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029_微弱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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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029

  为此怅惘之际,发丝又感受到细微的抚摸,周文菲身子一僵。快半个月了,她好怀念他的触碰。她像只小猫安静地靠在椅背上,任他的手指在发间游走。

  “妙妙。”

  “嗯。”周文菲垂着眼眸,应答一声。

  “等你有喜欢的男生时,你要告诉我。”

  周文菲心中有了委屈:“为什么要告诉你,你又不是我亲哥哥。”

  喻文卿的手停在她耳边:“我怕你被人欺负。”

  “喜欢谁就会被人欺负?”周文菲赌气说,“我谁都不喜欢。我才不谈恋爱,我也不结婚,我和我妈妈过。”

  然而想到周玉霞肯定会天天唠叨“女孩子就是要结婚生子才有家”这类话,眼泪“吧嗒”掉下来,“大不了一个人过,和你们谁都不来往。”

  泪珠直接沉入喻文卿的心底。他懂的,一个少女对着心仪的人说要孤老一生,是她的真实意思,但也不是。熟悉西方艺术史的姚婧曾经和他说过罗曼蒂克的起源:是骑士阶层和贵妇人之间明知结局无望、却无法停止的爱。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这个词的意义。

  他张开双臂搂住了周文菲。

  周文菲趴在他肩窝,闻到熟悉的古龙水味道,情不自禁哭出声来。

  她知道他有和她完全不搭界的事业和生活。姚婧他都不陪了,更不可能有多余的时间留给她。她努力融入大学生活,她参加社团、兼职挣钱,把自己弄得没有一分钟闲下来。她还努力说服自己,要多和别的男生交往,要多去看看别人的优点。

  她看到了,那又怎样?

  这无法开口的爱仍旧日夜在她心口徘徊,折磨着她。哪怕她现在可以靠在他怀里痛哭,也无法在他犹豫后退时表明她的心意。

  喻文卿从未有过的语塞与心酸,他甚至连劝周文菲不哭了都做不到。他只想着,那个人渣来时,她都没这么哭过。现在是为何?

  等哭声停了,周文菲仍趴在他肩膀上,睁开眼看他下巴冒出来的点点胡茬,伸手去触碰。

  喻文卿这才说:“你想怎样都可以。”

  周文菲头抬起来,看着他正脸。喻文卿接着说:“你想和谁谈恋爱,结不结婚,以后和谁过,都随你。”

  周文菲幽幽地说:“你不管我?”

  “不,我说的是随你,不是随便你,你有这样的自由。”

  “要是我找一个大我很多的男人,你也随我?”

  “嗯。”喻文卿低头,他竟然不敢看她的脸。哭过的眼眶泛着红,配上幽怨痴缠的眼神,像是要夺走他的心神。

  又过一会儿才听到她接着说:“要是我插入别人的家庭,破坏别人的婚姻,你也随我?”

  何曾想周文菲的嘴里能说出这样的话。喻文卿憋了半个月的心气就这么发作了,难道我还不如她有勇气?他凑过去便吻。

  周文菲任由他把她压向椅背。唇齿相依时,喻文卿低声说:“我只想你每天都能过得简单快乐,不想给你添太多烦恼。我担心你那么乖,很多事情想不开。”

  一听这话,周文菲想撤掉勾着他脖子的手。他抓着她胳膊,不许她撤走。

  “我找时间和姚婧说。”

  “不要。”周文菲下意识地摇头。

  “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可周文菲的眼里还是有很多的不安:“我不想让人知道,我只想要你……陪着我。”

  喻文卿看她片刻,方才点头:“都说了随你。”周文菲的顾虑他都懂。

  见晚风吹得她头发乱了,他去摁侧边的车窗按钮,瞥到窗外七八米远外站了一个人,雕塑似的,似乎已站了许久。

  看来是真的喜欢周文菲。可惜,我给过你机会,是她不给你机会。

  也许雄性动物都有这样的本能,在潜在的情敌面前,喻文卿转头再去亲吻。

  周文菲不知外面有人,又因为今晚和喻文卿的关系好像捅破一层纸,她在他的怀抱里无比的顺从。

  喻文卿的手指还停留在按钮上,一拨,车窗缓缓摇上。

  寒风中,王嘉溢的脸庞冷而哀伤。

  春节前,姚婧回国了。和她走时一样,她回来没有告诉任何人,所以也没有人知道她回来的原因。

  或许是黄惠南的劝解起了效果,她每天都在微信里骚扰女儿,说东家儿子儿媳打架后和好如初,西家女儿女婿一起打小三保卫家庭,无数个案例的中心意思就是,这世间的人都这么个过法,三分感情夹杂七分利益。你不要太清高。

  或许是周文菲做的相册,勾起她生为一个母亲的慈爱之心。喻青琰很快就会走路,会叫喻文卿爸爸,却没有任何和她有关的记忆。她慌了。

  更或许,是因为喻文卿非但没有一通电话,连圣诞快乐、新年快乐这样的问候语也省了,让她的心情比纽约的冬天还要冷。

  总之她回来了,回到瑞景公馆,要青姐帮着收拾行李。她问青姐:“文卿回家住了?”

  “你走后,他就回来了。”

  “一直在家住?有没有带女人回来。”姚婧不相信喻文卿能做这么久的和尚。

  青姐迟疑了一会。姚婧追问道:“是谁?”

  “太太,是你那个表妹周小姐。”青姐指了指客房的门,“那几天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好像学校里有人骚扰她,于是在公馆住几天,睡客房呢。”

  “哦,”姚婧放下心来。青姐问道:“你是要先吃饭,还是先睡一觉。”

  姚婧看墙上的壁钟,五点三十二分。“文卿有说去哪儿吗?我想和他一起去把琰儿接回来。”已到腊月二十八,她想云声应该放假了。

  “这我不知道。”

  姚婧正想拨电话。门厅里传来女孩子铃铛般的笑声,她心一沉,走到过道上,果然是周文菲和喻文卿回来了。喻文卿抱一盆大点的蝴蝶兰,周文菲抱着小的水仙花。嫩绿柔软的茎叶、小而纯白的花朵后面,是一张少女被寒风动过的粉扑扑的脸。

  他们竟然一起去逛花市了。

  姚婧沉默地站在过道上,看喻文卿把蝴蝶兰小心翼翼地放好,然后转身帮周文菲解开裹了好几圈的围巾。

  周文菲偏着头把马尾拽出来,摸着冻红的小脸蛋:“我怎么觉得以前的冬天没有这么冷呢?”

  “那是因为你穿得太少了。”声音低沉带着笑意,不用看他的脸色,姚婧都知道喻文卿现在的心情好得不得了。

  他们的动作也是亲昵而自然,说是哥哥妹妹感情好,可以;说是情侣,也没问题。反正,不会是第一次。

  青姐走出来说:“喻总,太太回来了。”

  正在脱鞋的两人动作一顿,同时抬头来看。姚婧靠着门框,双手抱胸朝他们笑:“嗨,今年花市热不热闹?”

  时间静止两秒,周文菲先打破僵局:“婧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个小时前。”

  “好啊,正好过年了,一家团圆的时候。那我……先不打扰你们了。”周文菲抓过围巾,就要开门出去。

  喻文卿拉她胳膊:“外面下雪沙,路不好走,等会送你回去。”

  “不用了。”周文菲还在挣脱他的手,姚婧也说:“妙妙过来,我给你带了礼物。”

  周文菲用略带不安的眼神瞅喻文卿一眼,跟着姚婧走进客厅。

  姚婧拿过来一只玫红色的翻盖真皮小包:“看你好多配饰都是这个颜色,想你应该喜欢,就买了。”

  饶是周文菲这种还不到年纪逛名店的小女孩,一看那个“H”标志,也清楚这个包价格不菲。她垂下眼眸:“谢谢婧姐。”

  姚婧摸摸她的头,笑道:“谢谢你帮我做琰儿的相册。”

  喻文卿拉开一线窗帘,看萧瑟阴暗的半空,雪沙子急急地往下坠去,往玻璃上砸来。玻璃双层中空隔音,屋内听不到声响。

  他转头看姚婧还在那里翻给亲朋带的各种新年礼物,开口问:“为什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机场接。”

  “S市的机场,我还不熟么?”姚婧再拿一条羊绒围巾,“带去给霞姨。”

  “好的。”周文菲叠得仔仔细细,装进姚婧递过来的纸袋里,“那我回去了。”

  “我刚回来,陪我吃饭。”

  “改天吧,婧姐,我妈在等我。”

  姚婧把周文菲送到门口,小女孩急匆匆跑进电梯。门关后一转身就看见喻文卿往卧房走。她想跟过去,青姐拽着她袖子,低声说:“太太,就像刚才那样,什么都别问。只要你在这个家里呆着,那就出不了大事。”

  姚婧呆呆地看着青姐。从前她和喻文卿吵翻天了,青姐都像看不见、听不到似的,今天给她出主意了。

  真是荒谬,打倒她的不是一直视作敌人的阳少君,而是身边让人无法设防的小妙妙。她不在的这三个多月,事情发展到什么地步了?为什么黄惠南一点不知情?

  姚婧恍惚着坐在餐桌边上。喻文卿也换好衣服过来吃饭。两人沉默着各吃各的饭,这让坐了近二十个小时飞机的姚婧无法忍受。她宁可吵架。

  “我打算把琰儿接回来。”

  “随你。”喻文卿对她的回归,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情绪上的表示。

  姚婧也面无表情:“我不是回来就过春节的。”

  喻文卿这才偏头看她一眼。她接着说:“小孩子长得很快,不想因为你和我之间的事,错过她太多的成长。”

  “你能这样想,我很开心。”

  可姚婧没从他口气里听出来他有多开心。她问:“你给妙妙买房了?”当然是黄惠南告诉她的。

  “买给她和她妈的。当年她们卖房子的二十五万被谁花了,你不是也知道?”

  本来在纽约时,姚婧没这么大意见;回来后看到他和周文菲之间的不对劲,心中不愉快:“当年你爸承担全部的肇事赔偿,所以霞姨才会想着要卖房子还钱,……”

  “那她直接还给他。喻校长的情,不用还到我身上来,我受不起。”

  “我也没说不应该,但是一栋房子,好几百万,你说送就送,不和我说一声?”

  “好,我们拟个协议,以后上百万的个人支出,都事先告知对方,征得对方同意。”

  姚婧放下筷子:“你在生我气?”

  “没有。”喻文卿已吃完饭,“快过年了,我没有什么气好生的。”

  他起身要走,姚婧说道:“等会和我一起去把琰儿接回来。”

  姚婧明白要从婆婆手里把女儿抢回来不容易,不但拉上喻文卿,还拉上自家父母,以及在纽约嘉士德拍卖行拍到的一款蓝宝石胸针。

  黄惠南看到姚婧喜极而泣:“你回来了,不走了?宝贝,你都想通了?”

  又看见喻文卿陪着女儿来,好像多年前一样不计前嫌,更想哭。她决定从此以后见喻文卿就要笑脸相迎。这天底下除了他,还有谁愿意受她女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脾气。

  这么大阵仗来要人,魏凯芳只得把孙女交出去。姚婧递过来那条重金拍来的胸针。儿媳挑这些东西,历来品味高得不得了,魏凯芳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所以心情很好地问:“不再出国了?”

  姚婧再点点头:“琰儿还小,这两年我想多陪陪她。”

  “是嘛,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比成天想着画画强多了。”

  魏凯芳都忘了当年她生下喻文卿后,宁可把孩子扔给喻家爷爷奶奶,也不肯放弃外调去另一个高校做教研的往事了。

  她后来辞掉工作,也是无奈之举。喻文卿在乡间被爷爷奶奶惯成无法无天的孙悟空,回S市念书,到三年级各科老师联合向校长进言,要退喻文卿的学。

  小学校长亲自来找的喻校长,说咱们也不能这样为难老师。没办法开家庭会议,讨论出来的结果就是魏凯芳辞职,专门陪着喻文卿念书。

  孩子没学好,母亲责任最大。

  她本以为陪三年,待喻文卿小学升初中就重返讲台。喻文卿很聪明也很争气,考上了S市最好的中学。所有人都说这是她的功劳,应该接着陪。

  再陪六年,文学院的讲台上再也没有那个讲课温柔的魏老师的身影了。

  只是姚婧把喻青琰要走,要的不是时候。青姐和育儿嫂都要回家过年。

  当然喻文卿能开出让她们心甘情愿留下来的工钱,但春节团年,那是人之常情,雇主不可以做得太过分。

  喻青琰九个多月了,她的父母还未完完整整地带过她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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