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077_微弱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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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接着说:“接受催眠治疗后,人格之间能够对话。当王嘉然意识到自己没有的那段记忆是弟弟的,很开心。倒是嘉溢知道这是哥哥的人生后,并不想留下来。由此,陈老师在治疗中“唤醒”第三人格,就是我。”

  “你就叫嘉溢?”

  王嘉溢眼睛微微抬起,看向周文菲,眼神沉静,音色清朗,像是第一次见面,第一次介绍,“我叫乐山,23岁,性格爱好,……,你应该看到了,就不说了。”

  乐山是嘉溢取的名字,他一直都很喜欢伯父家推开阳台就能见到的奇莱山日出。因为人格不是很多,相互间也没有抵触,融合治疗进行两年,情况稳定下来,他就去S大做交换生。

  “那真的嘉溢呢?”

  “融合成功了吧,他后来一直没有出现。”

  “那你喜欢别人叫你嘉溢,还是乐山?”

  “嘉溢吧,我好像已经习惯了他的人生。”

  “那长相呢?肯定和双胞胎不一样。”

  王嘉溢感到窝心,谁会在意一个人格虚构出来的长相?他沉吟一会,说道:“我戴眼镜。”

  “你有自画像吗?”

  “没有。”

  “那你有时间画给我。”

  “好的。”

  “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王嘉溢沉默片刻说:“先去iPhone的售后维修店,看这手机还能不能修?”

  “我想,你爸爸还会来找你,也许你舅舅、大伯都会找你。”

  昨晚听王富邦说他们分不分手,和公司中标的项目有关,周文菲便上网搜“瑞邦建筑”,官网首页就是S大新校区生命学院教学楼的最终呈现效果图。

  并不能依此就说是喻文卿的主意。可就算是他的主意,周文菲也没那么生气了。能获得今天的财富和地位,他本来就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人。她,也学到了他的一些皮毛。

  王嘉溢说:“你放心好了,我和他们没有感情,他们的所作所为伤不到我。”

  他回到汉云公寓,屋内满是烟味。王富邦和孙瑞连都在客厅。昨晚王富邦不仅找孙瑞连了解情况,也打电话到美国和孙琬吵了半宿。

  他骂孙琬欺骗众人,孙琬骂他不负责任,他骂孙琬管教无方,孙琬说,有方又怎样?留下来的是嘉溢还是嘉然,对你有区别吗?

  听到关门的声音,两人扭头来望,孙瑞连面露喜色:“我就说了,会回来的。”

  “我回来拿台手机。”

  “嘉溢,你是嘉溢,”确认不是那个不肖子后,王富邦走过来:“你舅舅和我详细说了你这几年的治疗情况。”昨晚被王嘉然一刺激,几年没接受的病,竟然一朝接受了,还想尽多年来没尽到过的父亲责任。

  “那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你的儿子嘉溢。”王嘉溢话语平淡。

  王富邦上上下下看他一眼:“怎么不是?”

  王嘉溢笑笑,他懂了,身体是,就是,灵魂是不是,无所谓。

  “你不要跟着嘉然乱来,和那个女孩尽快分手。”王富邦再提起来。

  孙瑞连告诉他了,王嘉然的频繁出现,和这个女孩的到来密切相关,这个女孩有忧郁症。他也要他们分手,说过好几次,王嘉溢都没听。

  舅甥的关系比不了父子的关系,一直不敢管太多。

  不管的另一个原因是他特意去查过周文菲的入台证。到期后只要没人帮她办新的入台证,不分也得分。可王富邦说,等不了那么久。

  “为什么要分手?”王嘉溢问道。

  “她有病啊,正常人怎么会接受你突然变成嘉然那样的……神经病。”

  王嘉溢也不生气:“那反过来说,有个人愿意接纳你的儿子,对你来说,不也是一件很开心的事?瞎子配聋子,跛脚的配……”

  “不一样。你的病好了,你能找比她好一百倍的女孩子。”孙瑞连说,“我和陈老师聊过,嘉然的个性是有点麻烦,但不要放弃,……”

  还是那套话,王嘉溢打断他:“你以为他是嘉溢,说消失就不再回来?他不会再听从进行融合治疗。”

  “为什么?”

  “因为他爱上了菲菲。”王嘉溢心说,他还想要周文菲彻底爱上他。

  “所以才要分手啊。”王富邦急了。

  王嘉溢摇头:“可我不想分手。”

  主宰这副身躯一年半,在S大的校园碰上周文菲,那双眼睛像极了“初醒”时陪伴在他身边的孙琬。那时他23岁,并没有把朝夕相处的孙琬当成母亲。

  如果没有那个夜晚的意外,他将成为一个正常人,正常地恋爱结婚工作,不用像今天这样疲惫地应付,不用焦急明天的生活随时可能会改变方向。

  他讨厌苏醒的王嘉然,又必须无可奈何地接受他。更不想这样分裂地生活一辈子。还有一丝希望,希望就在周文菲身上。

  他从书房的抽屉里取出一部手机,转身要离开。王富邦喝住他:“嘉溢,你非要一意孤行,就不要怪做爸爸的无情了。”

  面对成年的孩子,爸爸能怎样无情?当然是不再提供任何金钱了。

  王嘉溢点头:“好吧,反正我马上就毕业,也不用你们在供我念书。和你们的关系,好的坏的,到此为止吧。”

  想了想,把这手机也扔在玄关,只骑走那辆白色的电摩。

  王嘉溢去接周文菲下课。看他还是那个碎屏的手机,周文菲问道:“怎么啦?”

  “和你一样,从此以后孑然一身。”

  他也离家出走了,周文菲叹一声:“对不起。”

  “跟你没有关系。我早就想了断,所以才去S大。这次是他也想了断。”

  周文菲想了想,既然是喻文卿搞出来的事,她就不可能不管:“那你住我那儿,我公寓租到六月份。”再歪头补充一句,“睡沙发好不好?”

  下午王嘉溢去应聘,临时找朋友借来一套西服,不太合身。周文菲盘腿坐在地板上,扯下了裤腿,还是短。

  “明天还是去买两套吧,不能因为这个,找不到好工作。”

  “等找到兼职再说吧。”

  “找什么兼职?你好好参加毕业答辩,然后找工作。”周文菲说,“我街头卖艺的收入还可以,画稿这个月也能挣到三万……”

  王嘉溢蹲下来,和她视线平齐:“就算现在很用心地准备,如愿进入大企业,但很大结果,还是得做兼职工。”

  周文菲明白,一旦王嘉然出现,什么样的工作都很难保住。“给他点时间,好不好?”

  “算了,我已经习惯了。”

  人一下楼,周文菲马上翻钱包,看有没有足够的钱撑到交下次房租。

  并没有。无论唱歌还是画画,酬劳都不稳定,她还需要付精神病专科以及心理治疗的费用,每个月一万台币。她甚至需要缩减本来就不大的食量,来支撑这项花费。

  但是王嘉溢住在她那儿,总不能少人家的吃啊。

  吃的都是进口药,她想换成便宜点的抗抑郁药,医生说没有必要不要换药,不一定对病情有效,副作用还很大,只好停掉孔巧珍诊所的心理治疗。

  孔巧珍挽留她,说如果是经济原因而不能一对一的咨询,可以换成心理团体辅导。

  第一次参加团体辅导,十个人围坐在一起,只要来了新人,都要做自我介绍,周文菲最后一个发言,口袋里摸出发言稿:“我是重度的抑郁症和焦虑症,已经持续治疗十个月。现在焦虑好一点,是中度。我叫菲菲。”

  “菲菲,你好。”错落起伏的打招呼声。

  周文菲把纸揉成一团塞进口袋。她突然间想说些她没有准备的东西:

  “我以前叫妙妙。妙妙和菲菲是完全不一样的人,我不是说我有精神学上的多重人格,而是,她们是人生中的两端。”

  手抬起来,举过头顶:“我想妙妙是我这一生能达到的顶端,她不用为生活烦恼,可以呆在喜欢的人的身边,也很招人喜欢,美好得像天上的云朵。而菲菲,”

  手放得矮矮的:“我改这个名字的时候虽然不太开心,但是也没有想过,这可能是一种诅咒,是刻在我背上再也洗不掉的耻辱。菲菲总是在泥水和尘埃里打滚,总是要面对各种她没有办法面对和处理的事情。”

  “当然大部分的时间,妙妙过妙妙的人生,菲菲过菲菲的人生。但是过去一年多,她们成了搅在一起再也分不开的线团。我想,我不应该背负菲菲的诅咒,还想去要妙妙的人生,那是很清晰的……被天堂和地狱撕扯的感觉。”

  有人问她:“那你后来怎么决定的?”

  “我淹死了其中一个,然后来到台北。”周文菲没想到自己能平心静气在这么多陌生人面前聊起自杀。回过头看这半年的变化,这种阴差阳错且“不要命”的疗法,比医生的药和心理治疗,还要有用。

  “置之死地而后生。欢迎你,菲菲。”稀稀疏疏的掌声。

  周文菲弯腰鞠躬。之所以敢说出来,不仅因为彼此不认识,还因为大家都有一张被泪水、被酒精、被烟草摧残的脸。原来这个世界上除了嘉然和嘉溢,还有那么多同类。

  她感觉轻松不少。

  和王富邦吵完架后,王嘉然出来一次。接电话一句也不说就挂了。周文菲担心他的安全,去学校找他,发现他又和纪敏敏在一起。看见她过来,还公然去搂人的肩膀。

  纪敏敏甩开他的手:“你们吵架,逗我呢?”

  王嘉然说:“不逗你,我现在烦她。”

  纪敏敏乐意这样刺激周文菲,偏头冲她一笑,转身要和王嘉然走。周文菲在后面清清楚楚地说:“他不是你喜欢的嘉溢,你心里没数吗?”

  两人步子都一顿,王嘉然说:“别理她。”

  周文菲接着说:“你猜得很对啊,双胞胎总有些奇奇怪怪的感应,他是嘉溢的哥哥,你信不信?”

  纪敏敏狐疑地把王嘉然手拿开:“你没死?”

  王嘉然一言不发地看着周文菲,从眼神到脚尖都表明他内心的桀骜不驯,周文菲去拉他手:“嘉然,我们回去。”

  王嘉然没有理她,直接走了。直到下午王嘉溢回来,错过了很重要的复试。回来的路上顺便找了附近便利店的兼职工作。

  晚上周文菲画漫画稿,他也会帮忙。周文菲说:“没关系,我还有四十六万。”她比划两个数字,再重申,“是人民币,不是台币哦。”

  “那钱不能用。不然我宁可流露街头。”

  “好吧。”周文菲心情还可以。她只要构思好人物的基本轮廓和动作,就可以递给王嘉溢,剩下的填充、细描,他会帮她做。

  两个人合作一个星期,已经有一沓厚厚的画稿。王嘉溢翻了翻:“为什么这么辛苦,还只能挣这么点钱?”

  周文菲看了看自己画的:“就流水工而已,能挣什么钱?”她问道,“嘉然有没有和你说过话?”

  陈立其的催眠治疗也停了,因为太贵,看一次诊就要上万台币。周文菲执意要付这钱,王嘉溢不愿意,说王嘉然现在的状态,催眠也不会有太好的效果。

  “随他吧。”

  “谢谢你一直保护他。我本来以为你是那些书中所说的人格killer,所以……”

  “所以你一天到晚都在帮他,对不对?”

  “我想让你们和平共处。”

  王嘉溢眼神一暗,摸了摸她的下眼睑:“我也会保护你。”

  周文菲笑了。一笑,那条卧蚕马上就生动起来。她说:“我知道。跟你在一起,我就会很安心很轻松。”

  “为什么?”

  “因为有王嘉然垫底,让我感觉在你心里,我肯定没那么糟糕。”

  王嘉溢放下笔,问她:“你不觉得你已经好多了?”

  “嗯。”她也放下笔,揉揉酸了的虎口,“孔医生说,很少有重症的患者能一边治疗,一边维持学业和工作。其实要是我自己做评估,肯定不是重度了,但她说等情况更稳定,再减药量。”

  “你这么努力,等你有天病愈了,你会回他身边吗?”

  “不会。”周文菲叹口气:“除非再死一次吧,第一次死妙妙,第二次死菲菲。”

  真到了那天,可能台湾当局会联系她大陆的亲人,验明尸身或是交接骨灰盒。周文菲不确定周玉霞有能力帮她料理后事,所以钱包里塞的小纸条上留的紧急联系人的电话号码,是喻文卿的。

  “那你还想自杀吗?”

  “没有。”周文菲把头发夹在耳朵后面,接着画,“哪怕我明天死,我也想过我这个年纪的女生该过的生活,我不想被人当成——时时刻刻都要照顾情绪的抑郁症患者。”

  “所以,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非要你离开他?这世界上有太多——对人的精神领域毫无认识却自以为很了解的人,他是其中翘楚。死死看着,从来没有预防过自杀,只会加速自杀。防止自杀的路途,就是直视死亡,谈论它,如果不能谈论,那就让人重新回到生活中间。”

  可喻文卿不是你,他没有看过《直视骄阳》,更没有多年和精神学打交道的经历,周文菲忍不住为人辩解:“他就是那样的性格,我也不想改变他。”

  很快就到五月,她在网上找旅游中介,想办一年期的台湾商务签下来。中介打了保票,要了三千的办理费,结果一拖再拖,拖到入台证到期前一个星期才回复:“我递上去二十个客人的资料,就你的被退了,你是不是在台湾做那个……,被人盯上了。”

  周文菲十分生气:“把钱还给我。”

  这个时候,办自由行的入台证,也晚了。她打算在到期前先离开台湾,回S市。如果真的找不到人能办理此事,就偷偷地去找陈思宇,问他去年是怎么办下来。

  离开前一天,正好王嘉然出现,当然要和他说一声:“我明天要离开台北。”

  王嘉然一愣:“你要走了?”

  “我是回去办入台证,办好后我再回来。”

  “大概要多久?”

  “我不知道。”周文菲说,“嘉然,你要保持和我的联系,……”

  王嘉然低头笑一声,抬起眼来目光冷幽幽:“知道我撞死过人,还是个不敢承担责任的懦夫,你是不是后悔了?还是他比较好,对不对?能帮你画画,能打工付你一半的房租。”

  “嘉然,你也可以啊。”周文菲说,“你很聪明,学东西很快,……”

  “我们不是说过一起站在黑暗中吗?你想拉我出去?”王嘉然突然有了怀疑,“你没有抑郁症,对不对?你和乐山那个混蛋联合起来骗我。我已经上过一次当,根本不会轻信他,所以他就找到你,让你来靠近我,捕捉我,让我再次痛苦自责,想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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