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064_微弱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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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064

  周文菲看一眼,问喻文卿:“什么意思?”

  “谢姐事多,怕她照顾不过来,再请一个人,当然是懂一些心理知识的专业人士最好,这样也能让我安心一点。以后去门诊复查取药,咨询,还有服药、运动这些,一天要怎么安排才最有利于痊愈,听姜护士的。”

  根本不是照顾,是监视。

  姜护士来了以后,除了睡觉,还有客厅的帐篷,周文菲不被允许在任何一个封闭的地方超过五分钟。睡觉也是有时间规定的,不是说想睡就能睡。还有,除了姚婧那间房之外,这个家里所有房门的锁在一天内全换成没法反锁的。

  她还不能随便外出。

  喻文卿还是会带她出去吃饭、逛街、看舞台剧。他要不在,周文菲必须先向姜护士说明她想去干什么,要去多久,然后由她来决定,是否要报告喻文卿,得到批准。

  这样毫无弹性的工作态度,让周文菲觉得她以前一定照看过不少神经错乱的病人。她不想和这样的人说话,因为每说一句话,姜护士就会揣测她的动机。

  更不知魏凯芳从哪儿知道了她自杀的事,有一天胡伟送她去医院,开车途中把手机递过来,说喻总妈妈要你接听。

  她忐忑不安地接过去,“魏阿姨”三个字还没开口,就听见那个温柔和善的阿姨冷冰冰地说:“你要死的话,拜托你死远一点,不要把我儿子几千万的公馆弄成凶宅,出手都没人要。”

  人的心脏真是奇怪,在林医生诊室看到文件后,周文菲便以为这世上不会再有比这个令她伤心的事,不,痛感永无止尽。她点头说了声“好的。”

  之所以打到胡伟手机上,也是不想让儿子知道,她和我联系过吧。

  周文菲感觉自己还淹在浴缸里。

  从医生诊室回来后,她躺在帐篷里和王嘉溢发信息:“上次我没去成台湾,你怪不怪我?”

  “一想就明白,你在逗我开心,他不会让你来的。”

  “不是,他说陪我一起去,飞机票都订了,但是我怀孕了。”

  “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恭喜,你想要生下来吗?”

  “已经打掉了。他不想要。”

  “为什么?”

  周文菲没法说不堪的往事,便说:“觉得抑郁症生孩子不好吧,他们正常人应该都会这样想吧。怕遗传给孩子。”

  “要是我也说现在不是生孩子的时机,你会不会生我气?”

  周文菲怔了怔:“我也知道。”她不生任何人的气。但别人说“不是生孩子的时机”,和喻文卿说“不能要”,是不一样的。

  “你现在有去上学吗?”

  “没有。他可能怕我跳楼,不许我去学校。”

  “菲菲,我要怎样才能帮你?”

  “陪我说说话,我现在只有这个手机能和外界联系。”

  那天晚上正吃着饭,门铃响了,谢姐去接:“喻先生,楼下有个男孩子,说要找菲菲。”

  餐桌边的两人都抬起头。喻文卿走过去,看见可视对讲机里一张年轻俊美的脸,就是那个台湾男生。“开门,让他上来吧。”

  周文菲也走到门厅边等候,不安地看身边男人的神色。

  电梯门开,喻文卿看着比他矮不了多少的瘦削男生,嘴角勾起笑容,伸出手去握:“你好,王嘉溢。”

  王嘉溢回握:“你好,喻师兄。”他看周文菲一眼,“很抱歉突然叨扰,我想找菲菲……聊聊。”

  “刚下飞机?”喻文卿瞄见他行李箱上还未来得及撕去的托运标签。

  “是,等会我再去找酒店。”

  “那还没吃饭?”喻文卿对谢姐说,“帮忙添付碗筷吧。”

  “不用了。”

  “没关系。”喻文卿帮他把行李拎进来,“妙妙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他如此随和周到,周文菲也舒口气。吃完饭后,其余人把客厅留给她和王嘉溢。王嘉溢看了看帐篷的门,和市面上用拉链拉合的不一样,是婴儿车的那种可折叠的遮阳罩,一拉到地。

  “什么牌子,等回台湾我也买一个。”

  周文菲坐进帐篷里:“我觉得这样有筋骨的门才安全,你进来感受下。”她真心觉得王嘉溢也需要一个。

  王嘉溢往过道上一望:“不了,我要钻进去,有人得像狂怒的狮子一样把我拽出来。”他盘腿坐在周文菲对面,“比我想象的温柔一些,没有揍一顿赶我走,反而请吃了一顿饭,让我和你这样单独聊聊。”

  “谢谢你来看我,我还以为,老是放你鸽子,你生气得都不理我了。”

  “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只不过你说不来之后,他出现了好长一段时间。”

  “王嘉然?”周文菲问道,“是你的双胞胎哥哥,还是一个人格?”

  “都是。”

  “那你哥哥呢?”

  “十五岁时出车祸死了,我们俩一起出门,一辆车朝我们冲过来,他死了,我活着。从那以后我就经常有失忆状态,就是不晓得自己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一直被当作心因性失忆症在治疗。到十七岁那年碰上一个治疗师,才知道我的解离症是双重人格障碍。”

  王嘉溢平淡的口吻继续:“爸妈从小就分居,他跟着妈妈住在台北,爸在大陆开公司,就把我放在清境农场的大伯家。所以我们聚在一起的时间,基本上就是寒暑假。妈妈会把他送去清境农场。他和我的个性很不一样。从小就读寄宿学校,比较独立也比较难管束。出车祸前,他就已经很会抽烟喝酒了。”

  “那种坏坏的小男孩。”

  “是吧。”

  “他什么时候会出来?”

  “当我觉得现实中某件事情很难解决或不想接受,他就会出来把一切再搞乱一点。然后等我回来,发现,”王嘉溢叹口气,“还得自己去解决、去接受。”

  “他做的事情,你不知道吗?”

  “他不说,我就不知道。”

  “你们还会交流?”周文菲说:“可是,去年你都还挺好的,我也没听见戏剧社有人说你有异常的地方,可见他出来的时间并不多?”

  “治疗两年后他就不出现了,我一直以为是和我的主人格融合了。”

  更是证实了周文菲的猜想:“你是寒假里……遭遇什么不开心的事?”一定是一个非常大的事情,破坏了他竭力维持的精神稳定状态。他在那一刻崩溃了。

  王嘉溢不想说,周文菲伸手去拽他袖子:“你告诉我啊。”

  “送你回去的那个晚上,发现喻师兄在车里吻你。”

  周文菲赶紧收手:“对不起。”她不敢相信,又很难过,原因竟然是她。

  “你对不起什么?”王嘉溢说道,“真正的喜欢,就是你知道她喜欢的是别人,还是……放不下。”

  周文菲撇头看向窗外:“你现在在治疗么?”

  “嗯,找到了以前的催眠师。”

  “那就好,我希望你一切都好好的。”

  “你呢?为什么会想自杀这件事。”

  “已经自杀过一次了。”周文菲低下头,“我现在没有想自杀。”

  “一点效果都没有?”王嘉溢心急地问道,“换个医生呢?我之前在内地找的催眠师也不行,所以才请假回的台湾。”

  “没用的。”

  “你不想聊?”

  “不管找哪个都一样,我说什么,最后喻文卿都会知道。当然他已经知道了,但我还是不想让他听到。我只要一想到他可能听到我的录音这类的东西,我就会崩溃……”

  “他干涉你的治疗,是不是?”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周文菲推了推她眼前的窗,纹丝不动,“自从我确诊后,这几扇窗就打不开了。他不会容忍在他眼皮底下,有无法控制的事情。”

  王嘉溢思忖片刻,想到应对之策:“菲菲,我当年有认识一位台大心理系的师姐,现在已经执业了。我们和她说明你现在的情况,拜托她做你的治疗师,现在网路视频约谈也很方便。这个是私底下的,不要被喻文卿知道,然后你继续去约定的医生那里做治疗。”

  周文菲有点犹豫。王嘉溢掏出手机:“我现在就可以问她。”

  师姐也有微信账号,周文菲互加好友后,师姐发来一段语音:“嗨,我是巧珍,你有什么想说的,如果你愿意,什么时候和我说都可以,不用顾虑是半夜还是我在工作,希望网络能给你更自然更放松的方式。……”

  她的声线低沉柔和,像是小提琴的琴弓在心底轻轻地勾起诉说的弦。周文菲还没有见过她,就已经想象她应该是个知性温柔的女子。

  “好的,孔医生。”

  王嘉溢转头看客厅,心里有些怪异:他们聊这么久了,没有一个人来客厅看看。喻文卿这么放心?想起刚才周文菲说的“他不会允许有他控制不了的事”,难道我出现,也在他控制范围之内?

  他突然起身把窗帘全都拉上,再让周文菲把灯关了。客厅马上就黑漆漆的,王嘉溢打开手机的照相模式,四处扫射。

  “你要做什么?”周文菲不懂。

  过道左侧传来卧房门摔开的声音,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周文菲朝脚步声走去,想挡住人,没挡住。

  喻文卿把灯拍开,冲到王嘉溢跟前,一拳挥出去,周文菲慌忙去抱他的腰。怕动作太猛烈摔到她,喻文卿收住冲势,拳头没有落到人身上。

  他这才看到王嘉溢拿了手机在拍照,怒不可遏:“滚出去,这是我家。”

  王嘉溢冷笑:“菲菲,他在家里装了监视器监控你。”

  周文菲一愣,手臂松开:“你说什么?”

  “妙,别听他胡说。”

  王嘉溢指着电视柜的下方:“那里就有摄像头。”他对周文菲说,“你回房间去看,一定有手机或是笔记本连接这个摄像头。所以他都不用出来看一眼。”他话没说完,周文菲已冲向过道,喻文卿追上去,王嘉溢扯住他胳膊。

  跑进去一看,床上果然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里正是两人扭打在地上的画面。点击主页面的连接设备,竟然有六个摄像头。

  喻文卿无心恋战,把王嘉溢揍倒在地上,也跑回卧房,看到呆若木鸡的周文菲,扑过去跪在床边:“妙,我只是担心你。”

  “你什么都没告诉我。”周文菲反问,“你是不是觉得你做的任何事情,都可以不用告诉我。”

  “不是。那个混蛋在挑拨我们的关系,他就是想千方百计骗你去台湾。”喻文卿窝在卧房看监控视频,也看了一肚子气,这下口不择言,“什么师姐,妙,她连执业资格都没给你看,你不要被他们联合起来骗了。

  周文菲愣愣的,还没反应过来,已走来门边的王嘉溢先说了:“菲菲,他还监控你手机。”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喻文卿。喻文卿还在狡辩:“我只是听到了你们的谈话。”

  没人信他,因为手机监控这种事对他来说太容易做到了。

  再说今天王嘉溢突然到访,他一点也不吃惊,肯定是早已知晓他们在微信上的交谈。周文菲朝喻文卿伸出手:“把你手机解锁后给我看。”

  喻文卿不给,转身拽着王嘉溢往门厅走。

  周文菲好哄好劝,他得先把这个碍事的给解决了。

  两个男人在过道里死命拉扯,瘦弱一点的王嘉溢只恨自己没在健身房多举几块铁,他朝卧房的方向喊:“菲菲,他是个控制狂,你得离开他,否则他会禁锢你一世的,……”

  “砰砰”两声,他和他的行李都被扔到门外。

  周文菲跑出去,喻文卿一把拦住,把她抱回卧房。“放开我”,拳打脚踢都没用,在人肩上狠狠咬一口,喻文卿把她扔回床上,她爬起来就往门厅跑,拉开门一看,门外空荡荡。

  她打王嘉溢的电话,没人接,隔五分钟接着打,到第三通终于听到一声很不耐烦的“喂,你谁啊。”

  “嘉然,你是嘉然,对不对?”

  电话那边停顿两秒,烦躁降下去一些:“你是谁?”

  “我是嘉溢的朋友。”周文菲问道,“你现在在哪儿?”

  “我怎么知道!他一有点事就装死,非逼着我出来不可。你以为我想面对吗?这个破地方我来都没来过。”他似乎在踢垃圾桶,“哐当”地响。

  “你不用担心,你在S市。”周文菲料想他没有走远,“你拍张附近建筑物的照片给我,我来找你。”

  “你是谁?”

  “上次我送嘉溢钢笔,你不是和我聊过天?”

  “哦,你是那个女生。”

  “对。你会用微信吧。”

  “那个很容易学,但是我现在用不了他手机啊。”

  “啊,你不知道解锁的密码?”周文菲还以为两个人之间总有些共同的记忆,“那你上次是怎么发的微信?”

  “碰巧而已。”

  “你看看周边环境,有没有超市或是有标牌的大楼。”

  “有一家……山姆会员店。”

  “知道了。”就在公馆外面,周文菲换好衣服要下去找他,喻文卿不许她离开,她望向喻文卿:“你不知道他有病吗?”

  喻文卿哪还有好脾气:“他有病和我没关系。”

  周文菲冷冷看着他:“和我有关系。”

  她非要下去,喻文卿无奈跟在后面。已到十月,街边的风吹着她的开衫,能感觉到微微凉意,一年很快就过去了。

  商场门口立着一个两手拎满购物袋的时髦女郎的雕塑,雕塑下面,孤零零站着穿短袖T恤的少年和他的行李箱。

  周文菲走过去:“嗨。”

  王嘉然的眼神这才转向她,真的和王嘉溢不一样,有点桀骜,有点狂躁,还有点对陌生环境的不安和敌意。

  “我是周文菲。”

  “他把我们的事情都告诉你了?”王嘉然的眼神仍有警惕,他确实不知道周文菲的身份,和王嘉溢对她的感情。

  “嗯。”周文菲点头。

  “那我是谁?”

  “王嘉然,他的双胞胎哥哥,十五岁,喜欢……偷骑摩托车出去飙车,还有离家出走。”

  那种警惕很快变成难以置信,难以置信又渐渐散去,变成某种信任和一点点惊喜:“他真跟你说了?”王嘉然咧嘴一笑,“你接受他了?你是他女朋友?”他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喻文卿,“他是谁?”

  “她不是你女朋友,是我女朋友。”喻文卿抢答。

  眼前的这个男生,还是刚才那个混小子,但是说话的语气神情全变了,好像真不认识他似的,奥斯卡影帝都没这样的演技。世界上真有这种精神病,他一定要想个方法,让周文菲和他彻底断掉来往。

  但眼下他得做个负责任的大人,正常人。周文菲说人格变换是因为被他打了,受了刺激,于是拉起人的行李:“走吧,我先带你去酒店开房,这边你不熟,就不要乱跑,……”

  “我要回台湾。”

  这才像一个十五岁男孩说的话,周文菲听了说不出的心酸:“等嘉溢整理好心情回来,他会带你回去的。”

  安顿好王嘉然,周文菲回去公馆,在帐篷里坐着,一言不发。

  喻文卿强搂周文菲入怀,开始认错:“妙,我不是一开始这样的。摄像头是七月份才装的,我白天去公司上班总是心神不宁,想你在家里做什么。手机监控是前几天才装的,你知道我害怕什么。”

  他不敢和周文菲谈论自杀这件事,也不知道周文菲是否还有企图,他只能穷尽一切方法,阻止它再次发生。

  “那你拆掉那些摄像头吗?”

  喻文卿说:“好,我明天找人来当着你面拆。”

  “手机呢?”

  喻文卿不情愿地从兜里掏出手机:“我现在就删掉那个窃听软件。”

  “删掉还可以重新装。”

  “妙,我答应你了就不会装。”

  “那你还能想到另外的办法来监视我,你有的是办法。”

  两人都沉默了。周文菲缓缓问道:“你爱我吗?”

  “当然爱啊。”喻文卿恨不能立刻证明真心,“我最爱的人就是你。”

  “那你以前为什么不说?”他急切的神情在周文菲眼里,更像是掩饰、无奈、道歉,总之不像真心。

  喻文卿哽住,这段恋情里他已经在学着表达了,这一年里他说的情话,比过去十年都多。“那我以后……我每天都说,好不好?”

  晚了。一整晚周文菲都没睡着,知道喻文卿不会放她走。谁能帮她?她只想到了阳少君。她一直爱着喻文卿,肯定愿意帮我离开他。

  这几个月阳少君很忙,上海分公司成立后,又在昆山、松江、嘉兴多地招了十几家的二级代理商,然后去澳洲的酒庄签最终的总代理协议。既然都到了南半球,索性把新西兰、阿根廷和智利的高端酒庄都走一遍,看看还有没有合作机会。

  现在的玮雅可不是当年的空架子,阳少君也不是几十万都还抠抠搜搜的人,一口气拿下三个品牌的中国区代理。

  还去了趟梦寐以求的南极。

  开心,超级开心,人生的梦想正在一个个收获。

  但也很难过,那种“我一个人也过得很好,为什么还要找一个人让自己不开心”的话只是挂在嘴边说,让他人以为也让自己以为,爱情没那么好、没那么重要。

  但要是有个人,愿意抱着——因为晕船吐得乱七八糟的她,在甲板上大喊“南极我来了”,愿意陪着她在这极地里挨冷受冻,愿意在看向这个广袤世界的眼睛里把她放在最中间,日常生活里的那点不开心,阳少君想,她愿意受,她真的愿意受。

  她觉得自己呼出来的白气都是惆怅的。天气太冷,冷到感觉不到心跳。为一个人动心,为一份爱受苦受累,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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