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051_微弱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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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051

  周文菲选了一只百利金的钢笔和和一个咖啡色的羊皮笔记本,想送给王嘉溢做告别礼物。微信上问了人一声“什么时候有空”,没有回信,想着人可能的确没时间,便亲自送去他宿舍。

  人不在,室友在。“他好像家里有事,这个学期很少在宿舍住。”

  “好的,”周文菲把钢笔礼盒和笔记本放在王嘉溢的桌子上,就离开了。傍晚时收到他的回信:“礼物好好,谢谢。”

  “不客气,希望你喜欢。”

  可到了晚上,她又收到微信:“你喜欢他么?要送他这么好的钢笔。”

  这让人怎么答?周文菲问道:“你是室友?”

  “是吧。”

  周文菲心想,一个室友这样看人手机信息,好没礼貌,但她又怕是王嘉溢故意让人这么问,还是要答:“不,希望他写剧本的时候用得着。”

  “剧本?”那边回复,“他还在写那些破东西。”

  这么说不过分吗?自从《影子》话剧后,周文菲有看过王嘉溢出品的一些剧本,她觉得很好,能感受到他对话剧不一般的热忱。

  “你不要这么说,一个人有这样的兴趣爱好,不是很好的事?”

  “你这么认真啊。真好玩。”这次发过来的是语音,非常地吊儿郎当,像念书时那些堵在校门口调戏她的小混混。

  周文菲不知该如何接话,心想王嘉溢怎么能和这样的人共同生活两年。

  那边接着发语音:“我们都觉得这里没有台湾好玩。”

  什么意思?周文菲正想发个“问号”过去,信息撤回去,传来另一条语音,是王嘉溢的:“不好意思,室友无聊,乱看我的手机。”

  “我也觉得他很无聊。”

  三天后,王嘉溢动身去机场,周文菲去送他。身体仍有不适,但她的朋友已经凋零到唯二的王嘉溢和李晟两人。她不想再失去。

  纪敏敏也在,眼圈微红。她为了王嘉溢去话剧社,结果王嘉溢因为周文菲的退出,对话剧社的社务不再上心。

  这段日子,周文菲被同学有意无意地排挤和蔑视,让纪敏敏感觉非常的好,开心,开心到今天看到她,也没有去年那颗气炸了的心。

  反正没有男生会再要她那样的女孩了。

  “六月份再见。”纪敏敏不顾王嘉溢的推却,非要去抱他。

  王嘉溢给了她一个拥抱:“好好照顾自己。”松开后,面向周文菲说,“我争取事情早点办完,早点回来。”他的心情不错,“实在不行,你们去台湾看我。”

  “好啊。”纪敏敏答得比周文菲快。

  王嘉溢要伸手来抱,周文菲有点犹豫。他亮出第一次见面时的和煦微笑:“海峡两岸一家亲。”

  周文菲扑哧一笑,和他相拥告别。

  等王嘉溢登机后,两个女孩离开。

  周文菲看时间,一点过五分,如果赶地铁回学校肯定迟到,于是鼓起勇气叫住前面的纪敏敏:“你要不要坐我车回去?”

  纪敏敏转头,表情夸张:“哇,显摆你有专车和司机?”

  周文菲心道果然不该邀她:“不是两点有课吗?”

  “我宁可在地铁里微笑,也不在宝马里哭泣。”纪敏敏小包往腰胯后一甩,步子走得甚是欢欣自在。

  喻文卿在女儿生日的前一天飞到纽约。生日当天去往Jericho(长岛地名),发现姚婧不在,心中有些不高兴。他又不是突然造访,来之前打过电话。对喻青琰而言,父母都在的日子,过一天就少一天,她为什么要缺席?

  梅丽莎说姚婧在找工作,喻文卿愣住:“她找工作做什么?”梅丽莎冲喻文卿笑笑。那种美籍华人常有的微笑,让他意识到自己越矩了,姚婧找不找工作与他无关。

  过了午饭时间,姚婧才回来。

  喻文卿带着喻青琰在花园里玩,她和梅丽莎、高阿姨忙着为下午的派对做准备。虽然搬来这边才一个多月,但是喜爱社交的她和生性活泼的女儿,都交到不少本地朋友。再加上以往在皇后区和曼哈顿的朋友,除掉那些行为特别不羁的,将有二十多号人出席喻青琰的周岁派对。

  厨房里,梅丽莎问姚婧面试如何?姚婧耸耸肩,叉了一块苹果放到嘴里:“完全没概念,等消息吧。”

  今天去面试的是位于曼哈顿的知名当代艺术博物馆。她有许多的同学朋友、都在这个金光闪闪的艺术圈里混,得到这样的面试机会不难,难的是被录用。

  一个亚裔女性,三十岁,从未有过博物馆或大学里的工作经验。

  虽然在大中华区还算是个小有名气的女画家,但到了纽约这个人人都梦想出名的地方,一切为零。或许别的地方来的画家,起点不会像她这样低。长了这样一张东方脸孔,自然地就会被认为审美低下,作品不值得一看。

  去年她在纽约行为艺术展上的所为以及其他,不单单是为了宣扬个人主张,确是想在这边重新开始。有点名气,混个脸熟,才能让画作进入那些傲慢的画廊主与拍卖行的眼帘。

  她始终是个画家,她还是要卖画的。

  这个年代的画家,早已不像高更那样找个孤岛去过特立独行的生活。艺术作品的拍卖价格年年都在涨,他们全都在四处走动,跨界联谊,努力让自己在生前就能赢得地位、名气和财富。

  但是姚婧发现,搬来这栋白色别墅的一个月里,她都没有时间拿起画笔。不,准确的说,是没有心思拿起来。

  本以为一段感情终结,虽然不是她愿意的那样,但总归是终结了,她的心能空出来,等回到更自由的环境,和三五好友相聚,聊聊名人轶事,逛博物馆、画廊,她能很快地回到那种灵感频现的日子里。

  结果完全不是那样。

  喻文卿走后第三天,喻青琰就要爸爸,她有点时间观念了,意识到爸爸好像很久没出现。梅丽莎建议姚婧和喻文卿视频电话,她不肯,她不想给喻文卿留下那种“什么事都处理不好还得依靠他”的感觉。

  和梅丽莎的磨合也需要时间。她强烈主张把孩子放去婴儿床上睡,由婴儿监视器来监控,美国家庭的通行做法。

  但姚婧受不了喻青琰的哭泣,宁愿陪着睡,陪着睡就戒不了夜奶,戒不了夜奶,姚婧早上就起不来。

  高阿姨也是,只会讲“hello”和“thankyou”,日常和司机的交流都得靠梅丽莎。梅丽莎休假,她连超市都去不了,要靠姚婧带她去。

  等最初的这段崩溃期过去,生活渐渐步入正轨,姚婧终于能有整个半天的时间都呆在楼上的画室。但是她连拿笔的想法都没有。

  半个月,一个月过去了,她还是这个状态。

  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有着杰出成就的女艺术家,不管死去的还是活着的,大都不结婚,更不生孩子。绝不仅仅是简单的——因为怀孕养育所以没有时间工作。不是时间的问题,画家的时间不值钱,而是心境的耗损。

  再也没有办法回到生育前那种状态。只要一提起笔,只要独自呆的时间久了点,心里就会想,孩子现在玩得开心吗?听到笑声,挺开心的。哦,她穿袜子了吗,早上似乎有点凉;感觉她这几天食欲不太好,需不需要给她做点别的什么;明天要带她去打哪一针的疫苗,我需要去看一下行程计划。

  ……

  再盛大再深情的爱情,也有枯萎的一天,你不会再想他再提及他,但是孩子,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就永远落在你心上。

  为什么要说女人成就少?因为一个人的心灵能量总是有限的,她分在了此处,别处必然会少。

  姚婧感到悲哀,她已经三年没画出过让自己满意,不,连及格的作品都没有。她第一次对自己丧失信心,认为在职业画家的这条路上,不会再有第二个高峰等着她。偏她从前还以为,那只是个小小的山头。

  怎么办?就拿着喻文卿的钱,在这个别墅里逍遥自在地过二十几年,等着女儿出嫁?重复自己的命运?

  乱七八糟、漫无目的地想了几天,姚婧很快就做出决定:

  如果这是我的瓶颈期,我该怎么度过?我该坐在这里死等灵感的出现?还是去外面寻找一些真实的东西?我可以去了解别人经历过什么,怎样带入创作的思考里,我还可以去了解下现在的艺术圈市场,找准自己的定位,……

  要做的事情太多了,首要的是一份和艺术相关的工作。

  她很快就投简历出去。除了今天去的这家博物馆,另有心仪的就是全球最大的艺术品拍卖行。

  梅丽莎问:“哪个胜算更大?”

  “虽然我很想去博物馆,工作相对轻松,但还是JC胜率大,”这个工作也是朋友推荐去的,“现在谁不晓得,中国人买遍全球,高端艺术品市场的亚裔客户只会越来越多,他们需要我这样懂普通话、粤语和英文,还懂西方各门各派艺术发展史的亚裔员工,不是吗?”

  喻文卿已经站在厨房和花园相隔的推拉门边,姚婧转头看到他:“可能要换圈子混,介不介意让我继续顶着喻太太的名号,在各个华人商会里混?”

  喻文卿看她气色,比四月份送她过来时好很多。“不画画了?”

  “没灵感,不强求,歇歇。”

  “随便你。”喻文卿道,“明天正好有一个晚宴,可以带你去。”

  姚婧点点头:“OK。先搞好琰儿的派对。”

  一岁的小寿星玩到闭眼入睡的前一秒,喻文卿抱着她送上楼。他也要走了。姚婧送他下楼,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楼梯上,姚婧突然问道:“她还好吗?”

  喻文卿停下步子,确认她问的是周文菲:“还好。”

  “其实出国对她来说,是那会最好的路。”

  喻文卿摇头。姚婧知他误会她的意思,哼笑一声:“不是非要拆散你们。国内那样的环境,人言可畏,……”

  “有我在,不会有什么事。”

  “妙妙的个性和我不一样,她有委屈,不会说的。她现在连霞姨都不理了,情绪……肯定有问题。”

  姚婧低头看脚上的亚麻拖鞋:“现在想想,真没必要闹这么一出。之前总以为自己出过国,念过书,有品位,和国内那些喊打喊杀的女人不一样,结果,这让我觉得自己特别无能。”

  喻文卿看她一眼,闹得最凶的是你,想得最开的也是你。无心的人做什么都能很快找到出路。“已经过去了。”

  他下楼梯走到玄关去开门,姚婧又叫住他:“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喜欢妙妙?”

  喻文卿回头看着站在楼梯中央的姚婧。

  “因为她年轻漂亮,温柔可爱?”姚婧摇摇头,“我认识的喻文卿不是这样的人。有时候,我觉得你回头爱上阳少君,都比这件事可信度高一些。”

  “我不知道。”喻文卿的心里很少有那种他无法说出准确答案的东西,“可能现在条件还可以,不像以前对成功有那么大的期待,有时候很想要自己幸福一点,可能你不太看得上,追求的东西太自我太自由,我想要的还是传统一点的幸福。”

  “她完全满足你对幸福的想象?”

  喻文卿想了想:“她能安慰我,让我觉得自己不是一个特别冷硬,一天到晚只会算计的人。”

  当然不止,周文菲经历了很艰难的事,心地还是很柔软,愿意用微笑和善良面对这个世界。

  在尔虞我诈的商场里呆十年,见惯昨天还是死敌,今天就能握手言欢的各种人精,自己也变成了这样的人精,就连和他情谊最深厚的姚婧,都知道和他一分一毫地算付出、算伤害、算财产,喻文卿清楚此生能遇见像周文菲这样,愿意对他痴心无悔的人的机会,不可能有了。

  机会只有一次,抓住还是错过?需要想很久吗?

  如果错过周文菲,喻文卿想,哪怕此生成就再大,也一定会后悔。

  要得到她,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他想了想,意外地、果断地发现自己愿意承受、能够承受。

  那为什么还要犹豫?商人贪婪与冒险的本性已刻入他的行为基因,从来都是试探、再试探、找准时机出击、一招捕获。非要傻傻地等着市场准入准则下来再启动项目,先机早已失去。

  假若他和姚婧的婚姻真的悬而未决多年,谁又能保证周文菲不会因为失望死心而另寻他爱?毕竟她只有十八岁,处在人生最好的年华里。

  姚婧失望地发现喻文卿只说了“安慰”,这更像是不想告诉她真实原因,用来安慰她的。她转身朝楼上走去:“我知道了,再见。”心里想,安慰是很难做到的事吗?喻文卿其实在说,你从没有做到。

  有些话的意思,要等到离开后才听得出来。

  喻文卿飞回S市,下飞机后胡伟来接,他才知道周文菲感冒了。

  “不太严重,我带她去看过医生了。”胡伟说道。

  喻文卿正想问一声“怎么感冒的?着凉了?”想起临走前那一晚在洗手间的大战,叹口气,罪魁祸首又是自己。回到公馆看见床上缩成一团的被子,心中愧疚更多,把这团被子紧紧搂在怀里。

  周文菲在被子里挣扎,露出乱糟糟的一张小脸:“你回来怎么也没告诉我?”

  “就想看看你有没有偷懒,又没去上课?”喻文卿翻看抽屉里的东西,拿出一排吃了过半的感冒药。

  周文菲吐吐舌头,亲昵地黏过来:“前两天有点低烧头痛,早好了。”看到门边立着行李箱,她想下床,“我帮你开行李。”

  喻文卿衣服都没脱,把周文菲拉入怀里:“陪我睡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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