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030_微弱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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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030

  黄惠南不放心,跟着来公馆。三个多月没带,喻青琰已不怎么亲近这个外婆。一堆伸手要抱她的人,她只肯亲近新来的育儿嫂高阿姨。

  等到除夕早上,高阿姨悄悄地走了,小祖宗意识到最亲近的那个人忽然间又不见了,再加上爸妈的家对她是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她开始嚎哭,谁劝都劝不好。

  喻文卿想从姚婧手上接过女儿,还没接稳,这祖宗脾气来了,上半身直往后栽,差点掉地上,吓得他转手就把她交给黄惠南。

  黄惠南抱也不行,谁抱都不行。喻青琰哭了整整两个小时,哭到一屋子人都失去耐心。

  姚本源见女婿脸色渐渐难看了,招手让他去书房,说有事聊。刚点了烟,姚婧就说:“爸,我们吸二手烟就算了,你还要你外孙女也吸?”

  只好把烟灭了。

  喻青琰缓过气,接着扯嗓子哭,哭到姚本源拿着灭了的那根烟猛吸两口:“好好的房子,为什么要把墙都给砸了,谈点事都不能谈。”

  “就不乐意听你们谈这些事,要谈去公司谈。”姚婧也被女儿这么硬的脾气弄得心烦意躁。她抱得手臂都酸了,黄惠南在厨房里榨橙汁,这两个男人就只会翘个腿坐在书房里聊天。

  一天到晚就是公司里那点破事。

  她不耐烦地拍着女儿的后背:“别哭了,别哭了。”

  喻青琰不满意她的态度,哭得更凶,上气不接下气,紧接着——呕了。

  她惊慌失措,抱着女儿冲向在厨房里的黄惠南:“妈,琰儿呕了,要不要送去医院。”

  喻文卿闻声赶出去看,一脉相承的外婆、妈妈、女儿,都是手忙脚乱的状态,空气中也是酸臭的奶味。他没法参与进去,只觉得头疼。也终于想明白为什么很多男人宁可在公司打游戏,也不愿回家帮着育儿。这种事,除了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谁甘愿被这么折磨。

  姚婧急得不行。黄惠南说:“以前也有过,玉霞说没事,这么大的小孩子肠胃没发育好,……”

  玉霞两字提醒了姚本源:“阿南,打电话让玉霞过来,琰儿亲她。”

  就算元旦后周玉霞去了物业公司,下班后也会经常去海园逗逗喻青琰,给新的育儿嫂搭把手。

  喻文卿皱皱眉:“都除夕了,人家母女也要过年。”

  姚婧正在给喻青琰脱弄脏了的外套,听他的话后嘴角一扯:“以前过节不也经常一起?”

  黄惠南也能感觉到女婿的不耐烦,她拿起手机:“还是请玉霞过来帮帮忙吧。”

  电话还未拨出去,门厅处传来铃声。喻文卿走过去看,可视对讲机的屏幕上出现周文菲被冻红了的笑脸。他朝黄惠南说:“不用打了,霞姨和妙妙就在楼下。”

  两分钟后,电梯停在顶层,周家母女从里面出来,黄惠南迎出去:“正想给你打电话呢,你就来了,咱们姐们俩真是心有灵犀。”

  确是心有灵犀。双手拎满食材的周玉霞进屋,边笑边说:“我想你们这边青姐昨天走了,今天高阿姨也走了,又要做团年饭,又要带青琰,肯定忙不过来。所以,一大早就和菲菲去菜市场……。”

  话未说完,就听到喻青琰的哭声,赶紧把手上东西都递给周文菲:“快拿去厨房。”然后走到客厅,拍着手掌接近那对几近被彼此搞崩溃了的母女:“琰儿,琰儿,谁来看你啦?”

  喻青琰看见周玉霞,嘴巴一扁,哭声更嘹亮,手也朝她伸过来。周玉霞要去抱。姚婧来了脾气,抓住小祖宗的腋下不放,眼泪也掉出来。

  周玉霞轻轻推开她,小声说:“姚婧,哪有孩子是天生好带的,天生认娘的?犯不着和她置气。”

  到了周玉霞怀里的喻青琰很快安静。

  周玉霞抱着她满屋子地晃荡,公馆她也是第一次来,所以晃到画室,就说:“琰儿,你看,这里是妈妈画画的地方。以后琰儿长大,妈妈就可以教琰儿画画,好不好?”

  逛到厨房,她又说:“你看这厨房,比奶奶家的大好多,等会给琰儿做好吃的米糊,好不好?”

  她每说一句,头枕在她肩上的小婴儿,嘴里就“呀呀”地应和两句,仿佛听懂似的。

  周文菲洗净手过来:“妙妙阿姨抱你好不好?”

  喻青琰也“呀呀”两句,好像不肯,可周文菲去抱她,她也从了,偏过头看着站洗手池边上的周玉霞,咧开长了两颗小牙的嘴,笑了。

  她这一笑,一屋子的人都舒口气。

  喻文卿和姚婧对望一眼,随即又错开目光。俩人心中都有一样的愧疚。

  他们曾以为,育儿不过是一种最基本、最低端的能力。育儿嫂和保姆就能做的事情,轮不到他们来操心。

  他们的心思在于,给女儿布置漂亮的婴儿房,给她买最好的吃穿用品。

  他们的心思还在于,以后要培养女儿怎样的兴趣?小提琴?还是钢琴?马术还是高尔夫?小学就出国留学,还是中学再出去?是近一点去香港或是新加坡做个过渡,还是直接去到英美?

  结果,女儿不要他们。

  黄惠南翻看周玉霞买来的食材:“你要不来,我们打算今晚出去吃年夜饭。”

  “出去吃?”周玉霞抱着喻青琰凑过去小声说,“你看姚婧也回来了,我和你做点他们爱吃的菜,一家人边看春晚、边聊天、边吃饭。饭菜凉了,随时端进来热热。饭店吃,哪有这种其乐融融的气氛。”

  黄惠南拍拍她的手:“有心了。”

  周玉霞说:“姚婧也是我从小看大的,你看出国三个月,又瘦一圈回来了。你和姐夫也别骂她。人生的苦啊总是要吃几斤的,不是别人给的,就是自己找的。”

  黄惠南哽咽了:“你这话说到我心里去了,我这丫头从小到大吃的苦,都是她自己找的。”

  “好啦。文卿也不是个薄情的人,你看他这样帮我和菲菲,不会对姚婧差的。”

  一直默默蹲在厨房一角择菜的周文菲听到这话,伸出手背抹了下眼睛。

  黄惠南看见:“妙妙,怎么啦?”

  “没事。”周文菲迅速拿起旁边的红葱头,猛眨眼睛,果然她们都以为是葱造的孽。

  黄惠南说:“你这孩子,在厨房呆着做什么?带着琰儿去玩会,她哭累了,应该就要睡了。”

  周文菲抱着喻青琰去找姚婧。逗一会儿后,姚婧想起她之前买过儿童手指画的颜料。喻青琰才九个月,玩这个早了点,但画家的女儿比别的孩子早点玩颜料,不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于是两姐妹把小孩抱到画室。姚婧先画棵树的基本轮廓,然后拿出颜料,让喻青琰的手指沾上颜料往树干上点。

  小家伙看着自己红红的食指尖,放到嘴里舔了舔。

  周文菲慌忙去阻止:“琰儿,这个不能吃,这是用来画画的。”她抓着这只小小的手,往面前的画布上摁。

  姚婧无所谓:“没事,我小时候也吃过不少。”

  很快树上就点了不少的红指印,远远看去,也像一棵树上挂满了小苹果。喻青琰这才玩得开心,“咯吱咯吱”地笑。

  姚婧也笑了:“不愧是我女儿,有天赋。”

  玩了快一个小时,喻青琰趴在妈妈身上睡着了。姚婧把她放在婴儿床上,刮了刮她的小脸蛋:“我是不是一个很糟糕的妈妈?”

  周文菲摇摇头,她想除了喻青琰,谁也没资格来断定姚婧是个怎样的妈妈。

  “可她都不要我。”姚婧说。

  “她是没有安全感,我们大人都不喜欢经常换住处,更何况她这么小,才刚适应奶奶家,还有高阿姨,又搬回来了。”

  周玉霞经常对怀里的喻青琰说:“你这小祖宗啊,出生就带金玉的命。”没错,且不说小家伙的父母都是人中翘楚、业内精英,她的祖父母、外祖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

  然而在九个月的时间里,她被妈妈从瑞景公馆送去畅园,又被奶奶接到海园,然后再被妈妈接回瑞景公馆;而照顾她的保姆,从最开始的郭阿姨,到王阿姨,到周玉霞,再到高阿姨,也换了四轮。

  哪怕再小,她也要以“嚎哭”来以示抗议了。

  周文菲有点理解思想品德公开课的老师说,其实优秀的人就是更自私的人,他们无时无刻不把生活的重心放在自己身上,往往这种优秀是以忽略身边最亲近的人的感受为代价的。

  又因为“住处”这两字,想起她现在住的房子。虽然姚婧肯定也知道,但她应该和人说一声。

  “我知道了,你喻哥哥是个很重情义的人,他觉得欠你们的,就一定会还。”

  周文菲垂下眼眸:“是我一直在欠你们的。”她胳膊交叉叠在床沿,头枕在胳膊上,看着姚婧,“你这次回来什么打算?你把画廊转让了,还接着画吗?”

  “当然画啊。除了画画,我还有什么事情能做好?女儿?妻子?妈妈?”姚婧自我嗤笑,“一个女人,如果上面三个角色哪个都没做好,是不是就不配做一个女人?”

  周文菲怔住一会,才问:“你为什么总是要想这么多?”

  她也关注了姚婧的微博,后者已经有七八十万的粉丝了。

  她以为姚婧是去纽约疗伤、学习,结果人根本不闲着,不是在为隐形的种/族歧/视上街游行,就是参加各种的平/权活动。还参加那个很著名的纽约行为艺术展,和另一位白人女艺术家在一个玻璃房里呆了三天。一个扮演“中国虎妈”,一个扮演“上东区主妇”。

  当然以周文菲的眼光来看,这样的行为艺术太夸张,对这两类人过于不友好,所以在微信上问姚婧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却回答,她们是刻板印象的标杆,她们和她们背后的男人获得“你该如何成为一个优秀女性”的权威解释。这种权威,本身就是对“无法做她们”、“不愿做她们”的女性的不友好。

  周文菲听不懂,只想你自己家庭事乱成这样,你还管别人家的。

  “我好像没有关注和做好家事的能力。”姚婧说,“我从来没觉得自己需要做这些事,可是我比较闲,对不对?所以装修房子理应是我的事,喻文卿一点不管,设计师把预算表给我看,我看得头都晕了,只好把我妈叫来。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们家装修花了多少钱?我妈说五百多万,我知道那只是从她那儿走的,我这儿另外花出去的,我没数。听上去很可笑,是不是?我家的账一直都是青姐和我妈对的,我也不知道每个月的物业费是多少,他们和我说过,但我记不住,两千还是两万?”

  “两千有点少,两万就太多了。”周文菲心里估算一下,她现在住的风华小区也是很好的商品房,一梯两户,每平米四块五的物业费。瑞景公馆的物业费,就算翻一倍,九元,再加上别的什么管家服务,溢价个百分之三十,十二元一平,那也应该是每个月六千五百元左右。

  “哦。”姚婧眼神发散地点点头,周文菲知道她还是没听进去。

  “我怀孕时,就把尿不湿从最小号一直买到最大号,买了整整十箱,上千片。前两天高阿姨和我说,等到琰儿能穿那个最大号的,也就要过期了,还不如现在就送人。”

  周文菲叹口气。

  姚婧从小就展现出惊人的绘画天赋,五岁开始,从区到市到省到国家级的比赛,一出马必定拿奖回来,甚至到高中,还能接外面商家美术设计的单,一个月挣两三千块回来。姚本源和黄惠南担心这会影响她的文化课成绩,不许她接单,怎还会有意培养她在别的方面的生活能力。

  她十五六岁还不会洗内裤袜子,上大学后,每个星期都把脏衣服寄回来。这点和喻文卿像得不得了,都是等着人伺候的主。

  当年她出国,黄惠南从家里哭着去机场送,再哭着回来,说死活不听话的家伙,要受罪了。也不知她那两年,是怎么熬过来的。所以以那种糟糕的状态回来,大家都很心疼。

  “我怕我带不好琰儿。”

  周文菲摸着她手,鼓励她:“没有谁是天生会带孩子的,你还有南姨,青姐和高阿姨帮忙,不要那么担心。”

  她想,也许是第一个孩子因为蹦极的缘故无辜地没了,姚婧怕自己承担不起喻青琰有任何差错的后果。

  “人越多心越乱。喻文卿不是冷着一张脸,就只会就站在一边看,好像这孩子跟他没关系似的。”

  姚婧也趴在床沿,面向周文菲:“可我觉得你很好,”她伸手将遮挡周文菲侧脸的头发捋到耳后,“你以后肯定会是天底下最温柔的妈妈。”

  她发自肺腑地觉得。难怪喻文卿会喜欢,如果她是个男人,她也喜欢。

  “才不会呢。”周文菲撅嘴,“我又不想结婚。”

  姚婧笑了:“为什么不想结婚?那些韩剧到最后,不都是英俊深情的白马王子牵着命中注定的灰姑娘的手走向教堂?”

  周文菲眼眸转暗:“可那只是电视剧,不是现实。”她心底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做坏事的女孩,根本不配得到那么好的爱,总有一天她会受惩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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