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071_微弱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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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 071

  上课之前也要先考试,是骡子是马,总要拉出来溜溜,才好因材施教。

  一开始就是先唱歌,周文菲选了《悲惨世界》里的《CastleonaCloud》。小时候去参加各种文艺选拔赛,她就爱唱这种悠扬轻灵的歌曲。

  结果开口唱两句,正中间那个凶凶的女人就说她走错地方了。

  “啊。”被打断的周文菲不知所措。

  “这位同学,你该去超级星光参赛,来学什么音乐剧。”

  周文菲固执地说:“可是我想学。”

  “你音色挺有辨识度,唱得也还可以,还有你这长相,当个偶像没问题。音乐剧的声乐,虽然不要求是美声科班出身,但也不是拿流行乐的唱腔就可以应付的。你系统学过声乐没有?”

  “我有。”周文菲很紧张,其实她只是在音乐基础班里呆了几年,还有就是在S大经济学院合唱团练了一个半月,“我已经交钱了。”

  “要退钱吗?”凶女人叫珍妮洪,是这家培训机构的负责人。

  “不要。”

  “我们是培训学校,你出钱当然能学了,但是我提醒你,十年的差距不是一朝一夕能补上的。不要妄想在我这儿学半年,就能拿到波士顿音乐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我知道。我现在没有留学的打算,只是想先学学看。”

  还好,也不是一切都打击周文菲的信心。接下来的独白表演拉了把平均分。大家都不说话,看着她。她低着头,低沉的声音在空中缓缓地传达:

  “那时候我也不过是七岁吧,一个穿着短红棉袄的小姑娘。戴着妈妈给我缝的一顶小帽儿,蓝布的,上面印着小小的花,我记得。”

  抬起头来脸上情感已到位,举手投足间都是那种不过分用劲的服帖。

  “我倚着那间小屋的门垛,看着月牙儿。屋里是药味,烟味,妈妈的眼泪,爸爸的病;我独自在台阶上看着月牙,没人招呼我,没人顾得给我作晚饭。……”

  是老舍的《月牙儿》,珍妮洪有些意外:“你学过表演?”

  “我在S大戏剧社有学过一点。”

  “戏剧社,社团……”珍妮洪摇摇头,等同于没学。有些人天生就擅长捕捉灵感,且知道将它如何表达出来。

  她接着说:“周同学,音乐剧演员需要唱、跳、演,即便你表演和舞蹈都还可以,但是也弥补不了声乐的短板,你可以改学别的舞台剧,话剧就很好。”

  “可我想试试。”可能周文菲还站在舞台剧的门外,她不认为这些剧之间有着泾渭分明的界限。她眼前有什么,她便想抓住什么。“我会……另外报名去学声乐的。”

  哪怕最后没学出名堂来,也没有关系。只要没有期待,她就能获得片刻的安宁。

  时间好像回到她和喻文卿的事情暴露之前,比那会还好一点,能去上课,能去唱歌,能和大家一起聚餐,就是每个晚上都睡不着觉,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心里像有耙子在不停地刨地,把白天忙个不停铺好的稻草全给翻起来。

  心理治疗还在继续,周文菲喜欢上那种和“闺蜜”聊天的氛围。孔巧珍没有带给她治疗的压力,聊的东西很宽泛,某本书、某部电影、某场剧、某个明星、……。

  当然会聊小时候看入迷的迪士尼公主电影。

  “白雪公主被王后迫害,最后还被毒苹果毒死了,没有关系,只要王子的亲吻她就能活过来;睡美人只不过因为父母没有邀请女巫,不是她的错,就被诅咒附身,年复一年的沉睡,没有关系,会有王子路过,亲吻她让她苏醒;仙杜瑞拉没有被动等待,而是拼命奔向王子的宫殿,留下水晶鞋,让王子可以依此来找到她,从而摆脱掉恶毒的继母和姐姐。”周文菲说,“我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做这样的梦,真的以为解救这个世界上每一个被虐待被伤害的女孩的唯一解药,就是王子的爱情。”

  “现在还这样以为吗?”孔巧珍问。

  “当然不敢了。我以前听到二三十岁的女孩子说千万不要相信男人这种话,心里会冷笑,想那是你们的爱情不够完美,真正的爱情不是这样的。”停顿一会,周文菲才说,“喻文卿是王子,可我好像并没有拿到灰姑娘的剧本。”

  “拿到灰姑娘的剧本,就可以从爱情中得到救赎?”

  “不可以吗?很多的心理学书籍都说良好的亲密关系是通往幸福的桥梁,它能够治疗过往的创伤。”

  “前半句我大部分同意,后半句大部分不同意。”孔巧珍说,“如果我们分析这些童话中的女孩子,会发现她们都具有坚忍、善良、忠贞的美德。依靠这些美德,便能得到王子的爱。可站在心理医生的角度看,女孩们可能都有或重或轻的心理创伤。仙杜瑞拉算是家庭童工,也许还被虐待,睡美人在担惊受怕中过了十五年,白雪公主更惨,躲避追杀,逃亡到森林,都没能躲过。”

  久病成医,周文菲也能按照她的思路往下分析:“那就说白雪公主好了。她和王子幸福生活在一起,那些曾经在森林里向猎人乞怜‘不要杀我’时的害怕无助,独自在森林里穿行睡觉的孤单与恐惧,会被治愈吗?”

  孔巧珍说:“如果还记得她最初拥有的美德,就应该知道她们不会在这段亲密关系里暴露创伤,因为不被允许。如果连暴露都谈不上,……”

  “万一,她愿意暴露呢?”

  “从未经历过这等黑暗的王子一定会懂?懂了就一定会好?如果爱情真有这么好的疗效,为什么从来没有被虐待被追杀的小男孩长大后只追求爱情圆满的童话故事?小男孩的故事总是英雄的故事,他们终有一天会长大,骑上战马拿起刀剑,回到黑暗之地手刃仇人。他靠他的勇气正直赢得一切,爱情看上去更像是奖赏,但是对女孩来说,爱情通常是全部。”

  “爱情是全部——不好吗?一定要像男孩子舞枪弄剑……”

  “像一场赌博。太投入的人,往往不是赢的那方。”

  周文菲笑笑,对,她完全地赌输了。爱情非但没能拯救过去的她,反而添了很多新的问题。

  有时候聊到意犹未尽,她想等孔巧珍下班和自己去逛逛街。

  孔巧珍说不行,心理治疗领域有比较严格的职业操守,她不能让周文菲对自己产生过多的依恋性。

  还好有了北艺的旁听课程和“虹越”的培训课程,她的生活总算变得忙碌起来。也交到了新的朋友。

  一个是阿国,他对自己“谐星”般的外貌和家境太有自知之明了,在班上是被人嘲讽的对象,但又必须是最勤劳、最随和的那个人。

  他总是说:“没关系,多个朋友多条出路,他们条件比我好,将来出名能带着我一起出出通告,给个演出机会,很好的啦。”

  所以当他沮丧的时候,周文菲会陪陪他。“谢谢你哦。”他总是很感激。

  这个时候,周文菲才知道阿国的父亲早逝,妈妈带大三个孩子不易。他是大儿子,学费生活费都得靠自己去挣,所以坐在露天剧场的台阶上,和人说:“我爸爸也很早就走了。”

  阿国抬头看她一眼,额头眼角的褶皱里全是笑。

  他又说一句:“谢谢你哦。”

  另一个是黄潇云。

  两个女孩都是十九岁未满,都来自大陆,都喜欢舞台艺术,连身高体重都很接近。很自然而然地走在一起。

  对舞台表演,黄潇云懂的比周文菲多多了。上课时会给她讲解,看剧的时候会和她分析,陪着练声,然后就是一起排队买奶茶,一起看电影吃饭。

  周文菲以前怕发胖,不敢喝奶茶,现在运动量够,每天都要喝一杯奶茶。“潇云,我都这么大了,才开始学舞台表演,会不会太晚了?”

  黄潇云说:“不晚,你还真以为老天赏饭吃的人很多啊,学艺术都是钱砸出来的。你这样学两年,再把语言关过了,就可以去申请美国的学校。反正你不缺钱嘛,可以一直留在那边追逐梦想。”

  “你的梦想呢?”

  “我是因为考不上上戏才去的南艺,音乐剧也不是我的首选,要是毕业后没什么机会,我就转行去当龙套演员了。”黄潇云羡慕她,“哪有你命好,十八岁就能找到这么优秀的男朋友。他一个月给你多少钱?”

  周文菲只是笑笑:“挺多的。”

  她把猫空缆车上拍的照片冲洗出来,黄潇云看见了,挤眉弄眼说她艳福不浅。她对王嘉溢的事很感兴趣,总是带着吃醋的神情问:“菲菲,你又不和我玩,是不是找王嘉溢去了。”

  一开始,周文菲以为黄潇云喜欢王嘉溢,但好几次排练,王嘉溢去了,潇云都没有跑过去和人打声招呼。那何苦在意他的行踪呢?

  周文菲想不明白。有一天中午吃饭看着对方一边刷手机一边吮奶茶里的珍珠,突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直觉。她问:“你喜欢高老师的课吗?”

  “还不错。”黄潇云回答得漫不经心。

  “等会去逛街?”

  “好啊,反正没什么事。”还是漫不经心。

  “潇云,我对嘉溢还是挺有好感的。”

  “嗯?”黄潇云抬起头,“你们有进展了?”她很激动地抓着周文菲的手,“说来听听。”

  “就是在猫空缆车上他吻我了,然后也向我表白了。”

  “你答应了吗?”

  “我说要考虑。”

  “那你考虑好了吗?”

  黄潇云的反应全在意料中,让周文菲有一种越演越入戏的荒唐感:“嗯。我觉得还是和差不多大的男孩子谈恋爱会轻松些。”

  “哇——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那给你租公寓那个男朋友,你打算告诉他这件事么?”

  “我还不知道,想先偷偷和嘉溢交往看看。潇云,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的人很……虚伪、龌龊。”

  “不会啊,面对感情,有时候就是很难选择的呀。”

  周文菲看黄潇云的表情,觉得她演的没自己好,她只是眯起眼睛笑,感情虚假地浮在动人的脸上。

  没有马上收到S市的反馈。接下来每天,周文菲都会向黄潇云报告她和王嘉溢的感情状况。半个月后,黄潇云试探着问:“到全垒打了?”

  “嗯。”周文菲点头,“我们之间的感情,在交往前就有的,只是当时大家都不好承认而已。”

  如果听到这个,喻文卿还是不闻不问。好吧,那她承认,这一切都是她妄想出来的。

  转眼已到2013年的一月。

  就在周文菲觉得她真的要好好调整心态,对外界多一点点信任感的时候,喻文卿来了。

  是她来台北后最开心的一天。

  她在“虹越”的学习已经过一半,也是需要一个小舞台来检验下学习成果。和小组另外两名学员一起复排《悲惨世界》中的一小段——珂赛特、马吕斯和爱波妮的三人恋情。她扮演的是渴望爱却最终在战火中死去的爱波妮。

  中间有一段爱波妮的独唱《Onmyown》,唱着唱着,周文菲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在表演,只是在歌唱,唱给她心中的马吕斯听。

  想她和爱波妮何其相似,总是幻想马吕斯能永远陪在身边,醒来不过清楚,一生的时间都在欺骗自己,……

  唱完之后,周文菲觉得口干舌燥,头皮发涨,好像有什么要突破这坚硬的禁锢,自由地奔涌出来。

  就连一向对她的唱功无可点评的珍妮洪这次也说:“三人中综合来讲你的表演是最好的,任何舞台艺术都必须落在感染二字上。但我也有我的偏见。情绪这个东西就像灵感,这个时候有,很好,但未必时时都能有,基本功能保证你在状况没那么好的时候,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谢谢你,珍妮。”

  周文菲当然知道她的底子太薄,歌唱问题多多,但对现在的她来说足够了。只要有人愿意听她唱、看她演,就已经足够了。

  她把渺小的自己,卑微的自己,还有那些如影随形的伤害、痛苦、颤抖,爱慕,绝望……,全都打包在别人的故事和她的表演里,一股脑儿掷向天空。

  完毕,落幕。心中空空荡荡,无声无息中长出一点嫩芽,柔弱的、雀跃的。比在孔巧珍那里咨询一个小时还要有效果。

  回去的路上,周文菲无可遏止地想起喻文卿。和他联系一次吧,和他说对不起,和他说我想你。

  开门的时候,那个伟岸的男人已站在客厅,背对她看着窗外的青山。

  “你怎么来了?”周文菲见到他抿着嘴,脸色凝重,也慢慢收了脸上的笑。

  “不欢迎我来?”喻文卿嘴角扯开,不见笑意,“好歹你现在的生活都还是我供的,这么不乐意见到我?”

  周文菲摇摇头:“你提前说一声,我好让成叔去机场接你。”

  “不用了,”喻文卿盯着她看,那张让他迷恋的脸上渐渐有了看不透的东西,“看你气色,这两个月过得还可以。”

  “嗯,我在学舞台剧,今天上台表演……”

  喻文卿对这个完全不感兴趣:“你和那个人格分裂的家伙,相处得怎样?”

  周文菲有些失落。休学来学舞台剧,大多数人都会以为脑子有病。喻文卿只是有钱,无所谓她怎么花。

  她回房间换衣服,喻文卿跟进来。他的手穿过长发,扣着她的后脑勺,稍一用力,她半仰起头看向他。他凑过来吻她,吻她的嘴唇,沿着她脸侧的轮廓,一点点吻到耳垂,越吻越深入。

  周文菲的心也越跳越快,快到让她无力承受,她害怕自己衣衫尽脱后的样子,她怕在喻文卿的眼里看到一点点玩弄、侮辱的意思。

  “不要。”周文菲往后退。

  “为什么不要我碰你。”

  “我今天……不太想。”

  喻文卿贴着她的脸,又轻又狠地说:“那个小子碰你,你想不想?”

  周文菲心脏猛缩,他真是为了这个来的?她想把腰间的手扯开,没扯开,反而被喻文卿搂着,整个人又被扔到床上,慌张中开口:“嘉溢没有碰我。”

  喻文卿拨开她的发丝,盯着她眼睛:“妙妙,你现在说的话,我不知道该不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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