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既敬既戒,惠此南国_天下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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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既敬既戒,惠此南国

  那人年约二十五六岁生得矮小瘦弱穿着一身仆佣的衣服。

  楚月儿大是奇怪仔细瞧去惊道:“原来是小阳。”

  那人叹道:“小夫人眼下我叫作圉公阳……”

  楚月儿道:“夫君当日族中送了姊姊给钟大夫姊姊将我带到钟大夫府上钟大夫派了几个人来服侍我们。这小阳便是其一当年在宫中最会养马。”

  叶柔道:“月儿那位钟大夫可是钟建?”

  楚月儿点了点头道:“钟大夫是师父接舆先生最佩服的楚人当年接舆先生曾在钟府住了两年收了我为徒。”

  伍封道:“接舆先生是世外高人连他也佩服的人这钟建想来十分了不起了。”

  叶柔道:“钟建是有名的鲁直好人当年吴军攻入郢都楚昭王仓惶之下连夫人也未带只带走了其幼妹季公主一人可见楚昭王对其妹的钟爱。那时下大夫钟建便随着保护。楚昭王途中遇盗众官伤亡甚多季公主被钟建背负逃走此后逃乱之际楚昭王便命钟建每日背着其妹保护得甚是周全。后来楚昭王复国欲为季公主觅一良婿季公主说她逃难之时钟建时时背负她要嫁便嫁给钟建。钟建生得奇丑无比季公主却是少见的美女嫁出之后夫妇甚是相得是以季公主甚得楚人敬爱。”

  圉公阳道:“柔夫人说得不错先王薨后新王继位从宫中挑了二十名少年的寺人宫女赐给钟大夫和季公主小人便是其中之一被钟大夫派去侍候小夫人姐妹。后来府中闲话甚多钟大夫怕季公主不悦恰好齐国田恒出使楚国看上了小夫人的姊姊钟大夫便将小夫人姊妹送给了田恒。”

  伍封心道:“原来你也是宫中寺人。”

  楚月儿问道:“小阳你又怎会在这里?”

  圉公阳叹道:“钟大夫为人亲厚自从小夫人姐妹去了齐国仍待小人们甚好。上年叶公到了钟大夫府上见小人的马养得甚好又看中了小刀的庖艺便将我们都要了来。叶公待小人甚薄不过对小刀十分器重小人有小刀照应还算过得去。但今年小刀逃走之后叶公便迁怒于小人多番责打。”

  楚月儿叹了口气道:“小阳和小刀原本是郢都惯偷擅于偷窃往往与他擦身而过之时袖中金物被偷了也不能知道后来获罪入宫小时候他们二人常带我四处去玩。既然小刀被重用为何要逃呢?”

  圉公阳道:“小刀有一次酒醉说起了入屋偷窃之事被叶公听见便将他调为亲随。小刀曾说叶公忠于楚室常常疑心各县公之中有人谋反每每使他到各大夫府中偷取书简以监视各人。有一日叶公竟命他到钟大夫府上偷窃小刀因钟大夫是故主待我们甚厚不忍为之当晚便逃了。幸好小刀一直未说出小人也能偷窃之事否则叶公定会逼小人为盗。”

  伍封道:“小阳你今晚既然来了明日便随我们一起走吧免得再受叶公的鸟气。”

  圉公阳道:“多谢公子!小夫人是小人的故主人今日见小夫人有难便以牵马为名悄悄混了来。此刻沈府内外有甲士三千人院之四周挖了深坑堆满干柴膏脂叶公想放一把火将公子一行人烧死然后借口失火以推卸其罪。小人听说叶公前日便探定了公子的行程已将府中财帛移动了别府并作好放火的准备。先前柔夫人到后院见过叶公的夫人子侄之后刚刚走开叶公便将妻妾子侄暗中移到别府之中使柔夫人不会生疑。”

  妙公主惊道:“这人想加害我们竟然连整个叶公府也不要了。”

  叶柔垂泪道:“柔儿一向视之如父想不到他竟然连柔儿也要烧死。”

  圉公阳道:“叶公也不忍心吴句卑劝他说叶府失火烧死的却只有公子一行人而柔夫人不死必定惹人生疑是以柔夫人身在其中最好。不仅如此叶公还特地留了七八十人在府中准备将他们一起烧死。当时小人正牵马运物在旁边听得清楚。”

  楚月儿叹道:“小阳你这么混入来岂不是赶来送死?”

  圉公阳道:“主人有难小人怎能见死不报?小人今日就算烧死了也是应该若要小人眼巴巴看着小夫人被难必会一辈子耿耿于怀寝食难安。”

  伍封叹道:“月儿想不到你还有小阳这义仆哩!”

  叶柔哭道:“想不到这一次与叶公见面竟会是如此结局若非柔儿之故夫君也不会从叶城入楚了。”

  伍封道:“柔儿这件事怎能怪你?只怪我太过高估了叶公以为他是个光明磊落之士谁知他竟会如此!不过幸亏小阳来报讯否则我们就算能防得了人也防不了火如今正是冬天风高物燥失火是常有之事。叶公一心为了楚国怕是入了魔了。”

  妙公主道:“夫君干脆我们此时便杀出去。”

  春雨道:“我们姐妹四人在前开道他们未必能够防备到时候就算拼了一死也要让公子和三位夫人冲出去。”

  夏阳、秋风和冬雪一起点头道:“春雨姊姊说得极是。”

  鲍兴看了小红一眼道:“这种事情自是由我们来做小红我们便带着这二十个兄弟姐妹开道挡箭罢。”

  小红道:“小兴儿言之有理这一次我便听你的。”

  伍封吃了一惊道:“此刻若杀出叶公府不仅会被他们乱箭射杀还会迫他们提早放火。除非是我死了否则我怎也不能让你们有何伤损。何况叶公如果只想放火便不会对付小鹿儿他们若知事情败露恐怕会派大军进攻区区三百人只怕一阵间便全军覆没了。”

  这时叶柔正值伤心之时心神颇乱也想不出什么计谋来。

  楚月儿却不大在意一来是她天生无畏二来是素来信服伍封她与伍封当次共历患难知道夫君智计百出便道:“夫君你说怎么办好?”

  伍封沉吟片刻问圉公阳道:“小阳此刻府中还有何人?”

  圉公阳道:“众人都已撤走了不过叶公向来行事谨慎事必亲躬。战则在前退则在后此时多半在府中督察他若退出府外便是放火之时了。”

  伍封点头道:“这就有办法了。月儿你随我去我们一起将叶公请了来有他和我们在一起谁也不敢放火。”

  圉公阳皱眉道:“叶公剑术高明恐怕难以请来。”

  楚月儿笑道:“小阳放心夫君若要请一个人来这人就算身手再高只怕也要乖乖地跟来。”

  叶柔道:“我对府中颇熟陪你们一起去。”

  伍封摇头道:“柔儿不要去了就算叶公有害你之心毕竟是你长辈你若对他用强不合于礼。不过如果有人来请你你便借故推脱千万不要出去。其实叶公根本不用赔上一座叶公府只要他将你扣住为质我便只能乖乖地听他话哪里用得上这么大费手脚?”

  妙公主笑道:“天下间哪有你这么见了美女便不要命的人?叶公自是不知道你的脾气了。”

  圉公阳道:“接舆先生曾教过小人和小刀一些本事便由小人带公子和小夫人去找叶公罢。”

  楚月儿奇道:“原来师父也教过你们本事。”

  圉公阳道:“也没认真教过只是略加指点罢了不过小人和小刀这些年不住地练习倒也十分熟练。”

  三人出了院子叶公怕他们生疑院外并没有什么人把守只是围在府外是以一路倒是十分顺遂无人阻拦。

  伍封见圉公阳身手敏捷弯身扭腰极为灵动步轻脚快的确是与楚月儿一路的身法。最奇怪的是他背后革带上插着一支尺半长的铲状青铜器看起来象晋国的钱币空布只是大了许多铲口锋利铜柄头上甚尖不知是件什么东西。

  三人一路慢慢走着见整着叶公府十分安静这是他们知道了府中大多空了否则必会当叶公家规甚严入夜之后便无人敢随意行走。偶尔有人匆匆走过见了圉公阳也不在意其身后的男女。

  途中有几处地方有人守备想来这些人便是叶公欲一把火烧死的自己人可叹这些人还忠心耿耿地守候不知一阵间大火四起他们也要陪伍封等人一起葬身火海。

  有圉公阳相陪这些人倒未曾在意被伍封轻轻松松走到了旁边拳脚起处将他们打晕在地。他的空手搏虎妙绝天下这些人哪里挡得了他连一声惊呼也来不及出来。

  到了前院时便听叶公吩咐道:“快退出了府老夫亲身点火。伍封若入了吴国早晚必成楚国的大患。只是累得柔儿陪他送死老夫心中不忍。”

  又听吴句卑的声音道:“当年让伍子胥逃到了吴国给吴国带来了天大的祸患。这伍封的本事不在其父之下若效力于吴国楚国君臣势难安然朝食。”

  他们二人说得甚轻但伍封与楚月儿耳力极强却听得清清楚楚。

  伍封三人小心从树后看去只见叶公与十余人执着火把站在院中那十众人静静地向府门外退了出去。

  伍封看了看周围的情形向楚月儿打了个手势指了指府门后的照壁意思是这些人手上有火把怕乱中放火只有等他们退出去后由楚月儿转到照壁附近免被他们溜出了府。又拍了拍圉公阳的肩头让他在此静候。

  楚月儿蹑步向照壁方向缓缓摸了过去她的身法轻盈如猫再加上此时已入黑叶公等人手中的火把光不及远也未能察觉。

  伍封见余人退了出去院中只剩下叶公和吴句卑二人本想等吴句卑也退出府后动手谁知这人毫无离开的迹相伍封暗暗叹气轻轻拔出了“天照”重剑。

  此时正是月黑风高叶公和吴句卑各执着剑左手的火把光焰跳动映得他二人的脸色时明时暗。

  伍封知道事不宜迟闪身出来笑道:“叶公当真好兴致黑灯瞎火地还与府中人玩着捉迷藏。”

  叶公与吴句卑见他突然出现齐齐吃了一惊。

  伍封话音甫落身形闪动忽地如大鸟般凌空向叶公扑了过来手中的重剑倏地向叶公劈下便听“嗡”地一声音若隐雷。本来他离叶公三丈多远这一跃而起连人带剑立时从空中平平移了过来。

  叶公大骇他身手敏捷猝不及防之下仍能扬剑上格双剑相交只听“当”的一声火光迸现叶公踉跄退开了三步。

  吴句卑久经沙场经验极富手中长剑立时向伍封刺了上去。

  不料伍封借双剑相撞之力向吴句卑平平移了过去让开了来剑一剑向吴句卑刺下。

  吴句卑大惊失色想不到眼前这人竟能如鸟雀般在空中飞行急闪身后退倏地缩开了数步使得力背上重重撞在了照壁之上。惊魂未定忽地一口长剑抵在嗓间便听楚月儿叱道:“弃剑!”

  吴句卑这人甚是勇悍居然不顾嗓间有一口“映月”宝剑指着大喝一声铜剑向楚月儿劈去。

  楚月儿叹了口气一拳击在吴句卑脸上。如今她的吐纳术渐渐有成手上力气比秋风还要大又学过伍封的空手搏虎吴句卑怎当得她一拳立时昏绝铜剑坠地。

  府外甲士听见里面的打斗之声有十余人抢身进来还未看清里面的情形楚月儿如风般闪过长剑连刺这些人手腕中剑长剑坠了一地吓得逃出门外。

  这时伍封与叶公已交手了三十余招。

  叶公是楚国的第一剑大夫家传剑法相当高明不过也敌不过伍封的神剑只是伍封碍着叶柔的面子又不愿伤了他多生事端未下杀手否则十余招内必能将叶公劈于剑下。

  叶公是剑中好手自然看得出伍封是有意相让他竟然不顾自身安危全力抢攻宁愿自己一死也要将伍封格杀。

  伍封见这人简直有些冥顽不灵叹了口气一剑向叶公刺去叶公剑尖轻颤倏地向伍封握剑的手腕上刺来。不料伍封并不在意只听“叮”的一声叶公这一剑刺在伍封腕上却被金缕护甲所阻叶公见伍封居然不畏刀剑正惊骇间伍封的重剑忽地拍在叶公的头上。

  他怕伤了叶公只已剑身平拍又只用了一成气力叶公脑中“嗡”地一声立时大见昏沉他大喝一声道:“要死便死在一起!”左手扬起将手中的火把向堂前扔去火把坠地立时点着了地上所埋的膏脂枯枝火头渐渐燃起叶公哈哈大笑。

  忽见黑暗处闪出一条人影和身扑在火上在火上滚动片刻间将火头压灭只是身上沾满了膏脂着起火来火光下认得他是圉公阳。

  楚月儿忙上前去从旁边树上斩下一条树枝助他将身上的火扑灭幸好如今是冬天圉公阳身上衣服甚多只是脸上和身上被火烧伤身上倒无甚大碍。

  叶公喝道:“圉公阳你……”身子晃了晃晕倒在地。

  伍封将剑插入鞘中一手一个将叶公和吴句卑提起走到府门口对守在府外的那些叶府甲士笑道:“在下夜间无聊将叶公和吴先生请去夜谈。眼下风高物燥你们各拿在火把可要小心火烛才好。万一叶公出了什么事情你们可就大大麻烦了。”

  圉公阳在一旁道:“依照楚律以下弑上者当烹灭其家。”

  那些甲士见主人被擒正彷徨不定被圉公阳出言一吓无不心惊。

  伍封大笑带着楚月儿与圉公阳回到自己所居的院中众人见他手到擒来果然将叶公和吴句卑捉到脸显喜色。

  这时圉公阳脸上手上已起了数十公大泡伍封先命懂医的寺人为圉公阳上药又让鲍兴拿了几条大牛皮绳来将叶公和吴句卑手足牢牢捆住置于床上。

  伍封见叶柔眼中泪光眩然歉然道:“柔儿非是我有意要对叶公不敬只是这人身手十分高明若不捆住怕他突然难反而伤了你们。”

  叶柔拭泪道:“柔儿并不是怪公子只是想不到叶公竟会如此。”

  伍封道:“我看叶公也并非只是为了私仇他以为我一入吴境便会如先父般成为楚国的大患是以为国事计要先除我这后患。”

  叶柔叹道:“当年巫臣离楚楚人夷灭其家逼得巫臣教吴人车战从此令楚人疲于奔命;后来楚国又逼走了公子父亲十九年后连楚王也被吴军迫得逃亡。这正是前车之鉴叶公定是怕旧事重演。”她伸手拉开了大被将二人盖中被中免他们受凉。

  妙公主道:“那是不同的巫臣和夫君的父亲与楚国有仇自然会借吴人之手来报仇。夫君与楚国并无仇隙怎会对付楚国?”

  伍封叹道:“我虽与楚国无楚但吴国和楚国有灭国之仇叶公怎也要担心的了。其实我哪敢对付楚国?不要说祖上是楚人就算不是我若对付楚人月儿是楚庄王之后想来会大大生气。天下间我谁都敢得罪唯有公主、月儿和柔儿是不敢得罪的。”

  楚月儿嫣然笑道:“其实天下人都是周人分那么清楚干什么?在月儿眼中只有好人和坏人。”

  伍封苦笑道:“好人和坏人哪能分得那么清楚?譬如这叶公一生中对楚国忠心耿耿事事为国那是大大的好人了但他为了楚国要要卑鄙手段加害我们对我们来说他又是大大的坏人了。”

  妙公主喟然叹道:“这就是最为烦恼的事了。夫君在齐人眼中那是大大的好人可在叶公眼中又是大大的坏人如何是好?”

  伍封笑道:“这也不必烦恼便如公主一样在我眼中那是‘内人’在别人眼中却是外人怎能混淆?万事只要能无愧于天地良心又怕什么?”

  妙公主笑道:“说得也是。听说柔姊姊的父亲公冶先生当年曾含冤入狱后来夫子说‘可妻也。虽在缧绁之中非其罪也。’仍将女儿嫁给了他否则夫君怎会有柔姊姊这个未来‘内人’?”

  夏阳在一旁听着忍俊不禁格格娇笑惹得众女都笑起来。

  这时鲍兴已为圉公阳敷好了药正小声与他说话连小红也未理睬小红大为生气想上前将鲍兴揪走又怕伍封等人见了好笑正彷徨着忽然秋风问道:“小红眼下女儿营中剑姬大多有孕为何你还无甚状况?”

  小红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正寻思这小兴儿是否有甚毛病。”

  鲍兴大感委屈忙不迭道:“我怎会有毛病?是否你……”小红圆睁俏眼叱道:“我什么?”

  鲍兴忙摇头道:“你没有什么小红怎会有什么呢?我这个什么也应是没什么的只是搞不懂既然没有什么为什么偏又没什么状况。”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无不好笑。

  伍封失声笑道:“这都是怪我了只因我整日在外面跑弄得小兴儿无甚时间陪小红下次给你们一两个月时间让你们一心一意专生儿子。”

  众人都失笑小红脸色微红鲍兴却摇头道:“别人为公子御车小人是不放心的不管怎样生儿子的事大可以晚些小人怎也要为公子驾车的。”

  叶柔忽地有了主意道:“我看这样好了那铜车甚大用两人驾车正好。自小宁儿调任镇莱关守将后便只有小兴儿一人不如让小红穿着革甲扮作小卒与小兴儿一起驾车常人多半会赞她俊俏不过也不会想到她是女子。”

  鲍兴乐呵呵道:“这就最好了自小宁儿走后小红常常吵着要学御车眼下御艺大进正好用上我看她多半是舍不得我这老公早有这心思。”

  伍封笑道:“柔儿此议甚好小兴儿便去为小红找套精致的革甲穿上看看是甚样子顺便将小阳扶到侧房休息派人侍候。”

  鲍兴一手牵着小红另一手扶着圉公阳乐癫癫出门。

  众人闹了一阵都有些倦意上来叶柔定要留在房中照顾叶公伍封叫了几个人来陪着自己与众女各去休息。

  叶公和吴句卑在他们手上自然是一夜平安次日一早叶公府派了人来侍候送上酒饭实则看看叶公的安危见叶公无恙都放了心。

  叶公其实昨日被鲍兴捆时就醒来但羞于见他们一直装着昏沉实则连伍封等人昨夜的说话也听入了耳中知道他们对自己并无加害之意才装作苏醒那吴句卑也早就醒来。

  伍封歉然道:“叶公晚辈昨晚得罪了。”为二人解开了牛皮绳叶公叹了口气摇头不语。

  既然叶公在自己手上便不怕叶公府上有人会下毒。众人匆匆用过早饭伍封对叶公道:“昨夜的事权当未曾生过今日晚辈要走了不过还要劳烦叶公相送出城那位圉公阳是在下爱妾的旧仆只好厚颜将他带走。”

  叶公默然点头与众人上了马车。

  小红果然穿了一身革甲头戴在铜盔显得十分俊俏。鲍兴也穿着铜甲两人坐在前面御车。伍封见二人一个黝黑粗鲁一个白净秀气一个相貌丑陋一个却美丽动人相映成趣暗暗好笑。

  马车一直出了南门小鹿和招来早在门外等着他们自得了飞鸽传书便移营南门之外只知道城中有变足足担心了一夜见众人无恙出城这才放心。

  叶公昨日明明见小鹿等人在北门外扎营不料一大早竟然会在南门守着南门外还有其扎营的痕迹颇有些不解不知他们从何而来的消息竟会暗夜移营。他心道:“伍封用兵十分高明大有鬼神莫测之处可惜昨晚未能成功久必为祸。”与吴句卑对视了一眼摇头苦笑。

  伍封与叶公和吴句卑分手告别一众沿大道南行叶柔不住回头张望见叶公和吴句卑仍呆立在城门之下。

  一路上小鹿为圉公阳治伤他从公输问处学来的医术果然高明三日后圉公阳的烧伤便渐渐见好。途中并无平启的消息七八日后众人到了楚国白城附近。

  伍封沿路打听见路上途人纷纷四走均说新郢有变细问又不知其详。

  伍封见楚国正值内乱不敢轻易入白城先扎营于路旁派鲍兴到白城打探消息晚间鲍兴回来道:“白公胜十日前带了壮士数千人已去了新郢此刻不在城中。”

  伍封皱眉道:“莫非楚国内乱与他有关?白公胜称先父为叔由先父一手养大他回楚国时我已有十岁。他与我有兄弟之谊若有凶险便得想办法救他。”

  叶柔道:“白公胜虽然要救但我们若因此卷入楚国的内乱后果便严重了。”

  伍封道:“明日我们赶往新郢看看究竟生了何事。”

  鲍兴道:“平兄早就来了楚国如今也未与我们联系不知他究竟如何了。”

  伍封叹道:“平兄为人耿直最怕他受小人暗算那市南宜僚是个卑鄙无耻之徒平兄须要小心才好。”

  楚月儿道:“平爷的剑术虽高但胜不过市南宜僚若是单身一人找上门去那便凶险了。”

  叶柔道:“月儿倒无须担心平爷的董门御派剑法甚是精熟凭此剑法逃命是足够了。”

  妙公主叹道:“那日市南宜僚行刺被娘一拳便打倒法师上前一剑斩下这人居然用左臂来格挡虽断了一臂却留了条性命。这番狠劲倒是可怕得紧。”

  次日众人动身沿着大道赶往新郢在离新郢三十余里处忽见一车迎面匆匆而来伍封见车行虽便道:“这车上的人多半有急事我们不妨让出道来。”

  忽听楚月儿道:“夫君车上之人是钟大夫。”

  伍封命鲍兴将铜车迎了上去余车停在道旁两车相近伍封挥臂招呼:“钟大夫钟大夫!”

  对面车上只有两人除了御者外另一人身材颇高但左肩高右肩低粗眉细眼方鼻大口形容甚是丑陋年纪五十多岁。

  那人停下车来见铜车驶近车上一人宽衣大袖黄金高冠一看便非楚人忽见楚月儿从车上站起身来愣了愣呵呵笑道:“原来是月儿可长高了不少这位必定是齐国大将军、上大夫伍封了!”

  楚月儿笑嘻嘻道:“钟大夫原来还记得月儿。”

  伍封待车停下跳下车来道:“钟大夫在下正是伍封。”

  楚月儿与妙公主、叶柔都下了车一起向钟建施礼。

  钟建忙跳下车一一回礼又向妙公主施了大礼道:“平启先生说大将军不日要来楚国不想在路上遇到。”

  伍封又惊又喜道:“钟大夫见过平兄?”

  钟建道:“那日在大殿之上平兄与市南宜僚等人交手受了些伤眼下正于在下府中疗伤。”

  他见伍封大显焦急叹道:“平先生的伤无甚大碍只是失血多了些。本来在下应带大将军到府上去只是鄙国大王有难在下要到叶城向叶公搬兵来援。”

  伍封惊道:“贵国大王怎会有难?”

  钟建叹道:“大王被白公胜抓住现困在高府派市南宜僚等人看守以此胁众久必有失。大王三岁即位今虽已十年但毕竟只十三四岁怎受得了惊吓?如今可是凶险之极了。”

  伍封心中一动道:“在下与市南宜僚有仇此番饶道楚国正是想杀了他报仇钟大夫若信得过在下不如由在下去将贵国大王救出了也顺手杀了市南宜僚。”

  钟建看了伍封半晌沉吟道:“在下听说大将军与白公胜有兄弟之谊颇有疑心怕大将军有意助白公胜为恶。”

  伍封见他直言不讳便问道:“白公胜是否也住在高府看守大王?”

  钟建道:“他带兵守在太庙不在高府。”

  伍封摇头道:“这就好办了。不瞒钟大夫说白公胜如果有难在下必会去救但怎也不会助他为恶。市南宜僚害了在下爱妾这个仇在下怎也要报的。报仇之余又能救到贵国大王正是一举两得。”

  楚月儿道:“钟大夫夫君真是来找市南宜僚报仇哩!”

  钟建点头道:“大将军在列国悬赏千金要追杀市南宜僚此事在下早就已经知道了。平先生向在下说过许多大将军的事迹他为人忠直在下也信得过他。在下因与大将军初次相见涉及鄙国大事是以出言相试大将军切勿见怪。”

  伍封点头道:“怪不得在下一入楚国之境便时时听到钟大夫的美名果然是至诚之人心中有疑能直言相告天下间有谁会如此?钟大夫不如与在下同去新郢先救了贵国大王再说。否则就算叶公来了也不免投鼠忌器无法平乱。”

  钟建道:“大将军说得不错此刻正是如此。”当下吩咐了那御者命他自己驰车到叶公处搬兵妙公主与叶柔知道他们有事要谈下了铜车另换马车楚月儿将钟建搀上铜车大队开往新郢。

  一路上钟建说起新郢大变的经过。

  原来白公胜自回楚国以后便一直想着父亲太子建死于郑人之手想要攻郑报仇。

  当日他与伍子胥从郑国逃出后被楚兵追杀行到鄂渚之时被大江所隔只好藏身芦中幸好有位渔人冒死将他们渡过了江当时伍子胥称渔人为“渔丈人”而渔丈人称伍子胥为“芦中人”。

  十九年后吴军攻入郢都伍子胥为了给太子建报仇又因囊瓦在郑便率大军攻郑。郑国上下惊慌一片郑定公杀了囊瓦献尸于伍子胥伍子胥仍不退军定要灭了郑国为太子建报仇。郑定公只好在国内张出榜文道:“有能退吴军者寡人愿与分国而治。”

  其时渔丈人早已死了其子因逃避战乱正在郑国见了榜文便求见郑定公说他能退吴军。郑定公问道:“你退吴军要用多少兵车士卒?”

  渔丈人之子道:“臣不用一寸之兵一斗之粮只要与臣一桡行歌道中吴兵必退。”

  郑定公虽然不信但病急了乱投医只好答应。渔丈人之子缒城而下在吴军营前击桡作歌:“芦中人芦中人!腰间宝剑七星文不记渡江时麦饭鲍鱼羹?”

  伍子胥闻歌将渔丈人之子请入营才知其父已死。渔丈人之子道:“小人现是郑人只望将军能赦郑国。”

  伍子胥点头道:“我有今日全在渔丈人所赐。大丈夫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既然你有所请在下终己一生不再有攻郑之念。”

  伍子胥当日便撤军走了郑定公大喜封渔丈人之子为大夫授以百里采邑国人遂称之为“渔大夫”其采邑为“丈人村”。

  白公胜父事于伍子胥虽有攻郑报仇之念但前者伍子胥已赦郑国故隐忍不言。伍子胥死后白公胜便向令尹子西道:“如今可以攻郑为家父先太子报仇了。”

  子西以楚昭王刚死新王方立之故推辞道:“时机不当你先等等吧。”

  白公胜筑城练兵之时卫国三大剑手的石乞、孟厌因浑良夫被杀从卫国前来投奔白公胜大喜以为心腹然后向子西请命愿意带家中甲士为前锋攻郑。

  子西答应还未及兵晋国的赵鞅领兵攻郑郑国向楚国求援子西带兵助郑晋兵才退子西与郑国结盟而回。

  白公胜闻讯大怒道:“子西答应我伐郑报仇谁知言犹在耳竟兵救郑欺我甚矣!若要伐郑必须杀了子西否则他必然推阻。”

  前月市南宜僚逃到了楚国伍封在列国中以千金悬赏平启又蹑迹而追杀如今他得罪了董门无处容身便改名换姓投到了白公胜府上。白公胜想杀子西正是用人之际便收留了他。

  市南宜僚颇知兵法献计道:“白公在白城子西在新郢要杀子西而无后患便得新立楚王借拥立之德以保全自身。否则杀了国之令尹楚王必怒到时候何处容身?更不要说伐郑了。”

  白公胜道:“这是我近日所想之事要行此事必须带大军入郢。从白城到新郢甚远兵车一出事情必定败露不知当如何行之?”

  市南宜僚道:“白城近江淮吴地楚吴有世仇白公不如自称吴人犯境被你击退白公先向楚王上书说要献俘于朝以张国威。新王年方十余岁朝事尽在子西之手。子西这人生性爽直不识计谋必定会高高兴兴答应。”

  白公胜道:“先生之意是否以精兵数千扮作吴卒车载兵甲充为掳获借献俘之名入新郢?”

  市南宜僚点头道:“正是如此到时候在殿堂之前小人和石乞、孟厌随白公上殿先杀了令尹子西和司马子期再扣住楚王。殿下士卒奋勇驱散侍卫。白公有楚王以为质又有大军在城或废或杀生死大权尽在白公之手了。”

  白公依计而行果然如宜僚所料十日前在殿堂之上果然杀了子西和子期胁持了楚王。此后才告知白公胜自己便是伍封悬赏千金要捉拿的市南宜僚他新立大功白公胜也不好处置他。

  说到这里钟建叹道:“那日在下也在大殿之上。在下虽有些蛮力却不识剑术被人以长戈击倒。那位平启先生甚是了得早投入白公胜府上当了一名小卒当时也混在白公胜的士卒之中。他趁乱要杀市南宜僚市南宜僚有石乞和孟厌帮手平启反被市南宜僚刺伤不过他也杀了孟厌乱中救大王不得只将在下背负着逃走出外便昏绝反是在下将他背入了府中。他在白公胜家中呆了不少时间所知甚详适才在下所说全是平启先生打探到的。”

  伍封叹道:“平兄果然厉害居然能混入白公胜的府上。”

  楚月儿道:“幸好市南宜僚、石乞、孟厌不识得平爷否则必会为其所害。”

  钟建续道:“其后市南宜僚欲杀楚王白公胜心中不忍将楚王困于高府并将高府中人尽数驱走命市南宜僚守住为质。他自己与石乞带着数千精兵扎于太庙欲择先王之子另立新王。本来事情甚急幸好大夫管修家有藏兵起家众往太庙攻之双方在新郢交战三日管修全军尽墨兵败被杀。左司马申鸣甚勇白公胜擒了其父申包胥为质但申鸣带家勇相攻亲自击鼓其父申包胥遂被白公胜所杀。不过申鸣却从白公胜手上夺回了王宫坚守不出这么一来白公胜的废立之时便耽搁了下来。”

  当年吴国用伍子胥之谋入楚申包胥往秦国求救在秦宫痛哭七日七夜终使秦国兵救楚想不到竟会死在白公胜手上。伍封感叹之余皱眉道:“白公胜这么搞法不要说伐郑只怕连自身也难保了。”

  钟建叹道:“其实白公胜只是想伐郑报仇孝心可嘉令尹子西既然答应了他便该守约伐郑。若不愿意伐郑早就该设法阻止就不会酿成今日之祸了。是以白公胜罪孳滔天但子西多多少少也有些责任。”

  众人说着话已到了新郢城附近的一片林前钟建指着那片林子道:“转过了这片林子三里外便是新郢。”

  伍封问道:“白公胜可有派人守城?”

  钟建点头道:“城门有人守着不过在下还算有些身份是以连白公胜也不敢得罪可以入城。否则平先生在府上多日他们怎会放过?”

  伍封心思急转命大队停了下来。

  钟建问道:“大将军何以停下?”

  伍封道:“钟大夫一车来去就算市南宜僚见到也不会有何疑处。我们三百多人虽然抵不上白公胜的大军但战乱之时也算得上小小的一支人马。在下与白公胜有些旧谊他得知在下来了定会着意结纳。”

  钟建奇道:“这样岂非是最好?大将军正好从中取事索性将白公胜一举擒下解我楚国之危。”

  伍封摇头道:“如今楚王尚在市南宜僚手中我若进城市南宜僚必定知道。他与我有不共戴天的大仇多番败于在下手上知在下进城定会气急败坏胁楚王以逃。这人心狠手毒擅于用计恐怕连白公胜也制他不住。”

  钟建脸色凝重点头道:“大将军言之有理平先生说当今天下唯大将军是董门克星。市南宜僚一目一臂均因大将军而损他最怕的便是大将军了。若知道大将军已入城后果堪虞。”

  伍封命大队扎于林中众人入了林伍封道:“入黑之时在下带数人随钟大夫入城然后夜袭高府将楚王先救出来。”

  钟建狐疑道:“大将军休怪在下生疑大将军的令尊视楚为仇我们楚国之事大将军根本不必在意又何必非要无端端干冒奇险入府救我们大王?”

  伍封苦笑道:“楚国之事与在下的确无甚干系但白公胜由先父养大在下以兄事之幼时白公胜常常抱在下到处游玩感情颇为深厚。如今他犯上作乱并无胜算在下想卖个人情给贵国大王借他金口饶了白公胜一命由在下将他送回齐国去。”

  钟建叹道:“大将军果然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为了朋友之义、兄弟之情竟可以不顾自己的生死在下十分佩服。”

  大营扎好之后伍封将圉公阳叫来与钟建相见。

  钟建奇道:“小阳怎会与大将军在一起?”

  众人将叶公那日欲火烧叶公府之事说过之后钟建骇然道:“这叶公忠心为国固然可嘉但只怕有些入魔了。其实以大将军的为人怎会无端端害我们楚国?楚国是月儿的父母之邦怎会由得大将军这么做?”

  伍封苦笑道:“这一次在下与叶公闹得颇不愉快日后还请钟大夫居中调停好丑他也是柔儿的长辈在下不愿意与叶公交恶以免柔儿夹在中间不好做人。”

  钟建与他们一路同行许久自然知道伍封与叶柔的关系不住地点头看着圉公阳道:“想不到小阳与小刀一样都是少见的义仆当真难得。”

  圉公阳忙道:“请问大夫未知小刀现在何处?”

  钟建道:“小刀从叶公府上逃了出来不知从何处学了数月庖艺大进眼下有一身绝妙的治味本事改名作庖丁刀。他得知月儿已嫁大将军远在齐国的主城便投身在下府中为庖人说是存足路资日后好到齐国侍奉月儿。在下嘉其忠心留在府上正想让他随平先生一起回齐国去侍奉故主。”

  伍封大奇看了看圉公阳又看了看楚月儿道:“月儿年纪最小在钟大夫府上之时只是个小女孩儿为何会让小阳和小刀如此怀念?”

  楚月儿笑嘻嘻地道:“这个月儿也不知道须得问小阳。”

  圉公阳搔头道:“小人也不甚清楚是何缘故只觉小夫人可爱便有亲近之念一心要服侍呵护。接舆先生曾说小夫人天性纯净怕她被人所欺因此传了小人和小刀一些奇妙身法又传了我们二人不同的兵器招式说日后小夫人有难我们或可帮手。”

  妙公主好奇道:“接舆先生传了你们什么兵器招式?”

  圉公阳将背后革带上插着的那一支铲状的青铜器拔出来道:“这支铜布便是小人的兵器。”

  叶柔愕然道:“怎么看起来象个铲子?我还以为是喂马铲草之用哩。”

  圉公阳道:“柔夫人说得不错平时小人便用它铲草不过遇到凶险便是一件古怪的兵器。”

  妙公主道:“小刀的兵器又是什么玩意儿?”

  圉公阳道:“小刀用的一支柄青铜钺也有尺半长不过甚薄轻快如风平时可用来切肉削木战时便是件兵器。”

  伍封道:“我只道接舆先生剑术高明不料还会这种古怪的兵器招式当真意想不到。”

  圉公阳道:“接舆先生本也不会但他知道我们二人有些不入流的手段又常常看我们劳作便特意想出了这两套招式出来各不相同每套只有十八招。”

  叶柔笑道:“你们有些什么不入流的手段?”

  圉公阳道:“小人和小刀原是惯偷小人会掘墙打洞小刀会窜墙越脊自小一起行窃。一般是小人在外守望小刀入室取物百百中。平生只有一次失手被擒后处以宫刑才入宫为寺人。小人在宫中学会了养马御车小刀学会了庖艺木工因而痛改前非不再为盗。接舆先生所授兵器与此有关小人的铜布可以掘墙凿石小刀的铜钺可以批闩撬门。”

  妙公主笑道:“接舆先生疼爱月儿这徒弟爱屋及乌连你们也能学了他的独门本事。”

  钟建叹道:“月儿是庄王之后本就是楚王一族算起来是楚王的同辈她四岁入府在府上时最得内人季公主疼爱。在下虽有子嗣却无女儿我们夫妇视之为女派人小心侍候。那时接舆先生也在府上为客一眼便看中了月儿收她为徒。本来接舆先生只想在府中住上半月便走谁知为了月儿竟能一留两年可见月儿的魅力惊人。”

  伍封笑道:“既是如此钟大夫为何会将她送给田恒呢?”

  钟建摇头道:“在下怎舍得送她出去只是不得以而为之。在下生来奇丑幸好季公主不嫌弃甘愿以金枝玉叶之身下嫁在下因而立誓终身不纳妾媵以报答季公主的情意。月儿初来府中时才四岁岁后来年纪渐长只十岁时已经十分美貌动人。实不相瞒在下每每看到月儿便有些心动心想长此以往月儿再长得几岁恐怕终有一天会闯出祸来有负于季公主。后来田恒到了府上看上了月儿的姊姊楚姬。在下知道田恒不好女色看上的人自会善加对待才忍心将她们姐妹送给了田恒委实心痛。不过田恒答应在下待月儿结加笄定会为月儿择一良婿。后来季公主不见月儿细问其故后将在下大加责骂说在下将王室之后送人对不起楚王三月未许在下进入其房中。”

  楚月儿睁大了俏眼惊道:“原来是这缘故!姊姊总是思之不解不知道钟大夫怎能忍心将我们远送到齐国。”

  伍封笑道:“在下当真是好运气若非钟大夫一时忍心在下怎能娶到月儿?钟大夫当真是走宝了。”

  钟建叹道:“谁说不是呢?”

  妙公主哂笑道:“这真是天降馒头狗造化便宜了夫君哩!”

  伍封瞪眼道:“公主又胡说了怎能说我是狗呢?何况月儿也不像馒头。”

  妙公主嘻嘻笑道:“是妙儿说错了夫君和月儿莫怪。”

  此时亲兵营中的庖人将酒肴送了上来众人说着旧事便觉与钟建亲厚了许多。

  伍封甚喜钟建直言无讳、不加掩饰的个性叹道:“在下从叶公府上出来只道这一趟楚国之行是来得错了不过见了钟大夫才知不枉此行。”

  入夜之时伍封道:“今晚去高府将楚王救出来人不能太多月儿、小鹿儿、小兴儿陪我随钟大夫入城余人静候林中听公主和柔儿的调遣。”

  圉公阳道:“小人初随大将军也想立些功劳。”

  伍封心思一动道:“你擅长掘墙打洞今番便可以用上了。只是不知你们善能偷物能否偷出大活人来?”

  圉公阳笑道:“只要这人不大叫躲闪便无妨碍。不过小人对高府不大熟悉先要探听大王被藏在何处才好下手。这种察听探物的本事天下间有谁比得上小刀呢?若有小刀同去应该容易得多。”

  钟建道:“这事易办高府在城南在下的府第在城北入城后先到在下府上将小刀叫上便是。”

  伍封与楚月儿、小鹿、钟建上了铜车鲍兴和圉公阳坐在御者之位直奔向新郢城不一时到了北门。

  守城士卒今日见过钟建一车出城此时回来仍是一车也忘了车上原有几人未觉异处只觉此车与它车不同多看了几眼开了城门放他们入城。

  钟建之府甚大众人先入钟府在大堂坐下鲍兴和圉公阳分别站在伍封和楚月儿背后。

  钟建命家人将季公主请出来一阵间便听环佩轻响一个美貌妇人从内出来众人都站起身来。

  众人礼毕钟建道:“公主月儿来了。”

  季公主一眼看见楚月儿又惊又喜道:“月儿回来了这真是意想不到。”

  钟建又道:“这是月儿的夫君齐国上大夫、大将军伍封。”

  季公主仔细打量了伍封半晌点头道:“妾身久闻大将军威名有平启先生这样的家臣便可想见大将军的确不凡。”

  伍封寒喧了几句道:“在下想失陪一阵先去看看平兄公主勿怪。”

  季公主见他一入府便要看视家臣眼露嘉许道:“平启先生是妾身夫君的救命恩人便由妾身带大将军去吧。”

  钟建小声道:“公主大将军愿意相助今晚要到高府救大王出来须用得上庖丁刀我去找了他来。”

  季公主愕然看了看伍封点头道:“眼下新郢大乱非大将军援手不可夜长梦多章儿被扣时间长了必有凶险。”她所说的“章儿”便是指现今的楚王。楚王名章是楚昭王之子、她的亲侄故而这么称呼。

  钟建恐怕事情泄露亲自去找庖人刀季公主便带着众人去见平启。

  到了客房之中远远便闻到一缕药香众人进了房去见平启正躺在床上睁着双眼正想着心事。

  伍封趋步上前道:“平兄!”

  平启一见伍封大喜道:“公子总算来了这次市南宜僚当真是大难临头。”

  伍封见他脸色微白却精神爽利细问了平启的伤势道:“平兄先休养身体今晚我先将楚王救出来再找市南宜僚算帐。”

  季公主道:“平先生本来伤势颇重流血又多幸好他身体壮健将养数日便大有起色了。”

  伍封叮嘱平启了几句众人又回到大堂上季公主命家人奉上淡酒以壮行色。伍封道:“在下先父曾鞭公主先父之尸只道公主会记此仇虽入贵府心中却颇有些忐忑不安。”

  季公主叹道:“父王却杀了大将军的祖伯其祸是父王先启。古者怨不及嗣。当年父王听费无极之谗杀了令尹斗成然。王兄继立用斗成然之子斗辛、斗怀、斗巢三人为臣。吴军破郢王兄带百官而逃行至郧邑。斗怀夜间怀刃欲弑王兄以报父仇被斗辛斗巢逐走。后来复国王兄仍然加斗怀之爵。妾身曾问过王兄王兄说斗怀欲为父报仇也算孝子能为孝子为忠臣也不难。王兄逃亡遇盗蓝大夫以舟载妻子而逃斗辛呼叫他竟说‘亡国之君吾何载焉?’径自逃走王兄后来仍使他复为大夫。吴国夫概为破楚先锋恶之大矣逃到楚国先兄也封之堂溪。”

  伍封喟然道:“贵国先王度量宽洪不计旧恶当真少见。”

  季公主道:“结仇易而解仇难妾身与大将军素未谋面前人之仇与我们何干?当年帝尧使鲧治水以其无功而逐杀复用其子禹治水禹治水十三年三过家门而不入并未见他以帝尧为杀父仇人。妾身不敢自比先贤但先王兄能释怀用仇妾身如何不能学之?”

  众人见季公主见识与众不同无不叹服。

  这时钟建带了一人过来这人生得比圉公阳还要矮小瘦弱模样甚丑背上革带上插着一柄大大的薄铜钺。

  钟建道:“大将军这便是庖丁刀。”

  庖丁刀先众人施礼后喜道:“小人时时想到齐国不料小夫人能来新郢当真是天大喜事。”

  伍封笑道:“小刀今日便要看看你和小阳的本事。”

  庖丁刀心痒痒地道:“公子放心好了小人与小阳入室取物见者必中今日改作偷一个大活人出来正是趣事。”

  伍封见天外黑沉沉地道:“事不宜迟我们走吧。”当下带着楚月儿、小鹿、鲍兴、圉公阳、庖丁刀驾着铜车由庖丁刀指着路到了高府后墙三十余步处的巷间见墙内隐隐有火光透出。

  庖丁刀道:“小人先去探探。”

  楚月儿道:“小刀你可要小心。”

  庖丁刀点了点头道:“就算是藏金小人也能觅到何况是人?”潜身到了才墙之下蹬上墙面几步窜上了高墙四周看了看没身不见。

  伍封见他如同狸猫一般身轻灵动暗暗赞叹。这种本事以楚月儿最是了得这个庖丁刀虽然不及他二人但他未练过吐纳术仍能如此轻捷除了接舆的独特身法外与其天赋也大有关系。

  众人等了好一会便见庖丁刀从墙后闪了出来趋到车旁道:“墙后便是花园大王被囚在花园之旁的小屋中有八人看守屋内二人屋外六人。”

  楚月儿放心道:“只有八个人。”她与伍封惯于战阵千军万马也不怕何况只有八人自是容易打。

  伍封点头道:“楚王身体尊贵他只十三四岁在宫中养尊处优惯了若带他窜上跳下必会受惊。小阳你在后墙上掘一个三尺大小的洞小鹿儿和小兴儿守护三人候在洞外免被人觉。我和月儿由小刀引着却杀了守卫将楚王救出来。”

  众人依计行事伍封、楚月儿和庖丁刀三人在墙下庖丁刀不知他二人的本事正要问话便见二人脚尖在墙上跨了一步如履平地般立在墙上。

  庖丁刀见他们二人一步便上了墙比自己要明多了当下叹服不已也窜了上去。又从墙后一颗树上轻轻滑下伍封与楚月儿飘身跃了下去。

  庖丁刀引着二人小心从园中假山中蹑步穿行到了那一间有火把的屋子附近果然见门外有六个人守护。

  伍封见门紧闭着缓缓过去三人拔出了兵器。

  那六个小卒浑然不觉不知大祸将临正在说话伍封与楚月儿忽地冲了过去手起剑落快如疾风这种小卒怎是他二人的对手猝不及防之下尽数被斩倒惊呼声只到嗓间便随血而出只出了几声闷哼来。他们二人惯于偷袭配合又极为默契电光石火之间便各斩了三人。

  等庖丁刀挥动铜钺上前时却无从着手惊骇地看着伍封二人想不出世上竟有这般快捷的杀人手法。

  房内的人听见外面嘈杂之声叱道:“又喝醉了打架?”

  “呀”的一声门被打开那人还未看清楚外面的情形伍封的重剑已从他的嗓间割过另一手将他托住免他跌倒。

  房中另一人见他呆立门口奇道:“干甚么?”走了过来庖丁刀早看得手痒倏地从这人肩上窜了上前铜钺“喀嚓”一声将那人劈倒。

  伍封这才松开了手将尸体放倒下来。

  三人抢进内室见里面有个十三四岁的男童缩在床上正不知外面生了什么事惊得脸色苍白。

  伍封三人知道这男孩便是楚惠王一齐施礼楚月儿柔声道:“大王臣等是季公主派来救你的。”

  楚惠王见楚月儿容貌极美颜色温和立时惧意大减道:“姊姊是季姑姑府上的人?寡人常到姑姑府上为何从未见过?”

  伍封道:“大王此事慢慢再谈臣等先保护大王离开躲到钟大夫府上。否则一阵间市南宜僚过来便麻烦得多了。”

  楚惠王皱眉道:“寡人怎知道你们是否有诈?”

  伍封暗吃一惊见他小小年纪居然行事谨慎楚月儿道:“臣等已杀了守卫怎会有诈呢?大王谨慎得很哩。”

  伍封笑道:“大王眼下落在歹人手中臣等如是歹人一伙另有图谋只须直接向大王施行便是何必杀了自己人来行欺骗之举?”

  楚王惠想想也有道理起身道:“寡人就信你们一次。”其实他比楚月儿才小了一两岁身得颇为高大站起来与楚月儿差不多高下。

  楚月儿带着楚惠王往外走去庖丁刀在前伍封在后四人才出了房门便听廊上有人声传来离此才二十余步。

  只听一人道:“白公对这小子还有些兄弟之情不愿意自立为楚王。如果我们瞒着他杀了楚王白公也只好自己当王了。”听这声音正是市南宜僚。

  伍封听见市南宜僚的声音热血上涌立时便想冲出去亲手将市南宜僚杀了但转念一想眼下楚惠王在旁市南宜僚剑术了得若动起手来一时间杀不了他恐怕会连累楚惠王何况敌众我寡万一泄露了行藏被市南宜僚带军攻入钟府更加麻烦。

  又听一人道:“先生说得是白公若为楚王我们便能得富贵。不过白公怕先生伤了大王一日之内派三使问候只好悄悄杀了然后说暴病身亡。”

  楚月儿听语声渐近急忙伸出小手牵住楚惠王闪身入了花园四人飞快穿过假山直到墙边。

  只见墙上果然已掘出了一个三尺大洞圉公阳正爬在地上从洞外向里面看。伍封和楚月儿暗赞这圉公阳果然了得这一阵间功夫果然飞快在墙上挖了许大的洞。

  这时便听后面人声四起道:“大王跑了!”“快追快追!”

  忽听市南宜僚的声音道:“连杀八人而无声息传出大王怎有这样的本事?必有外人接应!”过了片刻又道:“其血尚热他们必在近处快搜了出来。”

  庖丁刀道:“大王快钻了出去!”

  楚惠王不悦道:“寡人堂堂一国之君怎能钻狗洞逃生?”

  楚月儿笑嘻嘻道:“大王这个不是狗洞是臣等特地为大王修的龙门只是时间仓猝不甚好看。”

  也不知何故楚惠王偏听楚月儿的说话点头道:“原来如此寡人便钻出去。”等他钻过了墙洞站起身来却见伍封和楚月儿已从墙头轻轻跃下惊道:“原来你们会飞的?是否见寡人为宵小所欺天降仙人来搭救?”

  这时庖丁刀也倏地从洞中窜了出来伍封哪有时间说话解释道:“大王快走。”

  楚惠王点头向楚月儿伸出手来楚月儿愣了愣微微一笑伸手牵住他带他到了巷中铜车之旁扶他上车。

  伍封道:“小鹿儿你带着小兴儿、小刀和小阳先护送大王到钟大夫府上去我和月儿阻挡他们一阵免被他们知道大王到了钟府。”

  楚惠王扭头道:“你们要小心。”

  鲍兴和圉公阳御着车小鹿和庖丁刀一左一右守在楚惠王两侧将铜车直驰了出去夜间道上无人马蹄声传出甚远十分清脆。

  这时市南宜僚等人已现了墙上的洞纷纷钻了出来正要循马蹄声追下去忽见一男一女仗剑站在道中阻住了去路。

  伍封喝道:“市南宜僚给我滚出来受死!”声若巨雷在夜空中荡荡开去众人都吃了一惊。

  市南宜僚在人群听出是伍封的声音脸色大变想不到伍封竟追到了数千里外来杀他。

  伍封大步上前道:“在下只杀宜僚余者退开否则非怪在下剑下无情!”与楚月儿直向人群直撞了过去长剑如飞当者无不披靡。

  自从迟迟去世后伍封和楚月儿这口气已憋了很久今日仇人在眼前正是分外眼红手下便也格外狠辣一些。他们二人过处两侧的人或伤或死纷纷倒下。

  众人见他们恶狠狠的甚是厉害无人能挡人群中有人惊呼一声四下逃散。市南宜僚正想着是否也逃但他又自重身份一时间犹豫未决被伍封和楚月儿一前一后挡住。

  地上扔满了火把大多半熄正烧得膏脂“吱吱”作响火光闪烁之下市南宜僚脸色狰狞缓缓道:“既然如此今日便作个了断吧!”这多月来他四下逃逸如同惊弓之鸟甚是烦恼只盼今日之后万事了结也算是个解脱。

  市南宜僚惧意一去剑上杀气便沁了出来。

  伍封大喝一声仗剑向他劈下两人交起手来。

  这番交手与伍封平日的其余剑击不同不再相较剑技的高下只是一心要将市南宜僚格杀于剑下。市南宜僚知道今日败即是死是以斗志昂然一套断水剑法使得格外出神入化。

  楚月儿在一旁看着见伍封全力抢攻之下市南宜僚四下游走不定二十余招后市南宜僚渐渐不敌。

  这时伍封心中充满了杀机忽地双手握剑使出了双手剑术市南宜僚只剩下一臂挡了两剑便知自己再练剑十年也无法与伍封的剑术相抗今日唯死而已心惊胆寒之下见伍封第三剑劈下势若奔雷退避不及咬牙挥剑格挡便听“当”的一声手中长剑断成两教重剑墨光急泻而下下意识地偏过了头只听“喀嚓”一声“天照”重剑从右肩劈下深入七寸几乎连半爿身子也被劈落下来。市南宜僚剧痛之下长声惨叫。

  伍封长喝一声:“今日便为迟迟报仇!”重剑横扫从市南宜僚脖子上掠过将他的级斩了下来。他飞起一脚将宜僚的身躯踢得飞起撞向高府的后墙再起一脚将那柄断剑踢起如电般闪过将宜僚的身躯钉在了墙上。

  伍封从地上一具尸体身上扯下一件衣服将市南宜僚的级裹好提在手中道:“月儿我们走吧!”

  两人沿大道奔了一阵怕有人跟随又在闾里巷间转了几个大圈。天下闾里都是一样入夜便锁门不许人外出由闾长住在矮墙门后的房中掌钥。如今新郢正值多事之时士大夫无人敢夜出是以一路之上并未遇到人。

  转了几个圈后二人才到了城北钟府敲户入府。

  钟府上下正如临大敌兵甲尽出五六十个家将穿甲执戈守在门后。堂上众人虽然坐着却十分拘束眼睛都盯着在堂中来回焦急踱步的年幼楚惠王身上。

  伍封与楚月儿上了大堂众人都吁了一口长气。

  楚惠王跨上前来双手扶起伍封紧紧抓着他的双手大喜道:“大将军你果然无恙回来。那市南宜僚厉害得紧那日寡人亲眼见他以一当十杀了数十个宫中侍卫和司马子期正担心你们会招他的毒手哩!”

  伍封见他满头满脸的汗说话乎真心道:“外臣本当保护大王前来但为了私仇留下去杀那市南宜僚未能一直保护颇有些惭愧。”

  楚惠王笑道:“寡人早就听说齐国大将军昭告天下有杀市南宜僚者酬以千金时时便想这大将军是个什么人呢?今日一见果然英雄不凡。”

  钟建问道:“大将军可曾得手报了爱妾迟迟之仇?”

  伍封点头道:“迟迟在天有灵终让我亲手斩了市南宜僚的头下来便在这里。”将血衣裹着的级掷下。

  鲍兴问道:“公子这市南宜僚的级是否要带回齐国在迟迟夫人墓前致祭?”

  伍封摇了摇头道:“本该如此不过迟迟比不得公主和月儿胆大她生来娇弱这颗级甚是骇人拿到迟迟墓前去怕惊吓了她。”

  众人听他此言说得甚痴对视了一眼楚惠王叹道:“既然如此待破了白公胜之后便将这颗级挂上新郢城头示众。”

  一个家人上来将那颗级拿走。

  季公主笑道:“眼下大将军和月儿已经回来大王可以放心洗浴了吧?”

  楚惠王点了点头道:“寡人便去一阵寡人要与各位饮酒。”由几个侍婢引着入了后堂。

  季公主道:“你们今日立了大功大将军和月儿还杀了市南宜僚足以化解楚国和伍氏一族的恩怨了。”

  钟建叹道:“大王一入府门便说要招月儿进宫日后立为王后哩!”

  伍封和楚月儿都吃了一惊。

  季公主笑道:“大王不知道月儿是大将军的爱妾只道是妾身的亲随也不知道月儿是他的同族姐妹才会这么说。妾身向他说明后大王早已打消此念大将军请勿见怪。”

  伍封道:“贵国大王年纪虽幼却仁厚宽和行事谨慎日后必是明君这真是楚人之福了。”

  季公主道:“先兄在位时常常以吴军破郢、君臣流亡的事告诫他他虽然年幼却也能明白其中的道理。只是他自幼丧母对妾身十分依恋见月儿温柔可爱不免心动这只是少年人的性情而已又或是天性的血脉相连之故。”

  伍封笑道:“大王比在下要好得多了那日在下在齐国第一次见到月儿时一时间魂飞天外十分失态哩!”

  楚月儿格格笑道:“夫君过谦了。”

  季公主笑道:“妾身与月儿久未见面颇为挂念正有些话要说。”起身带着楚月儿入内去了。

  钟建对圉公阳和庖丁刀大加赞赏道:“你们在我府中许久我却不知道你们的本事失察得紧。想不到你们二人今日能为楚国立此大功。”

  二人谦逊道:“小人们是刑余之人得附公子和小夫人骥尾算不上功劳。”

  钟建皱眉道:“今日之事必已传到白公胜耳中说不定他会派人大加搜索在下府中无甚兵甲如何是好?”

  伍封道:“白公胜不欲自立怕市南宜僚伤了大王一日之内派三使而问如今大王走了他未必有意加害。不过只须过了今晚明日在下的三百多从人入城这些人是在下所练的精兵守在府上或能保护大王周全。”

  钟建叹道:“就怕白公胜明日紧闭各门大将军的人马不能入内。”

  伍封笑道:“无妨白公胜与在下兄弟情深知道在下不会害他在下的人马对他只是有益无害必定会放入城来。待府中事定在下便去见他劝他罢兵。”

  他又去看望平启告诉他已杀了市南宜僚平启大喜。

  伍封见平启虽然得偿心思仍有些抑郁寡欢知道他对迟迟用情甚深仍难排遣愁怀拍了拍其肩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二人对坐良久待伍封回到大堂时楚惠王、季公主与楚月儿都坐在堂上家人将四壁火把点得通明奉上美酒佳肴列鼎于食案之前。

  楚惠王穿一身黑衣头戴冕冠玉琉颤动他年纪虽小却显得大有威严。他见众人站在一旁笑道:“今日并非寡人赐宴而是为了裹腹各位请坐。小正、小兴、小刀、小阳也坐下来一同用饭。不瞒各位说寡人被囚高府食蜜也不觉其甘这些日子委实未曾饱过今日非要踞案大嚼不可。”

  他命身旁的侍婢为他解下了冕冠以示今日不讲君臣之礼。

  伍封见他年纪虽幼却是极有手段暗暗佩服。

  众人饮酒之时楚惠王忽道:“大将军之父视楚如仇借吴人之力闹了个惊天动地大将军今日却干冒奇险将寡人从歹人手中救出来这中间的恩怨便有些难说了。”

  伍封微惊道:“先父破郢都、鞭王尸的确是有得罪楚国之处。”

  楚惠王叹道:“先王曾教寡人君待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大凡有臣子不忠做君王的当要先思是否自己有失礼于臣下处。伍氏一家之变始肇祸者是先祖父平王所谓有因必有其果单怪诸伍子胥也是不妥。”

  季公主忙道:“大王此乃旧事又何必再提?”

  楚惠王道:“前人各有所误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的确无须放在心上。大将军今日施惠与寡人寡人想大加褒奖又恐怕群臣有异议是以烦恼。”

  伍封忙道:“外臣千里寻仇救大王也只是顺手之举哪里说得上施惠?”

  楚惠王笑道:“不过寡人也有办法月儿是庄王之后本就是王族先前姑姑已与寡人数过其辈份月儿虽比寡人只大了几月却当真是寡人的同族姊姊哩!寡人便封月儿为楚国的月公主大将军从此后便是寡人的姊夫了。”

  伍封心道:“这样一来我们伍家与楚王的仇怨算是一笔勾销正是美事。”当下与楚月儿出来跪谢。

  楚王奇道:“月儿出来谢恩便罢了为何大将军也要谢恩?”

  伍封笑道:“大王若赐它职外臣不好厚颜受之不过这‘姊夫’一职外臣却是极之乐意的是以非要谢恩不可。”

  楚惠王大笑认真地道:“既然寡人与大将军已是一家人姊夫和姊姊是否会常来楚国看望寡人呢?”

  伍封叹道:“这就有些说不准了不过外臣祖上是楚人若是有暇多半会来故国一游。大王外臣有一事相求望大王能够恩准。”

  楚惠王问道:“姊夫是否要寡人放过白公胜呢?”

  众人见他一猜即中暗暗佩服楚惠王的聪颖。

  伍封点头道:“白公胜犯上作乱自是不能放过不过念在他是先太子之后与大王同出一脉若能饶过他的性命也显得大王重情之意和宽洪之道。”

  楚惠王叹了口气道:“若是他人相求寡人必定不会答应姊夫这么说也有些道理。寡人被囚高府白公胜怕市南宜僚伤了寡人一日派三使相询也算顾到了兄弟之情。只是他杀了令尹子西、司马子期寡人若饶了白公胜一命怎对得住子西和子期?”

  钟建道:“大王听说子西之子宁政事通达行事谨慎子期之子宽勇力过人熟悉兵法都是少见的人材。大王若能以让他们代以父职他们也不会生出怨意了。”

  楚惠王点了点头道:“此事寡人另有所想到时候再说。众臣多半还有异议不过寡人也管不了那么多便饶了白公胜一人将他逐出楚国算了。”

  季公主沉吟道:“妾身倒有个主意大王既赦了白公胜死罪但此事也不必宣扬开去正如不能公然褒奖大将军一样。不如就让大将军设法将白公胜带走算了到时候军中传言白公胜自尽大王不加深究那是最好不过。”

  楚惠王笑道:“姑姑之计甚妙寡人就让臣下‘骗’一次好了。嗯寡人答应了姊夫所请姊夫也得答应寡人一事才行。”

  伍封恭恭敬敬道:“大王尽管吩咐。”

  楚惠王道:“寡人先前听说叶公欲加害姊夫这人虽然有些食古不化却忠心为国还望姊夫日后不要与他为难。”

  伍封点头道:“叶公虽想加害外臣不过外臣并不在意。只要他不兴恶念外臣绝不会与他为敌大王尽管放心。”

  楚惠王又道:“自从被白公胜所掳寡人深为之耻。姊夫武技群天下无双能否授寡人以绝技以防歹人?”

  伍封笑道:“此事好办未知大王爱用何兵?”

  楚惠王道:“寡人喜用剑曾随先王习过剑术。”

  伍封点头道:“外臣的剑术以力御使以求猛恶非大力者不能使。月儿的剑术不次于外臣其剑术凌厉飘忽大王使用当较为合适。”

  楚惠王笑道:“既然如此从明日始寡人便从姊姊习剑。”

  众人饮宴甚欢直到天快亮时才散了席各自回房休息。

  次日一早钟建便派人出城将妙公主等人接进了城中城上守兵见数百人入城报知白公胜白公胜果然放了他们入城。

  妙公主等人入了钟府先拜见了楚惠王然后由伍封安置各人在钟府上下守卫。伍封与楚月儿穿上衣甲由鲍兴和小红驾着铜车径往太庙见白公胜。

  车至太庙之外只见太庙附近营寨四立士卒戒备森严当下有甲士将铜车团团围住大声喝问。

  伍封道:“烦各位通报白公就说故人伍封来访。”

  有士卒飞报营内便见一车从太庙能直驰出来车上那人浑身盔甲三十多岁生得甚是清秀远远便道:“兄弟远来不易!”这人便是白公胜。

  伍封笑道:“胜大哥我们已有七八年未见了哩!”与楚月儿下了车。

  白公胜跳下马车趋上前握着伍封的双手大力摇动笑道:“兄弟在齐国大展神威为伍叔叔脸上增色大哥听在耳中时时欢喜。”与楚月儿见礼之后引着他们入了太庙。

  一将迎了上来施礼道:“小人石乞见过大将军。”

  伍封见这石乞十分粗壮拱手道:“石先生名震卫国在下久仰了。”

  石乞苦笑道:“我们卫国三大剑手排在第一的浑良夫连大将军两招也不能接在下于大将军眼在又算得了什么?”

  众人分下坐定鲍兴与小红站在伍封和楚月儿身后按剑而立。

  白公胜叹道:“昨日大王被人救走市南宜僚为人所杀大哥正思忖新郢城中哪来这样的高手?今日兄弟的人马入城大哥便知这必定是兄弟所为。”

  石乞道:“大将军悬赏天下以千金之酬要斩杀市南宜僚此事闹得沸沸扬扬白公收留此人也是一时无人之故并非存心与大将军过不去。”

  伍封笑道:“大哥的脾气在下怎会不知道?市南宜僚虽是个卑鄙小人但他的剑术兵法都是出类拔萃的大哥只是爱惜他的才智罢。”

  白公胜问道:“未知大王眼下在何处?”

  伍封道:“兄弟将他藏了起来待事情一了便送他入宫。”

  白公胜不悦道:“大哥本无弑王之意兄弟何必瞒我?我们虽无血缘却如同亲兄弟一般兄弟与大王既非君臣又无亲谊将他藏起来又是何必?”

  伍封道:“兄弟救大王其实是为了救大哥。何况兄弟是贵国大王的姊夫怎好眼巴巴看着小舅子有难?得罪了大哥大哥请勿见怪。”

  白公胜奇道:“兄弟怎成了大王的姊夫?”

  伍封指着楚月儿道:“大哥你这弟妹是大王的族中姊姊已被册为月公主。说起来与大哥也是同族姐妹与大哥有血缘之亲。”

  白公胜与石乞忙出案向楚月儿施礼道:“臣等不知道月公主身份多有失礼请公主恕罪。”

  楚月儿眼下虽是公主但在她心中仍如以往一般也不当回事笑嘻嘻地道:“胜大哥、石先生请起月儿怎当得两位大礼?”

  伍封向白公胜使了个眼色白公胜会意将侍从尽数驱了出去只留下石乞。

  伍封问道:“眼下之势大哥进不能得楚人拥戴退不能再据守白城未知有何打算?”

  白公胜叹了口气道:“本来大哥另有良策。上策是迫大王以我为令尹以石乞为司马有大王之命楚人必安。但大王不愿意答应正自僵持。兄弟又将大王救走了大哥若举兵攻打钟府一是伤了兄弟和气二是乱军之中又大王有所损伤是以此策已难施。”

  伍封惊道:“原来大哥已知道大王入了钟府!”

  白公胜点头道:“新郢城中群臣只有钟建和管修二人最为忠义。管修已死钟建却无所事事大哥本就疑心今日兄弟的人马一入钟府大哥便知大王在钟府之中。只是大哥对钟大夫和季公主向来敬重不忍加害因而犹豫不决。”

  伍封叹道:“这种事情怎能犹豫?大哥仍如以前般有些婆婆妈妈。”

  白公胜道:“兄弟说得是。大哥还有中策便是杀了大王另立新君借新君之力执掌兵权以安楚人之心。如不杀大王无人敢登楚王之位。大哥一直不忍加害大王是以此策又难施。”

  伍封摇了摇头道:“就算另立新君但楚国地大县公甚众如果他们不服兵平乱后果难料。”

  白公胜道:“这正是大哥最难措手之处了。眼下唯有据守新郢与各县公不服者决一死战胜败难知。不过楚国各地县公之中无人能与大哥相抗唯有叶公一人可惧叶公父子忠与王室甚得民心若是悉起叶众而来大哥只能力摒了胜算不到二成此乃下策。”

  伍封忙道:“这下策是必败之局兄弟一路过来见民心散乱无人依附大哥叶公德高望重若是振臂一呼恐怕新郢内外均会执兵相迎大哥这数千人马只怕也四散逃走了。”

  白公胜苦笑道:“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大哥也是无可奈何。”

  正说话时士卒飞报而来道:“启禀白公叶公已悉起叶众星夜而来眼下已离新郢不过四十里了。”

  伍封暗暗吃惊道:“叶公来得倒快。”

  白公胜脸色大变心中凛然问道:“叶公有多少人马?”

  那士卒道:“叶公出叶城时仅带了三千人但一离叶境便有国人跟随他们见叶公未曾着甲都道:‘叶公何不着甲?国人望叶公之来如赤子之望父母万一盗贼之矢伤害了叶公国人还能指望何人?’叶公于是贯甲而来此刻国人执兵相从者恐怕已有万人。”

  白公胜挥手让他再探仍是犹豫不决。

  伍封道:“大哥眼下民心背离已是必败之局大哥何不罢兵收戈以免秧及国人?”

  石乞在旁叹道:“白公若罢兵而逃更往何处?只怕逃不出楚境便会被叶公追到杀害叶公行事向来要斩草除跟绝不会明知是后患也纵放。”

  伍封道:“兄弟已向楚王为大哥求情楚王念及旧情答应放过大哥到时候军中便说大哥已经自尽大哥一人潜伏在兄弟的人手之中随兄弟饶道吴国再回齐国去娘亲见到大哥必定十分欢喜。”

  白公胜感动道:“兄弟设想周到只是大哥的家眷尽在白城大哥自己闯的祸若是自己逃走贻害族人怎忍为之?”

  伍封道:“实不相瞒兄弟早知大哥必败今日一早人马入城之时兄弟已派了手下一个叫招来的兄弟带了五十人前往白城让他们将大哥的家眷移往齐国。叶公此刻一心要来新郢平乱自然不敢分兵往白城等他定了新郢再派人收大哥家眷时招兄已护着大哥家眷到了齐境了。”

  白公胜皱眉道:“大哥的家眷并不认识兄弟的手下怎会随那位招兄离城而逃?”

  伍封笑道:“兄弟自有办法还望大哥手写一书兄弟传到招兄手上到时候大嫂自然会相信。”

  小红拿了一小片黄帛上来摊开在白公胜案上又备好笔墨递给了白公胜。

  白公胜愕然不解当下在帛上写了一行字:“新郢事败举家随来人而逃。”道:“家人认识我的笔迹见书必逃。”

  小红接过黄帛交给鲍兴。鲍兴从袖中取出了小鸽笼将黄帛塞入鸽腿的铜管将信鸽放了那只信鸽振翅飞走。

  伍封见白公胜和石乞愕然不解解释道:“这是兄弟训养的信鸽可千里传书将帛函送至招兄手中。”

  白公胜叹道:“兄弟当真有鬼神莫测之机竟能不用士卒以鸽传信。”

  这时又一士卒入跑来报道:“白公叶公的人马已至城外他并未着盔甲车上建有叶公大旆从者已过两万人。”

  石乞奇道:“为何他又脱了衣甲?”

  士卒道:“叶公本来着甲但在城外时国人迎上道:‘叶公何必穿甲?国人望叶公之来如凶年之望谷米谁不会为叶公效力平乱呢?穿上衣甲反看不清叶公之面使人怀疑?’叶公衣甲一脱守城的士卒便开了城门眼下直奔太庙而来。”

  伍封道:“事急了大哥与石先生快更衣随我走。”

  石乞摇头道:“白公随大将军去吧小人还要在军中散布消息。叶公为人多疑若不见白公之尸必疑有诈反会连累大将军和月公主。”

  白公胜惊道:“石先生若落到叶公之手必招所害。”

  石乞叹道:“人臣事主以忠小人从卫国逃来白公视小人如兄弟委之腹心今日正是小人尽忠之时。”

  白公胜涕泪道:“石先生果然是忠义之士。”

  伍封道:“叶公兵到石先生设法逃走到时候来找在下便是。”

  鲍兴拿出早已备好的衣服给白公胜换上当下匆匆忙忙众人出了太庙见里面乱成一团士卒四下惊走也无人顾得上伍封一行人了。

  伍封等人上了铜车让白公胜伏身车内径往东门而去此时城门大开城外不少人执着兵器内拥而入欲助叶公平乱以立功;城内的人各负着包袱人马车乘从城外奔逃那是怕城中交兵被人误伤城门处乱成一团。

  忽然一车从旁驶了出来车上之人正是小鹿。

  伍封道:“大哥叶公多半会生疑到时候定会设法搜查兄弟的随行人马你先随小鹿儿出城乘舟江上等着兄弟一并往吴国去。小鹿儿刀法高明可护得你周全。”

  白公胜见他安排得十分周密拭泪道:“兄弟大哥便先走了。叶公为人诡诈千万小心。”上了小鹿的马车混在人群之中出了东门。

  伍封命铜车饶到南门再缓缓向钟府驶去。

  这时大道上兵车疾驰车上士卒大喝:“叶公大军入城白公已死新郢乱平诸民各安室中无须逃离!”他们在大道上来回奔驰不住的吆喝城中渐渐平定。

  铜车离钟府还有百余步时便见一队兵车迎面而来为车上的人白须如雪正是叶公沈诸梁。

  伍封将铜车停到路边拱手道:“叶公可好?”

  叶公举了举手兵车停了下来车上士卒张弓搭箭指着伍封。叶公笑道:“大将军新郢城中十分混乱为何会驱车四下走动?”车到近前叶公低头向铜车内瞧去只见楚月儿笑嘻嘻坐在车内舆内除了伍封和楚月儿之外再无他人又看了看驾车的鲍兴和小红点了点头。

  伍封笑道:“在下正因城中大乱恐怕有歹人乘乱胡为故而在钟府四周察探。”

  叶公问道:“大王是否在钟府?”

  伍封道:“正暂歇钟府。”

  叶公忙与伍封一道进了钟府拜见楚惠王。

  楚王上前将二人搀了起来叹道:“子西无能以致白公胜为乱幸好叶公忠心为国举兵勤王终于能诛贼平叛。”

  叶公道:“叛贼为乱微臣食大王之禄理应效犬马之劳。钟大夫所派的使者说大王被困高府何以安然出来?”

  楚惠王笑道:“这就是姊夫的功劳了若非姊夫夜袭高府将寡人救了出来又杀了市南宜僚恐怕群贼会挟寡人而逃。”

  伍封道:“外臣只是顺手为之怎及得上叶公的功劳?”

  叶公愕然不知伍封怎又成了楚惠王的姊夫寻思:“莫非大王为感救命之恩以公主嫁之?”

  数日之后楚惠王升殿于王宫之中百官皆至一一向楚惠王叩拜毕后分立两旁。

  伍封是他国客人站在叶公之旁楚惠王吩咐铺了三席特赐伍封、叶公和钟建坐在殿下恩礼极隆。

  楚惠王叹道:“白公胜为王室之后居然起兵叛乱实乃楚国之耻幸好有诸位尽忠报国终至乱平可惜子西、子期、管修丧身于乱中。咦左司马申鸣怎么未见?这人击鼓奋勇夺回王宫功劳不小理应重赏。”

  这时一个寺人上来向楚惠王禀告:“大王左司马在府中自刎而死。”众人大吃一惊楚惠王站起来道:“这……这是为什么?”

  寺人道:“左司马在壁上写了两句说是‘食禄避难非忠臣定国杀父非孝子’。”

  众人心下明白申鸣虽然夺回王宫却坚守不出自认不忠;虽然他勤王奋军但其父申包胥也因此被杀又自认不孝。万一楚惠王再有赏赐不免有惭愧之意。

  楚惠王长叹一声道:“左司马高义寡人正拟重用可惜可惜。”

  此时众臣纷纷出言大骂白公胜叛逆作乱弑杀大臣委实罪恶滔天云云。

  伍封心中暗笑心道:“你们此时说得好听当日为何除了钟大夫、管修和叶公敢与抗手你们却缩身家中闭门不出呢?”

  叶公道:“白公胜犯上作乱罪不可恕可惜他畏罪自杀眼下连尸也未能寻到不能示之于众。”

  钟建奇道:“叶公早已生擒了白公胜的心腹家臣石乞难道他也不知道白公胜葬尸之所?”

  叶公叹道:“白公胜自尽之时这人便守候在旁老夫入城之时听说他以轻车载尸出营飞驰城外山中老夫追至山中时这人束手就擒但白公之尸却始终不肯吐露半个字。”

  伍封心道:“石乞果然对大哥忠心耿耿。”

  叶公又道:“老夫一怒之下命人取鼎镬扬火沸汤置于其面前威胁他说再不说出埋尸之所老夫便烹杀了他。不料此人自解其衣跳入镬中临死还笑着说:‘我石乞怎是出卖死人之骨而求自免之辈?’白公胜的尸所在终是未能找到。”

  楚惠王面带不忍之色叹道:“这石乞虽然所从不正也算是条好汉。”

  叶公叹道:“老夫又星夜派人到白城取白公胜的妻小不料他们竟在数日之前便携家中金帛而逃入了陈国之境后不知所终。”

  伍封、楚惠王、钟建心中当然知道其中缘故表面上却未露出来。

  楚惠王道:“白公胜毕竟是寡人一脉其家眷逃了便罢也不必追杀。”

  立时有臣子叹道:“大王不忍追杀叛臣家小这番仁厚圣德天下罕有只怕比得上周公和召公了!”

  又有人道:“周公和召公怎能与大王相比?臣以为大王之仁慈祥和恐怕尧舜二帝也比不上。”

  另一人道:“此言甚是唐尧派鲧治水而无功怎及得上大王用人之明?舜出身低微也非是天生圣德。”

  一时间群臣纷纷出言附合谀词如潮。

  叶公皱起眉头轻嗽一声众臣立刻住口不见。叶公道:“微臣只怕白公胜假托自尽实则潜逃是以派了人手在城内城外搜寻尚未有获。”一边说一边向伍封看来伍封微笑不语。

  钟建打岔道:“大王子西、子期丧命于乱中令尹、司马二职尚缺此乃楚国政军最高职位不可不补。”

  殿上诸臣立时凝神倾听须知令尹相当于它国之相出领大军入总国政集一国之权柄非同小可。司马为楚国最高军事长官是仅次于令尹的要职。

  楚惠王道:“寡人原想任左司马申鸣为司马可惜申鸣自尽便想命钟大夫为令尹叶公为司马诸位以为如何?”

  钟建忙道:“微臣年过五十恐怕时日不多令尹之位甚重不堪其负。”

  叶公也道:“微臣年纪比钟大夫更长精力不继请大王另选他人。”

  钟建道:“上次微臣曾经向大王荐过子西之子宁和子期之子宽都是出色的人材国称贤人可继父职。”

  楚惠王向伍封看了一眼叹道:“只可惜姊夫非楚国之臣否则寡人必委以国政。眼下便依钟大夫之意赐子宁为令尹、子宽为司马领子西、子期原来的邑地。”

  子宁和子宽从众臣中走出来向楚惠王叩头谢恩。

  楚惠王又将楚月儿宣上殿来封为月公主道:“三闾大夫月公主是庄王之后你将月公主补入王族之册再将白公胜从王族之中逐出。”

  那三闾大夫出班领命。

  楚月儿退下殿后楚惠王又道:“钟大夫居危不乱先助姊夫救寡人出厄又派人向叶公搬兵不失臣礼。叶公效力勤王功劳卓著均增以万户封邑。大夫管修与白公胜交战身死于国封其子为巢大夫邑巢城;左司马申鸣父子为国而死封申鸣之子为白大夫邑白城。”本来白城、巢城都是白公胜的邑地其地甚广楚惠王此刻一分为二赐给了管申二家。

  众人各自谢恩后楚惠王叹了口气道:“姊夫对寡人有救命之恩但非我楚臣不愿领寡人之赏。自今日始伍氏不再是楚国之仇日后伍氏之人可在楚境来去自如各地大小官员以王室亲族待之。”

  须知自从伍子胥借吴兵入郢鞭楚平王之尸后楚人虽然怜伍氏精忠被害但大小官员却视伍氏为国之仇人。楚惠王这么说是将楚国王室与伍氏之仇一笔勾销日后伍封、楚月儿在楚境之内便不怕有人为难了。

  伍氏本非楚国世之贵族。楚庄王之时有贴身侍从伍参剑术高明擅长技击兼且足智多谋甚得楚庄王宠爱称为嬖人。楚庄王十七年时攻打郑国晋兵救郑楚令尹孙叔敖闻晋军渡河大军欲还。伍参主战楚庄王从之兼用其谋晋军大败败兵渡河争舟自相残杀舟中之指可掬岸上哭声震天晋人自晋文公之后以此败为第一。楚庄王嘉伍参之谋封为大夫从此列为贵族至今一百一十七年矣。

  楚灵王之时伍参之子伍举左尹。楚灵王横蛮无道伍举多番直谏贤名远播得楚人敬重。

  楚平王王逐杀灵王时伍举已死楚平王嘉其生前有直谏之美封其子伍奢于连号曰连公其后升为太师奢子伍尚封于棠为棠宰号曰棠君均以忠名传乎楚地楚人以太师和棠君称之而不名。楚平王夺媳杀子杀忠臣伍奢和伍尚父子之时天昏日暗悲风惨冽百姓观者无不流涕。

  伍子胥名伍员是伍奢之子、伍尚之弟先逃宋后奔郑最后事吴十九年后破楚入郢鞭楚平王之尸伍氏从此成楚国王室之耻无人敢提个“伍”字但百姓都知道其中缘故民间对伍氏三代忠良仍是敬重之极。

  今日楚惠王能将往日恩怨一笔勾销固然是大度聪明也是怕了叶公等人再施暗算引起齐楚两国之争横竖伍封眼下是齐国权贵并非楚人索性示以大度以结好齐君未尝不是美事。

  叶公却皱起了眉头大为不悦。

  群臣愕然之下纷纷点头赞扬这是顺民仁恕之举。

  楚惠王问道:“姊夫寡人曾听市南宜僚的手下悄悄说你的东海龙伯在世不知是否真有其事?”

  伍封笑道:“大王见笑了那是外臣剿灭海盗时诸人的误会而已。”

  楚惠王笑道:“寡人见过姊夫和姊姊凌空飞行的本事非常人所能。姊夫是齐国显官寡人不好赐封便赐姊夫‘龙伯’金牌一面。楚境之内金牌所至如寡人亲临。”

  一个寺人捧了一面五寸见方的金牌交给伍封伍封接在手中只见上面有“龙伯之令”四个大字后面还有四个小字:“楚王章铸”牌上有个小孔用细细的金链串上。

  伍封心知此牌便如行文关碟日后在楚境之内便可任意行走了。

  叶公道:“白公胜为乱之时陈国竟然趁机侵楚之境眼下已夺二城何况白公胜的家眷入陈而亡不可不攻陈以报。”

  楚惠王笑道:“陈国是区区小国竟敢扰楚之境这是疥癞之患无须过虑寡人便派叶公为将子朝为副将率兵攻陈索性灭之。”他担心叶公留在新郢又会设法害伍封等人因此将叶公派出去打仗。

  叶公领命出殿。

  伍封在新郢留了十余日待平启伤势好转可以乘车之时这才动身前往吴国。

  楚惠王送出了新郢道:“姊夫、姊姊寡人的剑术已学会了假以时日练得精熟或者能与剑术高手一较短长吧?”

  伍封摇头道:“大王身为一国之尊何必学臣等以剑击为立业之本?偌大楚国在大王手中便如一口剑以耕战为双刃以民心为剑脊上可称霸诸侯下可富国强兵天下间有何剑术敢与大王一争短长?”

  周围众臣无不变色大为敬服。楚惠王惊道:“姊夫言之有理寡人谨受教。”

  叶柔上来道:“大王公子命柔儿作了一篇剑诀显给大王。”

  楚惠王大喜道:“烦越女读来听听。”

  叶柔拿出竹简读道:“内实精神外示安仪见之似好妇夺之似猛虎布形候气与神俱往杳之若日偏如腾兔追形逐影光若仿佛呼吸往来不及法禁纵横逆顺目不及瞬。”将竹简恭恭敬敬献给了楚惠王。

  伍封道:“得此道者一人当百百人当万诚剑术之奥妙也。”

  楚惠王心与神往回顾诸臣道:“自今日开始姊夫便是寡人之傅众卿当以王师礼之。”对伍封道:“可惜姊夫行色匆匆否则寡人必能多听教诲。”

  伍封笑道:“大王过誉了外臣才疏学浅怎当重任?不过外臣若有暇时便来楚国拜见大王。”小声道:“大王吴越争竟这些年必有个结果。吴人虽与楚国有大仇但越人更是可怕不可不防。”

  楚惠王笑道:“寡人知道越若灭吴楚国必招兵祸是以姑姑和钟大夫曾与寡人商议吴越相攻楚国唯有静观其变。一个不小心便会将楚、齐、晋、鲁、吴、越众国卷入其中后果难测。”

  伍封本想请他勿助越国不料他们早有算计高兴之极笑道:“大王年纪虽幼当真是睿智聪明外臣不得不佩服。”

  楚惠王失声笑道:“姊夫只比寡人大三四岁罢?原来说话相当的老气横秋哩!”又将庖丁刀、圉公阳叫上来道:“你们二人立有大功各赐二百金。寡人见你们的兵器古怪命良匠以精铁重新铸造了铁布铁钺质地当胜过你们旧用之兵日后你们好好护卫月公主。”

  庖丁刀与圉公阳恭恭敬敬接过了铁钺和铁布见轻盈质坚更胜于其原来的青铜兵器上铸有“楚王章铸”四个小字大喜叩拜。

  楚惠王又赐了金帛无数装了十车以为伍封之旅资。楚国境大富足楚惠王的赏赐也格外优厚。

  伍封微笑告别楚惠王甚是不舍引众臣将伍封送到了江边看着伍封一众人车马上了大舟这才分手。

  舟行三日小鹿和白公胜便在江中迎了上来伍封将他们接上大舟白公胜不再是白公也被逐出了楚王之族因而自己以白为姓改名白胜。

  一路顺水这日入吴境之时已是岁末了。伍封收到招来的飞鸽传书说白胜的家眷已入了齐境。

  伍封本想命平启取道吴鲁护送白胜回齐叶柔在一旁小声道:“公子平爷在楚国受伤全因白兄而起虽然他不会因私仇而误大事但会心中不快由他送白兄回去只怕不好。”

  伍封点头道:“柔儿想得周到只好让小鹿送白大哥了。平兄便随我们到吴国去。”将小鹿叫来吩咐小鹿虽有些不愿意仍然答应。

  白胜唏吁不绝道:“兄弟大哥先走了你在吴国多加小心伯嚭绝非善类恐怕会暗中加害于你。”

  伍封点头道:“大哥放心就算伯嚭不找我我还要找他哩!”

  小鹿上前道:“师父姑姑保重。”

  伍封道:“小鹿儿和招兄便留在府中我们出门在外府中须小心看守若有事时飞鸽来报。”

  小鹿和白胜取6路北去后叶柔若有所思。伍封见她面色不大好问道:“柔儿你在想什么?”叶柔口张了张却没有说话。伍封见她欲言又止越好奇不住追问。

  叶柔叹了口气道:“公子非要问柔儿只好说了公子可勿见怪。”伍封笑道:“你说罢我决不会怪你。”叶柔道:“白胜为报父仇杀同宗兄弟子西子期囚王夺宫侵占太庙又弃石乞于不顾今日连石乞的下落一句也不问颇欠忠义。我看他志大才疏神色傲慢公子收到府上万一被夫人委以重任久必不好。”

  伍封笑道:“他是先父一手养大的与我有兄弟之谊自然不比他人。柔儿虽是过虑了不过可见爱护我的心思。”叶柔见他浑不在意叹了口气。伍封听命大舟行到了延陵邑时弃舟登岸任公子数驾马车迎了上来众人见礼之后伍封与任公子并车而行。ahref=target=_blan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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