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080_微弱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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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 080

  感觉到脸火辣辣地疼,纪敏敏低头一看,血顺着脸颊流到下巴,流到肩窝,把纯白色T恤的领子染红一边。以为自己半边脸都毁容了,她控制不住地尖叫。

  王嘉然看到楼梯上淌下来的血,也吓呆了,想掰过人的身子查看伤势。

  纪敏敏怕死他了,双脚不停地踢。

  门外传来引擎声,纪敏敏前所未有地希望看到周文菲。她大喊:“周文菲,菲菲,你过来,快过来。”

  风把她的呜咽声传出去。周文菲还没有把小绵羊停稳,看见大开的门,就一身狼狈地冲进来。

  清境农场统一商超的工作人员都劝她不要再上山了,风这么大,上不去的。可她担心木屋里的两个人,怕口无遮拦的纪敏敏会刺激王嘉然,怕暴怒的王嘉然会伤害纪敏敏。

  耗掉一身力气爬上坡,还是看到最担心的场面——纪敏敏半边脸鲜血淋漓。

  就这一刹那,她双眼晕眩,好似再也撑不住,冲站在一边的王嘉然喊:“你为什么要打她!”

  “我不是故意的。”王嘉然想为自己辩解,“她是喻文卿的奸细。”

  周文菲呵斥:“她是放心不下你和嘉溢,才上来的。”

  “她就是。”王嘉然吼道,“为什么你宁可相信她,也不相信我!”他把满腔的愤恨发泄在纪敏敏身上,“她要是不来,什么事情都没有!”

  王嘉然不想看到那张血脸。纪敏敏多在这里呆一秒钟,都是对他的折磨。

  周文菲不想理他,扶起纪敏敏:“先洗一下,明天再下去看医生。”

  纪敏敏先上楼,她去厨房取医药箱。王嘉然拉她胳膊:“你是不是一点不在意我和她上过床。”

  话音刚落,楼梯上传来纪敏敏本已消停的抽噎声:“你真的是个王八蛋。”

  王嘉然接着质问周文菲:“要是喻文卿上过的女人,说要和你一起住,你会这样不介意?”

  说话间,有什么东西砸向木屋的后墙,“哐当”一阵响后,周文菲才想起,放在后院晾晒的衣架忘了收进来,昨天手洗整整一筐的衣服,估计现在了无踪影。

  天啊,这两个人除了吵架,真的什么事也不干。她心力交瘁,一把推开他,吼道:“够了,你有点正常的是非心,好不好?”

  无言地看她半晌,王嘉然转身又要走。周文菲喝住他:“王嘉然,你要是今晚离开这木屋,你以后再也见不到我。”

  王嘉然停下,站在门边上一动不动。周文菲不再看他一眼,把小绵羊停到背风的廊下,买回来的食物搬进来,再锁上门,拿着医药箱去了二楼。

  纪敏敏镇定了些,在洗手间里拿毛巾清洗脸上和身上的血迹,还问周文菲:“会不会留疤?”

  “我不知道。”周文菲看她的伤势,伤口没她以为的那么深,“他拿刀划的?”

  “不是,在楼梯上拖我,被栏杆上的木刺划的。”

  “那得消毒,你躺床上去。”

  小木屋是供登山的驴友歇息用的,简单的医护用品都有。待消毒完,上云南白药后,纪敏敏才说:“菲菲,他应该也受伤了。”

  周文菲想起当年李晟脖子上的几道抓痕,纪敏敏从来都不是弱不禁风那一挂的。她问:“你打哪儿了?”

  “拿你给我的扳手敲他头。”

  一点没吃亏,还能哭成这样。周文菲拎着医药箱去到另一间房,王嘉然正趴在榻榻米上。

  “我看看你的伤势。”人很听话的,就翻过身来。“嘉溢?”可看眼神,孤傲的、内疚的、受伤的,还是王嘉然。

  她翻开人的头发去找伤口,血已经快凝结了,轻轻地倒药粉上去。

  “你有没有头晕,头疼?”

  王嘉然摇了摇头。周文菲趴他身上:“对不起,我太累了。”

  “我知道。”王嘉然抱着她,“菲菲,你和我还是不一样。”

  晚饭也不做了,大家都躺在床上歇息,听四面八方的风和雨在小木屋的外面集结。离风眼登陆还有六七个小时,风已经大到有狰狞之声,好像要把附着在这片土地上的一切都卷上天空,撕个粉粹。

  不断有树枝或是别的什么东西拍到屋顶上。屋顶受得住,也要抖得落层木灰下来。纪敏敏睁大眼睛,瞧着上方的横梁:“我从小在S市长大,也没见过这么可怕的台风。”

  还好身边有周文菲。她偏头看,周文菲身上发生这么多事,依然让人觉得,和入校那会没什么分别。

  她清楚地记得,有次王丽娜的手指被门锁划破了,周文菲也像刚才帮她弄伤口一样,熟稔地用医用棉签处理,贴创可贴。那时她还看不顺眼,以为是心机女收服人心的小动作。

  真的有这么温柔漂亮又善解人意的女孩吧,难怪喻师兄和嘉溢都喜欢她。

  喻师兄?纪敏敏这才想起他。她从枕头边摸出手机,不知道要不要把这里的一切如实告知。想了好久,发了条信息出去:“一切都好。”

  风声中传来几声轻微的敲门声。纪敏敏往被子里缩:“我不要见那个混蛋。”

  周文菲去开门,黝黑的门口站着低头的高瘦男孩。停电了,只一盏应急灯放在纪敏敏那侧的角落。她没法从神情中分辨出是哪个。

  “敏敏现在怎样?”

  一听这压抑着的、低沉的声音,周文菲觉得疲惫感都从五脏六腑跑出来。王嘉溢回来了,起码今晚不用再担心王嘉然跑出去。

  “还好。”她侧身让他进来。纪敏敏从被子里钻出脑袋:“嘉溢?”

  “嗯。”

  “嘉溢,他好坏,……,”心上人就在跟前,纪敏敏又哭了。

  王嘉溢走到角落,把应急灯拿在手上,再盘腿坐在纪敏敏旁边:“我看看伤口。”

  纪敏敏撇过脸。被光照得惨淡的脸上,一条暗红色的伤痕十分醒目。王嘉溢拿纸巾轻轻碰上去,把眼角流淌的泪擦掉:“不是不许你哭,泪水进到伤口,等会更疼。”

  周文菲想把这卧房让给他们。可木屋四下黑暗,屋外疾风暴雨,只有这里有点光,她不想离去。穿着短袖短裤,赤脚站在门外,有风从肉眼不见的缝隙里钻进来,怪冷的。她不想感冒,给王嘉溢再添负担,于是回房钻进榻榻米的另一端,背对他们睡觉。

  王嘉溢把应急灯换个角度,让自己的身躯挡住大半的直射光。

  “等风雨停了,就送你下山。”他对纪敏敏说。

  “好,”纪敏敏声音哽咽了,“我想回家。”

  一米之外的周文菲突然地哆嗦一下,同睡一个被窝的纪敏敏没有感觉到,王嘉溢倒撇头看了一眼。“好。”他还是很温柔地答应纪敏敏,手轻轻抚摸另一边完好的脸,“想家了?”

  纪敏敏点头:“想我爸爸给我做的葱油鸡,”她也摸了摸脸上的伤,“还是等伤好了再回去,不然他们会心疼死的。还有考试。”

  “什么时候考试?”

  “6月23日号。”

  “还有几天,下山后直接回台北,好好复习。”

  “你呢?”

  “你知道我在这儿有事的。”

  “那你以后会去找我吗?我只申请了一年的交换项目,下学期我就不来台北了。”纪敏敏还是想哭。

  “会,一定会。”王嘉溢笑道。

  纪敏敏看这张脸看了好久:“嘉溢,如果没有这个病,你是不是……愿意做我男朋友?”

  “那肯定的。漂亮又大方又任性的女孩子,谁不喜欢?”

  纪敏敏笑得像个讨到糖果的小孩子:“嘉溢你很好,有些人被爸妈娇生惯养,一点问题也没有,还成天粗暴地对人,一点不知道感恩。但你不管承受多少,都很温柔,很温柔。”

  “你没必要把他和我区分得那么开,他做的事就是我做的事,……”

  纪敏敏摇头:“我不是说王嘉然,我说我自己。”

  狂啸的台风,让人无法入睡。王嘉溢坐在身边,让纪敏敏的心从未有过的平静。

  她出生在一个典型的大陆中产阶级家庭,父母两人都是高学历好工作,只有她一个女儿,望女成凤,三岁学英语和画画,到五岁又加上钢琴和芭蕾舞。

  她印象中,十岁前都没有玩的时间。

  反叛期提前来临。三年级的时候,她就宁可没饭吃,在钢琴凳上坐四五个小时,也绝不摁下一个琴键。五年级,所有的课外兴趣班都不去,到初二,补习班也不上了。高二时父母对她的学业全面放弃,她才勉强学点东西进去。

  凭自己的能力考上S大,她觉得挺好的,但妈妈脸上是永远都忘不了的讽刺表情:“有S市户籍的高三生,考不上S大的吗?”

  今天之前,她觉得他们特别不好。可不管怎样,他们让她一点磨难没受的长到十八岁,他们不会像周文菲的妈妈一样当众打她,也不会像王嘉溢的爸妈一样,这么多年都不肯接纳孩子的精神障碍。

  到凌晨三点多,风歇了,雨也歇了。纪敏敏终于扛不住人生中有史以来最惊险刺激、最反复无常和最甜美梦幻的一天,睡着了。

  那一侧的周文菲也好久没动了。

  王嘉溢蹑手蹑脚地爬起来,往楼下走。刚走几步,楼梯上方有光扫射过来,回头看,周文菲站在二楼楼梯口:“你要去哪儿?”

  她本来就瘦,套在肥大T恤里,显得更瘦,在身后那个巨大的阴影以及四周黑暗的幕布衬托下,越发的瘦。

  王嘉溢心酸地笑了,为什么你不能当一个正常的十九岁女孩?在危难在疲惫的时候,好好地睡上一觉,想着明天起来又是光芒万丈的一天?为什么你要对我如此的好?他说:“我想检查一下外面,还有门窗。”

  身影在墙上走动,周文菲手拿着应急灯走下来:“我陪你。”

  打开门,应急灯往前方照,落叶和树枝堆满回廊,小径上全是伏地的枝桠。走到背风侧一看,小绵羊倒在绿光的上面,他们把它抬起来立稳。

  围着木屋走一圈,周文菲光着的小腿上沾了不少叶片,她拿手去拍。

  王嘉溢拿过应急灯给她照着,看着光束中她憔悴的脸庞:“我和敏敏那样说,是想让她心里好受点。我不想她以后想起我的时候,会害怕会打寒战,会说……我早些年爱过一个神经病,一个疯子。”

  “我懂,我们所有的伪装,都只不过想在他人的脑海里留下一个我很正常的印象,直到我们再也装不下去的那一刻。”周文菲转头看着廊外深不可测的黑夜和山脉,“嘉溢你不要自责,让嘉然也看开点,今天的事,要怪就怪这台风好了,搞得每个人都人心惶惶。”

  “去睡一会吧,等会就天亮了。”上到二楼,他把应急灯递过来,转身要回自己房间,周文菲抓着他手不放,“我有点怕,你把床垫和被子挪到我们那边去。”

  “好吧。”

  大家都睡不着,怕吵到别人,也都不说话,各自想着心事。

  直到天蒙蒙亮,周文菲才熬不住睡意,闭上眼。也没法深睡,人的意识像是在海洋里漫无目的飘荡的小船。

  突然挣扎着坐起来,旁边王嘉溢的被褥空无一人。

  她慌忙打开被子:“嘉溢,嘉溢,”也吵醒纪敏敏,两个人前后下楼,看见王嘉溢正在厨房做早餐。

  纪敏敏拍拍胸口:“周文菲,你吓死我了。”

  王嘉溢转身:“你们就醒了?吃早餐吧。”

  他把热牛奶倒进白瓷杯端过来,然后再端“棺材板”,台南很出名的一种小吃,土司用刀挖孔,底和四围不要割破,油炸后做盛器,放入爆炒的腊肠年糕洋葱柿椒,再盖上另一片炸好的土司片。

  “哇,”大难之后有美食最开心,纪敏敏说,“嘉溢,你厨艺这么好?”早已饥肠辘辘,她也不刷牙洗脸,坐在餐桌边开吃了。

  周文菲喝了大半杯牛奶,牛奶温温的,让她整个人都放松不少。她望向王嘉溢:“我们也走吧,嘉然还是承受不起,我们带他离开这儿。”

  王嘉溢点点头:“你们上去再睡会,”他把水池里的煎锅和炒锅都洗了:“我先出去看看路况怎样。”

  他洗干净手,拿着头盔往外走。周文菲真的困到眼睛都睁不开,强迫着打开一条缝,只觉得门外一片白茫茫,她慌张地跑过去:“嘉溢?”

  “怎么了?”

  “你是嘉然?”刚才拿头盔夹在怀里的姿势,好像王嘉然。但是这个姿势并不十分特别,她记不起王嘉溢是否也这样拿头盔。

  “我是嘉溢。”王嘉溢笑道,拿手扶了扶眼镜的镜腿,“你真的神经太紧张了。”

  周文菲放心了:“早点回来。”她上楼接着睡,迷糊中感觉到纪敏敏也爬到床上,然后意识很快沉下去。

  等她醒了,纪敏敏还在睡。她静静看着从窗帘的缝隙钻进来的,投射在地板和墙壁上的光影,发一会呆,依稀觉得这阳光不像是早上的阳光,于是翻出手机看,是下午四点半。

  她睡了七个多小时?不可能。心里发慌,爬到书桌边打开抽屉看,安眠药不见了。眼前发黑,下意识想否认,嘉溢只是想让我好好睡一觉。可为什么要把所有的安眠药都拿走?

  跌跌撞撞出门,奔下楼梯大喊:“嘉溢,嘉溢。”

  睡得正酣的纪敏敏也被吵醒:“周文菲,你能不能别这样一惊一乍的。”跟着下来,见周文菲赤脚站在廊下停放机车的地方,一动不动。走过去一看,只有那辆小绵羊。纪敏敏嘴唇打颤:“王嘉然,是不是又跑去哪儿疯了。”

  她望向周文菲,想听到她的肯定回答。

  “牛奶里放了安眠药。”

  纪敏敏弯腰下来,放声大哭。周文菲回屋拿上手机,穿了鞋:“往武岭那边走。”

  电摩启动不了,她们也不知道怎么修,只好徒步上路。

  出了小径,主路上的风光更残败,也不知道这样的路况,王嘉然能开多远。她们挨着山崖一侧的栏杆走,查看是否有冲撞的缺口,下方树林是否有被机车压毁的痕迹。可刚来过台风,满目苍夷,女孩根本没法分辨,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

  纪敏敏持续地哭,哭不动了,黄昏的暖风带过来一阵阵孤单的抽鼻子声音。

  周文菲突然掉头往回走,纪敏敏问:“你干什么?”

  周文菲没有回答。纪敏敏接着说:“那机车启动跟恶鬼咆哮似的,可我们都没听到。”她还抱有一丁点的希望,“就算他不想吵醒我们,推到主路上再启动,也不能说明他就是想死,他也许只是想出来吹吹风,散散心,……”

  她就着心气往前走十几米,回头望,周文菲的背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决绝。

  周文菲真的这么肯定——王嘉然是去寻死了?

  心冷飕飕的,腿肚子也没有再迈开一步的勇气,两头都是茫茫的路,纪敏敏根本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坐在地上哭起来,哭到累了,躺在公路上,看晚霞映照半边天空,看风从树林的上空刮过,偶然的,还有一只鸟划过天际。

  若非这漫山遍野的残枝败叶,若非这上山的交通堵塞了,没有一辆车来车往,她简直要怀疑昨晚是坠入另一个时空。

  她情愿这一刻永久停留,一点不想听到来自未来的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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