琰回S市。

  喻文卿抱着女儿上了飞机,她兴奋地在机舱里大喊:“这是爹地的飞机?”

  “是啊。”

  “那能不能送给我?”喻青琰问得很诚恳。

  周文菲扑哧一笑,喻文卿愣住。这可以是随口答应,然后当成玩笑的事,但他不想骗小孩子:“爹地买飞机不是玩的,要坐飞机出差,上班。以后想去纽约看你随时去,你和喵也可以随时回来。”

  把喻青琰接回来是有任务的,他打算把她带去公司游乐场。说再多也不如让员工切实地感受——这不是个摆设。

  “琰爷,爹地有件事,需要你的帮忙。”喻青琰和小时侯的姚婧一模一样,和她说“你必须要做什么”,只当没听见,但能显得“她很厉害”的事,一定会去做。

  小孩答应得很爽快,进去之前,他先交代一番:“这是个非常重要的工作。你要是做得好,可以到爹地这里来领薪水。”

  “可以买前几天看到的那个消防车吗?”

  要六千块,喻文卿没买,不是钱的问题,而是那个拼起来非常的麻烦,十来岁的小男孩都搞不定,更不说喻青琰才四岁。不合适的玩具,就不该买。但如果是自己挣的钱,有什么关系呢?

  喻文卿点头:“可以。那你要听好工作分配。”

  “第一,很多孩子听不懂英文,所以你要尽可能地说中文。”

  “第二,绝对不许大喊大叫,要是有小朋友过来找你玩,你必须把手上的玩具分享给他们,如果有小朋友在抢玩具,你可以去做好分配。如果你没办法分配好,就去找小郑阿姨。”

  “他们不会听我的。”喻青琰摊开手。

  “他们会。但是你不可以说‘我爹地是喻文卿,你们都必须听我的’。这种话我只要听见一次,就不会给你发薪水,还会有惩罚,明白吗?”

  这么多规矩,喻青琰都听烦了:“知道了。”鞋子一甩,就爬进满是彩色塑料小球的池子。喻文卿把秘书招过来:“小孩子间的玩耍不要干涉。除非……琰儿欺负人了。”

  知女莫如父。

  第一天,喻青琰抓了一个六岁小男孩的脸。喻文卿牵着她去给员工道歉。

  第二天,她不抓人,拿塑料积木敲人的头。喻文卿再牵着她去给员工道歉。

  第三天,她和另一个女孩抢玩具,抢得难舍难分,大概突然想起爹地的叮嘱,手松了,那个比她高一头的女孩从楼梯边栽下去,还好都是塑料泡沫,没受伤也不痛,就是吓坏了,哭个不停。

  小郑慌忙打老板电话,喻文卿接都没接就跑下来,一手抱着吓哭的小女孩,一首牵着自家的熊孩子,去找人妈妈赔礼道歉。

  然后,父女俩坐到一边波浪形的长凳上。喻文卿叹气:“爹地这几天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喻青琰好奇地盯着他的脸看一会,没有丢啊。

  “琰爷,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总是和人吵架?”

  以前他还不喜欢姚婧给女儿起的这个外号,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孩干嘛要叫“爷”,现在觉得太贴切了。

  “爹地你说错了,他们根本不听我的。而且不是我抢他们玩具,是他们抢我的,还踢坏我搭的房子。”

  好吧,动手总比直接说“我爹地是喻文卿”要强。

  以为喻青琰的作风会吓怕本来就不多的小孩子。结果出人意料,下午四点以后,游乐区会有十个左右的学龄前儿童,也有四五个穿着校服的学生在那里看书做作业。

  不久以后,喻文卿被拉近一个“云声妈妈职工群”,发现有二十多位已育的女职工在商量,不耽误本职工作的情况下,如何管理好游乐区以及育婴区的设施,做好清洁工作,安排人员值守。

  才过几天,管理细则和轮值表格都做出来了,贴在工会的专栏里。挺有效率的。喻文卿打开看,没有自己名字。

  “我呢?”不关我的事,拉我进来干嘛。

  “喻总,你就算了吧。”

  喻青琰任务完成,喻文卿真的取了六千人民币装在信封里,郑重交给她。他可能没法做一个和女儿时时刻刻都亲昵的父亲,但他希望自己的一言一行日后都成为这个毛躁丫头的定海神针。

  拿到钱后,喻青琰超级兴奋地拉着周文菲去商场。

  店员给她一个全新包装的积木盒,不要,非要那个已经拼好摆在橱窗里的。苦笑着卖给了她。她让周文菲抱回来,后来还要带回美国去。

  做了很久的思想工作,才愿意把消防车近两米长的梯子卸了,装在纸盒里带上飞机。

  姚婧没有陪着女儿回来,只因为太忙。这一年来,她不再负责拍卖工作,而是飞往世界各地。不是和藏品颇丰的收藏家交流,就是去拜访早已知名或是崭露头角的艺术家。

  独到的审美眼光以及卓越的社交能力,让她获得十数位收藏家和当代画家的信任,愿意将藏品(作品)委托给JC拍卖。

  出色的工作成果也让她收获颇丰。加入JC不到三年时间,职位一升再升。一个星期前,上司告诉她,JC伦敦当代艺术部门的总监辞职,临走前举荐了她。当然,所有人都认为她很合适。“你应得的。”

  回到办公室,助理拿过来一只香槟。“你要带我走吗?”

  “你想去吗?”

  “是我的荣幸。”女助理刚刚结束了一段不怎么靠谱却谈了三年的恋爱,认为换个城市生活是个不错的选择,“我想我们应该庆祝下。”

  “好啊。”办公室就在中央公园的南面,拉上百叶窗,就可以见到这个城市的绿肺。姚婧抿了一口香槟,心想,都没有人会问一声,你决定去吗?你打算如何安置你的女儿?

  也许她这几年的作风明白无误地告诉他们了——她不在意她的家庭。

  其实她不是不在意,只是反感,因为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太多次了:

  每当和客户或同行交谈得很愉快时,被突如其来的问话打断思路:“你的孩子呢?”

  “呃,”她只能不停地点头:“她很好,很好。”

  反感是因为被刺到了。脸上仍有微笑,心里却在发涩。

  她过去指责喻文卿不肯带青琰。现在发现,每个人一生中都有这样一段时间,当要全力以赴去完成一件事时,就是顾不上其他。

  可是,青琰是她在产房里哭喊一夜生下来的。她没有办法像喻文卿一样,心安理得地把孩子丢给别人,去拼搏自己的事业。

  当然她也知道,青琰不管是在魏凯芳和黄慧南那儿,还是在喻文卿和周文菲那儿,都会被照顾得很好。他们是比她要合格的养育者。

  好多次控制不住情绪和喻青琰大吵后,她想过,她应该把抚养权交出去,但她总是逃不过身为母亲的自我责备——“你生了她,你怎么能不带她?”

  这次又要把她带去伦敦吗?心知肚明,对母女两个都不是好选择。要不,拒绝这个难得的机会?不甘心。越往上,越难走,上帝不会为了同一个人同一件事开两次天窗。

  姚婧一生最不喜欢犹豫这件事,却总是陷在这样的困境里。带着举棋不定的心情去机场接喻青琰,也顺便参观了这架远程公务机。

  “唉,也不贵,不到六千万美元。”她四处摸摸看看,“我可以买架二手的,小一点的,两千多万就搞得定。”

  喻青琰奶声奶气:“叫爹地给妈咪买,爹地有钱。”

  她真是个开心果,姚婧蹲在地上亲吻女儿:“你爹地现在哪里有钱?”

  喻文卿要是有钱,怎么会让公司出钱来买飞机。

  “云端”基金会持有她和喻文卿名下23%的云声股票,股票市价高达两百多亿,但是不变现,第一年的分红也没到账,喻文卿只能从私人账户里拿出三个亿做初始运营。

  离婚协议里除了荔山别苑归喻文卿所有外,纽约长岛的别墅和S市的瑞景公馆都给了她,每年还有两千万的赡养费。

  至于其他的理财和投资,全都归入信托基金名下,主要的受益人自然是喻青琰和周文菲。他还给魏凯芳、黄慧南和周玉霞买了足够安享晚年的保险。

  这个男人真的是……,哎,姚婧估算他现在能动用的个人现金总金额,不超过自己有的。

  但那又如何,对真正的强者而言,成就和能力早已不是金钱所能局限的。喻文卿才三十四岁,是云声总裁,只要他看好的项目,转眼间就能筹措数十亿的资金来。

  而她始终还是那个跟在他身后半米,做什么都不服输的姚婧。

  这口“不服输”的气,才是她和喻文卿做兄妹做朋友都很好,就是不能做恋人的主因。她只想和他并肩,甚至超过他,哪怕在结婚宴上,都未想过要做他身边理解他、包容他的女人。

  她发自内心地想让喻文卿也尝尝那种落在她身后的滋味。

  一直想着这些事,没看到喻青琰很生气了,抱过来那辆超大的玩具消防车:“谁说我爹地没钱,这个就要很多钱!”

  姚婧摸着她头发笑:“好,你爹地有钱,但是妈咪也能自己挣钱买飞机。”

  “真的?这样我就有两架飞机了。妈咪,你好棒。”

  要下飞机了,喻青琰把消防车递过来。姚婧想当然地交给身后的保姆,空出手来要去抱女儿。

  喻青琰根本没要她抱的意思,扭头走向周文菲,朝她张开双手。周文菲也没多想,抱着她就往机舱门走。

  姚婧怔住几秒,把消防车抱回自己手上,和保姆说:“你拿行李吧。”

  黄慧南曾经提过,要女儿和周文菲保持距离,说被人知道了,会笑的。

  然而姚婧早就想通了,周文菲总有一天会成为喻青琰的继母。也许有一天,她这边还会多出一个继父。喻青琰从小就要在两个家庭里穿梭,是应该让她抱着成见和小心眼度日如年,还是无论在哪边,都能轻松自在地呆着?

  如果连亲身母亲都不能心平气和看待这件事,那才是喻青琰成长路上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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