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079_微弱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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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 079

  正好站在一棵宽广的橡树下,夕阳透过婆娑的树叶洒下无数的光斑,周文菲仰起脸,左右地摇晃,感受碎金在脸上流转。

  王嘉然承认了的事,她没有和王嘉溢挑明,就算王嘉溢也主动做过,那也不过是他们交往前的事。

  她没有权力让男友把前世今生所有的暧昧统统都交代都斩断。就像王嘉溢王嘉然也没有权力说,必须和我们做/爱,才算忘掉喻文卿,才算“你爱我”。

  他们都是自由的人。以自由意志来承诺,选择站在彼此身边,就已经是无需去证明的爱。

  “我有时候觉得,你和我是最搭的。我们能一起做家务,一起跑步聊天,书桌的这侧,我在画稿,那侧你在写剧本,然后我们还能一起上台演出。可是嘉然载着我在山路上奔驰,风吹在我脸上,我觉得这样跟着他一辈子流浪驰骋,做个永不归家……的浪子,也很好。”

  归家?王嘉溢心道,是我的家?还是另一个人的家?他问:“对哦,还没问过你,来台湾八个月了,想家吗?”

  才八个月?周文菲心陡然一酸,这一生未免太漫长了。

  “我很喜欢台湾。尤其喜欢坐计程车,头发花白的司机问我,小姐你是大陆哪儿来的,我说S市,他说我是福建南平人,我四岁离开的家乡。或者年轻一点的司机说,我爸爸是江西九江人,十七岁来台湾后就没回去过。他们每次说这些,我都想抱着他们一起哭。这个世界上,有生之年都回不了家的人,不止我一个。”

  王嘉溢听懂了,她当然可以回S市,可以去找妈妈。她只是回不了喻文卿的身边。那是她童年时的温馨记忆,是少年时遥望的璀璨星光,更是被刻在骨头上,没有什么能与之相比的快乐与痛楚。

  纪敏敏终于爬上漫长的坡,看到他们,兴奋地朝王嘉溢挥手:“嘉溢,过来帮我。”

  周文菲一瞧,她的小绵羊后座上还绑了一个小行李箱。她朝王嘉溢笑道:“看来她打算和我们一起住了,去帮她吧。”转身朝小木屋走去。

  她的离家出走,是一条通向时间终点的单程路。只有纪敏敏那样的女孩,在懵懂无知的岁月里体验一把冲动热烈的爱后,仍有资格去取那张命运馈赠的回程票。

  周文菲倒好柠檬水,刚放在桌上,纪敏敏大汗淋漓地拎着箱子进来。

  王嘉溢问:“你不用考试吗?”

  “你不是说山里清净,好复习功课?所以我也来了。”笑容灿烂地回答完,纪敏敏非常有主人翁意识地上楼,收拾行李去了。都收拾好后下楼,看见周文菲在煎牛排:“嘉溢呢?”

  “去农场买食物去了。”

  纪敏敏问:“你后来在哪儿找到王嘉然的?王嘉然人呢?”

  周文菲没有回答。她拍桌子:“根本就没王嘉然对不对?他是双重人格。”

  “既然已经猜到了,还凑热闹做什么?”

  “就是不想让你们好好谈恋爱,不然觉得自己亏了。”亏了和父母吵得天崩地裂的感情,亏了这一年的交换项目什么也没学到,还亏了虽然是心甘情愿,但也是被白白睡了的“贞操”。

  纪敏敏打开冰箱门,拿一瓶酸奶:“你们到现在都还没睡到一起,感情也没深到哪儿去啊。”

  “对,没有你和他的关系深。”

  “你知道?”纪敏敏开口损她,“你真是个很神奇的女人,是不是特别不介意和人共享一个男人。”

  “看来你也不介意,你也是这样的女人啊。”周文菲口吻轻巧。

  纪敏敏被气得“蹭蹭”上楼,周文菲说:“提醒你一下,嘉然出现的时候,不要惹他,他现在脾气不太好。”

  纪敏敏在楼梯上探下半个身子:“要你提醒。他和我是炮友,关系比你深!”

  碰上王嘉然那个翻脸无情的浪荡少年,关系再深也没用。

  那辆“绿光”停在门外,太让脱离父母掌控的十九岁少女心动了,且还想在周文菲面前得瑟一把“炮友感情铁着呢”,纪敏敏吵着要王嘉然载她去看日出,吵到人把她和她的行李都扔到门外。

  王嘉然不想和这两个女人呆在一起,轰着马达绝尘而去。

  纪敏敏也不生气,抱着胸,看着站在廊下的周文菲:“咱们可是同班同学,以前还在一个宿舍住过,今晚留不留宿?”

  “还不死心?”

  “除非你告诉我,你们上来到底想做什么?想休假也不是现在。嘉溢毕业典礼不参加了?你也不用挣钱了?还是你们想……相约自杀?”

  周文菲一怔,原来她是为了这个上来的。

  “周文菲,你心情抑不抑郁,我不管。嘉溢想和谁在一起,那……也是他的事。但是这件事,我没办法说服我自己,眼睁睁地在一边看着。不想我烦你们,就离开这里,回去台北。该治病的治病,该打工的打工,只要你们能答应,我保证以后见到王嘉溢,一定绕路走,再也不缠着他,”

  说到后面,纪敏敏已是咬唇不准哭的倔强模样。

  宁可心碎也要勇猛。不可一世的脸一旦落入爱情,也散发着比这山顶夕阳还夺目的光辉。周文菲把扔在地上的衣物捡起来,看着她说:“是嘉然,嘉然过不了当年车祸那一关。”

  两个人进屋去,纪敏敏坐在桌边问:“你们想怎么做?”

  “想要他不再逃避,参与到融合治疗中去。”周文菲没有说王嘉然顶用王嘉溢身份的事情。

  “就你?没有治疗师,行吗?”

  “嘉溢……懂一些自我催眠的暗示疗法。”

  作为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人类,纪敏敏根本不信催眠的疗效,想起刚才那个扔她行李的男人,后牙槽都痒:“别逗了,嘉溢能用意识控制刚才那个人?他是X教授吗?”

  “没时间了。”周文菲喊道。

  最痛苦最无助的时候,王嘉然都没有把真相告诉过父亲。为什么那天轻易就说出来,仅仅是想刺激王富邦?为什么知道她被性/侵后的第一反应,不是替她难过,而是要去杀人?

  流露的也许不是他毁灭别人的意识,而是自我毁灭的意识。

  周文菲深感不安,如果纪敏敏都没办法置身事外,她又如何能?

  什么都不做,情况只会一直糟下去。

  王嘉然回来,看到纪敏敏没走,还是很愤懑。可周文菲说,她有留下客人的权利,他只能接受。

  纪敏敏,对他的感情也很复杂。

  发生关系的那一晚,她没有多想,只觉得回台北的王嘉溢终于想通了——他和周文菲是不可能的。

  后来王嘉溢绝口不提那晚的事,对她冷淡对她回避,过两天又会有不一样的电话号码打进来约出去玩。

  起初纪敏敏想当然地把“恋人”的一切反常都推到周文菲身上,是周文菲和喻文卿要断不断,造就了王嘉溢的忽冷忽热。

  等情绪冷却下来,发现王嘉溢的言行,前后有许多的矛盾之处。他甚至不记得上次约会去过哪儿、做过什么。很失望很气愤。

  但都没有在小木屋,王嘉然丝毫不愧疚,袒露这副渣男面貌让她气愤。

  所以,哪怕周文菲说了这是什么“暴露疗法”,“重回现场”,也阻止不了她要逞口舌之快。“你夜猫子啊,晚上能不能推着车出门?你那油门一踩,整个台湾岛睡觉的鸟,都要被你吓死在地上。”

  干活就更要生气了。周文菲伺候他们一日三餐,只要求他们洗碗倒垃圾。王嘉然怎么会干?全是她的活。纪敏敏洗着碗,就冲着在廊下神游的男生吼:“你有手有脚的,为什么要我们两个女人伺候你?”

  王嘉然以前还觉得这女孩泼辣有趣,上床了也没有哭哭泣泣喊着要他负责任,所以爱和她玩,现在越看越烦,眼不见心净,走了。

  周文菲听到马达声赶下来:“你为什么要和他吵架?”

  “我替嘉溢不值。是他飙车把自己害死了,为什么还要来祸害嘉溢的人生?”

  “过去五六年,他的家人都是这样在指责他。你觉得,这样对他的病情有好处吗?”

  纪敏敏把手套脱了,挨墙坐下,把垂在脸前的头发捋过发顶,一脸了无生趣:“周文菲,你怎么能过这样的生活?”

  “我每天都过这样的生活,分裂的生活。”

  “会好吗?嘉溢会好吗?”才来三天,纪敏敏的干劲已经没了。如果周文菲能打保票,嘉溢一定没事,他们一定不会自杀,她恨不得现在就下山,多呼吸几口人群中的空气。

  然而周文菲想了想:“我也没什么期待。”

  两人都不说话。窗外的树被风吹得哗啦啦响,差点盖住敲门声。

  周文菲去开门,门外站着前几天刚认识的民宿老板。她没邀请人进来:“有事吗?陈老板。”

  “要刮台风了,你们要不要去农场避避?”

  哦,怪不得风刮了一天。“台风什么时候登陆?”

  “晚上两三点,现在下去来得及。”陈老板很热情地邀请,“开机车不安全了,我载你们下去。”

  可王嘉然还没回来,周文菲说道:“谢谢你提醒,我们会呆在木屋不出门的。”

  “不行啦。你们大陆来的孩子不知道,太平洋刮过来的台风了不得,这个木屋的顶都能掀掉。而且,不是扛过今晚就好了。台风扫过中央山脉,到处都是倒在路上的大树,还有山崩,一两个星期都不会恢复交通。你们被困在这里,到时候缺水缺电缺食物,怎么办?”

  “我们还有朋友没回来,”被他这么一说,纪敏敏慌了,“我们等他回来再下去。”

  陈老板见她们都不听劝,眉头纠结在一块:“你们真是太年轻了,不晓得大自然的威力。要是想等朋友的话,去我家的民宿,肯定比这木屋抗台风,……”

  周文菲脸上的笑僵了一秒:“谢谢你啊,我们真的会注意安全。”她竟然当着客人的面把门给关了。

  纪敏敏问:“怎么啦?”

  站窗户边盯着陈老板走了,周文菲才开口:“太热心了,而且有没有台风,我们也没有证实过。”

  “你怀疑他动机不纯?”纪敏敏目瞪口呆,陈老板这么言辞恳切,她都信以为真了,只担心自己会被堵在山上,“你防备心这么重?”

  “毕竟你跟我长得都还可以,是吧。而且嘉然嘉溢都不在。”

  周文菲从楼梯下的柜门里翻出工具箱,拿出来一个扳手扔到纪敏敏脚下:“防身用。”她看了眼窗外,“风这么大,他说的也有可能。我要去农场买食物回来,你记得把门窗都锁了。”

  纪敏敏连忙去关窗,外面的风让她更加心慌:“我也去。”

  “可我们只有一台电摩,坐了两个人,食物往哪儿放。”周文菲从抽屉里拿一把小锤子装在包里,又拿出可戴在头上照明用的小灯。台风逼近,天肯定比平时黑得要早。

  纪敏敏看她做这一切。周文菲的面目沉静得不像个同龄人。她说:“等台风过了,你回学校考试,然后回S市去,你爸妈不会真的生你气。”

  “我当然会回去接着念书,但我已经和他们断绝关系了。”

  纪敏敏脸上的神情越是无所谓,越是提醒周文菲,她这一生的路有多笔直孤单。

  “断绝关系,谁给你交学费?”

  “我拿走了存压岁钱的卡,还有奖学金,”纪敏敏说,“大不了我助学贷款。我怕——他们?”

  周文菲把头灯装到头盔上,角度调试好后说:“等会把屋子里能装水的东西都装满水。”想了想,“再烧开一部分水,放凉,用干净的锅、瓢,碗装好,做备用的饮用水。水太重,我买不了太多上来。”

  “好的。”纪敏敏问她,“你学过野外生存的课程?”

  “没有。”

  “那你从哪儿知道的?”

  “不用知道。一天天地习惯——没人可依靠这个事实就可以了。”

  本来是爸爸走后的那个夜晚就该学会的事情,她已经晚了整整七年。

  周文菲走后十几分钟,纪敏敏便听到风中撕裂的轰鸣声。谢天谢地,总算回来一个了。她打开门,王嘉然冲进来:“菲菲呢?”

  他和往常一样不要命似地飙到武岭,站在高处往东看,远处的云团,厚密得像是要坠毁,压倒台湾岛满山的苍翠。台风来了。

  “菲菲去农场买东西去了。”

  “我去找她。”王嘉然转身离开,纪敏敏扯住他手:“别去了,万一没碰上,她又要下去找你。她没你想得那么柔弱,应付得了。”

  王嘉然不想和纪敏敏呆一起,便上了楼,躺在榻榻米上,听着这栋木屋沉闷着忍受风暴的摧残。迷迷糊糊不知睡多久,睁开眼,白炽灯一闪一闪,估计是哪处的电线要短路了。

  他会修吗?不会。他会什么?纪敏敏说了,他除了会哄女孩骗女孩,给王嘉溢制造麻烦,什么也不会。

  他烦躁地爬起来,下楼往客厅左边一瞄,纪敏敏站在窗帘边上打电话,看到他缩了缩脖子。

  我现在的样子很可怕?还是你赖在这里……别有居心?王嘉然问道:“你给谁打电话?”

  “同学啊。”

  “给同学打电话,为什么要怕我听到。”

  “说你坏话,当然怕你听到了。”

  王嘉然一开门,狂风扫进来一堆落叶,他去屋后的总控配电箱看一眼,确定自己就是什么也不会,回到屋前。

  下午五点半,天已经全黑,周文菲还没回来。前方小径除了被风裹着低空盘旋的叶子,什么都没有。他想走到公路边去,看能不能接到人。

  走着走着,突然想起在周文菲公寓楼下那辆无声无息的计程车,以及那辆车里看不见的眼睛。他冷不丁地打个寒战,周文菲真的只是去农场买东西?她是自己想走了,还是被骗走了?

  会不会从此后一去不返?

  刹那间被巨大的恐慌所挟持,王嘉然转头奔回木屋,用力甩开门,屋内的纪敏敏正在用粤语说“等会她回来我再告诉你”。看到王嘉然的脸色,慌忙把手机藏在身后。

  王嘉然冷冷看她:“你是不是也认识喻文卿?”

  纪敏敏有点心虚:“喻师兄是我们S大的杰出校友,我当然认识他了,但他不认识我。”

  “他让你来的?”

  “我都说了,他不认识我。”

  “菲菲去哪儿了?”

  “农场啊。”

  “为什么还没回来?”

  “风这么大,上山路难走,慢点也正常。要不,她就在农场呆一晚,等明天再上来。”纪敏敏对周文菲非常信赖,“她肯定不会把我们扔在这里不管的。”

  “你不担心?”王嘉然百分百地相信自己的判断,“你把我气走,然后向那个老男人通风报信,让他借台风的缘由带走菲菲!”

  门大开着,风呜呜地吹。纪敏敏说:“那我为什么不走,还在这里等你。”

  “因为你喜欢我啊。”王嘉然勾起嘴角,“你本来就想把菲菲支走,所以才和喻文卿合作是不是?”

  神经病,真他妈是个神经病。直觉敏感,逻辑自洽到毫无毛病。可自己也是越说越漏,纪敏敏想,还是逃上楼睡觉算了。

  王嘉然揪着她胳膊要抢手机:“把喻文卿电话号码告诉我,背地里使招,算什么男人。”

  纪敏敏不让,要是她和喻文卿的聊天记录被翻出来,台风天里她就得被这个丧心病狂的男人扔出去。

  周文菲今晚不知道能不能上来。指望喻文卿?人还在S市,等着她发消息呢。

  王嘉然没和女人打过架,手上只使五分的劲。可纪敏敏是和女生干架干到大的。人一抓她就坐地上尖叫,借此扰乱人的心智,然后揪人头发、挠人脸、咬人手。这种打架方法,一对一,从来不会输。

  更不要说呼啸的台风天,才经历了不怀好意的陈老板的邀请,又和明显躁狂的精神病人独处木屋。她的攻击力和防御力已经到史上最强。

  王嘉然手背都被她咬破了:“你是个神经病。”

  “你才是神经病,好意思说我是神经病。”慌忙中纪敏敏拿到周文菲扔在地上的扳手,毫不客气地往人头顶上一砸。

  “啊,”痛得王嘉然立马放手,她趁机往楼梯上跑。

  王嘉然手往头顶上一摸,摸到黏糊糊的血,什么也没想,扑过去就抓住纪敏敏的脚,抬起来。

  纪敏敏重心不稳,往右栽在楼梯栏杆上。

  木屋有些年头,很多栏杆的边有发裂起皮的迹象。她的脸正好磕在上面,一根凸出的木刺刺入她的右脸颊。王嘉然再往下一拖,那根木刺从右脸颊一路划过太阳穴划到额头,划出一道七八厘米的血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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