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高山仰止,景行行之_天下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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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高山仰止,景行行之

  这日高柴向伍封辞行要回到曲阜见师父孔子。

  伍封心念一动对公子高道:“我早就想去拜访孔子孔子是当世大贤不如便去拜访一下听些教诲。”

  公子高点头道:“我以前也见过孔子拜访他定会大有收获。只是我们这么多人到曲阜去不免惊动鲁国上下。”

  伍封道:“那就只好拜托大舅在此带众人等候了我带月儿悄悄去就行了。”

  妙公主嗔道:“为何不带我去?”

  伍封道:“公主可万万去不得孔子是个重礼的人你这公主一到岂非让他忙个手忙脚乱?”

  公子高点头道:“封大夫说得是孔子从不逾礼若知公主去了定会禀告鲁君到时候弄得人人皆知就不好了。”

  妙公主道:“你若去了我岂非闷得紧?便留下月儿陪我吧!”

  伍封摇头道:“我还要去见柳大哥柳大哥是月儿师叔她怎能不去?”

  妙公主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口中咕咕咙咙道:“哼这人定是恼我将剑姬要了去坏了他的好事!”也不再提出异议。

  伍封哭笑不得命鲍兴驾上铜车又命鲍宁另驭一乘轻车自己与楚月儿分别乘坐。须知这鲁国与齐、卫、宋地不同最为守礼鲁礼禁男女同载是以要男女分乘。伍封让楚月儿乘铜车并在车顶华盖上挂着垂落的帷帐如一间小屋子一般。

  伍封备了一份大礼将柳下跖托他转交柳下惠的凤鸣琴带上才与高柴一起上车赶往曲阜。

  一路兼程第二天时便到了曲阜。

  高柴道:“夫子重礼如今有弟子丧毁有大哭之俗封大夫若同上门去恐怕惊了封大夫。在下先去报丧再禀告封大夫来访之事封大夫慢慢而来。”

  伍封知道鲁国最多礼俗便由高柴先进城去自己一车缓缓而行才到城外忽见一大群人哭声震天从城中蜿蜒而出原来是一队大队人送葬伍封急将马车停于道旁让出道来。

  只见柩车颇大前面的人白衣执绋有人口中作歌柩车之后除了死者家属之外更有十八人身穿白衣被人一粗绳捆成一串有男有女都在三十岁以下年纪随柩而行。

  这时一大群老老少少从道旁抢出来对队痛哭

  伍封看了半天见这一群人并非对着棺柩而哭而是对着那被绳捆成一串的人哭心中大奇。

  道旁围观着甚众伍封叫来一人小声问道:“这是何人出柩?”

  那人道:“死者是孟孙氏的家臣名叫公敛阳曾为成城之宰。”

  伍封道:“那一串人捆着有干什么?”

  那人叹道:“这些人是公敛家中的隶臣用来殉葬到时候生埋入墓。”

  伍封吃了一惊骇然道:“如今列国之中大都以俑代人鲁国是礼仪之邦怎还有人殉之俗?”

  这时忽见道旁有一人闪出来向柩车后的死者长子施礼将他请到一边恰好在伍封铜车之旁不远处。

  伍封见那人四十余岁身材修长目光如电穿着虽简却气度俨然与众不同。

  便听那人对那孝子道:“公敛仙逝尊兄以人为殉是否太过了些?”

  那孝子道:“公冶先生非是在下想用人殉而是家叔公敛驷执意要如此在下也无可奈何。”

  那公冶先生道:“可否请令叔过来?”

  那孝子对这公冶先生甚是尊敬归队后将其叔公敛驷请了来。

  那公敛驷道:“原来是公冶长先生未知有何指教?”

  公冶长道:“在下见阁下以人殉亡兄觉得不忍是以想劝公敛兄除此人殉之礼以土俑代之。”

  公敛驷愕然道:“令师孔子最重于礼在下以人殉兄正合古礼为何公冶兄反而会这么说呢?”

  公冶长叹了口气道:“天下之礼无有不变者今日之礼未必是古礼后人之礼也未必如今日。人之有变礼亦随之有何疑哉?”

  伍封心道:“原来这是孔子的弟子公冶长。”听他所言大有道理暗生敬意。

  公敛驷道:“话虽是这么说但如今人在途中忽然改之也不大好。”他满脸傲气显是对公冶长并不怎么在意。

  公冶正叹道:“如今天下人力可贵公敛兄竟以十八人相殉不仅有干天和也太过浪费。”

  公敛阳笑道:“区区十八隶臣算得了什么?眼下购一健奴不过三金吾兄家有金数千费数十金也不算浪费。”

  公冶长道:“在下是为公敛兄所虑前些年孟孙氏先父入葬也未用人殉阁下以人为殉未知孟孙氏会作何想法呢?”

  公敛阳面色微变。

  伍封忍不住下了车对二人均施一礼道:“在下并非鲁人途经此处见这十八隶臣均为健壮因未带家侍是以途中常有不便之处。在下想以百金将这十八人一并买下来未知这位公敛先生肯否?”

  公敛阳见他出金出近一倍吃了一惊细看这人气宇轩昂身饰华贵知道伍封必是大有身份的人道:“天下健奴不少何处不可买之尊驾为何会单单看中这些人呢?”

  公冶长知道伍封是想救这十八人之命向伍封细看良久又看了看伍封的铜车笑道:“这位公子莫非是齐人?”

  伍封吃了一惊道:“在下正是齐人公冶先生如何看得出来?”

  公冶长笑道:“阁下此车富丽别致其上的鱼纹之缕唯齐有之。车用鱼缕者唯齐、吴、越三国吴越之鱼纹是张口的而天下只有齐国的鱼纹是闭口是以公子必是齐人无疑。”

  伍封等人暗赞此人眼力尖锐观物入微孔子的弟子果然与众不同。

  这时楚月儿与鲍兴走下车来鲍兴道:“公冶先生说不得错公子是齐国大夫特来拜访夫子和柳大夫。”

  那公敛驷心中吃惊忙道:“原来是齐国的贵人既然看中这十八人小人便将他们送给大夫。”

  伍封摇头道:“送便无须送了不过这些人在下要了金还是要给的。只是在下与公冶先生一样深恨人殉之俗公敛先生若能改此俗以土俑代之后必有福。当年晋国魏颗不奉其亡父乱命释父爱妾祖姬后来秦晋之战祖姬之父结草为报助魏颗擒杀秦将此事是天下美谈公敛先生何不学之?”

  那死者公敛阳尚是孟孙氏家臣公敛驷虽仗先兄之势不将公冶长放在眼里但遇到这大国贵人怎敢说不从?当下将十八人放了答应不再用人殉伍封命鲍兴拿了百金交给公敛驷那一众送丧之队远远去了。

  这十八人逃脱大难一起向伍封跪下叩拜道旁其家属也跪了下来道旁黑压压跪倒了一片人无不感激涕零。

  伍封挥手让他们起身这些人自站在一旁等候伍封话安置。

  公冶长向伍封拱手致谢伍封还礼笑道:“这些人也非先生之亲属何必谢我?不过这十八人在下要来无用若真带回齐国必要迁其家属甚是麻烦便请公冶先生带到夫子府上侍奉夫子。”

  公冶长知道他说的也是实情这十八家人算不了什么犯不上千里迢迢带回齐国反误了行程点头道:“如此多谢了。公子宅心仁厚未知高姓大名?”

  伍封道:“在下名叫鲍封。”

  公冶长讶然道:“原来阁下便是威震齐国的封大夫!在下当真是失敬了先前还以为阁下只是个心软的贵介公子哩。”

  伍封见他说话直接不饰伪善对他更是喜欢笑道:“公冶先生能否陪在下一同到夫子府上呢?”

  公冶长点头道:“在下本来还有事在身不过这些人须要安置正好为封大夫引路去见家岳。”

  伍封讶然道:“原来公冶先生是夫子之婿。”

  伍封并没有惊动鲁国的诸官随着公冶长直接到了孔府。

  孔府并不太大也无甚装饰与其它的府第并无多大不同只不过无论其墙、门、径甚至府中的树都是笔直的不见有任何弯曲之处。本来孔子家中颇贫不过他周游列国回来之后鲁君以告老大夫之礼相待再加上他的一众弟子中有不少出仕是以晚年反而能够富足。

  伍封将车停在大门外伍封将备好的礼品交给公冶长公冶长带着十多人进府伍封不敢唐突在府外静静等着。

  过了好一会公冶长拭泪出来想是从高柴口中知道了子路的死讯因而有哭。公冶长道:“封大夫月儿姑娘家岳有请。”

  伍封与楚月儿下了车二鲍由人领着将车赶往马廊之中。

  伍封与楚月儿随公冶长入府就见府中有数十人坐在大院之中眼睛都红红的显是刚刚哭过。

  众人见伍封过来一起施礼道:“封大夫!”伍封和楚月儿答礼不迭。

  这时高柴从后院出来公冶长对伍封道:“封大夫在下奉家岳之命有事外出不能相陪便由高柴师兄相待封大夫请勿见怪!”告辞去了。

  伍封和楚月儿随高柴前往后院的厢房。

  高柴小声道:“夫子病了。”

  伍封惊道:“是否要紧?”

  高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自从卫国大变的消息传来夫子就说:‘高柴必会回来仲由必定是死了!’后来便病了。”

  伍封与楚月儿听了心中也微觉酸楚。

  到了厢房门外高柴恭恭敬敬站在阶下道:“夫子封大夫来了。”

  便见门中缓缓地走出一个人来这人大约七十余岁身材高大腰挺得直直的须和两道长眉都变白了相貌极为古朴眼中精光如电他轻轻咳嗽了数声拱手道:“封大夫孔某身染微恙未能迎出府外请勿怪孔某失礼!”

  伍封与楚月儿连忙还礼伍封道:“晚辈是个粗俗之徒本该专程来访可惜未有余暇今次虽是顺路而来却是诚心侯教。”

  孔子微笑道:“封大夫月儿姑娘请进。”

  高柴侍立在外孔子带着二人进了厢房。

  只见厢房中堆满了竹简有的卷起来用黄带缠住有的打开了一半垂在地上可房中却毫无凌乱之感。

  孔子与伍封二人对面坐下轻轻咳嗽了几声道:“孔某年纪大了些是以这四五年来大半时间是在这间房中再无气力外出了。”

  伍封道:“晚辈曾听人说夫子自谓‘十有五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随心所欲不逾矩’年岁在他人身上身与心俱老在夫子身上却是身老心却不老。”

  孔子微笑道:“封大夫果然是个诚信之人不尚虚言。孔某对人说老人人都说孔某不老封大夫却不讳言与众不同。其实老即是老此乃人之运数强求不得。孔某周游列国回来最喜读《易》以此而知运。”

  伍封与楚月儿对望一眼不知孔子语中之意。

  孔子笑道:“人活于世全在‘命’和‘运’这两个字上。孔某一生所求其实就是运。所谓运即是势、是形、是时、是境这是人一生下来就开始的随人一生常人所说的天命其实便是‘运’。”

  伍封点了点头问道:“那命又是什么?”

  孔子道:“命是人天生之能也是人后天之能。譬如说高矮、胖瘦、强弱此为天生之能而学问、剑术、诗艺却是后天之能。此二者加起来便是命。命强运弱或命弱运强均不能持久。而这命和运与天有关却也可有人力改变。”

  伍封若有所悟道:“夫子的学问和教诲世上多有传颂为何这命运之说晚辈却从未听过呢?”

  孔子微笑道:“孔某与人相谈视人而异。孔某第一眼见封大夫与月儿姑娘便知是脱俗之人与它人不同其实二位若能见老子虽然是片言碎语句所获也远胜于同孔某相谈数月。二位眼中精气之盛孔某周游天下只在老子眼中见过柳下惠大夫虽然与二位相类却也是大有不如。”

  伍封与楚月儿暗暗佩服这老人的眼力伍封叹道:“原来夫子一眼便看得出晚辈们习过老子一门的功夫。”

  孔子摇头道:“孔某并不知二位练过什么不过二位如果当它是一种功夫便小觑了它。在孔某看来其实这应是一种师法万物、洞悉自然的学问。二位习之日久必有所得。”

  孔子轻轻咳嗽了一阵又道:“孔某门下三千弟子人称有七十二贤人在孔某眼中却是未必只恨岁月不假孔某自知命不久矣才会编了《诗》、《书》、《礼》、《乐》、《易》、《春秋》六书欲存于世上待孔某死后众弟子仍有所学。”

  伍封叹道:“晚辈年少无知不知早来候教如今想来深有憾焉。”

  孔子微笑道:“未入孔某之门未必便无学问孔某之学无非‘仁’和‘礼’二字。得此二字便已足够。”

  伍封道:“这个‘仁’字晚辈曾经听过略有所悟只不知对不对。”

  孔子笑道:“请封大夫说说看。”

  伍封道:“听说夫子曾到我齐国齐景公向夫子问政夫子说过八个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晚辈心想‘仁’大概就在这八个字中间吧!”

  孔子抚掌笑道:“封大夫可算是知‘仁’了!若是做君主的是君主的样子做臣子的是臣子的样子做父亲的是父亲的样子做子女的是子女的样子岂非天下太平?这就是‘仁’了。”

  楚月儿一直听二人说着此刻恍然大悟道:“夫子那个‘礼’字只怕也在这八个字中吧?”

  孔子大笑道:“好好你二人果然与众不同深知其中的道理。吾道虽然不行其实还是有人能明白看来孔某所编的这六部书就算烧掉也无妨了。”

  伍封吃了一惊道:“夫子这六部书正是要指点世人怎能烧掉?”

  孔子叹了一口气道:“孔某说‘礼’世人误会者多矣!常有人以为孔某要教天下人学懂周礼。其实礼是人制的因人而改而废是自然不过的事。孔某教礼是想世人通过礼来明白‘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以致不再有纷争杀戮天下间都是一个德字。孔某当日让仲由携新编的《礼记》抄本给田恒便是想让他悟这个‘礼’字。孔某编写六书最怕日后有人因此书而偏执反而误人学问。”

  他顺手拿起一卷竹简道:“譬如这《诗》这一《木瓜》上道:‘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说的是两情相悦之意。诗以抒情这种男女之情也是人情只要无邪念便可以读。若是后人不解视之为淫禁男女之情设男女之防便是误了。”

  伍封道:“夫子说得是若是如此夫子这六书更要留于世上了世人不读这《木瓜》说不定真会如夫子所说大禁大防了。”

  他们二人又怎知后世法家焚书坑儒即使是儒者虽读过《木瓜》却仍然设男女之大防以致民俗大变害人无数?

  楚月儿忽道:“月儿也听过一诗想读给夫子听听。”

  孔子大喜道:“这就最好了!孔某这部《诗》中的诗句是从天下间收集来的十分不易正怕不足以括入世间妙作月儿姑娘请读。”

  伍封也大是奇怪洗耳恭听便听楚月儿吟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伍封不料楚月儿吟出的是这一登时大窘刚要说话却见孔子拍了一下手掌赞道:“此诗变化虽然略嫌不足胜在双声叠韵风格独特孔某定要将它录入《诗》中只不知后面还有多少句?”

  楚月儿摇头道:“月儿只知道这四句。不过月儿觉得还有一更好的夫子请听月儿一读:‘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孔子吟了几遍喜道:“这一更妙了后面是什么?”

  楚月儿抿嘴笑道:“后面是什么便只有公子知道了。”

  孔子看伍封时见他面红耳赤似欲在地上找个洞钻进去奇道:“封大夫想做什么?”

  伍封叹了口气状若呻吟道:“这几句是晚辈有感而胡诌出来的。月儿不知深浅竟敢在夫子面前卖弄晚辈真是无地自容哩!”

  孔子愣了愣大笑道:“哪诗不是人做出来的?封大夫诗艺高明孔某大出意外这‘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正是绝妙只是太过短了烦封大夫将后文读出来好让孔某得窥全豹。”

  伍封不料自己随口吟出的几句诗竟被孔子如此推许大出意外其实这诗后面的句子他早有续作以备哪一天妙公主想起来万一让他作诗好以此搪塞只好答应:“既然夫子觉得尚可晚辈只好献丑了!”

  他吟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茅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楚月儿心旌动荡一时间痴痴如醉。

  连孔子也闻之动容吟颂良久叹道:“此诗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的确绝妙孔某非将此诗置于《诗》之篇不可。”

  伍封吓了一跳忙道:“不会吧?晚辈这诗怎敢列入《诗》中?”

  孔子道:“此诗道出如今天下男女之风情又毫无邪淫之处后人读起此诗便可知今日民俗怎可不录?是了那‘月出皎兮’后面又是什么?”

  伍封双手乱摇道:“晚辈只能吟出这四句才已尽矣并无续句。”

  孔子笑道:“既是如此孔某只好依此四句原意为封大夫续作了。”

  伍封大是惭愧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幸好这时孔子的弟子公良孺端药进来服侍孔子服药伍封见孔子脸上略有倦意便起身与楚月儿向他告辞。

  伍封与楚月儿出了孔府鲍宁鲍兴赶来车问明路径后直往柳向惠府中而去。

  柳下惠府离孔府并不太远府门简简单单的无甚装饰连寻常富户门上的大铜钉也没有。

  柳下惠到叔孙氏府中议事未返家人将伍封和楚月儿引到前室奉上果酒由一个管家模样的人陪着说话。

  过了好一阵便听脚步声急响柳下惠哈哈大笑大步进来道:“兄弟、月儿你们突然来访让我高兴得很哩!”

  伍封二人站起了身笑道:“我们顺路过来可算不之客罢!”

  柳下惠吩咐人备下了酒宴三人各踞一案对坐饮酒。

  伍封将这些日生的事简略说了一遍柳下惠叹道:“子路是一个难得的人才若非被田恒所欺不敢回鲁此刻恐怕也在鲁国为官了。如今孔子一门在列国中为官者不少单是在鲁国便有端木赐、冉有、有若、宓子贱等人。那日卫国派了个使者到孔府上送了一盒肉醢给孔子。孔子打开问道:‘是否我弟子仲由的肉所制?’卫使大骇道:‘正是。夫子如何知道?’孔子流泪道:‘若不是仲由之肉卫君怎会派使送来?’命人葬于颜回墓旁。卫使走后孔子放声大哭道:‘我常常担心仲由会遭横死今日果然是这个样子!’此后便病了。大哥去探视过数次唉孔子恐怕命不久矣!”

  伍封怒道:“蒯瞶也太过残忍了吧?杀了子路还将肉送给其师!”

  柳下惠道:“蒯瞶暗使浑良夫等人对付赵鞅赵氏三子被杀赵鞅怎会不报仇?赵鞅虽答应不攻代国却未曾答应不攻卫国吧?我看蒯瞶这君位坐不了多久。是了被离先生早些时离开了鲁国眼下到王城去游玩并说想去看看秦地山色兄弟这次来却见不着他。”

  伍封点了点头知道被离喜欢周游天下浏览各地风情叹了口气命楚月儿将那具“雁嘤”之琴拿出来交给柳下惠道:“大哥这是令弟柳下跖送你之物托我代交。还说对你好生记挂只是怕坏了你的名声不敢相见。”

  柳下惠缓缓揭开了包袱露出一张桐木古琴用手轻轻抚着琴弦双手禁不住微微颤抖起来。他慢慢道:“小跖从小喜欢音律那日我说天下之琴莫过于周王宫中所藏的‘凤鸣’和‘雁嘤’。不料他还记在心里真地弄了具‘雁嘤’来。”

  伍封心想:“柳下跖这只琴定是早就放在身边一直无法交给其兄随身带着。”

  柳下惠又道:“大哥出使周室往返途中便知一直有人悄悄跟随猜想必定是他于是每晚大开四窗既是怕他在窗外寂寞又想他越窗进来只可惜他始终不敢现身一见。大哥的名誉又算得了什么?人都说大哥与他断了兄弟之情其实是世人的谬解而已只要他能回来大哥什么也不会在乎。”

  饭后柳下惠安排下人将伍封和楚月儿带到客房侍侯用热水洗浴然后才睡。是夜伍封和楚月儿都听见府中琴声不绝悲戚伤痛之音漫于整个府中。

  次日一早伍封与楚月儿陪柳下惠吃过饭后便说告辞伍封道:“公主和公子高等人还在济水船上等着委实不能多留只好日后再来拜见大哥。”

  柳下惠双眼略红显是一夜未睡点头道:“兄弟离国已久确实应回去了大哥也不敢强留。”

  伍封道:“我和月儿到孔府向孔子告辞后便自走了大哥保重。”

  马车出了柳下惠府回头看时远远可见柳下惠站在府门口挥手道别。他们是兄弟之谊自不必讲太多的俗礼反而见外。

  不一时到了孔府通报后高柴将二人带了进去只见大院之中众弟子坐在四周昨日给孔子端药的那公良孺正在场中练剑。

  伍封与楚月儿走在旁边眼光却看着公良孺练剑才看了几招不觉停下了脚步。只见公良孺剑气纵横剑势凶猛而不强横变幻灵活而不诡诈堂堂正正气势非凡那一口剑在他的手中便如指挥着千军万马一样雄浑阔大。

  这公良孺的剑法虽然高明却也未必及得上楚月儿但最难得的是他剑法展开时那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见者无不生难以抵御之感。

  二人看得呆便听孔子的声音道:“封大夫、月儿姑娘剑术高明小孺的剑法是否还能入法眼呢?”

  伍封与楚月儿忙向他施礼伍封惭愧道:“本要去拜见夫子却被公良先生的剑法骇住一时忘了。”

  这时有弟子为孔子和二人铺好了席又为孔子拿了个几来。孔子笑道:“封大夫、月儿姑娘请坐。”自己坐在席上斜倚着几又道:“二位不必拘礼昨日二位是客今日却是朋友是以用不着正襟危坐了哈哈!”

  伍封与楚月儿坐了下来。

  伍封问道:“夫子这位公良先生的剑法高明不过最奇怪的是他的剑法中有一种堂堂正正的天下无敌般的气势不知是何缘故?”

  孔子笑道:“剑法与其它的事一样譬如诗歌、音律都是乎于心倘若心正剑法便会堂堂正正心不正剑法便会诡秘多诈。小孺是个正人是以剑法肃正。剑正才能无暇无暇方能永无止境。”

  伍封和楚月儿见他三言两语随口所说出来便是剑术中的至理更是佩服。伍封叹道:“听夫子一句话真是胜过读书数年。月儿你使一套剑法给夫子瞧瞧能得夫子片言指点也大有裨益。”

  楚月儿正有此意站起身向孔子道:“夫子月儿舞一套剑法请夫子指点。”

  孔子微笑点头。

  这时公良孺已退出了场楚月儿手握“映月”长剑使出了最得意的剑法。只见她身如彩蝶左趋右进剑光四洒中如穿花拂柳一般挥洒自如。

  楚月儿一套剑法使完孔子的一众弟子面露惊异之色料不到这么一个看似纤弱的绝色少女竟能使出如此精妙的剑法。

  孔子抚掌笑道:“好剑法!月儿姑娘这套剑法深得楚狂人接舆的真传!”

  伍封与楚月儿同感愕然不料孔子也识得接舆的剑法。

  孔子见他二人的神色笑道:“其实孔某在楚国时见过楚狂人接舆。那日孔某的车正行时接舆从车旁经过口中唱歌道:‘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矣!’孔某想与他一谈追下车去却未能追上适才月儿姑娘剑术中的步伐便是接舆的独特身法。”

  伍封见孔子兴致极高知道这是难得的良机正好向孔子请教剑术拱手道:“夫子晚辈与‘大漠之狼’朱平漫一战之后悟出了一套剑法未知究竟如何想请夫子指点。”

  孔子面露惊讶之色道:“封大夫年纪才十六七岁竟能自创剑法实出孔某意料之外便请封大夫一展剑法让孔某一观。”

  伍封道:“自创可不敢说只是模仿而已。”站起身来在场中使出了“刑天剑法”。

  孔子的一众弟子见这剑法威力无筹剑势如电虽然一招一式看起来简单却是蕴力无限暗藏莫测的变化无不心中凛然。

  孔子脸色微变待伍封剑法使完赞道:“如此剑法天下少有怪不得封大夫威震齐国又能纵横宋卫之境所向披靡。”

  伍封收剑回来坐下身来见孔子微闭着眼睛似是想着二人适才使的剑法。

  伍封与楚月儿对望了一眼知道孔子此刻若一开口便是他们剑法中仍要改善之处那是难得的金玉良言。

  孔子轻轻咳嗽了几声缓缓道:“剑由心生亦由心止。心中无邪乃能严正。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心若能坦荡天下间又有何可惧之事?无惧既是信心信心便是气势。气势弘大严正化于剑上自有无敌之剑势。高手试剑剑法固然重要最重要的却是信心和气势。有了信心和气势便能真正挥洒自如将剑上的威力挥到极致。此之谓无敌无我是真正的上乘剑法。其余的有敌无我或是有我无敌算不得上乘剑术。心中既有敌又有我永不能成为剑术中的高手。”

  伍封和楚月儿凝神沉思在场一众弟子也皱眉思索这番言语。

  楚月儿忽地眼中一亮向伍封看去见伍封脸上也是恍然大悟之色二人起身向孔子深深一礼谢道:“多谢夫子晚辈受教了!”

  两人直起身来时忽然一种强大的气势弥漫出来虽然是一而收但场上人人都感到了从他们身上沁出的这种让人心生难敌之感的气势。

  孔子见二人聪明过人竟能立时悟出其中的道理大笑道:“二位果然与众不同唉日后二位见一见老子去吧!人说孔某的学问贯通人世其实老子的学问却能贯通天地与孔某颇有不同。”

  又谈了一阵伍封道:“夫子晚辈本想留在曲阜再多些日子向夫子讨教学问只是妙公主还在济水船上等着晚辈一同回齐国不敢久留只好与月儿先告辞了。”

  孔子点头道:“当来便来当走便走世间万事均不可强求。人说孔某一生求仁是知其不可而为之其实人世之事有所不为也有所必为虽死不悔这并非强求而是义无反顾。孔某与二位一见早已开怀你们走吧。”

  施礼告辞后伍封与楚月儿由高柴和公良孺二人送出了孔府与高柴和公良孺告别后离开曲阜直奔济水。

  一路上二人心中兀自想着孔子言语中处处透出的无尽的学问和智慧。

  一日后便到了济水边上妙公主早已将颈子伸得老长等他们见了二人回来不免嗔怪埋怨了好一阵才被伍封哄得笑嘻嘻地忘了前事。

  此时早已是九月天气天已渐渐转寒众人顺水行舟不多日便回到了齐国境内的历下邑将巨舟交还历下大夫后改为6行数日后终于回到了临淄此时已是十月的冬天了。

  回到临淄城中后伍封命楚月儿带着家将和一干卫女先回封府又让田力、乌荼自回相府自己与妙公主和公子高进宫见了齐平公禀告了诸事后齐平公大悦。

  齐平公赞道:“封儿与高儿这次救了赵鞅对我们齐晋结好极有好处可算是立了大功待寡人与相国商议之后再行封赏。”

  只因公子高在旁不好说其它的事伍封将妙公主送回后宫公子高便在宫外等了他出来再去见田恒。

  田恒听了详情后不住点头道:“此番赵鞅欠了我们一个天大的人情日后齐晋之间还有什么事不好办呢?”他语声中透着喜悦但眉头微皱似是心中有事。

  伍封和公子高也不好多问告辞后离开了相国府各人回府。

  伍封回到府中时列九与楚姬也来了多时幸好路上诸般事宜均有楚月儿向伍傲等人说了伍封才免了多费口舌。

  列九脸带忧色道:“任公子这人素来心胸狭窄又最为多疑虽然他不是伤在公子手上但多半会记恨公子。说不好伤愈之后任公子会寻隙报仇公子日后出入可要小心。”

  伍封点头道:“这个我自会小心的。”

  列九又叮嘱了几句才与楚姬回渠公府去了。

  伍傲带过四名美女来道:“公子这是相国送来的四名燕女。相国说公子那日在他府上看中这四女早命人送了来天天说要见公子哩!”

  伍封想起离开临淄那日在相府与田恒饮酒时便是这四女侍侯当时见她们貌美顺嘴赞了几句不料田恒还真当了回事将四女送到了府中来。

  伍封皱眉道:“其实我只不过顺嘴赞了几句哪里有心索要?”

  那四名燕女听见伍封的言语大是张惶跪了下来。

  那日伍封在田府时虽觉这四燕女甚美却未曾细看此时认真打量见这四女身材中等十分匀称或温柔、或娇憨正是姹紫嫣红各有其美处。伍封见她们眼中泫然知道田恒将她们送来自己若是不要这四女定会大大伤心无以自处连忙上前亲手将四女扶起身来叹道:“你们起身罢!如此美丽的女孩儿到我府上来我怎会不要呢?只是怕你们在相府习惯了到我府中有些不惯哩!”

  他才口花花地说一句甜言蜜语四女立刻就高兴起来显是相府中规矩甚严侍婢地位又低田恒不甚好女色恐怕从未将她们放在心上。

  楚月儿知道相府中规矩极大她若不是在田貂儿身边恐怕也如这些女子一般被人送来送去了连忙上前安慰四女。

  伍封笑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四女此刻破啼为笑恭恭敬敬答话她们分别叫春雨、夏阳、秋风、冬雪名字是田府的四小姐田燕儿为她们起的。

  伍傲笑道:“公子这四名燕女其实是田燕儿的侍女只因田燕儿随长兄到王城游玩相国才将她们调到厢房侍侯。田燕儿也教过她们一点剑术稍有些根基。”

  伍封道:“我看月儿与你们甚是投缘日后就跟在月儿身边吧。”

  楚月儿道:“公子我身边无须……”伍封笑道:“公主将三十六剑姬都要了去我若连四人都不给你恐怕连小傲心中也会觉得我太过偏心了吧?何况这四女既然有剑术底子你暇时便教一教她们日后看看是你的徒弟厉害些呢还是公主和赵蒙二人的徒弟厉害!”

  楚月儿这才点头答应道:“公子身边也要几个贴身侍婢就交给我好了日后随我侍奉公子。”

  伍封又命伍傲将带回来卫国宫女安顿好春夏秋冬四女下去后伍封对楚月儿道:“月儿这四女是燕国宫女出身吃了不少苦头可怜得很你要善待她们。”楚月儿点头道:“我自然会对她们好。她们是燕国宫女公子怎知道她们吃了许多苦头?”伍封叹了口气道:“这个你就不知道了燕国在数十年前公宫生变有个宫女为燕君生了一子燕君宠爱此子要废掉世子改立那世子一怒之下弑杀父君后来被大臣所杀。从那以后燕国便立了个规矩烦女子入宫为宫女先要服用猛药再用些特殊手段使其女再无生育之能。此称‘幽闭’如同酷刑。是以受幽闭之女十有三四都因此而死还有一二成从此百病缠身活不过三五年。能受幽闭而终能康复无恙者体格必定颇强。春夏秋冬四女自是受幽闭之刑的所以说吃了许多苦头。”

  楚月儿听得脸上变色心中大为不忍道:“原来还有这种事。”伍封道:“所以列国大夫都喜欢燕国的宫女燕君每每以宫女送人利其国事。”楚月儿愕然道:“为何燕国宫女更讨人喜欢呢?”伍封道:“受幽闭之刑的女子与其他女子是不同的何况有风流之实而无私生子女之患谁不喜欢?”楚月儿毕竟年幼睁眼看了伍封许久并不大懂。

  伍封知道她单纯心净怕她再问起来一时不好回答道:“月儿我想回伍堡看看娘亲你若不怕辛苦我们便一起去。楚月儿忙道:“坐在车上又什么辛苦?我也应该去看看夫人和二小姐。”

  伍封见鲍宁和鲍兴刚将剑姬送回房回来命他们驾好铜车赶往伍堡到伍堡时已是日落之时了。

  伍封回到伍堡自不须人通报自行进去家人道:“少主人夫人与田二小姐此刻正在酒窖里酿一种新酒。”

  伍封大喜心想:“娘亲和田二小姐都是酿酒高手此番联手新酿必是举世无双的好酒。”顿时酒虫大动对楚月儿道:“月儿要不要去看看娘和二小姐酿酒日后也好向公主说嘴?”

  楚月儿抿嘴笑着点了点头。

  二人赶到了酒窖口上伍封命侍侯在外的家人噤声与楚月儿蹑步进去看看她们酿出了什么酒来。

  二人走下石阶便听田貂儿问道:“夫人你的为何会学酿酒呢?”

  又听庆夫人道:“妾身学酿酒其实是二小姐现在研习酿酒之艺是一样的用意。大小姐的酿酒之艺其实已经极高了为何还要来找妾身研习呢?”

  田貂儿没有说话。

  庆夫人笑道:“二小姐即将成为君夫人而我们这位国君平生最爱的一件事便是饮酒是以二小姐仍要到伍堡来与妾身共研新酒。”

  田貂儿默然良久小声道:“莫非夫人当初学习酿酒也是为了尊夫?”她这么说自是承认现在再研酒艺是为了未来夫君齐平公。

  庆夫人叹了口气道:“虽然妾身酿酒是为了先夫但自一开始妾身便琢磨着如何在酒中下毒。”

  伍封与楚月儿大吃了一惊。伍封从未听母亲说过旧事小时偶有问起常常被母亲斥责后来也就不敢问了。此刻听在耳中如闻雷鸣。他与楚月儿对望了一眼停下了脚步躲在壁后不敢出来。

  田貂儿惊呼了一声:“夫人这又是为什么?”

  庆夫人长叹了一声道:“其实妾身父兄先后被人杀害虽不是先夫亲自动手但先夫多少有也责任。若说出自先夫之谋划也不算冤枉了他。是以说起来先夫其实是妾身的仇人之一。”

  田貂儿多半是大惊之下不知该如何说话是以默然。

  庆夫人道:“二小姐多半心中奇怪为何妾身会嫁给了自己的仇人呢?这也不是先夫所逼而是妾身自愿的。妾身父亲被杀之后兄长便将妾身送到了齐国来自己准备报仇可惜后来被歹人杀害。那时妾身才十岁依兄长遗法学会了剑术和搏击之法然后去报仇。妾身的大仇人身份十分尊贵可惜时刻有先夫在旁守护先夫有天下间一流剑手的身手妾身先后三次蒙面刺杀大仇人均被先夫所阻幸好先夫手下留情每次都故意将妾身放走。”

  伍封与楚月儿对望知道庆夫人口中的大仇人定是吴王阖闾。

  田貂儿道:“尊夫为何要放夫人?”

  庆夫人叹了口气道:“起初妾身也不知道。当时妾身心想有先夫在世一日便杀不了大仇人是以要报仇先得刺杀先夫何况他本来也是仇人之一。于是妾身多番设法可是先夫的剑术机智着实厉害妾身连续七次都失败且每次都被先夫所擒。但先夫每一次都将妾身放走了。”

  田貂儿道:“尊夫既然知道夫人走后又会来为何又会放夫人走呢?”

  庆夫人默然过了一会叹道:“妾身第八次去刺杀先夫遇到了先夫的一个好友那人剑术了得将妾身刺伤幸好先夫及时赶到才救了妾身一命。”

  伍封心道:“父亲的这个好友是谁呢?”心想以母亲的本事在吴国能伤她的只有五大高手中的人寻思:“这人定是孙武叔叔。”

  庆夫人续道:“先夫见妾身伤势颇重便将妾身留在府中疗伤。先夫怕惊动了妾身的大仇人嘱咐那朋友守秘也不敢为妾身请医士来治好在他家传治伤之术也算不错每日亲自为妾身敷洗换药。”

  众人均想他们之间的情嗉或是此时所生。

  庆夫人道:“过一两个多月妾身伤势稍愈见他因守在妾身床边一夜正在旁边打盹瞌睡便偷偷从墙上拔出了剑向他心口刺去。”

  田貂儿惊呼了一声。

  庆夫人叹了一口气道:“本来妾身处心积虑要杀了他但剑及其胸口时心却软了下来下不去手。这时先夫也被惊醒叹道:‘此事没完没了终要有一个了局。你父兄之死我难辞其咎以前你要杀我我因自己大仇未报未敢赴死如今我已报了仇心愿已了你若要杀我我也绝不会还手。不过此刻你若杀了我恐怕难以脱出府中。明日我有个朋友辞官归隐我会去送他到城外分手之后我会经过一个叫茂林的地方我会设法遣开从人你便杀了我逃走反正是在城外你得手之后逃入林中以你的身手无人追得上你。’”

  田貂儿惊道:“他怎会怎样说?莫非其中有诈?”又道:“但听夫人所说尊夫应是光明磊落的人应不至如此。”

  庆夫人道:“第二天我果然在茂林等着他先夫的那个朋友正是那日伤我的那人。先夫送走了他便到了茂林果然使开了从人孤身入林。我见良机难得从树后闪身一剑刺了下去先夫果然未还手。铜剑入肉二寸时妾身忽想起被他数番擒住又放走终是不忍下手拔剑而走。先夫被刺受伤被妾身的大仇人知道后大怒命人四处捉拿凶手幸好先夫未说出妾身来是以大仇人根本不知道凶手是个女人。不过这次之后大仇人派了许多高手跟在先夫身边保护妾身再难下手。”

  田貂儿叹道:“尊夫其实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哩!”

  庆夫人道:“妾身那时心中颇乱。这人明明是仇人偏又对我处处维护妾身先后刺杀他十次他始终未对妾身有过加害之念。几番想放弃报仇之念但又不知何故自己也不大愿意离开。有一日妾身寻隙见到他心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对他道:‘我若是嫁给你你敢不敢娶我?’”

  伍封与楚月儿大是愕然。

  田貂儿轻声惊呼一声默然良久叹道:“我明白了夫人果然与众不同。以身相嫁便可回报他几番维护之德同时又能寻机下手杀他。”

  庆夫人道:“先夫闻言后愕然过了良久笑道:‘你愿意嫁给我这是我的福气我怎会不答应?何况你若要杀我时时在我身边守着最是容易。若如以前一般万一被他人擒住后果堪虞。’他家中仅有一个小妾便娶了妾身为妻对妾身真心相待呵护备至亲身心中虽感其德却始终挥不去杀他报仇的念头。”

  田貂儿赞道:“尊夫明知夫人是为了杀他才嫁给他依然答应还能以真心相待其光明磊落、气度恢弘之处的确是天下罕见!”

  庆夫人道:“妾身既嫁给了他为妻见他喜欢饮酒便想:‘他虽是我的仇人也是我的夫君我要杀他便不必用诸刀刃不如便在酒中下毒让他大醉之下安然而逝也未算对不起他。’妾身想是这么想但酒中落毒酒味便变得苦涩难饮他是个好酒之人理应让他饮美酒而逝怎可败了酒味心有遗憾?妾身于是开始研习酿酒之术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将毒放入酒中既不损酒味又能毒死他。”

  田貂儿叹道:“恐怕是夫人不忍下手自己在心中找个藉口吧?”此时大家心中都希望她找不出这种下毒之法。

  庆夫人道:“大概妾身在此酒艺之中有些天资是以酒艺大增所酿的酒不论好丑先夫总是赞不绝口拿起来就饮。就这么研习下来妾身下毒之术未能有所成就但酿酒之术却越来越好了些。有一天妾身终于现了一种毒药置于酒中丝毫不损酒味且入喉即死。”

  田貂儿“哦”一声语气中颇为失望。

  庆夫人道:“那日妾身将毒药放在酒里晚间端入先夫房中先夫见我神色有异笑道:‘你终于学会了酒中下毒之法了吧?’妾身见他一语中的骇了一跳。先夫叹了口气吩咐了些后事举杯便饮却被我冲上去将酒打翻。先夫叹了口气道:‘你这些年来不是一直研究酒中下毒之法么?如今眼见大仇将报为何又下不了手呢?’妾身道:‘你今日若是死了不免令你一门绝后。不如等我为你生下儿子之后再报父兄之仇。你到时候死而无憾我也不枉嫁你一场。’先夫大喜道:‘你愿意为我生子我这一生便再无憾事了。’后来我便为他生下了封儿。”

  田貂儿叹道:“恐怕夫人有子之后更难下手了吧?”

  庆夫人默然过了一会道:“封儿刚刚出世我听到耳边的婴儿啼哭什么恩怨仇恨立时便抛在脑后了。后来妾身偶尔也想是否该为父兄报仇?但又想若是封儿日后知道是我杀了他父亲又会怎样呢?这些念头常在心头闪过后来总是想还是等封儿长大一些后再作打算吧!就这么将报仇的事拖了下来终至先夫去世妾身也未能下手。”

  众人虽然心知结局必是如此但其中之情缘恩仇令人恻然。庆夫人虽是平平淡淡地说出来众人听在耳中却如同一个又一个晴天霹雳在耳畔响过不住惊心动魄之中藏着无穷无尽的绵绵情意令人荡气回肠。

  伍封不禁向楚月儿看去却见她泪眼盈盈显是被庆夫人所述的往事深深打动。

  便听庆夫人叹了口气道:“封儿月儿你们听了这么久也该出来了吧?”

  原来伍封和楚月儿躲在一旁庆夫人早就知道只不过未点破而已。

  伍封与楚月儿讪讪从壁后转出来庆夫人道:“这里有一坛我和二小姐新酿的酒正好找个人品尝品尝。你来试一试吧!”

  伍封大喜上前从坛中舀了一勺只觉酒香盈鼻未饮亦有醉意。他先是小啜了一口失声惊道:“好酒!”将勺中酒一饮而尽又赞了一声:“好酒!”

  田貂儿忍住笑皱眉道:“封大夫我们想听听你的味感而不是‘好酒好酒’几个字哩!”

  伍封笑道:“适才见酒味奇好未及细品我再尝尝。”他又饮了一勺酒才吁了一口长气道:“酒味醇正而无辛辣之处入口如水而内蕴似火最奇怪的是中间的香气古怪似乎不是入鼻而是从口中所得虽不及‘庆夫人酒’凝重却比它更为清冽回味之时似有清甜之味。”

  田貂儿笑道:“封大夫果然是酒中行家。此酒只用了月余时间自是除乏凝重若是藏于窖中数年恐怕就不是这个样子了。”

  伍封一听要藏数年忙道:“且慢若要藏起来还是先让我再尝尝。”再饮了一勺又将勺向坛中伸去被庆夫人劈手夺过笑道:“这家伙真是个酒鬼这么饮下去哪里是品尝?这是牛嚼牡丹哩!”

  田貂儿和楚月儿都格格地笑起来。

  庆夫人道:“我倒有个主意不如二小姐与国君成亲之后哪天生了位公主我便酿上数十壶酒埋在公主床下再过十多年公主出嫁时将酒挖出来作嫁妆那时侯这酒便是天下无双了。”

  田貂儿脸上微红伍封赞道:“这个法子极好我看这酒带赤红不如这酒名就叫作‘女儿红’吧!”

  众人拍手叫绝连楚月儿也赞道:“公子这名字想得极好哩!”

  伍封笑吟吟看楚月儿上下打量个不住。

  楚月儿脸上一红问道:“公子看我干什么?”

  伍封笑道:“我在想我什么时候也埋些‘女儿红’在月儿床下呢?”

  伍封与楚月儿在伍堡留了一晚将这些天生的事告诉了庆夫人和田貂儿第二天便与楚月儿回到临淄城的封府。

  入了府中将伍傲叫来问起这三个月中临淄有何事生。

  伍傲道:“公子离开临淄城的第二天城外不再有动静再派了探子出去均能安然回来也未现任何敌踪过了三天后田恒便撤除了城头上增补的守兵再开了门禁将田政赶回了安平又将恒夫人从画城召了回来。”

  伍封问道:“田逆那家伙怎么样?”

  伍傲笑道:“这家伙可算倒霉了他中了颜不疑之计也不知吃错了什么与闾邱明二人睡了八天才醒来。先被田恒大骂了一阵又扯着他和闾邱明进宫国君也将他教训了几句田恒虽未撤他左司马之职却不再让他任临淄城守收了他的军权调他到宫城管武库。闾邱明那厮运气却好只是罚金三百仍然是临淄城副守。”

  伍封忙问道:“那临淄城守如今是何人担任?”这临淄城守官职虽不算极大却辖有城兵一万防守都城是极要害的职位。

  伍傲叹道:“晏老大夫提议这临淄城守由公子担任国君也十分赞成闾邱明却提议由田恒的长子右司马田盘担任多半是田恒所指使。双方又不好公然对着来只好以公子和田盘都出使未归为理由暂缓下来至今未决。”

  伍封皱眉道:“田盘出使周室一去近年怎么还未回来呢?”

  伍傲笑道:“这就是阚止和先君的计谋了。据说田盘还未到王城简公的荐书还先到了王宫之中。周天子手下无甚良将正欲找列国借将帮手练兵见了简公的荐书便将田盘留在王城训练王兵。我听春雨四人说这些日田盘也该回来了。”

  伍封笑道:“这临淄城守我当是不当也无所谓。那个子剑这些天来是否老实了一些呢?”

  伍傲道:“自从公子上他问剑别馆吓了吓他便没怎么出过门听说恒夫人到了别馆去着实埋怨了他。恒夫人特地在军中为恒善告了假也让他在问剑别馆中不要出来。倒是那子剑的大弟子招来和那唤作叶柔的女弟子分别到府中来过几次说是要向公子请罪来问公子的归期。”

  伍封点了点头道:“子剑若是不找我们麻烦我们便放过了他。”将子剑曾是舅舅王子庆忌的亲随之事告诉了伍傲。又问:“府中有没有事故生?”

  伍傲笑道:“那倒没有什么只是那些剑姬整日问我公子何时回来。”

  伍封点头道:“她们有六个姐妹随我出去多半是担心这么问一问是正常不过的事。”

  伍傲叹了口气道:“我看她们多有埋怨之色说公子偏心只带了六人出使。我看她们记挂公子多些。”

  伍封吓了一跳道:“不会吧?我又未曾招惹她们她们记挂我干什么?”

  伍傲道:“她们既然到了公子府上来自然当自己是公子的人又有什么奇怪呢?”

  伍封搔头道:“是么?下次找她们问一问吧。”

  正说着话家丁来报:“赵爷和蒙爷回来了。”

  伍封道:“算日子他们也该回来了。”

  家丁又说:“赵爷和蒙爷还带了一个人回来看那人有气没力地躺着怕是又要死了哩!”

  伍封与伍傲吃了一惊不知赵蒙二人带了个什么人回来忙站起身来。

  伍封道:“快去将华神医请来赵兄和蒙兄带来的人必是他们的好朋友怎能让他死呢?”

  话音未落赵悦和蒙猎亲自用木板抬了一人进来恰好听见伍封的说话。赵蒙二人立时大受感动只觉伍封对他们极是器重对他们带来的人看也不看便命人找华神医来医治。

  伍封和伍傲低头看木板上躺着的那人见他三十多岁身材十分魁梧满脸的短胡须既硬又直面色苍白浑身缠着布带似乎是受了极重的伤那人见了伍封“噢”了一声昏迷过去。

  伍封觉得此人有些面熟一时不知在哪里见过便听赵悦道:“公子蒙兄伤好后我们一齐上路还未出宋境便在路边见到了这人他浑身插了十七八枝箭居然未死我们便请医士为他敷药治伤拔出了身上的箭用车载了他回来。”

  伍傲皱眉道:“你们是否认识他?为何要带他回来呢?”

  蒙猎道:“我们见到这人时恰好他醒了过来说了一声‘封大夫’便一直昏昏沉沉的小人们想这人多半认识封大夫万一是封大夫的朋友呢?本想等他伤好了些才一起回来可听说桓魋那厮回到了宋国又再当上了司马怕他与我们为难只好一路赶回。这人眼下的情形比我们刚见到他时好得多了。”

  伍封忽想起此人道:“这人是董门中人!那日我们在鱼口遇伏这人一连接了我四剑我见他力大甚大剑法又高明便饶了他一命。”

  伍傲道:“既然他是董门中人还曾参与埋伏要加害公子还要不要救他呢?”

  伍封忙道:“那日交战时我能饶了他现在又何必不理他呢?或者他找我有事便先将他安置好请华神医为他医治以后再作打算。”

  伍封命众人自去忙碌自己到后院去经过练武场时便听风声霍霍楚月儿正在场中使动长矛。只见她的矛法与众不同不仅出位刁钻而且风声凌厉这支矛如一条长蛇般在空中游动虽然矛是死物却象在她手中活了转来一样。

  伍封拍手叫好楚月儿停下手来拖着矛笑嘻嘻跑过来伍封顺手从她手中接过了这支长矛。

  其时军中常用的兵器有殳、戈、戟、酋矛、夷矛五种此刻楚月儿手中的矛却与一般所见的酋矛和夷矛不同双锋铁刃长二尺宽三寸铜銎长一尺柄也为铜制粗若笔管长约一丈五尺。军中之矛柄用长木而这支矛却是用精铜所铸看其微带青黑似乎铜中还渗了铁否则也不会入手感到有韧劲。因为仅有笔管般粗细锋刃和铜銎又比寻常的矛头细窄是以拿在手中并不比寻常的木柄矛重多少。

  伍封赞道:“这支矛着实不错月儿从何处得来?”

  楚月儿笑道:“这是陈音将军送给我的礼物那日我向飞羽姊姊学使矛时被陈音看见便从他的兵器房中拿来相送。”

  伍封奇道:“原来赵大小姐的矛法十分高明你为何会向她学矛法呢?”

  楚月儿摇头道:“不是我找她是她叫了我去教我矛法。”

  伍封更是奇怪道:“好端端地她教你矛法干什么?”

  楚月儿道:“飞羽姊姊是有道理的。你还记得那日我们在陈音的兵器房中看过兵器后出门便碰到她看鱼吧?你救了她父兄的性命她自是要多谢你但若是送你什么东西你多半还不好意思要。从那日开始她便常常教了我去教我使矛还说我时常与你一起若遇到凶险自保之余或可救你的性命哩!”

  伍封笑道:“她这种报答方式倒是与众不同!”心中忽想:“多半是她听了父兄所述知道我们剑术还过得去但使用长兵不甚擅长战阵之上多有凶险才教给月儿一套矛法。”心思一动道:“她还教过你什么?”

  楚月儿道:“她还教过我另一套矛法却说学会就成不必常常练习我也未必用得上。这一套矛法有些古怪使起来有些滞手不知是何道理。”

  伍封忙道:“快使给我瞧瞧。”

  楚月儿站在院中使出了另一套矛法。她先前所使之矛法主要是刺、扎、挑、扫、拨、架等手法此刻所使的矛法却是劈、挑、撩、钩、绞、推等手法用于矛上不见其威力反有些不伦不类。

  楚月儿使完后走到伍封身边道:“我觉得此矛法甚怪是否我使得不对呢?”

  伍封叹道:“月儿没有使错赵大小姐教你的这套矛法根本不是矛法而是戟法。其实她知道我常用大铜戟又是胡乱使用没有技法在战阵上遇到军中宿将定会吃亏便想教一套戟法给我但又不好自认为我的师父不好明说才教了给你让你转教给我。”叫来了一个家丁命他去找鲍兴将自己的大铜戟从铜车上取来。

  楚月儿恍然大悟笑道:“原来如此。嘻嘻飞羽姊姊心里很向着你哩!”

  伍封心想:“赵飞羽表面上对我冷淡说话总是客客气气原来早就暗中教了月儿戟法来传授给我。”想起这奇女子对自己其实甚是关心心中颇为感动忽想起那晚在月下于她相遇虽只说了几句话但其中似乎有着绵绵的情意。想起往事一时间心潮起伏思绪悠然。

  楚月儿见他呆呆地愣知道他想起了那一位“关关雎鸠”偷偷抿嘴娇笑却也不打搅他。

  直到鲍兴咧着大嘴扛着大铜戟过来伍封才醒过神来顺手接过了铜戟见楚月在一旁偷笑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讪讪一笑道:“月儿你再将戟法使一遍让我学一学。”

  楚月儿缓缓使着戟法伍封在一旁比划着学好在这一套戟法并不太复杂学了几遍后已牢记在心一遍又一遍地使着渐渐快捷起来。最后这一套戟法被他用大铜戟使出来时虎虎生风每一戟舞动起来均是力度万钧威猛赫赫有着一种排山倒海之势令人看在眼中心生惧意。

  楚月儿也料不到这套戟法在伍封手底下使出来竟是如此可怕骇然之余也大是高兴。

  伍封使完了戟停下手忽然呆呆地起愣来。

  楚月儿奇道:“公子你又想起了什么?”

  伍封皱眉道:“使这套戟法的人必须是力大无穷戟也要极是沉重才能将戟法中的威力挥出来。这套戟法我用大铜戟使起来最是合适但赵大小姐怎也没有这么大的力气何况眼下只有楚国和吴**中才有人用戟晋人喜用戈矛她又是如何想出这套戟法的?”

  楚月儿道:“飞羽姊姊曾说这套矛法……噢这套戟法是他师父从别人处学来她学会之后也没有用过。”

  伍封道:“这套戟法应是一个与我劲力相似的人才能创出来不知又是谁呢?”皱眉苦思。

  楚月儿格格笑道:“戟法是谁所创这怎能猜得出来?下次你见到飞羽姊姊时直接问她岂不是好?”

  伍封哑然失笑道:“不错这种事我若能猜出来那便跟月儿一样成了蝶仙了。”

  楚月儿嫣然一笑。

  这种矛法戟法与剑法不同乃是用于战阵冲杀之上不足以与剑术高手对决是以多耗气力。好在二人会吐纳术力气能够循环再生并不觉累。

  次日一早伍封与楚月儿才吃过饭在练武场上练了一阵拳脚剑法均觉对方进步了不少这自然是因孔子的指点使二人拳脚剑技又上一层妙境。

  二人兴趣颇浓正要练一练戟和矛便见妙公主兴冲冲地闯进练武场来。

  妙公主手上拿着连弩大声道:“封哥哥月儿好不好我们到牛山上去打猎试试封哥哥新创的兵器?”

  伍封笑道:“公主如今已是冬天了山上猎物稀少怎好去打猎?”

  妙公主愣了愣道:“冬天便不好打猎么?”这丫头显是未曾外出打过猎没什么经验。

  伍封见她兴致昂然不好让她失望便道:“虽然猎物少也未必是没有譬如雪兔、野狼、白雁之类仔细找找恐怕也能找到一两只。”

  楚月儿笑道:“实在没有便找些大树乱石射几箭权当是练箭罢府中的箭靶子太近显不出公子设计的神连弩之威力。”

  三人正当少年贪玩之时说了几句都大生兴趣。伍封叫来家丁将大铜戟和铜矛插在铜车上又将三枝连弩和几袋箭放入铜车床底各披上一件裘袍鲍宁鲍兴早备好铜车等着三人正要上车却见赵悦和蒙猎带了二十多家将出来各备兵车准备一同出门。

  伍封皱眉道:“我与公主和月儿出城玩玩你们何必跟上呢?”

  赵悦笑道:“公子这批人是傲总管重新挑出的侍卫他早就吩咐过我们公子只要出门便由小人们一同跟着。”

  蒙猎也道:“公子杀了朱平漫月儿还伤了颜不疑大大地得罪了董门中人恐怕他们会暗算报仇不得不防。”

  伍封三人对望一眼心知有赵蒙二人在一旁还算可以但还有那一班粗蠢的家伙跟着玩起来也缺了些兴致不过蒙猎之言也有道理董门中人手段厉害不加提防万一有何变故就大大地糟糕了。

  妙公主忽然有了主意笑道:“这班家伙就不用了不如将我的亲兵叫来由赵蒙二人领着说不定更有趣些。”

  赵悦皱起了眉头问道:“公主的亲兵在哪里?是否要在宫中去召来呢?”

  楚月儿笑道:“赵爷还不知道如今那三十六名剑姬已成了公主的亲兵哩。”

  伍封笑道:“也将春雨夏阳四名燕女叫来吧她们到府上也有好些天了也让她们随月儿出去玩玩。”他昨日说错了话令四女颇为伤心是以想让她们出来玩一玩以作补偿。

  赵蒙二人对望一眼知道这三十六女会一些剑术比起这二十多家将来虽然有些不足但万一出事也还能支持一阵。何况这是公主的吩咐连伍封也不好反对他们便只好答应将三十六剑姬和四名燕女叫了出来。

  四名燕女这些天早与府中的那班剑姬混得极熟她们终日闷在府中不免无聊又听回来的六剑姬大说途中的凶险刺激更是心动不已如今听说要带她们出城极是高兴一个个披着雪裘各挂了一口剑笑嘻嘻地跑了出来。

  一路上妙公主少不得问其这四名燕女的来历楚月儿向她说了一遍妙公主嘻嘻笑道:“我看封哥哥本事极大不过最厉害的本事恐怕便是骗女孩子了。”

  十余乘车浩浩荡荡出了临淄城西的稷门上了牛山。

  牛山在城南山势不高绵绵到了城西由于西侧的山路平缓适于车马上去众人才从西门出城上山。

  这时寒风渐缓天上忽地下起雪来众人大声欢呼起来。

  鲍兴十分兴奋大声道:“嘿刚好赶上今冬的第一场雪!”

  妙公主见众人如此高兴愕然不解伍封道:“公主你一直住在莱邑不知临淄城一带的风俗。临淄城中人都说如果每年冬天的第一场雪的第一片雪落在谁身上谁在明年便会好运连连心想事成。”

  鲍兴道:“是啊如今我们正在山上自然比城中的人先落雪在身。”

  妙公主奇道:“可这一场雪下来谁知道哪一片是第一片呢?”

  伍封大笑道:“这第一片雪谁都知道就是落在自己身上的其中一片了。公主你看他们一个个高兴之极定是当第一片雪落在自己身上了。”

  赵悦与蒙猎久在临淄自然知道此俗也十分高兴不住地呵呵笑着。

  这时车马到了山腰的一大片空地上再也无路可上了伍封见雪下得越来越大山地上已浅浅地盖上了一层白色笑道:“我们便在此地下车吧!”

  众女早跳下了车在雪地上奔来跑去闹成一团连赵悦和蒙猎也喝她们不住。

  伍封三人见众人极为高兴不免也受感染道:“公主你这些亲兵各有各的顽皮看来日后你有得忙哩!”

  妙公主笑道:“谁叫你封府没什么规矩管束她们呢?她们若是在其它府第怎敢放肆?”

  伍封笑道:“只要不太出格又何必去管她们?若是她们人人都似你那些宫女一样那就无趣之极了。”

  楚月儿点头道:“公子不大讲究这些规矩是以府中才热闹非凡人人都不太拘礼。田相国的府上有数千人却好象没几个人似的到处冷冷清清的找个人说话也难。”

  伍封看了看四周笑道:“公主你还记不记得那日我们一起在山上骑马?便是这地方哩!”

  妙公主想起那日与伍封骑马定情之事脸上露出笑意来见楚月儿瞪眼看着她便将那日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道:“哼那日不是我说起来这人恐怕早就坐视我变成田逆的夫人了!”

  伍封忙道:“谁说的?那日若真是没来得及争着下聘就算你嫁入田逆府上新婚之日我也会杀进田府真真正正将你拐走了哩!”

  三人都笑起来。

  伍封提起当日往事忽然想起那只“田鸡”颜不疑来心道:“这人被月儿重伤如今伤势也差不多好了不知是否会来报仇呢?”

  妙公主见地上的雪越来越多忽笑道:“封哥哥我们来堆雪人好不好?”

  楚月儿拍手赞道:“那最好了。”

  伍封跳下车来道:“那好我们先照公主的样子堆一个吧!”

  妙公主淬了他一口三人兴冲冲地将一大堆雪推在一起一会儿间便堆出了一个雪人来。

  伍封斜眼看着这雪人叹道:“这雪人这么臃肿不堪、面目丑陋怎及得上公主身材纤细、花容月貌?”

  妙公主心里甜丝丝的道:“谁说它像我了?”

  伍封忽地想起一事小声道:“公主日后你若生了个儿子你说会像你还是像我呢?”

  二女不料他此刻竟想起这么个问题格格地笑个不住。

  伍封笑吟吟从铜车里将三枝连弩和几袋箭拿了出来道:“山上的猎物理应是有的说不定它们也当第一片雪落到了它们身上若是射死了它它们心中多半会有些不服气认为皇天骗了它第一片雪并没给它们带来运气。我看这山上树有不少便拿树来试试吧!”

  三人各拿其连弩往山上瞄准。

  楚月儿忽想起一件事道:“我们将箭这么射上去万一山上还有人被我们伤了怎么办?”

  伍封点头道:“月儿说得不错。”叫来鲍兴道:“你向山上吼几声若有人便让他们出来别被我们伤着。”

  鲍兴搔头问道:“学虎吼还是学狼叫?就怕学得不像不能将他们吓出来。”

  伍封啐他道:“这浑小子你学人叫不是更好?”

  楚月儿嘻嘻一笑。

  鲍兴恍然失笑笑嘻嘻地大声吼道:“山上还有人没有?我们可要放箭了!”又叫了几声山上也没有反应看来再没有其他人。

  伍封笑道:“既然没有人我们便练箭吧!”

  三人各寻目标射连弩箭只听“嗖嗖嗖”地声音不绝一会儿便将几袋箭射完。

  鲍兴道:“我和小宁儿上去将箭拔回来。”

  伍封笑道:“算了吧这种箭府中多的是又何必去拔?”

  妙公主道:“可我还想射哩!”

  伍封道:“好吧你们去将箭拔下来。”回头看二女兴高采烈地十分兴奋楚月儿一张小脸红朴朴地十分可爱衬得她眉心的那颗朱砂痣十分艳丽赞道:“嘿月儿如今越来越美了哩!”

  这时众剑姬也在旁边堆雪人、扔雪球玩闹成一团连赵悦和蒙猎二人也混在她们一起玩得十分高兴。

  过了一会忽听鲍兴在山顶上大叫:“公子这山上有些古怪要不要上来瞧瞧?”

  伍封道:“月儿我们上去瞧瞧。”让妙公主和赵悦带着众女在此等着自己带了楚月儿和蒙猎上山。若是有什么古怪须瞒不过蒙猎非得叫上他不可。

  上了山顶伍封问道:“有什么古怪?”

  鲍兴指着地上了数十堆未燃尽的木块枯枝道:“公子这牛山上曾有很多人来过如今天寒地冻的倒是奇怪得很。”

  蒙猎四下里搜寻察看过了好一阵脸色凝重地走了回来道:“公子原来昨天有三百多人守在山上小人见那边泥地还有些乱七八糟的脚印。从脚印上看我们上山之前不久他们才走。”

  伍封道:“你能否查出他们往何处去了呢?”

  蒙猎道:“他们从西南方向下山如今大雪盖住脚印如果他们不改方向下雪后他们的脚印还是可以看到一些。”

  伍封道:“这事有些奇怪。如今这天气只有公主才会想到来打猎怎会还有人突奇想大队人马上山来?”

  楚月儿道:“现在天冷得紧就算上山打猎也不必在此过夜。”

  伍封点头道:“我们追上去看看谁知这些人搞什么鬼若能追上就最好了。”

  众人匆匆下到山腰伍封命赵悦带着众女先回封府笑道:“这些女子一个个都美得紧若是没有赵兄带她们回去说不好在路上被人拐了去。”

  伍封将蒙猎叫上铜车由二鲍驾着车与妙公主、楚月儿和蒙猎一起向西南方向驰了过去。

  铜车转过了山蒙猎跳下车拨开地上的雪仔细看了一阵上车对二鲍道:“小兴儿小宁儿快往前赶。”

  车行了半里前面有一个岔道蒙猎又下车看了一会儿道:“往南走。”

  铜车南行了一阵便见雪地上无数杂乱的脚印越来越清晰了蒙猎看过后道:“是他们了快走他们在前面不远处。”

  再走不到半柱香时便听前面林中隐隐传来了一阵喊杀声。

  众人暗吃一惊在这离临淄城不远的地方怎会有人厮杀?

  鲍宁和鲍兴随伍封在外惯了不待吩咐将铜车赶到避静处藏起来。

  众人一起下车楚月儿让二鲍将三枝连弩拿上道:“敌人人手多恐怕得用上这东西了。”

  妙公主大感兴奋将二鲍先从山上拔回的两袋箭提在手上。

  伍封大赞二女机警引着众人循声过去蹑步在林中穿行只听杀声渐烈众人走到近处躲着树后向厮杀处看过去。

  只见林中有几间小木屋大概是林中百姓所造二三百人将木屋围住这时有十多人向木屋冲去刚到门口便听“嗖”的一声一支箭从屋内射出来将领头的那人射倒。那门颇为狭窄每次只能有二人能并肩进去但每进去二人这二人便被逼退了回来身上鲜淋淋地受了伤剩下的人只好退到人群中。

  雪地上躺了一二十具尸体大多是被箭矢射死。

  伍封看了一阵小声道:“屋内的人少若是弓箭射完或是气力不继时恐怕就麻烦了。”

  妙公主奇道:“屋外这些人为何不放火将人逼出来呢?”

  伍封笑道:“公主如今下着大雪哩!寻常的火刀火石怎打得着?”

  蒙猎自上次受伤后一直躺了一两个月此刻手痒起来小声问道:“公子我们要帮哪一边呢?”

  正在这时便听有人对屋内喝道:“田盘你还是乖乖出来吧看着相国面上我们就饶了你的姬妾从人之命。否则到时候我们会一个不留。”

  伍封等人大吃了一惊原来被围在这木屋中的竟是田恒的儿子田盘!

  便听里面有人笑道:“若是我乖乖地让你们杀了我手下这些人你们怎会放过定会杀人灭口吧?”这田盘声音爽朗情势虽然危急却丝毫不乱。

  屋外那人道:“哼这一阵间你已射出了十八支箭手中的箭恐怕没有几支了若是我们冲了上去看你还能顶多久。”

  田盘在屋内大笑道:“其实我手上只剩下一支箭了只不知你们谁要来送死得此最后的采头。”他越这么说屋外人反而不敢轻易上前了。

  屋外那人喝道:“既是如此我们只好得罪了。”命令道:“砍几颗大树下来给我撞倒这烂屋子!哼若非天上下雪我早就一把火将你们烧成灰了。”

  伍封见这木屋并不坚固知道若是给大木一撞必定会墙倒顶塌屋内之人就算不给压死也免不了会被这些人上去杀得干干净净。

  伍封皱眉道:“对方有二三百人要救田盘殊不容易得想个法子将敌人吓一吓让他们不敢上来才好。”

  鲍宁和鲍兴对望了一眼鲍兴挤眉弄眼道:“公子小人有办法。”

  伍封大奇问道:“你们有什么办法?”

  鲍兴道:“自然是学人叫了。那日在易关时赵大小姐七八个人不也是弄得象千军万马么?小人们走上前去胡说八道一阵将对方吓一吓吧。”

  伍封点了点头。

  蒙猎道:“我也上去以作掩护。”

  他们三人拔出了剑悄悄上去。

  伍封对二女道:“今天刚好下雪其余的猎物难找不过眼前有二三百只猎物你们想不想试试箭法?”

  二女笑嘻嘻地拿出她们的连弩来抓了一把箭各寻佳处瞄准。

  伍封拿过自己那枝大神连弩蹲在一颗大树后搭上了箭。

  这时便听鲍宁道:“兴兄我好像听到这里有人吵闹怎又没见人?”

  鲍兴道:“如今风雪颇大宁兄是否听错了呢?”

  两人装模做样地争执起来故意将声音说得极响。

  伍封三人见对方也听到二人的声音大见慌乱那为的做了个手势有七八个人便向二鲍说话处缓缓走上来。

  忽听蒙猎喝道:“争拗什么?周围看看不就行了?万一真是有人我们没看见将军的大队人马过来时看见了人定会当我们这一哨人是饭桶日后我们还有脸见人么?”

  二鲍答道:“是司马。”

  那七八个吓了一跳又悄悄退了回去。

  对方那为的人也颇为张惶伍封悄悄将箭对准他“嗖”一声箭疾飞出那人还来不及闪躲便被此箭射入了咽喉倒地死去。

  对方见领被射死有人惊呼起来。

  伍封又连两矢射倒二人。

  妙公主和楚月儿手中的连弩箭也分别射了出去二女箭法颇准对方登时又有六人倒下。

  三人一箭一箭射出去时间把握得颇好一人的三枝箭射出去后第二人才射下三枝箭等到第三人的三枝箭射出去时第一人的箭又搭在连弩上了。

  这连弩的威力果然奇大每人射出三矢对方已经倒下了九人后早已乱成了一团。

  便听鲍宁大喝道:“儿郎们给我冲上去!”

  鲍兴不知何时已绕到了林中另一面大喝道:“快冲快冲别让他们抢了头功!”又听蒙猎大打呼哨将树枝扯得极响。

  对方不知有多少人赶了来心慌意乱之下兼且群龙无开始四散奔逃。

  伍封三人又射了九枝箭各自拔剑冲了上去蒙猎和二鲍也从林中杀了出来。

  对方早已溃不成军见四方都有人冲出来哪有余暇分辩有多少人手?狼奔豕突般自顾自逃命。

  只听木屋内田盘大笑持剑带人杀了出来。

  看来对方都是些乌合之众被众人杀了若干人后早已作鸟兽散四下逃得无影无踪了。

  众人这才上前与田盘见面。

  那田盘身材修长生得颇瘦眼中神光灼灼显得十分精明强干。他见伍封等只有六个人其中还有两个是女子大是愕然。

  楚月儿上前道:“盘少爷可受惊了。”

  田盘奇道:“月儿怎会是你?”

  楚月儿将众人向田盘介绍后田盘先向妙公主施了礼对伍封道:“原来你就是封大夫在下在王城雒邑也听到你的大名据说连‘大漠之狼’也死在了你的剑下是否确有其事?”

  伍封笑道:“只是一时的运气而已。”

  田盘仰天大笑道:“好极了!在下正要找你算帐!”跨上前一步手中剑“呼”地一声向伍封劈了下来。

  众人见辛辛苦苦将他救了出来这人不仅不领情反而横施杀手都吓了一跳。

  伍封大吃一惊连忙后退道:“右司马你这是……”话音未落田盘又上前一步剑往横削向伍封腰间斩来剑势颇为凌厉。

  伍封只好再退开一步。

  田盘喝一声剑尖斜着上挑向伍封胸前撩了上来。他一剑狠似一剑剑法也越来越快。

  伍封叹了口气只道自己责打他小舅子恒善之事已被田盘知道了是以要找他算帐。侧了侧身重剑向田盘胸口刺去。

  田盘见他剑法凌厉赞道:“好!”回剑向伍封剑上格去“当”一声田盘只觉臂上剧震他怎及得上伍封的天生神力双剑相撞伍封的剑只是略略偏了偏仍向他胸口刺来。

  田盘见格不开伍封这一剑脸上变色退后一步却见伍封的剑尖仍指在自己胸口数寸处显是他退一步时伍封也跨上了一步只是他未曾察觉而已。

  田盘大惊连忙又退了两步低头看时伍封的剑尖还在自己胸口心中骇然再也退避不及眼见要被这一剑刺穿胸口伍封的剑却仍是停在其胸前便未下刺。

  田盘摇了摇头大笑道:“封大夫的剑术当真惊人在下佩服!”将手中剑扔在地上。

  众人这才知道田盘原来是想试伍封的剑术。

  伍封将剑插回鞘中道:“右司马只是想试剑并未全力使出也算不上胜负。”

  田盘笑道:“封大夫也未尽力哩!老实说在下离开齐国之时封大夫还是藉藉无名之辈如今竟成了我齐国的第一剑手在下颇有些不信是以趁未深谈之际不自量力地试一试封大夫的剑术谁知封大夫这么随手一剑刺下来在下连格带退也化解不了实在惭愧得很!”

  田盘将随从人等从屋内叫出来只见一个个身上带伤仅余二十多人田盘苦笑道:“我一行八十余人甫入齐境便觉有人尾随结果便被人伏杀被逼一直逃到此处不料对方在此地又伏下了数百人幸好这里有间木屋用箭挡住了敌人刚好射完了所有的箭若非封大夫恐怕免不了都要葬身此地了。”

  原来他先前口称只剩了一枝箭其实连一枝箭也没有了。伍封暗赞:“实则虚之虚则实之田盘手上连一枝箭也没有仍把敌人吓住。”

  正说话间一个小婢从屋内抢出来道:“大少爷四小姐身上的伤又流血了怎也止不住如何是好?”

  众人都吃了一惊一起进去看时见一个美貌少女正躺在地上面色苍白身上满是鲜血。

  田盘抢上前道:“燕儿燕儿!”那少女低低应了一声。

  伍封见周围并无车仗定是遇袭时丢失忙吩咐鲍宁和鲍兴去将铜车赶过来。

  田盘本来一直镇定如恒此刻脸上不自主显出张惶之色来道:“唉燕儿非要随在下去看王城景色随我一起出使不料遭此大难若是有何不测在下怎有面目去见家父?”说着说着眼中淌下泪来。

  伍封见他们兄妹情深安慰了几句心道:“田燕儿是无恤兄未来的妻子若是有何事故无恤兄也不好受哩!”

  这时二鲍已将铜车赶过来伍封道:“救人要紧先抱四小姐抬到车上去月儿你陪着先回城去直接到华神医府上去请他为四小姐治伤时小兴儿去禀告相国。”回头对田盘道:“右司马看这样可好?”

  田盘点头道:“多谢多谢这样最好了。在下放心不下也一并跟去这些人便烦封大夫替在下带进城吧!”

  铜车飞快去了伍封扭头对妙公主道:“公主你只好随我步行进城了。”与妙公主和蒙猎二人收拾好连弩箭带着这一众人等向临淄城走去。

  一路上田盘的从人便说起遇伏之事。

  原来他们一众从水路而来在历下邑改行6路时总觉得有人尾随行至阚城之时夜宿驿馆竟有人半夜放火烧馆连阚城都大夫在救火时也不明不白死了。

  众人知道有人存心加害是以兼程赶回行直平6附近遇到埋伏幸好田盘精于用兵田燕儿的剑术了得杀出了重围将辎车弃下阻住追兵一路逃了过来田燕儿便是在平6中箭受伤。虽然田盘先后派了三人回临淄求援却不见任何动静。

  谁知在这临淄城附近居然又有埋伏将众人迫入了林中田燕儿带伤冲杀了一阵以致伤口迸裂流血不止。

  伍封听了大是奇怪道:“若是敌国之人为何定要等到入了齐境才动手?”

  妙公主道:“设伏的多半是齐人先前那领的说话就是莱邑一带的口音。”

  蒙猎也道:“小人仔细看过那些尸体他们的衣着、兵器全是齐国之物应该不是敌人故意伪装的。”

  伍封皱眉道:“在齐国之内谁与田盘这如许大仇竟然多番设伏非要置诸于死地不可?若是事败那可是诛灭三族之罪哩!”

  众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城中走着忽急对方一彪车马驰了过来为的是田盘的妻子恒素。

  车马到了近前却见二鲍也驾着铜车载着楚月儿夹在大队中间。

  恒素下了车施礼道:“封大夫妾身奉了相国之命来接你和公主进城。相国说了为了救四妹竟使得公主和封大夫玉趾沾泥十分过意不去。”

  伍封问道:“四小姐的伤势无甚大碍吧?”

  恒素道:“幸亏有封大夫的铜车才及时赶到了华神医府上。华神医说箭尖上有夷人毒药若是再晚得半柱香时间恐怕神仙也难救了。”

  伍封吃了一惊扭头问一众伤者:“箭上竟然有毒?你们还有谁中箭了的?”

  有人答道:“中箭的人都死了怪不得有的人只是伤了胳膀居然也会死了。”

  妙公主奇道:“嘿其余中箭的人都死了四小姐却支持了这么久看来是皇天保佑哩!”

  楚月儿随铜车到了近前道:“华神医说幸好四小姐身上还有其余的剑伤这么不住地流血反而将毒性减弱了。”

  伍封与妙公主上了铜车又把蒙猎叫上车其余人等均有恒素安置上车向城中驰去。

  恒素扭过头来对伍封道:“封大夫多谢你救了外子和四妹之命。”

  伍封摇手道:“不干在下的事若不是公主突奇想要到牛山上来打猎怎可能察出异情刚好撞上右司马和四小姐?”

  恒素又谢过了妙公主和楚月儿并道:“若非蒙先生的慧眼也难找到凶手哩!相国刚才还说幸好封大夫救了蒙先生之命!那日蒙先生若是真被小政杀了不仅今日外子和四妹难逃大难颜不疑要加害赵氏父子的奸谋恐怕也得逞了。”

  伍封也赞道:“蒙兄这些时日来确是立了大功。”

  入了城伍封知道相国府上下定有一派时间忙也不必去打搅便与恒素告辞自回封府。

  路上楚月儿道:“公子我将你打恒善的事告诉了田盘你猜他怎么说?”

  妙公主道:“他是否对封哥哥很生气呢?”

  楚月儿抿嘴笑道:“田盘反而大赞公子打得好哩!他说:‘小善太不成器我早想重重打他一顿好让他收敛行止免得日后闯出大祸来!这家伙每日在外胡作非为有损我们田氏一族在齐民中的声誉。’”

  伍封笑道:“原来田盘是这样的人看来今日没有救错他。”

  楚月儿又道:“他还说恒夫人甚得相国器重但在相国府中总是不能抬头做人连他也没甚面子全是因这恒善所累。”

  蒙猎接口道:“这倒也是。小人任巡城司马时好多桩丑事都与恒善拉得上干系好在事情不大被军中押下来不了了之。”

  伍封忽想起一事担心道:“月儿你有没有说你眼下是我的人?别搞得明日田盘找我索要到时候只好跟他大打出手了。”

  楚月儿脸色微红小声道:“这事我怎好说呢?”

  便听鲍兴那家伙大声道:“嘿公子尽管放心小人先前听恒夫人与田盘咕咕咙咙说了好一阵也说了月儿姑娘的事是以田盘才让我们将月儿姑娘送回来不好意思让她也跟着忙乎。”

  他停了一下又道:“小人还听田盘说月儿姑娘与公子成亲时他们还要备一份嫁妆哩!”

  妙公主失声笑道:“咦这家伙居然学会了偷听人说话!”

  鲍兴笑道:“不是小人有意偷听只是语声传入了耳总不至于像吃错了东西能吐了出去吧?”

  午饭之后伍封和二女带了两份礼物到相国府看望田燕儿。只因田燕儿伤势颇重迁回相府后连华神医也跟着搬了去暂住相府之中。

  伍封到相府时其余各豪门巨富纷拥而至甚至连临淄城中的很多百姓也在门口讯问多多少少送些礼物可见田氏一族在齐国的确是颇得民心。

  田盘与恒素二人上下忙碌接待不论是士官还是寻常百姓都甚是热情。

  因为访客太多伍封也未敢与田盘夫妇多谈只是循例问了几句妙公主自然代表国君说了些关怀的话三人也未停多久便出了相府伍封先将妙公主送回了宫才与楚月儿回到府中。

  经到后院矮墙前的练武场时见赵悦和蒙猎正教三十六剑姬练习联手合技之法那四名燕女也跟她们一起练剑众人练得甚是认真。

  赵悦和蒙猎见伍封与楚月儿过来命众女自行练习走了上前。

  伍封看众女的练法比赵蒙二人那日在济水大船上又有些不同奇道:“这种剑术好似又有所改进了。”

  蒙猎道:“这都是赵兄的功劳了。小人伤了这么些天赵兄一边照顾我一边研究这种剑术再加上那日在船上得过公子的指点剑术提高了不少。”

  赵悦道:“公主命小人二人训练剑姬小人怎能不多动脑筋呢?这些剑姬所练的剑法任两人在一起也可三人、四人也可均不限人数三十六人一齐试用威力更是是可观。那日在城濮时六剑姬便按公子所授的兵法将桓魋手下的六名精壮士兵打得大败。如今这三十六人用此兵法剑术恐怕敌得过百人合攻哩!”

  伍封见众剑姬练剑甚有法度赞道:“嘿想不到赵兄在练兵方面颇有些门道哩!”

  赵悦惭愧道:“小人与蒙兄一起入府蒙兄连立大功小人却毫无建树惭愧得紧幸好在军中有些日子识得一点点练兵之道。”

  蒙猎笑道:“赵兄太谦了恐怕赵兄的拿手本领还未使出来吧?”

  伍封大感兴趣问道:“赵兄还有什么本领?”

  赵悦笑道:“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本事只是会养鸽子。这种鸽子养熟了可以飞到一两千里外寻人每个时辰可飞三百里然后还可以飞回来。据说孔子的女婿公冶长能听懂鸟兽之语当年他被人冤枉坐牢在狱中想出来的。孔子任鲁国的大司寇时曾想将此法用于军中来传递消息可惜后来辞官便没有做下去。当年孔子到齐国时小人与公冶长有些交情他便教了小人这种信鸽的训养秘法。”

  楚月儿讶然道:“那日在鲁国与公子见过公冶先生原来他有如此异能若早知道月儿非要向公冶先生求教不可。”

  伍封沉吟道:“大军在数百里外与人交战的确有些消息不通若有这种信鸽那便太好了。”

  楚月儿道:“就算不用在军中平时也可以用哩!若是从伍堡传个消息来岂非只要一盏茶的时间?”

  伍封忙道:“赵兄你这本事太有用了从明日开始你便选十人做你的助手开始训养信鸽训练剑姬便由蒙兄多费些心思。二位如要用到金贝尽管向小傲去取。”

  赵悦大喜道:“公子既然这么说小人便立即开始去做。不瞒公子说小人在军中时曾向田逆说过几次养鸽的事田逆都不与理会后来还说:‘畜生怎靠得住?’将小人大骂了一顿弄得小人甚是气沮。”

  楚月儿好奇问道:“公冶先生真能听懂鸟兽之语?”

  赵悦道:“小人听人说公冶长幼居山中家中十分贫寒父母又多病十一二岁上便要侍养父母或是他孝义动天吧有一日他忽听屋前树上的鸟对他叫:‘公冶长公冶长南山有只虎驮羊尔食肉我食肠当亟取之勿彷徨。’连公冶长自己也骇了一跳不知如何能听懂鸟语便真到对山上去果然见有一只羊被虎咬死藏于草中便拿回家洗剥干净肉留下孝敬父母将羊肠便挂在树上果然那鸟带了一大群鸟来吃肠。每过数日便有鸟来报讯如此维生。”

  楚月儿目瞪口呆道:“这可真是件奇事。”

  赵悦又道:“后来有一天丢羊的人找到公冶长说他偷羊而食送到官府。官府不信公冶长能懂鸟语乃押于囹圄公冶长在圄中闻鸟语得知齐将伐鲁派人告诉鲁君鲁国因此有备而胜。鲁君便将公冶长放了后来公冶长投身孔子门下成为七十二贤人之一向孔子求亲世人有说公冶长曾入囹圄劝孔子不要嫁女给他。孔子说公冶长虽入圄中却非其罪仍将女儿嫁给了他。”

  伍封大奇道:“可惜早未听赵兄说过此事否则上次与月儿拜见孔子时定向公冶先生问一问。”

  赵悦道:“小人也问过他公冶长大笑道:‘哪有此事?人有人性禽兽有禽兽之性在下只不过稍懂些禽兽的生活习性而已。’他虽然这么说小人却相信他真懂禽兽之语否则怎想得出训养鸽子以为信使的方法?”

  说了一阵伍封见众女练得甚是认真心道:“这三十六名剑姬是渠公怕我闲闷之事无以消遣才替我买了来不料经九师父和楚姬略略调教之后竟堪大用。”

  他走到场中笑道:“你们练得辛苦不如休息一阵再练吧。嘿据说商王武丁有个妃子名叫妇好曾练有一支女兵天下闻名此后女子再不见于战阵若是你们能成为一支能干的女兵说不定后世会大加仿效哩!”

  众女见伍封对她们如此器重一个个十分兴奋。

  楚月儿道:“我看她们毕竟力弱练剑固然要紧若都能学会用连弩恐怕会更有用处。”

  伍封点头道:“月儿说得不错其实她们比起男兵来另一些用处至少别人不会对她们多加提防不小心之下很容易吃她们的亏。”对蒙猎道:“蒙兄一阵间你去找小傲让他将城中的良匠招十数个来便拿公主的连弩去仿制一大批出来交给她们练习。”

  蒙猎答应。

  众女先前随伍封到牛山打猎见过连弩箭的威力心中颇有些想学听伍封这么说高高兴兴地闹成一团。众剑姬本是些歌姬练习歌舞以此娱人若被人看中不免送来送去生活极是无奈如今竟被视若男儿与以大事自然觉得精神振奋之极。

  伍封心道:“听说田燕儿的剑术还在田盘之上春雨四人得她传过剑术想来也还过得去。”将四女叫上来道:“田四小姐教你们的剑术好不好试出来让我瞧瞧?”

  春雨四女大喜站在场中使出了剑法。

  在伍封和楚月儿的眼中四女的剑法自然算不了什么但其剑法中另有一种轻盈飘逸之处虽不及董门剑法诡异多变却是身法灵动剑术中多有巧思。

  待四女使完了剑赵悦道:“这四女的剑法虽然没见打斗经验其实不比随我们去过城濮的六剑姬差!”

  蒙猎道:“她们的剑法是田四小姐教的四小姐名叫燕儿剑术也果然是身法轻巧灵动。”

  伍封笑道:“月儿好好将她们调教调教日后恐怕大有用处。”

  又聊了一会伍封才与楚月儿回到后院的大屋之中众人都知道他每日洗浴的习惯以致连楚月儿染上此习早有下人在屋中烧了四五个大火盆令室中春意昂然。

  楚月儿命人打来热水倒入后室的浴池之中侍候伍封洗浴。

  伍封眼珠转了转笑道:“月儿不如你先洗浴我略略休息一阵再来。”

  楚月儿侧头看了他老半天见他煞有介事的样子便点头答应自己到后室洗浴岂知才入水中伍封突然从门外探头进来笑道:“月儿好不好‘鸳鸯戏水’呢?”

  楚月儿惊呼一声缩进水中。

  伍封知道楚月儿虽是温柔可人却极为守礼不到成亲那天怕是难以染指也不敢唐突佳人大笑走开去。ahref=target=_blan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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