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082_微弱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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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 082

  陈可欣在耳边小声说:“大概四点才睡,没那么快醒。”

  喻文卿问:“情绪还是很差?”

  “自杀后会有这样一个阶段,手腕的伤有点严重,我们还没有告诉她,王嘉溢……已经找到了。”

  昨天半夜,喻文卿也收到消息了。

  根据道路监控摄像最后出现的机车画面,搜救小组将搜寻范围锁定在合欢山大禹岭路段。先找到绿光闪闪的机车残骸,那家伙在晚上被光一照,挺亮的,然后在残骸五十米远的地方找到王嘉溢的尸体。

  “知道了。”喻文卿说,“你先去休息吧,我来看会。”在病床边守了一个多小时,周文菲睁开眼睛。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两个人没有话,甚至连表情也没有。

  不算和平的分手,还有八个月的分离,让他们的疏离感非常明显。

  喻文卿先打破沉默:“要喝水吗?”

  他接一杯温水递过来,周文菲喝两口放在一边,端详半年没见的男人。他眉头锁着,嘴唇抿着,眼神里有不太愿意显露的伤心和心事,震惊和难以接受则是一点没有。

  事情已经到第三天,那些因她而来的不太好的情绪,相信他都已经打理好。

  不需要对她流露眷念之情,仅仅是这样出乎她意料的冷酷而迷人的面貌,就能让周文菲心颤。这种冷酷不是来自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心态,而是来自他认为所有事情都能搞得定的强悍。

  她要真的死了呢?不管怎么说,还能看到一个不是她想象中的,而是真实世界里的喻文卿,也算是醒来后老天对她的最大犒赏。

  “嘉溢还没消息吗?”

  “没有。昨天下了雨,不好找。”

  每个人都说得很少,周文菲想,大概在她出院前,都不会有嘉溢的消息了。她问道:“纪敏敏,还有民宿的陈老板,都是你派来的?”

  喻文卿偏头笑道:“不止他们和黄潇云,周文菲你信不信,阿国,孔医生,珍妮洪,你身边所有人,除了王嘉溢,都被我收买了。”

  此刻的周文菲还哪有力气生气、控诉,只无力地笑笑:“为什么?”

  “为什么?你说得对,我是个死性不改的控制狂。我说过,无论你逃到那里,我都会抓你回来,还说过,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你想摆脱我的控制,这辈子别想了,不如祈祷下辈子别遇见我这个人。”

  “你就没想过要换个人?能陪着你去科莫湖的女人……”周文菲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死气沉沉的样子让喻文卿不耐,没等人说完,他已经动手解病服最上面的扣子。

  周文菲果然惊了:“你干什么?”这个人喜欢乱来的毛病从来没改过。

  这面貌可爱多了。喻文卿凑过去:“你说抑郁症是条黑狗,紧咬你不放,”没等人回答,他已扯开她的衣服,右肩裸露在外,“那你怎么没想过,我比那条黑狗难对付多了。”说完一口咬在她的肩膀上。

  再多的话,也不及这一口让她能明白到——什么叫甩不掉。

  周文菲以为他只是装腔作势地咬一下,根本没躲避。结果他咬得好狠,痛得她蜷紧身子,忍不住喊:“别咬了,好痛。”

  没理会人的求饶,直到嘴里尝到血腥味,喻文卿才松口。周文菲的肩上有非常好看的闭口的牙齿印,有两处还破了皮渗出血。

  他对此感到十分满意,咬太轻了没用,咬太重了会被人当成施虐狂。周文菲扫过来的眼神也有了害怕和委屈,他十分地受用这眼神。

  “让你长点记性。”

  周文菲忍不住小声抱怨:“变态。”

  “你知道就好。”

  病房里的气氛也不那么沉闷了。周文菲挣扎着起床,上洗手间小解。喻文卿起身来扶,拎着输液的吊瓶到洗手间挂好,周文菲让他出去。

  他不肯走:“好像我们以前没做过似的。”

  周文菲面红耳赤:“以前做过不代表现在愿意让你看啊,出去。”

  意思很硬,腔调很软,喻文卿也就站在洗手间外面,掩上了门。

  小解后站起来,周文菲眼前发黑,闭上眼后仍天旋地转。她摸着墙走到门边,喻文卿转头看到她靠在门框上,唇眼都紧闭,脸色发青,典型的贫血症状,叹口气,把人紧紧扣在怀里,低声唤道:“妙。”

  反正已经咬第一口,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咬,他没办法再硬着心肠,对周文菲的病痛和虚弱视若无睹。

  怀中的人再打一个哆嗦,只为这声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妙”,还有萦绕鼻尖的烟草味男人味。他再介意她的所作所为,也还是眷恋她的。

  周文菲靠在他怀里小声啜泣,喻文卿把她抱回病床:“门外守着移民署的人,等你出院就会被遣返。你要不要跟我回去?”

  “那你先告诉我,嘉溢找到了没有?”

  喻文卿想了想:“其实你心里知道的,否则也不会想割腕。”

  周文菲撇过脸去闭上双眼。对啊,早知道的,还是压不住心底扩散的疼痛。

  喻文卿轻轻抚摸她的脸:“不想在我面前哭?你跟人双宿双飞好几个月,我都受住了。他死了你为他哭一哭,有什么要紧?我和一个死人有什么好争的?”

  阴阳怪气的话刺激出周文菲的眼泪,她干脆翻过身去,将脸埋在枕头里哭。

  喻文卿静静看着她,一言不发。她如此隐忍地在自己面前展现对另一个男人的感情,并不觉得吃醋或是气愤,反而悲哀又怜悯。如果今天出意外的是阳少君或是姚婧,他又会在周文菲面前如何表现呢?

  等人情绪稳定点,喻文卿再说:“我和王富邦坐同一架飞机来的台湾,问他了,王嘉溢的后事在清境农场那边办,大人的意思是快点办完,入土为安,同时风波也最小。你要是想去参加追思会……”

  周文菲摇摇头,一脸索然无味。

  “需要我去吗?”

  周文菲想了想,还是摇头:“我在小木屋还有东西没拿,一些画稿、声乐教材,还有一本书叫《直视骄阳》。”那是王嘉溢留给她的。

  “我会去拿。”

  喻文卿在王嘉溢出殡的当天去到清境农场。那一天碧空如洗,陵园的步道两侧铺满白菊,他看到了双胞胎的母亲孙琬,穿一身黑色套裙,旁人和她招呼,微微颔首,仍就目光哀冷地直视前方。

  他也惊讶她的眉眼和周文菲那么相似。不想过多的打扰,说声“节哀”,便要离开陵园。

  孙琬叫住他:“周小姐还在医院吗?”

  “还在。”

  “代我向她问好。嘉溢已经有一年多没和我联系,最后一次视频通话,聊的就是周小姐。他很喜欢她,怕自己走后,她没有地方去。”

  “她已经答应跟我回S市。”喻文卿回答。

  仔细看,孙琬和周文菲的眼睛里都有水,但周文菲的还是潺潺清澈的溪水,她的已经是风来也吹不皱的一汪池水。

  “好好照顾她。”孙琬从白色手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过来,“如果她以后想去纽约,让她去找我。”

  去到小木屋,血迹和混乱都已被人清理。

  喻文卿捡了周文菲的包,把她要的东西一一装进去。书桌上便是那本《直视骄阳》,无心地扫一眼,看到副标题——“征服死亡恐惧”,心中隐隐有点异样,打开一翻,里面夹着王嘉溢留给周文菲的遗书。

  门外传来电摩的声音,喻文卿下楼看,来人是上午陵园里站着的许多年轻人中间的一个。他进来说:“喻先生,我小姑让我再把这个送过来。我们以为是嘉溢的日记,所以拿走打算连同他其他的书籍日用品,一起烧掉的。但是小姑翻一下,说还是留给周小姐比较好。”

  接过来一翻,第一页就是周文菲的速写小像。“谢谢。”

  刮台风那晚,纪敏敏便打电话给父母,报的是平安,但父母听出来不安,半夜订不到机票,去机场守着,是以比喻文卿早一天到台北。

  他们不让纪敏敏去王嘉溢的追思会,纪敏敏只好去长庚医院探望周文菲。不知道该说什么,拿起一个苹果削,恍然大悟为什么大家探望病人都爱削苹果。苹果削好了,切成小块递过去。纪敏敏问:“我考完试就回去了,你呢,会和喻师兄复合吗?”

  周文菲盯着她看,纪敏敏捡了苹果吃:“我不是来做他说客的。但他……真的很好啊。如果不是我先喜欢上嘉溢,我肯定会爱惨他,我才不会管他有没有老婆孩子。我以前很瞧不起你,现在又很羡慕你,羡慕你背后有这样一个男人,为你操的心比父母都多。”

  周文菲苦笑,她不想让喻文卿操碎了心,她只想让他把她当作一个失足掉落的泥坑,赶紧爬上去说声“倒霉”,把沾染的泥浆冲洗干净,去过上流人士体面精致的感情生活。

  她以为她成功了,对,成功到彻底惹毛他,都爬出去后还要想“他妈的老子中计了”,再跳进来宣战。肩上那个牙印是战书,他要和她这个烂泥坑死磕到底。

  她是抑郁到没救了,有人是偏执到没救了。有什么好羡慕的。

  二零一三年七月一日S市

  周文菲看着手腕上的护具,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她从罗马回来也是戴着护具。机场依旧,来接的人还是胡伟。

  车子在路上奔驰,身边的喻文卿半仰着头,眯眼休息。看着窗外越来越熟悉的景色,周文菲并没有回到喻文卿身边的安定感,事实上她很茫然无措。

  曾经她以妹妹的身份、女朋友的身份,和喻文卿相处,但现在她没有身份。她不再是单纯可爱的妙妙,喻文卿也很难再以对待妙妙的方式来对待她。

  一切都好像姚婧冒着暴雪辗转回国的那一次。

  不是。在本该右转,去往瑞景公馆的路上,车子直行了。没有任何解释。周文菲问:“大伟哥,我们去哪儿?”

  胡伟没有回答。周文菲更慌,去扯喻文卿右手:“你要带我去哪儿。”

  “到了就知道。”喻文卿仍闭着眼回答。

  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康宁医院的地下车库,周文菲拒绝下车:“我不住院。”

  喻文卿下车,站在门边:“你知道精神医院对待一些非常不配合的病人会有强制措施吧,我相信你肯定希望自己呆在一个比较轻松自在的病区里。”

  周文菲抓着他手腕:“我会好好吃药,也会好好接受心理治疗,我保证不会再乱来。”口吻由小心翼翼的谈判不着痕迹地过度到撒娇。

  又来了。受用归受用,喻文卿还是冷冷看她两眼:“上次你就该来了。是我太宠你,什么都由着你,这点我也反思过了。我需要医生观察你行为的方方面面来做全面的诊断,而不是根据你的诉说。你说的,不可信的地方太多。”

  “可是我的手还需要复诊。”

  “这个不用担心,复诊那天我回来接你。”

  僵持几分钟,周文菲下车:“我需要住多久的院?”

  “住到你变乖的那天。”

  周文菲一脸倔强:“我永远都不会乖的。”

  “你会的。”喻文卿捧着她的脸颊亲上一口,“你这么聪明的女孩,肯定很快就能找到出路。”

  精神病院没有周文菲想象中那样可怖——随时随地有人精神错乱在走廊上跳僵尸舞。就是很无聊很空洞,一切都有程序,一切都很呆板。

  什么事都做不了,周文菲便想多睡一会。

  她承认她的状况没有割腕前好了,那会儿有不得不做的事在鞭策她,那会儿有人需要她。现在呢?一想起王嘉然和王嘉溢,就会呼吸困难,像异物堵在气管,只能不想,只能躺平多睡一会,把这些年缺的觉全都补上。

  不行,每天早上八点,广播必定会高分贝播放《运动员进行曲》,全员集结做操。真的有病人特别认真地做完整套广播体操,动作标准表情僵硬。

  十点吃药,排着队去护士那里吃。吃完后必须张大嘴巴给她看,药是否吞了,舌头都必须卷起来,因为有人可能会把药藏在下面。

  没有手机玩,只能看电视,和过期很久的期刊杂志。

  喻文卿来探视时,周文菲撒了好久的娇,让他留下一部手机。

  他倒是笑眯眯地给了,周文菲只开心一个上午。下午想充电,发现插头全是摆设,根本不通电,不死心,到处趴着找插头,有人很好奇地跟着她,眼神就如同她看别人的眼神。这里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没病,别人有病。

  还被护士没收充电线,说病区里不能有这种危险的东西存在。

  就这样把人扔在医院,喻文卿不是很担心,周文菲楚楚可怜的外表总是会让人低估了她的生存能力。

  果然,入院一个星期,主治医生就说,她看似内向胆小,很不适应环境,第一天只肯呆在起居室的角落里。但两天后,无论排队吃药还是打饭,她都很有意识地避开那些有躁动倾向或是不太好相处的病友。

  还能用画画和叠千纸鹤讨好一个中年女护士,后者很想把这些画和纸鹤做礼物送给十岁的女儿。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在生活起居的各项安排上,对她比对别人要和颜悦色很多。

  再从另一个病友那里拿到一副人拼不完的拼图,每天没事做,就在那里拼。

  喻文卿轻笑一声,小兔崽子都住院了,还要察言观色。可察言观色的目的是什么?在一个不太喜欢的陌生环境里尽量保护自己。

  想到这,难免有点心酸。害怕周文菲铁了心要和他打持久战,想接人出院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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