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鼓钟于宫,声闻于外_天下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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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鼓钟于宫,声闻于外

  次晨伍封起床不见楚月儿心知她定到东皋公处学医去了由春夏秋冬四女陪着盥洗用饭之后在驿馆四下走走见驿馆虽然不太大却前院有场后院有一个小湖被高墙掩住四边仅有一个小月门与外相通小湖有水道通出外面活水湖边还有一座凉亭伍封奇道:“郑国的驿馆竟如此讲究这真是意想不到。”

  冬雪笑道:“听说这是郑君即君位前的公子府第他在位二十多年这公子府第始终舍不得赏给别人全因这府中这人工小湖。”伍封点头道:“这小湖的确设想甚奇怪不得他不舍。”

  春雨道:“郑君偶尔还会携爱姬到来在湖中泡一泡听说他最喜欢的爱姬是东胡之女久在北地入中原后怕热才喜欢这小湖。郑君看重龙伯特将这公子府辟为驿馆给我们暂住。”伍封笑道:“你们打听得倒是仔细。”他见这湖水清洌碧蓝向四女瞟了一眼笑道:“午间热时我们一起下水去泡泡可好?”

  四女见他神色诡异心知其意不禁脸上微红嫣然而笑。五人转到东皋公房中却见廊上堆了大堆药材或干或湿东皋公正教楚月儿辨认诸般干湿药材。

  楚月儿笑吟吟向伍封打了招呼又扯着东皋公追问。伍封见他们二人甚忙也不打搅与四女往前院而去夏阳道:“小夫人早日便使人买了许多药材来这么用心向学我看她早晚也会成为神医。”伍封点头道:“月儿只要对某事有了兴趣必会全心全意去做我可有些心花她比我可强得多了。”

  行至馆驿空地便见鲍兴正执大斧与庄战练武庄战手执长剑剑气纵横威势甚剧鲍兴的凌厉奇异之斧法居然冲不破庄战的剑网。伍封看了一阵见庄战的剑术委实高明一套“开山剑法”使得比大漠之狼朱平漫还好而他的膂力也不次于朱平漫叹道:“小战剑术甚高只怕平兄也不能敌。支离益只教了他三个时辰庄战便成了比朱平漫还厉害的高手这剑中圣人之号果然无虚!我可远远比不上他。”

  商壶本在一旁观战正刻看得心惊道:“姑丈这个小战可厉害得紧连小兴儿也敌不过他老商可大为不及。”伍封道:“小战剑术甚高不过实战经验不足想是很少与人打斗若是与人交手多次有多些经验小兴儿早就败了。”

  鲍兴一套斧法使了七八遍跳了开去嚷道:“不打了不打了小兴儿可敌不过你。”庄战满面惊色道:“小兴儿这斧法只有**招使了多遍我也不能攻破甚是奇怪。”鲍兴笑道:“这是龙伯所创的斧法别有效用。”

  他二人走了过来伍封向鲍兴道:“小兴儿小红有孕在身你怎不去陪她?”鲍兴笑道:“她一早便将小人赶了出来非是小人不愿意陪她。小人这便去瞧瞧。”

  伍封又对商壶道:“老商你也该向老先生去求医了吧?没的误了诊治。”商壶道:“姑丈不说老商差点忘了。”一溜烟往后院而去。

  庄战道:“老商对生死浑不在意这真是少见。”伍封笑道:“他是个浑人豁达大度颇近于道不可以寻常眼光瞧他。小战我看你这剑与众不同拿来我瞧瞧。”

  庄战将剑递给伍封伍封觉得这剑入手甚沉比鲍兴的铁斧重了不少剑刃长三尺三寸与楚月儿的“映月”宝剑一般刃长剑柄长一尺剑形又与自己的“天照”重剑相似只是剑刃短了一尺。伍封看这剑通体用精铁打造质地甚佳剑柄上刻着“长歌”二字。庄战道:“这口‘长歌’铁剑重四十九斤是小人亲手打造。”

  伍封此刻兴趣大生道:“小战我们来试试剑术。”庄战道:“这个小人可不敢。”伍封皱眉道:“剑用于战剑术之道以技击训练最为紧要。当年‘屠龙子’支离益授你剑术之时教剑招只一个时辰与你对练却用了两个时辰可见格击之重要。我府中上下常常比试剑术你日后要多多练习。”庄战点头道:“是小人便与龙伯一试。”

  二人站在场上伍封拔出剑来道:“你先出剑。”庄战点了点头一剑刺出他不知道伍封的剑术见伍封年轻怕伤了面前这尊长只有了三分力气伍封随手将剑格开庄战后退了数步伍封道:“你只管用力。”庄战被他一格手心胀热连臂膊也有些酥麻才知道此人力气甚大剑术又好不敢轻敌喝了一声一剑下劈剑光轰然暴开。伍封赞道:“好!这才是‘开山剑法’!”举剑上挡虽然他只用了两成力气庄战仍被他击得退开。

  庄战这才知道伍封的神力和绝妙剑术远非自己能比此刻全力相攻尽展其剑术。伍封对这套“开山剑法”最为熟识他自己所创“行天剑术”的许多招式便是来自其中再加上眼下剑术几至大成是以庄战的剑术虽好伍封却毫不在意只是随手格挡见庄战剑术之中有暇呲之处便加以指点。

  庄战这“开山剑法”用了六七遍却不能迫得伍封后退一步见伍封挥洒随意心中骇异将伍封视若天人。庄战虽然沉稳守礼性却自负不肯认输他对伍封和楚月儿十分尊敬只是敬重他们的身份地位视为长辈并非服于他们的本事。伍封从楚国到郑国一路与庄战说话正是见他这脾性知道此人有真才实学心爱其才要收服此人非得凭真本事让他折服不可是以才会与他比剑。

  伍封见庄战越不敌道:“小战你力气甚大这‘开山剑法’可用双手执使可使剑上力道大上一倍。”庄战心中恍然忽有所悟心忖:“不错此剑术直击横削双手使用甚当。”当下双手握住剑柄使开剑术。不过这双手使剑与单手不同其中大有讲究譬如一剑由左自右单用右手剑尖可及由侧五尺之外双手执之剑尖便不能及远只到四尺不到之力除非侧身相助可侧身时又影响了剑术身法下一招使出时便有所妨碍。他由小到大便练这套剑术性子又有些迂腐不知变通是以双手使剑时身法便有些滞碍。

  伍封性子随意不拘一格是以单手双手并无所谓可随时互换。他见庄战剑上慢了便道:“小战剑尖能及何处你大可以不顾只要力道凝聚四尺五尺均可有用。”庄战恍然大悟不求身形配合只管剑上摧力剑上威力立时倍增迫得伍封剑上也要加上两成力道才敌得过。

  拆招良久庄战自觉剑上威力倍增可伍封却仍是随手格挡惊骇之余对伍封早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伍封见庄战学会了双手剑术又见他额上见汗伸剑压住庄战的长剑道:“小战你先休息休息一阵让月儿来陪你练练再教你快剑之诀。”二人走出场后伍封让秋风将楚月儿叫来对楚月儿道:“月儿小战的剑术甚好适才已经学会双手用剑你与他比试几招。”

  楚月儿笑道:“老先生刚为老商施诊此刻在休息月儿正好有空。”她与庄战下场比剑片刻间剑光大作。伍封知道楚月儿眼下力大无穷见庄战的双手几乎能与楚月儿的单手力气相仿暗暗称奇。

  二人交手六七十招庄战不料楚月儿一个纤纤少女竟能随意应付自己威猛无筹的剑术若要反击自己早已经伤在其剑下心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心中大有沮丧之感。

  楚月儿收剑道:“小战夫君有一套快剑之诀你大可以学一学晚间再向风儿学一学增力的法子日后你这剑术便更有精进了。”她心想着找东皋公学医向伍封说了一声又往后院去了也无暇教庄战快剑。

  伍封花了一个时辰教庄战快剑由得他自练又让春夏秋冬四女以剑阵陪他拆招自己在一旁看着

  这时圉公阳来道:“郑君派人来请龙伯入宫。”伍封不知道郑声公有什么事情遂赶到郑宫。

  郑声公在侧殿备上酒宴请伍封入席道:“昨日群臣俱在不能尽欢今日是家宴只有寡人和龙伯同饮虽醉无妨。”伍封心忖这郑声公有些糊涂自己既非郑君的亲戚又不姓姬并非同姓如何能以家宴相待?不过他是个不拘礼的人也不怎么在意。

  侍女寺人穿梭侍候郑声公叫上歌舞丝竹二人痛饮。伍封听着廊中丝竹十分悦耳与平时所听的燕乐大为不同。乐分雅乐和燕乐雅乐有定制用于天子和诸侯礼事譬如《韶》乐正式场合以洪钟大吕奏响孔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可见其美。卫灵公时师旷将许多雅乐改为丝竹演奏多用琴、瑟、笛、箫、笙、竽奏之又结合民俗小调更而改之成了另一种轻松动听的乐音此乐方便于卿大夫在家中所用以至列国盛行诸侯卿大夫宴客之时常用故称燕乐。此刻郑宫之乐却与雅乐和燕乐大异曲虽简单却回旋动听宛啭娇柔再加上歌声滴荡舞者男混杂扭腰摆臀眉飞色舞颇含挑逗、诱惑之意尽显少年男女之风情。

  伍封愕然道:“此乐与平时所闻不同又是何乐?”郑声公笑道:“这是鄙邑所作新声与古乐大不相同。”伍封道:“孔子说‘恶郑声之乱雅乐也’想是指此类新声。”郑声公笑道:“正是孔子还说‘放郑声远佞人郑声淫佞人殆’孔门弟子称为‘靡靡之音’、‘亡国之音’、‘邪声淫音’皆是指此。”

  伍封见他对如此恶评毫不在意心中大奇道:“孔子如此评价郑之新声国君却浑若无事想是不以为然。”郑声公笑道:“孔子说《韶》尽善尽美这话说得不错他以雅乐为‘音’燕乐为‘乐’新乐却说是‘声’那是不当此乐为‘乐’寡人也无所谓。孔门弟子承认这是‘音’说是‘靡靡之音’倒罢了‘亡国之音’便过份了些不过寡人仍然不在意之。只因各人喜欢不同新声就算不能登大雅之堂但奏之娱人有何不可?”

  伍封道:“庙堂雅乐难懂燕乐好些新声却最易听得明白。不过音未必淫淫在人心而已。譬如以剑杀人杀人者非剑而在杀人者矣。是否因有人以剑杀人而禁天下之剑大有商榷之处。然而孔子之言又并非毫无道理。”

  郑声公奇道:“龙伯既然说新声不淫又说孔子之言有理这个寡人就听不明白了。”伍封道:“在下猜想孔子之意并不在新声本身而是鉴于新声之特性。雅乐是古乐无一定的学识绝对听不懂而有学识者只有国君和卿大夫如此一来雅乐便止流通于贵族之家。而雅乐常用于礼上面通过古乐之用便能礼不下庶人。燕乐轻松是宴饮时所用虽然许多是来自于民俗却不如适才所听的新声率直。古乐甚难奏器既多又贵常人不易听之便难以沉迷其中。燕乐轻松却不如新声浅显。新声演奏甚易人易动心曲辞浅白挑逗万一世上入迷者多了不免玩物丧志。在下与孔子及其几个弟子都曾交往其言语中常常听起来是叱物实则说的是人。”

  郑声公道:“原来如此不过寡人仍喜欢新乐。这新乐最早是由郑国开始后来卫人也喜欢故而人称之为‘郑卫之音’。寡人聘了三百乐人制乐每年都有不少新声。”伍封道:“其实这新声在下听来也颇喜欢怪不得国君会如此。”

  郑声公笑道:“可见龙伯是个自在而不迂腐的人寡人不喜太多拘束只觉万事只要心正一切皆无妨碍。”伍封闻言甚是喜欢心忖这郑声公与自己这性子有些相似立时好感大生点头道:“大礼不废小礼不拘在下行事也是如此只要符合‘正大光明’四个字便成。”

  郑声公只觉此言甚合于心大喜道:“寡人甚喜欢龙伯这性子!”对侍女道:“快去将几位夫人唤来向龙伯敬酒。”伍封心忖这郑声公果然不拘于礼须知国君宴客从无使夫人敬酒之例。

  一阵间只听殿后环佩清脆碰响五名贵妇由侍女陪着盛妆从殿后转出来。郑声公笑道:“龙伯是天子亲赐的伯爵又是天子之师、楚齐之婿这是天下名人你们代寡人向他敬酒为寿。”

  五妇容颜或端庄、或秀丽一起嘤声答应依次向伍封敬酒伍封自然是来者不拒每从侍女手上接来酒爵。便一饮而尽如此连饮了五爵。五妇向二人施礼后退到殿后去了。

  郑声公道:“龙伯昨日群臣俱在说话不便寡人今日有些私事想请龙伯出个主意。”

  伍封愕然道:“贵国良臣无数何事非要在下出主意不可?”郑声公道:“群臣虽有主意但寡人却不喜欢。寡人夫人早些年病故现有宋姬、卫姬、邾姬、薛姬、胡姬五位姬妾其中胡姬是楼烦之女生得最美也最得寡人宠爱。寡人原想立她为夫人可惜胡姬是胡女寡人怕余人不悦未敢立之以至夫人之位空缺。”

  伍封笑道:“国君恐怕过虑了虽然宋卫邾薛四姬来自四国但一女出嫁是否立为夫人却是强求不得譬如国君不立卫姬为夫人卫君也无责怪之理吧?其他三姬亦然立谁为夫人是国君的家事何须问人?”

  郑声公叹道:“寡人也是这么说可群臣有劝立宋姬的也有劝立卫姬的邾薛二姬虽然劝立者少却不是没有唯有胡姬是寡人最爱偏偏无人劝寡人立之。”伍封奇道:“这是何故?胡姬深在宫中自不可能得罪大臣吧?”

  郑声公道:“胡姬倒没有得罪人不过群臣都说晋献公宠郦姬而致数十年国扰周襄王宠隗氏而有太叔带之乱郦姬是郦戎之女隗氏是狄人之女戎狄胡夷皆非同类寡人若立胡女祸患必生。”伍封皱眉摇头道:“此言太迂如果晋献公、周襄王贤能明断戎狄之女又有何能为?何况昔者黄炎之分后合为一;武王伐纣九夷相随;楚秦越许多年前被中原视为非类如今又有何区别?在下莱夷之邑广用夷人家臣之中胡人鲜虞人九族夷人均有除了习俗不同外也不见有何不同。戎狄胡夷之人也不是比我们多一只手或少一只腿都是一样的非要蔑视他们干什么?”

  郑声公击掌赞道:“正是!晋惠公、晋文公之母是戎人赵盾、赵无恤之母均是狄人未见他们被人当作异种。寡人便按龙伯之意立胡姬为夫人。”伍封忙道:“在下只是就事论事是说胡人未必就不如中原人。立谁为夫人是国君的家事在下无法置评。”郑声公哈哈大笑道:“怎么说都是一样的了。”

  伍封心道:“我只是恨旁人以族种之说来轻忽他人并没有说你立谁为夫人好些这个误会可不小。咦这胡姬能使得郑伯不理众臣之议而立她为夫人本事不小这位郑伯只怕有些惧内。”也大笑道:“国君想立谁为夫人已经早有主意何必问在下?”在他看来正因郑声公一心要立胡姬为夫人而伍封又说胡人与中原人其实相同也没有不如他人处在郑声公听来自然是以为伍封说立胡姬无妨。

  郑声公道:“明日寡人上朝便立胡姬为夫人谁有异议便让他找龙伯理论去哈哈!”伍封摇头笑道:“国君这手段厉害在下甘拜下风。是了在下此次假道于郑不宜久留明日休息一日后日便走。”郑声公笑道:“龙伯是个大忙人不必再来辞行了后日一早寡人自去相送。”

  宴毕伍封回到驿馆却见庄战兀自与春夏秋冬四女在练剑他一口长剑运使如飞与四女的四方刀阵打成一团不分上下。伍封见他已经学会了快剑加上双手使剑威力比以前大了一二倍已经成了任公子一般的高手心中暗喜。又见春夏秋冬四女的四口刀织成一片刀光凶狠而细密居然能与庄战这样的高手打成平手看来这些日子四女的刀法长进的许多更是惊喜。

  庄战与春夏秋冬四女见他回来都停下了手庄战飞跑过来恭恭敬敬向伍封叩头道:“小人愿意拜龙伯为师。”伍封摆手道:“你是月儿之侄我们本是一家人拜师倒也不必。”庄战道:“名不正则言不顺小人在半日之间剑术大进都是龙伯所授的妙诀所致。请龙伯收小人为徒。”

  伍封心爱其才点头道:“既然如此便收你这徒儿罢。”春雨四人从树后搬来三牲礼器让庄战正正规规行拜师之礼。伍封愕然道:“原来你们一早准备好了?”冬雪道:“先前小战说起拜师之事我们说龙伯已有了小鹿儿、小兴儿两个徒弟龙伯未必愿意收下他。小战便去找小夫人小夫人便使人买来三牲准备礼器说龙伯不收他时自己便来代他相央事情必成。”

  伍封点头道:“月儿开口时我怎敢不从?嘿月儿对小战、老商都甚好看来性子有些护短。日后我子孙成群教起来可难了只要他们往月儿处一跑天大的事只怕也庇护了去。”春夏秋冬四女愕然片刻齐声娇笑庄战向他行完拜师之礼又到后院去拜见楚月儿去。

  伍封将四女叫到房中歇坐见四女因先前使刀力法脸上都红扑扑的各具美妍心道:“先前郑君的五位姬妾向我敬酒可忘了细看不过定不及这四女之美否则我怎会毫无印象?”笑吟吟细看着四女道:“你们初入我府时只是稍习剑技连寻常士卒也比不上不过这三年多来你们的武技大进每人都比得上一个铁勇可见你们甚是用功了不起得很。”冬雪笑道:“这都是因为龙伯和小夫人教导有方。”

  伍封道:“我教你们的时候少看来月儿在你们身上下了不少功夫。”想起一事来道:“我们到湖中去泡一泡水以解暑气。”他叫来圉公阳和庖丁刀与四女一齐到了小高墙后的小湖边上吩咐圉公阳和庖丁刀掩上月门在外面守住除楚月儿外谁也不许放进来。

  五人解衣下水眼下正是九月天气天仍然颇热一入水中登觉清洌精神为之一爽。伍封闭目浮在水上耳中听着四女叽叽呱呱地说话甚觉写意过了一会儿便听四女笑声大作睁眼看时见不知是谁往旁人身上浇水挑起事来四人水性极好在水中追逐打闹捧着水互浇弄得人人长皆湿。伍封见她们甚是快乐笑道:“见你们互相浇水我想起一个故事来。”四女一起游过来七嘴八舌问道:“什么故事?快说来听听。”

  伍封道:“我们齐国最雄才大略的国君自然是齐桓公。桓公好色姬妾无数不好安置便立有许多名目。本来人只有一位夫人他却有王姬、徐姬、蔡姬三位夫人还有如夫人九人其余妾媵众多。蔡姬是他的第三位夫人是蔡穆公之妹妹生得十分美艳甚得桓公宠爱。”

  春雨笑着点头道:“想不到桓公也好色。”其余三女听她这“也”字用得古怪一起瞟着伍封吃吃而笑。

  伍封笑道:“蔡地多水蔡姬自幼喜欢在水上嘻游而桓公却是旱鸭子一个不会水还罢了偏偏最怕水。一日桓公与蔡姬共登小舟在池上采莲为乐蔡姬年少贪玩故意捧着水往桓公身上浇去桓公吓得变了脸色。蔡姬这才知道他一世英雄居然会怕水心中大乐故意站在舟上摇晃荡舟水溅了桓公满身。本来只是玩耍桓公却大为恼怒回宫之后立时派寺人竖貂将蔡姬遣回蔡国。”

  冬雪惊道:“唷这齐桓公也太小气了罢!”夏阳问道:“桓公何时将蔡姬接回呢?”

  伍封摇头道:“蔡穆公对这妹子十分疼爱见齐桓公将她遣回大为恼怒道:‘既然嫁给了他偏又送回来这是绝情不顾。哼!’蔡姬之美是人所共知的事正好楚成王闻蔡姬回来也不理齐桓公是否还会将她接回齐国派人来聘蔡穆公便将蔡姬嫁给了楚成王楚成王将她立为夫人十分宠爱。”

  秋风笑道:“看来楚成王与他那父亲楚文王有些相似喜欢别人的夫人。”

  伍封笑道:“这话也说得是。不过这么一来齐桓公便大怒他本来后悔将美人儿送走想接回来可蔡穆公却将蔡姬嫁给了楚成王齐桓公对蔡穆公自然是恨之入骨常想伐楚将蔡姬抢回。后来楚国围郑齐桓公终有了个机会便约宋、鲁、陈、卫、曹、许六国诸侯起七国之军侵蔡其名为侵蔡实则伐楚企图出奇不意偷袭楚国以夺蔡姬楚人还茫然不觉其谋并无防备。”

  四女面面相觑想不到因此一女竟惹得多国大军征战。这时便听楚月儿的声音道:“夫君在这里说故事为何不叫上月儿?”她由月门进来笑问道。

  伍封道:“你不是正随老先生学医么?”楚月儿道:“老先生先前教我阴、阳、表、里、寒、热、虚、实八纲症候如何以四诊来辨诊。不过老先生年纪高大了此时困乏月儿已让人侍候他睡下了。”伍封道:“你总算有空快下水来。”楚月儿解衣脱甲也下了水赞道:“好水。”

  春夏秋冬四女正听故事兴起不住追问。伍封顺手揽住楚月儿道:“那寺人竖貂甚得齐桓公喜欢自请领一军为前锋先行入蔡。其实竖貂是个小人不过还算略有情谊。先前便是他服侍蔡姬故而有些恋旧偷偷将齐桓公名侵蔡、实伐楚之谋告诉了蔡穆公蔡穆公听闻七路诸侯军来忙不迭领宫眷逃往楚国找楚成王这小舅子求救。竖貂轻松夺城自以为立了大功飞报齐桓公。”

  冬雪道:“就算楚国势大只怕也难敌七路诸侯军。”

  伍封道:“何止是七路大军!楚成王听蔡穆公说出了齐桓公的偷袭之谋大惊之下急收围郑之兵以子文为大将屯守汉南。齐桓公的七路大军加上郑国一共是八国大军浩浩荡荡聚集在上蔡。齐桓公寻思以盛兵偷袭楚国再强也不能敌攻入郢都自是必然蔡姬便可顺利得手。齐桓公心底如此打算其余七国哪里知道还真以为是齐桓公行霸主之事因楚围郑而讨伐楚国哩!”

  春雨道:“蔡姬是否被齐桓公抢了回去?”秋风道:“以多胜少蔡姬定是抢回齐国了。”冬雪道:“楚国甚强又有了防备我猜蔡姬一定还在楚国。”夏阳却道:“楚国自然胜不了不过楚成王怎会甘心将蔡姬交还定是携蔡姬以逃了。”

  伍封见她们都是女儿心态对哪一方获胜并不关心只在意蔡姬的下落结果。微笑道:“你们可万万想不到这一仗弄得天下震动结果并未打起来双方和气收场蔡姬依然是楚成王夫人。”

  四女愕然道:“怎么如此?”伍封道:“楚人派了个叫屈完的使者见齐桓公道:‘齐楚各君其国齐居于北海楚居于南海虽风马牛不相及也。不知齐君何以涉楚?敢问其故。’齐桓公一定坏了定是被楚国知道了自己的偷袭之谋这一仗打下来以楚国之强就算能胜己方的损失可不小。何况楚境广大就算入郢也未必能灭楚齐国也不可能隔着宋、卫、鲁、陈等国占有楚地就算楚国灭了占便宜的却是宋卫等国。再说楚国有江汉为恃占有地利弄不好八国盟军还会失败。可屈完跑来质问又不能不答。”

  秋风道:“齐桓公是否直言索要蔡姬呢?”

  伍封道:“这话可说不得否则其余七国知道了可不好。你想别人当你是个霸主以为你仗义救郑你纠动大军各国耗钱粮无数却是为你抢一女子人家会干么?日后这霸主还怎么当?自然成为天下笑柄。就说是为了救郑国吧楚国已经撤了郑围你们又为何不各自回去呢?齐桓公既然说不出真实理由一时间又想不出用何话来说。幸好他身边有管仲这天下奇才管仲心思转动立时想了个理由出来。”

  春雨问道:“管仲说些什么?”伍封道:“这就要从楚国的先祖说起。周文王招纳贤士贤士云集其中除了姜子牙外还有一个楚地的豪族鬻熊。周武王伐商成功后到周成王时封了鬻熊的后代熊绎为楚子。因当时舒蛮百濮杂居荆楚楚地甚狭天子便让楚子只须朝贡包茅即可。其后楚人不向天子纳贡周昭王引兵伐楚楚人以胶脂涂上木板胶成大舟。周昭王乘舟过汉水时胶遇水而化舟散落水周昭王便淹死在汉水之中。楚国从此不服天子自从楚武王称王后更不可能向天子岁贡了。管仲便以此为理由说齐国主盟楚国久不向天子纳贡于是率诸侯征讨。”

  冬雪笑道:“本来只是为夺蔡姬被管仲这么一说反而显得正气凛然。”伍封道:“屈完自然知道这是托辞就说周室东迁以来朝贡废缺天下皆然也不独是楚国。他是个聪明人既然管仲以岁贡包茅为理由便说我们就向天子进贡包茅看你是否退兵。”

  夏阳道:“些许包茅又算得了什么一车还不值五金齐桓公多半不会退兵。”伍封道:“管仲想不到屈完立时答应进贡包茅心忖这么样就退兵便太过简单。又说当年周昭王死于汉水楚国大有责任。屈完就说周昭王死于汉水是因舟船颠覆之故你们自己去问汉水是怎么回事可不能随意攀诬到楚国身上来。屈完说了这话便驱车而退不理管仲如何答复。齐桓公和管仲见楚人倔强不屈欲以军势相逼大军同进至陉山楚军在汉南相峙互不相让。”

  楚月儿道:“楚国势大兵强未必敌不过八国之军。诸侯八国之军统属颇难或可乘隙相击败一师便可吓退数师。”伍封赞道:“月儿无师自通兵法也颇有长进。”楚月儿笑嘻嘻道:“我这是学你的说话又算什么兵法?”

  伍封道:“楚成王倒不怕八国之军便让屈完再赴齐桓公军中是战是盟尽由屈完决定屈完回来说战便交战屈完回来说盟便议和反正议和也只是贡包茅而已。楚成王用人不疑对屈完毫不限制倒算得上是个雄主。屈完到了齐营说只要你们退兵以显诚意我们便向天子贡包茅齐桓公立时答应。屈完回去后八路诸侯军立时后退驻扎召陵。”

  楚月儿点头道:“能够不战是最好。”伍封道:“楚成王见八国之军后退知道齐桓公畏惧楚兵便有些后悔答应贡茅。须知茅不值钱可天子是王楚国也自称是王王向王贡多少有些丢脸。屈完就说了他们八国之君不失信于我这匹夫大王怎么可以让我失信于八国诸侯?楚成王有话在先由屈完自处便准备了青茅一车准备贡给天子又准备金帛八车以犒八国之军这对楚国来说无非是九牛一毛。屈完带着九车物什和楚成王给天子的贡表到召陵与八国诸侯盟好齐桓公见事已至此蔡姬肯定是抢不回来便答应不追罪蔡穆公楚人和八国之军各自退回国中蔡穆公回蔡继续当国君。这件事便叫作‘召陵之盟’。”

  秋风道:“原来‘召陵之盟’还有这些内情风儿在燕国时曾听燕臣议论过这事说法又不同。他们说楚国势大每每侵入中原齐桓公才起八国之军以扼制威压楚国的气焰使楚人不敢轻易北上。”

  伍封笑道:“这是因为燕人离得太远不知道其中详情楚人若真是被吓唬了怎么第二年便灭了弦国?再过一年楚人围许。此后数年间楚国先后灭了黄、六、英其后又攻徐引得齐、鲁、宋、陈、卫、郑、许、曹八国盟于牡丘兴军救徐。可见楚人对中原各国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并无惧意。其实这‘召陵之盟’只是表面文章看起来楚国贡包茅以屈服实则不然。论楚国之罪不贡事小谮爵称王事大。齐桓公若真是为了天子便该追究楚国称王之罪。不过这么一来和盟便结不成南北必然大战一不可收拾胜负难料。齐桓公的目的本在蔡姬偷袭不成是以做些表面文章夸耀于诸侯之前。”

  楚月儿奇道:“咦夫君身为齐臣怎会一反常态如此论齐国先君之非?”伍封笑道:“我在成周许久见梦王姬府上各国之宾云集直指各**政得失毫无隐晦便懂得了一个道理。所谓前事不忘后世之师天下间事总有个是非曲直若是遮遮掩掩不免耽误了后人。何况我们夫妇私语百无禁忌在其他人面前我自然不会这么说。”

  春夏秋冬四女听见“夫妇私语”几个字脸上微红八双妙目一齐向伍封瞟来。楚月儿埋怨道:“原来夫君说故事的本事也了得不下于老先生所说的桃花夫人故事。那蔡姬是谁?月儿只听了后半截前半截又是怎样?”

  伍封笑道:“你们平日只见到后半截前半截怎见得着?”众女齐啐了一口四下游开娇声叱伍封说话下流。楚月儿被伍封抱住自是挣脱不得。

  六人胡天胡地在水中混闹了两个多时辰春夏秋冬四女筋疲力尽从水中起来远远躲在凉亭之中去。楚月儿闭目在湖边小憩伍封却精神不减也不打搅她们自潜入水中半晌才浮出来手中拿着一团锦帛似的东西。奇道:“咦这湖底还藏有物什月儿你瞧瞧。”

  楚月儿懒洋洋笑道:“河出图洛出书这小湖中总不至于有何神物吧?”顺手接过在臂上摊开看时原来是一件锦织的女子亵衣楚月儿脸上立时通红娇叱道:“夫君怎觅了这么件衣上来?”

  伍封凑过头来看了看哈哈大笑道:“原来郑君在这湖中时也不曾闲着此衣想来是他性急之下从姬妾或宫女身上扯落。嘿嘿!”将那亵衣拿起来被想扔回岸上忽想这湖底亵衣日后被人捞起来说不定会引出一段香艳趣事遂将亵衣又放回水中亵衣飘动一会儿又沉入水中。

  伍封向楚月儿瞧去见她脸上红润未褪旖旎动人不禁食指大动伸开手臂搂在楚月儿细腰之上。双手揉揉摩摩楚月儿娇喘息息嗔道:“你怎又来……唔夫君这精力真是……”话未说完便被伍封抱着滚入水下片刻间湖面上碧浪翻动涟漪一圈圈向四周漾去循环不绝。

  在世人之中伍封和楚月儿算得上是上天入水无所不能他二人便如水中灵物这一下水去足足过了近一个时辰才浮出水面来此番连楚月儿也筋疲力尽偎在伍封怀中懒懒地不想动被伍封大笑抱入凉亭。

  凉亭中早放好了食案鼎俎原来伍封和楚月儿下水时。四女吩咐人将饭肴送到月门之外部设备亲自拿了进来。

  四女服侍二人穿好衣服才命门外的侍女进来大烛如注照得湖面上火光粼粼原来天色已经渐渐黑了。

  众人笑闹着用完了饭肴侍女收拾案鼎只留了数人为春夏秋冬四女打扇驱蚊众人坐在凉亭中看着月色说些闲话。

  秋风忽想起一事来问道:“咦龙伯和小夫人似乎不怕蚊虫是何道理?”伍封笑道:“我以前最怕蚊虫不过练成脐息之后蚊虫不再对我感兴趣月儿也是如此。”夏阳颓然道:“我们可不成器得很我猜这些蚊虫是冲着我们六人而来可只由得我们四人受用。”

  伍封笑道:“这个我可没有法子。那吐纳之术你们又练不得月儿趁着老先生在此明日你找他问问看看有没有什么药物涂在身上蚊虫便避而远之。”楚月儿想起东皋公来道:“唷我可忘了去找老先生学医。”冬雪笑道:“先前雪儿已去代小夫人向老先生告假老先生一路辛苦正好休息半日。”楚月儿道:“明日我便去问问有何驱虫之药。”

  伍封道:“这药既要涂在身上便不能毒伤了人最好这药要有异香涂在身上不仅能驱蚊还能幽香四溢。”楚月儿格格笑道:“世上哪有这么好的药?老先生说过‘是药三分毒’可不能胡乱配制。”伍封叹道:“是么?”

  第二天楚月儿去向东皋公学医春夏秋冬四女教庄战巫氏养颜增力之术又陪他练剑。众人各有忙碌之处唯伍封无所事事。他昨日已经向郑声公辞行过了便不必再入宫去。

  伍封在驿馆内四下走动先去找东皋公说了几句话见他与楚月儿一个教、一个学无暇外顾。接着到鲍兴与小红处见二人正说着话伍封不免拿他们二人打趣说笑一阵吩咐鲍兴这些日子少往外去。然后又到商壶房中见这家伙正在在床上闷睡问房外侍女侍女说商壶早日由东皋公诊治后连服了东皋公给的几剂药汤睡了这一日便可除旧患。

  伍封再到前院场上春夏秋冬四女正在场边教庄战巫氏奇术。伍封也不打觉他们将圉公阳与庖丁刀叫来考校他们的武技见二人练过快剑之诀后铁钺铁布使得快了许多又看他们使用龙爪攀越飞驰技艺俱妙伍封大赞二人。

  这么转来转去也才过了一个多时辰。伍封见庄战已经学会了巫氏养颜增力之术遂让圉公阳去收拾行装准备明日启程回成周。庄战早已经跃跃欲试要与春夏秋冬四女比试刀剑伍封道:“今日小战便休息半日与小刀一起陪我出外走走。”

  庄战问道:“龙伯想去何处?小人自会跟着。”伍封见他不叫自己为“师父”心中奇怪转念一想便明白庄战的心意。他若叫自己为师父别人便因自己的面子对他另眼相看这人最不屑于假他人之威因而以“龙伯”和“小人”来称呼。虽然鲍兴也是这样称呼但他是因叫惯了改不了口与庄战不同。

  伍封心忖这庄战甚有性格与自己手下的诸多家臣不同心中对他更是喜爱道:“要看一地之民情便要往市肆中走走我们便去新郑的市肆看看。”

  驿馆中有许多郑声公使来侍候的仆佣侍女庖丁刀叫来一人问明了市肆所在回来道:“市肆离此甚近出门往北三百步即至。”伍封道:“既然只有一里之路程我们便走过去自在得多。”

  三人出了驿馆北行伍封与庄战一路说话庖丁刀背着一个盛金贝的皮囊跟在一旁。伍封极少到市肆中去从来也用不着亲自购物是以出门在外从不带金贝上次在成周偶尔心动竟跑去逛市肆圉公阳和庖丁刀准备不及只好拿了木箱盛金贝随行。其后他二人怕伍封再有此举便让侍女用牛革做了数十个大小不一的皮囊专盛金贝以备伍封外出之用今日果然便用上。

  行出一里许果然见一处大市肆里面人声鼎沸热闹之极。市肆之口是一个乐坊传出丝竹声声伍封驻足听了片刻道:“这是郑国的新声与雅乐燕乐不同非郑卫二国不能听到我们进去听听。”

  本来乐坊是训练女乐的所在三人进去时才现里面有许多人前面一个三尺之台上有女乐正奏响下面整整齐齐坐了不少人这些人从衣饰看来均是富豪人家也有些侍从家人打扮的陪坐其主人之后大多是年轻人。庄战道:“郑人这习俗倒是奇怪。”庖丁刀道:“龙伯此处人甚为混杂是否要入内坐听?”伍封见人甚多不大想混在里面道:“算了我们还是出……”话未说完便听台下人一阵骚乱许多人暴喊:“叫胡弦儿出来叫胡弦儿出来!”台上女乐停了下来。

  伍封不知道他们叫的是谁庖丁刀召来一个坊中佣人问道:“这些人干什么?那什么胡弦儿又是谁?”这人答道:“弦儿是新来的姑娘善弹弦鼗着实迷倒了新郑许多人。”伍封不知道弦鼗是个什么东西问庖丁刀和庄战二人摇头。

  伍封此刻生了些兴趣道:“我们到前面去看看弦鼗。”三人从侧面到了台前见前面的一排席上早坐满了人伍封皱起了眉头庖丁刀上前向一人道:“鄙主人想用此席给阁下二十两金够不够?”那人虽是个富家子弟但让一席得二十两金这真是天降横财欢喜之极忙起身道:“够了够了。”他一起身其后面席上的两个从人也跟着起来恰好让出三席来庖丁刀拿了二十两金给他然后从囊中新取一张卷叠着的薄席覆在其上请伍封坐下自己与庄战坐在了伍封后面。庖丁刀服侍人惯了这种事情自然是极有经验庄战从小在堂溪很少外出换了他便不懂该如何去做。周围人见伍封他们出手大方暗暗咂舌。

  此时女乐下去一个俏丽少女抱着一物上台台下人喜道:“胡弦儿出来了。”伍封见这胡弦儿也有七八分姿色手中抱着的那物什甚怪长不长、圆不圆是一个革面的圆箱箱上竖着一个长柄数根弦从箱中间拉到柄头上柄上有许多凸出的格道。伍封见过的乐器多了从未见过这玩意儿心忖这怪模怪样的东西定是“弦鼗”。

  胡弦儿也不说话坐在台上将弦鼗平放于膝左手按弦右手执着薄骨拨子“叮叮咚咚”弹奏起来。这弦鼗与其它的弦器声音有所不同清亮而爽脆所奏之曲也不同寻常宛转之中透着豪迈听在耳中大有一望无际胸怀宽广之意味。

  这台高仅三尺伍封坐在席上仍有五尺左右高他对乐曲并不十分在意只是细看胡弦儿如何弹奏弦鼗见她拨子如飞左手抚着四弦在柄上或移或按。一曲奏完满堂喝采伍封赞道:“好!小刀!”庖丁刀会意抓了一把金贝扔上台去。

  附近的人见亮晃晃的金贝撒在台上烁烁光只怕有五六十两不禁眼红心热。郑人并无如此赏金之俗何况到此地听曲的人家中虽富却也不是豪阔无比怎及得上伍封富可敌国?胡弦儿见伍封赏赐之厚心中吃惊向伍封瞧来嘤声道:“多谢厚赏!”

  伍封笑道:“弦儿可否再弹一曲?”胡弦儿点头道:“弦儿再以竖指之法奏一曲《鬼方》。”她将弦鼗竖抱在怀中右手放下拨子用五指弹弦。伍封不知道这弦鼗还可以如此弹奏只听全场轰然众人小声议论原来胡弦儿在此多日从未演示过竖弹之法今日是第一次让人见到她这五指弹弦的绝艺。

  庄战见周围人纷纷纭纭以致弦鼗之声也被埋没冷冷向四周扫视周围人吓得不敢出声。伍封听着曲声眼光却落在胡弦儿的右手五指之上只见她手指轮弹如飞勾、拨、挑、弹、击、划、拍、擘技法甚多五根手指动得快了只见雪葱般的白影闪动。伍封眼力甚佳将她的五指之法看得十分清楚忽然想起秦失的手爪擒拿心中一动:“这五指之法大可以借鉴用于技击之中!”他双手放在膝上手指学着勾、挑、弹、击、拨、拿寻思着如何用五指之力收破敌之效。

  胡弦儿一曲弹完伍封却沉思起来庖丁刀问道:“龙伯是否要赏?”伍封并未在意只是点了点头。庖丁刀扔了两把金贝上台他和庄战见伍封盯着台上若有所思互视了一眼二人均以为他喜欢上胡弦儿这女子。庄战寻思道:“这胡弦儿虽有七八分姿色但比起几位夫人差得远了。”

  胡弦儿见伍封不置可否也不好就下台去又不知道是否要再弹一曲正踌躇间伍封身旁一人站起来大声道:“这女子不错小六将她请回府去。”他身后恶狠狠站起数人一人道:“弦儿我们少爷看上了你这是你天大的福气便随我们去吧。”

  胡弦儿忙摇头道:“弦儿多谢少爷的好意不过弦儿只是个乐女当不得少爷垂青。”那少爷哼了一声道:“不识抬举给我拿回去。”这人十分横蛮想是郑国贵卿之子家中权势甚大才会如此。他那些从人立时上台七手八脚来拉扯。乐坊老板不知道从何处跑来他见势不妙忙低声下气相求道:“少爷弦儿非小人坊中之人她游历新郑暂居此处献艺。她身为坊中之客小人也不好送到府上请少爷放过……”话未说完便被这少爷飞起一脚将他踢倒在地。

  周围人尽皆愤怒若是胡弦儿去了这人府上众人便再也听不到她弹奏弦鼗可大家不敢得罪这少爷哼哼唧唧地不敢吱声。

  伍封正寻思武技被这么一打岔怒道:“岂有此理!小刀将他们赶下台去!”庖丁刀跃了上台将那几人或扯或推尽赶了下台。他在吴国时便开始学伍封的空手格击练之日久这些从人自是不敌灰溜溜下台。庖丁刀对胡弦儿道:“弦儿你先下台藏在一边去。”胡弦儿得此机会忙下台藏身。

  那少爷怒道:“没用的东西快追她来。”众从人都拔出剑来推开周围的人向胡弦儿追去。庄战大怒拔剑挡住众人只是五六剑之间这一干从人手中的剑脱手而飞。庄战这人生性谨慎知道这是郑国地方为免伍封难做是以未下杀手也未将众人刺伤只是将他们的铜剑撞飞了事。

  伍封站起身来叹道:“这真是扫兴之极。”那少爷若是个聪明人见了庖丁刀和庄战的高明武技早该借故走开才是但这人是横蛮惯了眼下被人当众落面不免大怒盛怒之下拔出剑来向伍封当胸刺下。

  伍封见他竟然因此小故而敢下杀手怒道:“干什么?”左手成爪状向剑尖上抓去。庖丁刀与庄战大吃一惊伍封这么一抓岂非是将手掌送上去由得那铜剑一刺透入?他们二人不知道伍封这空手之术是自小拍打抓拿木板石块练就双手坚逾金铁。那少爷的铜剑虽刺在他掌心之上却丝毫不能透入。伍封五指弹打拔勾如飞只听“叮叮”金石相击之声铜剑一寸一寸断裂而飞片刻间伍封已经抓在护手剑格上。将剩下的剑柄轻松夺了下来。他这是新悟的五指用法虽然未能臻极善之处却显出惊人的威力。

  他五指快疾周围人瞧不出来。在旁人眼中那少爷一剑刺下去铜剑刺在伍封掌心上剑格护手由远到近自刺到掌心本来以为是二尺多长的剑刃尽数没入伍封臂中细看才知道剑刃在伍封掌前便已经化为齑粉而仅余的剑柄正好送在伍封掌中。这一场景固然十分好看但铜剑竟被肉掌挡住寸断当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匪夷所思。

  那少爷惊得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伍封弃下剑柄伸手抓在他肩井之上虽然他没有用什么力但那少爷仍痛得呲牙咧嘴大声惨叫。庄战与庖丁刀在一旁瞧着也大为惊骇委实想不出伍封的肉掌何以坚逾利剑。

  伍封见新悟的指法颇为有效心情甚好是以不愿意与这人计较松脱了手道:“今日便放了你下次再有此举在下必不轻饶可不管你是谁家子侄。”庄战心细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一个从人答道:“少爷是少正的次子。”

  伍封点头道:“日后这弦儿出了事在下便记在你们头上到少正府上找你。”忽想起来问那少爷道:“咦你父亲是少正游参?”那少爷点了点头。伍封笑道:“这真是对不住了。你父亲赴宋国未回回来后便告诉他就说我是龙伯伍封厚颜代他管教子侄。”

  周围人惊道:“龙伯?!”面露欣喜敬慕之色一齐跪拜。伍封大感愕然虽然这些年他名气日大却想不到这从未来过的郑国居然连坊间小民也知其名。

  伍封见众人膜拜挥手让众人起身忙带庄战和庖丁刀出去庖丁刀道:“龙伯这胡弦儿……”伍封道:“经过今日之事想来再无人敢找她纠缠我们放心走吧。”庖丁刀和庄战这才知道会错了意误以为伍封喜欢此女。

  从坊中出来已是午时市肆自然是不用去了三人便回驿馆一路上伍封总想着诸般指法之用庄战和庖丁刀见他沉思不敢说话。回到馆中伍封让庖丁刀找了块木板手抚板上试着指力终由胡弦儿弹奏弦鼗的指法启迪下用伍氏剑诀的运力之法悟出了捺、捏、弹、戳、点五种实用的技击指法来此时那块木板早已经是千疮百孔不成模样。庖丁刀在一旁见他十指如铁暗暗咂舌。

  午饭后伍封先将楚月儿留下来教她这五种指法。楚月儿空手格击之术甚高伍氏剑诀的运力之法又熟不一会儿便学会。楚月儿先前听庄战和庖丁刀说过伍封以肉掌碎剑之事以为他是以神力震断此刻才知道是用指力之故沉吟道:“若是五指齐出每一指用不同的指法又用不同的力道这一爪之威便十分骇人了。”伍封被她一言提醒眼中一亮道:“你说得不错一手五指每一式皆用不同指法至少可有二十五种力度变化我再慢慢寻思。”可一试之下才知道五指要用五种指法力道极难非得一心五用不可人怎能做到?只好弃此想法而不顾。

  楚月儿这些日子心思全在医术之上自去后院学医。伍封陪她去后院顺便向东皋公问安。东皋公与伍封打过招呼道:“月儿欲要辨证先分阴阳气血失调致病之本。这经脉是气血输行之道针灸按摩要着眼于经脉上的腧穴、气穴。”他向伍封走来道:“龙伯来得正好十二正经、奇经八脉、十二经别、十五络脉、孙脉、十二经筋、十二皮部等在体表均有其腧穴气穴。月儿你看这命门之穴是命门之门户命门是肾之精室肾为先天之门故命门又称精血之海。因此这命门一穴十分要紧下针之时不可不慎。”他用手指在伍封脐下数寸处轻轻按住。

  楚月儿用心记忆东皋公道:“这命门穴如果被伤后果堪虞。”他手指轻轻用力伍封却恍若无事东皋公奇道:“咦龙伯这命门之穴怎不惧按压?龙伯你若觉得不适便声张免被伤着了。”又加力下按可无论他怎么用力伍封也无丝毫不适。楚月儿在自己身上相试也是如此。

  东皋公大奇又按伍封另一穴道:“这气海通肺是人最敏感之穴不信你们不惧。”可无论他如用力按打敲击伍封仍然毫无所觉。楚月儿在自己身上相试毫无所用秀眉微蹙道:“这就奇了我与夫君怎会如此麻木?”

  东皋公又在伍封身上试了多处要穴均无效果沉吟道:“天下间无论何人这命门穴和气海穴都是极紧要之处点压按打颇易受伤力稍重则能致命你们二人却毫无所觉看来是气血浑成周身浑沌为一穴无所用。”

  伍封问道:“老先生这穴不可用对我们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东皋公笑道:“你们是老夫平生仅见的奇人既然周身浑成便无气血积输门户之辨邪不能侵就算是外伤也能自合其创不留痕迹。想来这是你们练成老子奇术之故这自然是好事。老子此术合乎大道委实了不起!”他赞叹良久道:“本来想请龙伯做个教器可惜不成只好另找人演试了。”

  伍封叫来童子侍女各十人让东皋公以他们身子为例教楚月儿经穴自己在一旁看着。东皋公也不理他只是兴致勃勃地向楚月儿讲解各经脉腧穴以及如何凭穴治病。伍封听了良久忽想起一事来趁东皋公渴饮之时问道:“老先生这两肘之间微偏处又是何穴?”

  东皋公愕然道:“那是小海之穴属手太阳小肠经不过针灸少用。龙伯何有此问?”伍封解释道:“晚辈有一次见月儿与老商比试之际月儿用手指在老商此处弹一弹老商双臂立时酸软无力。”楚月儿笑道:“月儿也不知道此处有穴那是接舆师父所教据说是小时候与玩伴嘻闹时现只要用手指弹击手臂便会麻木不过也只是片刻之效。”

  东皋公道:“人身腧穴甚多约有七百二十个其中许多穴被外力所及会使人晕、死、伤、麻、残、哑老夫常遇病患不慎被伤及腧穴略有所得。二位所说的少海之穴只是暂使关节麻痹。其附近有一穴名少海击之阻断心经震动肘关节使手臂麻木失灵比击在小海穴时更能制人。”伍封问道:“老先生有哪些穴在体表易被点击之处?”

  楚月儿猜出伍封的意思问道:“夫君是想用新悟的指法击打敌穴以收制敌之效?”伍封点头道:“我觉得用指法破敌击打要穴是一个较好的法子。”东皋公忙道:“此术甚凶老夫治病救人怎能与龙伯研此凶术?”

  伍封道:“以晚辈和月儿的劲力击在敌身任一处都可制敌未必非要伤其腧穴。正因为晚辈和月儿力大易伤人性命是以才想老先生指点。能否找几处腧穴伤之不足以致命却能使人毫无反抗之力?这样反可以避免晚辈等轻易伤人性命。”

  东皋公点头道:“这也说得是既是如此便得多在四肢上找一找胸腹背上的腧穴可不能轻易击拿。”他沉吟一阵道:“小腿外侧膝眼下三寸处有一穴名叫足三里击之可阻断胃经伤及腿骨使人举足艰难。足心之穴曰涌泉击之阻断肾经剧痛而不能移足。手臂上除少海、小海之外手腕后高骨处有穴名列缺击之可阻肺经震及腕骨使手掌麻木无力不能握物。这足三里、涌泉、少海、小海、列缺五穴是手足上的腧穴击之可暂使人疼痛无力可以制敌。”

  楚月儿问道:“制敌一臂一退他还有另一臂一腿有没有什么腧穴能使人身上麻木?”东皋公想了想道:“肩上一穴名为肩井击中颇痛用指扣住不仅阻断肝经还能涉及三焦经、胃经使左右半身麻木。背上一穴名大椎不此穴是督脉大穴甚凶。不如另一穴风门在督脉之旁一寸五分处击之可使上半身麻木。腰前有一穴名为天枢击之可使下身麻木。还有一穴甚怪在后脑之下名曰哑门击之可使人暂时失声。这四穴不宜重击。”

  伍封与楚月儿兴致勃勃弄准了穴之位置用新悟的指力在周围的童子侍女身上一一相试虽然不敢用大力但等穴位认准击之得法时这些童子侍女早已经呆立无声动弹不得。他们试得兴起未虑及击穴有效后怎么办将这些人制住后大伤脑筋楚月儿道:“哎哟如今他们不能动了可怎么好?”

  东皋公笑道:“老夫常治不慎伤穴的人先要解穴然后再以药石相治。解穴之法在于捏经叩打。”楚月儿问道:“怎么捏经叩打?”东皋公道:“捏经即拿捏住所伤之经脉上面五寸左右处的穴上另一手撮爪叩打走马穴。譬如这哑门之穴在督脉上面其上五寸左右处有一穴叫百会。要解哑门先用手指轻轻捏拿住百会穴另一手叩打之穴便简单了上身是走马穴下身是委中穴。你们要解的四穴在上身只记住走马穴便够了。你们一手捏百会一手撮爪叩走马。每叩一下捏在百会的手指便松一松如此最多二十四次便能解哑门之穴。”

  伍封和楚月儿不料还有如此妙法弄清百会穴和走马穴位置忙去给童子侍女解穴果然灵验无比一会儿间这些人便能说话了。伍封问道:“老先生这肩井上面还哪有五寸?”东皋公道:“肩井是肝经由后而上即上臂内侧五寸处之穴名叫天泉属手厥阴肝经。解风门穴要捏督俞穴解天枢穴要捏归来穴。”教二人认准这几个穴伍封与楚月儿照样为童子侍女解穴果如东皋公所说丝毫不差。

  楚月儿笑道:“老先生如果去点穴制敌只怕胜过我们多矣。”东皋公摇头道:“老夫是医士怎能如此?何况要伤敌穴手指上的劲力要凝聚之极劲力透入经脉气血才能有用非是人人点穴皆有效用。否则稍不小心被人碰到穴道便出事岂非天下大乱?你们想是练过指力才有点穴之效。你们的指力非同小可那哑门、肩井、风门、天枢四穴若伤得重了解穴之后只怕还有内伤非得用药除除治之不可。老夫便写四个药方给你们你们或能用上。”

  他写方之时伍封和楚月儿兴冲冲找这些童子侍女练点穴之法将这些人点了又解解了又点灵验如神二人乐不可支只觉甚为有趣。好在他们手上注意未用大力这些人也没有受伤只不过被他们二人反复折腾无不大汗淋漓。东皋公写好了药方见他们忙碌之极形如顽童心知今日不可能再教楚月儿医术遂自去休息由得伍封和楚月儿二人胡来。

  二人自到晚饭时方才罢手伍封赏了这些童儿侍女每人许多金贝让他们去休息又叫了二十童儿侍女上来与楚月儿练习点穴天色渐暗伍封二人虽然眼能夜视却故意闭目练习自到闭目也能点解九穴时已经到了次日卯辰之时。

  伍封见这些童儿侍女被自己和楚月儿折腾一整夜早已经委顿不堪心生歉意赐了许多金贝让他们退下。

  须知他们二人这一闹腾却为后世留下一种武道绝技。其后伍封与楚月儿点解九穴之术由这四十童儿侍女口中流传下来他们不懂武技不知道其中的奥妙传说纷纭有误其中还有一半人听过昨日伍封、楚月儿和东皋公的说话稍知其理。此后这些人的后代之中有人习儒依前人之述著有点解九穴之文一篇其学却并不完全。此文虽在秦始皇焚书之际被烧但这点解要穴之说仍有传承后世又有人在此基础上精研此术依前人不同传闻渐成不同的各派点穴之术据称大有灵验云云。只是后世之点穴术与伍封、楚月儿所习之绝术大不相同单是走马穴在身之何处便有多种说法。据说东皋公有医书曾经传世可惜书中并未提过点解九穴是以后世再无他人知道点穴之术是伍封、楚月儿和东皋公三人所创。

  伍封暂住郑国行装也未卸解多少圉公阳带着人收拾起来甚快昨日早已经准备好了。众人用了早膳伍封正准备启程出那郑国少正游参便来拜见。

  伍封与游参在堂上稍坐游参道:“在下早晚由宋国赶回来闻说龙伯在新郑是以前来拜见。”伍封道:“少正真是有心。是了昨日在下见过令郎稍有得罪少正请勿见怪。”游参面带惭色道:“在下正是来向龙伯陪罪。”他对从人道:“将那畜牲抬上来。”

  游府的从人用大板从馆外抬进一人伍封看时正是昨日在乐坊中想将胡弦儿抢回府的游参次子这家伙哼哼唧唧地似醒非醒双腿露出大腿上包着白帛透出浓浓的药味白帛上还不住地渗着鲜血。

  伍封吃了一惊道:“令郎这是为何?”游参道:“在下有犬子三人次子甚不成器。在下若在城中这畜牲还老实些这一次去了宋国多日这小子便闯了许多祸出来昨日更得罪了龙伯。在下一怒之下执以家法将这畜牲重责了五十大板便成了这个样子。”

  伍封见这家伙被打成这个样子心忖连郑声公也不敢得罪自己游参定是怕自己怪罪才会忍心责罚其子这全因郑国地小势弱畏惧大国之故。忙道:“令郎只怕伤重神医东皋公现在鄙处是否请他来为令郎医治?”

  游参面露喜色旋又摇头道:“在下亲自动手打他手上还有分寸未伤及筋骨已请医士瞧过用药不敢劳神医大驾免得耽误龙伯的行程。”伍封叹道:“少正治家之严在下十分佩服。”游参让从人将儿子抬走道:“龙伯假道新郑在下未能尽地主之谊好生惭愧!幸好打听得龙伯喜欢听弦鼗之音在下匆忙备了一份礼物不成敬意还请龙伯笑纳。”游府从人带了一女上来向伍封施礼游参道:“此女的弦鼗之音列国不见可谓独一无二。在下请了此女来让她跟随龙伯闲来为龙伯弹奏弦鼗。”

  伍封见那女子正是胡弦儿奇道:“弦儿寄居乐坊并非坊中之人少正怎能请来?”游参怕他误会忙道:“弦儿绝非在下用强请来。听说昨日龙伯对她十分垂青却被犬子打岔以至好事不谐在下既闻说此事又是犬子阻碍自然非得为龙伯效些绵力不可幸好弦儿慕龙伯英雄又视龙伯为知音人在下赠些金帛请了她来相陪龙伯尽管将她带走。”

  伍封心忖其中必有古怪正想向胡弦儿询问庄战来报说郑声公赶来相送。伍封只好先让胡弦儿退下去自己出馆相迎。

  郑声公入馆问道:“龙伯觉得这驿馆如何?”伍封立时想起湖中那件亵衣来笑道:“在下所到诸国之中唯此馆最好听说是国君的公子府第所改而成这番盛情在下感激得很。”

  郑声公叹道:“可惜龙伯贵人事忙此馆虽然过得去却不足以挽留龙伯长住。”伍封知道他这是真心话而郑声公希望伍封长留郑国并非因二人交情好而是鉴于郑国处用武之地夹大国之间伍封若留在郑国齐楚二国与晋国赵氏便会与郑国亲厚许多郑国便可大增安全。

  伍封道:“在下若有暇时或会再来郑国与国君共聆新声。”郑声公笑道:“想不到龙伯也喜欢新声听说昨日龙伯还曾亲赴市肆听弦鼗之音这真是意想不到否则寡人招女乐入宫为龙伯弹奏便是。”伍封道:“倒不是喜不喜欢的事只因这弦鼗古怪在下从未见过是以稍感兴趣。”

  郑声公道:“弦鼗是胡人的乐器可于马背上弹响还未传入中原。寡人宫中也有人能弹奏弦鼗是胡姬由东胡带来的胡女。是了昨日寡人已经力排众议立了胡姬为夫人。”他从袖中取出一物道:“胡姬感龙伯之德本想亲来相见但寡人怕群臣说三道四未敢让她来。这条犀带是她嫁来时腰上所系胡人宝物特请寡人代赠龙伯。”

  伍封推辞不得接了过来见这是条掌宽的腰带用犀革制成中间有一个大的浑圆黄金凸片两旁均匀地镶着许多小的圆金片每块金片上刻着一种神兽中间那大金片上的一条极为神气的龙其余的神兽一时无暇去细认。他见这犀带十分精致赞道:“原来胡人的手艺也甚妙居然能做出这样的宝带来!”

  郑声公笑道:“这犀带比龙伯腰间的牛革带要神气得多寡人为你系上宝带。”伍封忙道:“这个不敢当还是在下自己来。”郑声公一心要巴结他亲手为他解下革带再将犀带系在伍封腰间。

  伍封不好意思道:“国君是郑国之主竟亲自替在下系带在下真是受宠若惊。”郑声公和游参见伍封换了一带却恍如换了浑身衣服一般金冠与犀带上的金片相映显得更是威武不凡。二人赞不绝口游参道:“这犀带贵重之极以在下所见除了国君和君夫人之外便只有龙伯配用此宝带。”伍封道:“君夫人赐此宝带在下却不能面谢烦国君代在下向君夫人致意。”郑声公点头道:“这个自然。”又赠了许多金帛给伍封。

  说了好一会儿话伍封一行人离馆启程郑声公与游参亲自相送在新郑西城门外大小郑臣早在城门下等着一直送出了三十里外饮了三次酒伍封也辞谢了三次郑国君臣这才回城伍封等人往西而。

  楚月儿和东皋公照样在铜车上研习医术伍封与庄战同乘一车想起那胡弦儿来问庄战道:“胡弦儿在哪里?”庖丁刀将胡弦儿所乘之车叫上来车行不停伍封问道:“弦儿那少正游参是否逼你随我而来?”

  胡弦儿道:“倒没有逼我但婢子心想今日若不答应少正日后婢子在新郑便大有麻烦恐怕无甚好事。”伍封道:“这也说得是。弦鼗既是胡人之乐器你怎么会弹奏?”胡弦儿道:“婢子本是东胡人先母嫁代是以常居代国。”伍封笑道:“原来你是胡人怪不得你叫胡弦儿你怎会到郑国来?”胡弦儿垂泪道:“婢子与家人本在代国逐水草而居。有一次中山人趁代国与楼烦交战时偷袭代国族人伤亡不少婢子被司马豹掳到其府上为婢。后来龙伯到中山将司马豹逐走他带着府中宝货男女一同往晋国投奔智瑶婢子便在其中。”

  伍封心道:“怪不得智瑶会一点八卦阵看来送他阵图的便是田豹。”庄战见她楚楚可怜的样儿柔声道:“想是你从司马豹手上逃脱了?”胡弦儿点头道:“一路上人多杂乱司马豹性子暴燥下人都恨他之极。刚入晋国时婢子与许多人趁夜便逃了司马豹率人四处追赶杀了好些人不过婢子善骑夺马南下终于逃脱。婢子听说司马豹要投智瑶不敢留在晋国一直逃到郑国。战马被婢子卖了只有这弦鼗是婢子从族中被掳时就一直带着虽然途中凶险也不愿意丢弃。到郑国后便以弹奏弦鼗为生只想凑齐路资回胡地去。”

  伍封道:“你不想回代国么?”胡弦儿道:“代国婢子再无亲属倒是东胡还有个舅舅只好回去投奔。”伍封道:“你要回胡地我可以给你路资。只是这一路北上要过晋国你一个女子怎能独行?那司马豹即田豹他既在晋国说不好你又会落在他手上途中早晚又会被人所掳。”胡弦儿点头道:“龙伯说得是。”伍封道:“要不你先随我到成周我再派人送你回去?”胡弦儿道:“如此多谢龙伯。”

  郑国紧邻王畿一路无话数日之后伍封等人回到了成周由东门入城沿途在百姓敬拜欢呼声中回到到了龙伯府。

  伍封让楚月儿带庄战到梦王姬府上拜见其父亲自己赶入王宫觐见周元王。周元王已听说他回来早与太子姬介在宫中等候此刻见了伍封不免追问不休。伍封将详情细说了一遍问道:“天子这些天成周有没有事情生?”周元王道:“都是老样子无甚要紧事情。”伍封又向姬介问了些王师三军的状况这才告辞出宫之后直接往梦王姬府上而去。

  他数月不见梦王姬心中甚是想念入了王姬府庄城笑吟吟带他往堂上去伍封见他十分喜悦知道他与庄战已经父子相认顺嘴问了几句。庄城叹道:“小人离开故国近三十年与战儿失散前些年长子又亡故与周儿相依为命不料战儿还在世与龙伯一齐来。”

  伍封对了堂上见梦王姬正与楚月儿、庄战、庄周说话。伍封暗暗打量梦王姬见她身着绿衣依然是那一幅文秀清丽的样儿不知道为什么一见此女心中便觉得大为欢畅笑道:“许久未见王姬可好?”梦王姬道:“还算过得去怎比龙伯之风采?龙伯这一次竟将老庄失散二十多年的儿子找到十分难得。想不到老庄是月儿的堂兄竟是一家人。”

  庄城道:“先前小战向小人说起想到龙伯府上去。楚王封了龙伯公子为庄氏之长眼下我们一族都是龙伯属下。小人服侍王姬二十多年只怕不能弃王姬而到龙伯府上去。不过小人极愿意战儿到龙伯府上为家臣少年人想建些功业跟随龙伯是最好不过。”伍封笑道:“如此最好。”

  先前楚月儿一到府上梦王姬便吩咐准备酒宴伍封在宫中呆了许久此时酒宴早已经备好了梦王姬请伍封和楚月儿入席自己用庄城、庄战、庄周祖孙三代相陪饮酒用饭问起楚国与巴人的那一场战事伍封简单说了说又说起到郑国之事连自己代齐国与楚、郑结盟之事也说了道:“虽然我们赶到楚国是为了与楚子的私谊不过顺便为齐国外交可算是公私兼顾。”梦王姬站起身来亲自给伍封斟酒叹道:“你时时不忘齐国之事。齐侯有你为臣当真是他的福气。”忽一眼瞥见伍封腰间的犀带好奇道:“龙伯以前所系的革带怎么变成了这样子?”

  伍封暗赞她细心道:“这是郑伯夫人所赠的犀带是胡人之物。”梦王姬道:“原来是胡人之物怪不得纹饰古怪。”伍封见她甚感兴趣遂将带解了下来道:“王姬若是喜欢我便送给你。”梦王姬接到手中看着犀带金片上的纹饰道:“想不到胡人也知道这九种珍异禽兽。”

  楚月儿道:“这犀带上的异兽甚怪月儿只认识那一条龙其余的可不认识未知道是何物。”伍封笑道:“我还认识这麋身牛尾、头生一角的东西名叫麒麟。听说此兽行止不踩虫蚁、不折草木人称仁兽。四年前鲁君西狩获此神兽无人能识孔子认出这是麒麟。其所作的《春秋》止于是年‘西狩获麟’一句。”

  梦王姬道:“小周你随我日久了这带上的异兽你能认出几种?”庄周走过来侧头看了一阵道:“这三足之鸟名曰金乌人称日精又叫日乌。有人说是日中一鸟鸟死则日亡也有人说这金乌负日而行是以能够日影移动。”楚月儿笑道:“听说后羿射日中其九日坠下九只三足巨鸟来原来是这样儿。那鸡一样的鸟儿是凤凰么?不过又不大像。”庄周道:“这不是凤凰而叫重明鸟又名双睛形状象鸡其声似凤时常脱落羽毛而飞。据说重明鸟能驱妖除怪是以常有人以木刻其形或以铜铸其像钉于门用以避邪。”

  庄战见这侄儿年纪甚幼居然见识不凡心忖这孩子拜梦王姬为师学问胜过寻常成*人由此可见梦王姬的学问通天无怪乎天下下间人人称颂。

  庄周道:“我只认得出了几种剩下的便不能识。”梦王姬道:“这也难得了。”她指着一纹道:“这九头之蛇名叫相柳九而人面身为青色舌之所及皆成水泽身之所经不辛即苦百兽不能安居。据说这是共工之臣禹治水时杀之其血腥恶所流之地五谷不生。禹以土相填屡填屡陷。”又道:“这形状似马有麟甲鬃毛之物叫犼凶猛异常能凌空翻滚口喷烈火利爪横空胜过蛟龙。”

  楚月儿大感兴趣起身走过来侧头看着犀带指着一物道:“这似鱼似鸟的又是什么?”梦王姬道:“这是鲲鹏。本是大鱼名为鲲长数千里化而为鸟其名为鹏其背也有数千里。双翼遮天扶摇而上可上九万里形体巨大志向高远。月儿。你看这形如鳖的三足之物名叫蜮。状如小狐常在水边含沙射人射不到人便射人影中者被射之处便生恶疮溃烂而死。人们常说的一个典故叫‘含沙射影’便是因此物而来。”

  楚月儿点了点头指着最后一物道:“这物儿甚为眼熟又是什么?”梦王姬笑道:“这有无身的巨嘴之物名叫饕餮。贪于饮食我们所用的煮食鼎器常铸此物。”楚月儿笑道:“怪不得怎么看来熟悉原来是每日见到。”她看了看伍封食案边上的铜鼎又向伍封瞟了过去脸上微笑。伍封笑道:“月儿定是当我也是个老饕了。”

  梦王姬笑道:“你虽喜美食好在不贪。”将犀带递给伍封道:“这犀带是郑伯夫人赠给你的宝物我可不能厚着脸皮索要。”伍封接了过来楚月儿他系上。

  梦王姬又道:“你不在成周时晋国赵氏派了个人来向你报喜说田四小姐为赵无恤生了一子名叫赵浣。我为你备了一份礼送了去。”伍封喜道:“燕儿生了一子?这可是件喜事。”又奇怪道:“赵氏派使到我府上王姬又怎么知道?”梦王姬脸上微红道:“我那日刚好无事途经贵府入内打了个转儿正好碰上。”伍封满脸怪笑点头道:“难得难得只是王姬下次可不要趁我不在时造访大可以随意出入我府。”梦王姬啐他道:“我才没那份闲心哩!”

  众人说着闲话宴饮甚欢晚间时伍封与楚月儿回府伍封心忖庄战与庄城父子重逢想必有许多话要说特地将庄战留了下来。

  次日一早伍封先到宫中参与朝议近午时出了王宫径往梦王姬府上。庄城将伍封迎进去伍封问道:“王姬在干什么?”庄城道:“王姬正在后院游水。”他笑道:“自从王姬学会游水之后天子便命人在府后掘了一个小湖将王姬府的高墙后移这小湖便围入后院之中又引入洛水。前几天湖才掘成。昨日小人忘了带龙伯去看。”伍封听说甚感兴趣笑道:“天子真是有心。”入了后院由长廊转到梦王姬所居的那一排房舍之后果然见有一处小湖其实是处小池方圆不过三四十步只及得上郑声公那公子府上的小湖的四分之一湖旁尽是移植的高树湖中正传来嘻笑之声。庄城停步道:“龙伯自去见王姬老朽便不陪了。”满脸笑意径自走了。伍封知道这老人故意如此微笑向湖边走去。

  梦王姬正身穿着伍封给她的水靠如一条鱼似的在水中往返嘻游她游得高兴也没见到伍封来了。湖边侍女正侍立在湖旁数株大树下树间放在一张大几几上放着果品酒壶侍女见到伍封一齐向伍封施礼一个侍女想禀报梦王姬伍封摆手阻止笑吟吟坐在几旁看梦王姬曲体玲珑身材惹火之极只觉极为养目。侍女拿来酒爵给他斟满酒。他来往梦王姬府上无数次与王姬府上的人熟络之极众侍女也没当他是外人见伍封大大咧咧坐着饮酒无不微笑。

  梦王姬在水中游了好一阵此时游了回来正想沿湖边石阶走上来休息猛一眼见伍封正笑嘻嘻坐在一旁吃了一惊满脸绯红忙缩回水中嗔道:“这人来了也不吱一声像贼似的在一旁偷窥成何样子?”

  伍封呵呵笑道:“在下见王姬游兴正浓没敢打搅倒不是有心偷窥。”梦王姬身穿水靠有伍封在一旁不好意思由水中上来可伍封偏又不知道回避红着脸道:“梦梦要换衣裳龙伯是否可以避一避?”

  伍封奇道:“王姬在水中未穿衣裳么?这水靠也算是……”梦王姬嗔道:“你到底避不避呢?”伍封见她害羞笑道:“其实王姬穿水靠的样儿在下也见过怎么现在反而害羞起来?哈哈。”起身到了树后去转过了身子。

  梦王姬连忙由水中上来由侍女陪着入房换衣。伍封这才走回来坐在几旁。过了好一阵梦王姬才出来伍封见她一身淡红长因为湿着用了一块淡红色的长巾轻挽在头顶由于刚刚游过水洁白的脸上显得微微的红晕伍封心中一阵荡漾大叹此女真是娇艳欲滴。

  梦王姬在几旁坐下来侍女趁此之便将梦王姬长解开用厚巾轻揉着将上的水滴渐渐抹干。梦王姬见伍封紧盯着自己脸上更现红晕嗔道:“龙伯你可越来越无礼了。”伍封笑道:“是是在下有些失礼不过是久未见着王姬这些日子心中着实有些牵挂。”

  梦王姬微觉害羞故意道:“你离齐国许久了对妙公主岂非更加牵挂?”伍封点了点头叹道:“是啊在下也是好生记挂。不过公主在家中甚好在下倒不怎么耽心与王姬可不一样。”梦王姬笑道:“我在成周也挺好。”伍封摇头道:“这不同的。据我所知天下间觊觎王姬者甚众若是在下哪日由外回来王姬却忽然嫁了岂不糟糕?”梦王姬啐道:“我嫁我的你糟甚么糕?”话一说完脸上越红晕“哼”了一声道:“你当我是什么人哪有说嫁就嫁的道理?何况我根本未想过再嫁人。”伍封摇头道:“这可不好。王姬早晚是要嫁的只是要嫁何人这就大可斟酎。”

  梦王姬皱眉道:“你今天来有何要事?尽扯些不相干的话头干什么?”伍封笑道:“没事便不能来么?我心想着你府上美食不少是否有何异味在庖室藏着?”梦王姬格格笑道:“原来今天你是来乞食的正好今日有个秦使赴晋假道成周送了一只糜鹿来据说是秦君亲自猎到的。算你有口福先前已命庖人去宰杀烹制了。”

  伍封笑道:“甚好。那秦使到晋国去干什么?”梦王姬道:“或是为了智夫人之事秦君要向智瑶解说吧。这秦使你也认识就是那甘成。”伍封道:“这家伙可不够朋友到了成周也不往我府上报个讯。”梦王姬笑道:“或是事忙吧他到厚哥哥处禀告了一声便直接往晋国去了。不过他是你手下败将只怕无颜见你。”伍封想起那位秦失来道:“王姬可知道秦失的下落?这人可是个好手就这么隐居了大为可惜。”梦王姬叹道:“是啊。前不久我派人备了厚礼去过鬼谷向伯昏无人谢传艺之德。听使者说秦失曾经去过鬼谷伯昏无人还教了他坐忘之术。”伍封点头道:“秦失空手之技甚高再习坐忘当可大增其本事。”梦王姬道:“这秦失虽然略有些傲慢却是忠义之士。这人敢于负责连太傅也不做如此不恋权势之人倒也少见。”

  伍封点头道:“正是。”忽然想起一事皱眉道:“伯昏无人是当世高人王姬只派了人去探望似乎怠慢了些。”梦王姬白了他一眼道:“是啊本来我想自己去可谁让我失心疯了答应你不在时绝不出去?不过我派使者向伯昏无人说过与你的约定伯昏无人想来不会见怪。”伍封呵呵笑道:“王姬能坚守信约我可高兴得紧!”梦王姬道:“是了上次智瑶送了我一口天丛云铁剑我可不懂刀剑拿来让你瞧瞧。”她吩咐侍女将剑拿来自己与伍封说着闲话过了一会儿侍女拿了一个大盒来交给伍封。

  伍封将盒放在几上打开盒盖只见里面放着一口铜鞘长剑单看纯铁剑柄上的云形花纹便知道此剑打造甚精。伍封拿起剑来拔剑细看只见剑刃宽约二寸光彩耀目仿佛有云彩在剑刃内流动。顺手挥了几下点头道:“此剑堂皇富丽算是件奇宝用来佩带甚好不过质地稍脆真要用于战事却不如小战自制的那口长歌有用。看来中原铸铁之艺当真不如楚国和吴越。”

  梦王姬笑道:“或者这正如晋人的习惯重于外表而轻于实质。本来我打算将此剑送给你听你这么说却不好意思送人。”伍封将剑插入鞘中放在盒中盖好递给侍女道:“其实这剑比寻常的青铜剑要好得多了。只不过我这口‘天照’重剑类乎神品天下间除了支离益的‘屠龙剑’外只怕再无它剑可比。”

  这时庄城与庄战过来禀报说庖室菜肴已经备好问梦王姬在何处用膳。梦王姬与伍封谈兴正浓也不愿意另换地方便道:“就在这湖边用膳好了老庄和小战便陪我们一起将小周也叫来。”庄城世故得很笑道:“小人们已经用过了还是王姬与龙伯自用吧。”借故告辞与庄战走了。

  梦王姬微笑不语等庖人将鼎案刀俎端上来与伍封对坐用膳席间问起楚郑之俗伍封昨日已经将此次楚国和郑国之行说过此时便说起了楚郑之风俗譬如桃花夫人雕像、郑国的新声等等。

  梦王姬道:“郑卫之声被孔门弟子称为‘靡靡之音’想来是颇为惑人的吧?”伍封点头道:“新声易明且接近于民间歌谣。是否惑人便不好说那是因人而易。譬如士卒持剑在战场杀敌那是应当的但有人持剑在大道乱杀无辜这便不应当了。剑本身无好坏全在于持剑之人。郑卫新声本来也无甚不妥惑与不惑全在于听声之人。”

  梦王姬点头道:“言之有理。下次我托人到郑国去聘几个善新声的优师来听听这新声到底如何。”伍封笑道:“何用这么麻烦?眼下我府上有个胡弦儿不仅会新声还会胡曲。一阵间我回府后将她送来你听听她的曲儿。”梦王姬最喜音律喜道:“如此最好。”

  二人用着鹿肉饮了些酒言谈甚欢到了申时之初伍封才告辞回府。甫到府前便见侧门外人头涌涌门上高高地悬着一个绿莹莹的翡翠胡芦。伍封认识那胡芦是东皋公之物大感奇怪走了近去他身材极高目光从众人头上看过去只见户中垂着珠帘一干百姓庶人依次到帘前有人从帘后为其把脉施诊。伍封心道:“原来老先生在此辟馆悬壶。”

  伍封入府之后冬雪对他道:“龙伯老先生与小夫人在侧门处设了医馆为城中人诊治又让人买了许多药物来免费赠人。”伍封笑道:“要学医术单是口说是不行的非得多行诊断不可老先生此举是想教月儿医术。老先生是天下间真正的神医难得他看得上月儿晚间索性准备三牲让月儿行大礼拜老先生为师。”春雨笑道:“龙伯这可想到得晚了早间小夫人已经行了拜师之礼老先生说小夫人是难得一见的歧黄中人自不能放过。”

  伍封将胡弦儿叫过来道:“弦儿我本想派人送你回胡地不过王姬颇喜欢音律这弦鼗多半未听过。我想带你到王姬府上走走弹几曲给她听。”胡弦儿点头道:“弦儿早听说王姬音律好若能指点婢子必有所益回去之事也不用太急。”伍封见她愿意暂留大喜将她带往梦王姬府上去。

  梦王姬刚刚见到伍封和胡弦儿二人眼光立时落在胡弦儿手上的那弦鼗上面惊道:“这似是胡人的弦鼗吧?”伍封见她一眼就认出来不禁佩服此女的确见识不凡道:“王姬这眼力可好得很!这位弦儿姑娘擅弹弦鼗。”梦王姬笑道:“你还真是守信。”顺手从胡弦儿手上拿过弦鼗拨弄数下出铮铮之音道:“这下面的革面木鼓称‘批’这长木把称‘把’故又称‘批把’据说胡人喜欢在马背上以此弹奏。弦儿姑娘怎习此技?”胡弦儿道:“婢子便是东胡人。先父当年是代国大相这弦鼗是先父之物先父亡故后先母带婢子隐居代南婢子暇时抚弄向人学了些弹奏的本事。”

  梦王姬道:“这么说来弦儿所习的胡曲定是不少郑国的新声是否也学过?”胡弦儿点头道:“略学了一些。”梦王姬喜道:“如此最好我一直想研听胡曲和新声可惜不得知曲之人弦儿可暂留府中多奏几曲。”当下向伍封告罪将胡弦儿扯到一旁命她弹奏胡曲。伍封陪坐了一会儿见梦王姬的全部心思都放在胡曲上面暗地里苦笑摇头心忖此女最爱音律如今得了胡弦儿只怕有好些天忙碌听曲。自己本是想借此与她多接触说话今日可是作茧自缚了。

  伍封坐了一会儿便告辞梦王姬也不挽留。伍封又与庄城和庄战父子说了一会儿话让庄战尽管留在梦王姬府上陪伴老父以尽孝心。庄氏父子颇有些不好意思庄城道:“小战本该侍奉龙伯和月公主这么老呆在王姬府上也不好过几日小人便放到回龙伯府上去。”伍封笑道:“小战暂不必回来。不如这么着反正我打算派人保护王姬但又怕这人与王姬不熟冲撞了她。小战便留在王姬府上代我保护王姬便了。”庄战暗吃一惊道:“有人想加害王姬么?”伍封摇头道:“是否有人想加害王姬我可不知道不过若有人打成周的主意便得在天子、太子介和王姬身上着手。天子和太子侍卫众多歹人不易得手可王姬府上似乎无甚高手有小战在府中我才能放心。自从那梁婴父之事后我可不能掉以轻心。”吩咐了好一阵伍封才回府不提。

  一连多日伍封见楚月儿与东皋公正忙平时也不去打搅二人倒是这成周上下无人不知道龙伯府上有个女神医只是不知道这人便是楚国月公主。原来东皋公在府中设馆自己却不露面只是由楚月儿帘后切脉要望诊时脸上又蒙着薄巾是以众人也看不出其面目年岁来。楚月儿虽是新学歧黄但有东皋公在内室指点施诊下药自然是百百中药到病除。

  伍封想起这次往楚国解鄾城之围圉公阳和庖丁刀用那“龙爪”果然见功想起自己曾让迟迟打造了铜链给府上的铁勇和遁者一直未能用上如在铜链上装上“龙爪”让他们使用熟了数十人偷营劫寨时更易见功。他见府内的百余乘辎车大多已经由匠人改成軘车将庖丁刀叫来让他教府内匠人先打造一批“龙爪”装佩众铁勇道:“那铜链甚细只承一二人之重是以爪头便没那么讲究也只须承二人之重便够多打造些日后带回去交给遁者使用。等打造好了你和小阳便教铁勇使用他们虽没轻身本事却可借助此物攀附或是在阵上拿人。”

  眼见天气转寒已经入了冬天。伍封每日朝中营内办事完毕便到梦王姬府上混上一阵再回府第朝中也无大事日子过得颇为自在。自从那胡弦儿到了梦王姬府上梦王姬便整日听她的弦鼗记录胡曲也无甚闲心听伍封胡言乱语。眼下小红日见腹隆伍封便让鲍兴在府中呆在平日出门只让商壶驭车。每每到梦王姬府上去商壶总要去找庄周嘻玩以此为乐不提。

  到了十二月天时成周已经是大雪纷飞满地白皑皑的。这日伍封在梦王姬府上呆了半日回府时已经是黄昏时分见侧门的医馆仍开着往来求医者挤满了道旁一来是因为医者着实高明二来是免费诊治施药是以城中城郊的人无论是大病小恙甚至是没病的都巴巴地跑来。这侧门直入府内伍封由后面到了馆中只见夏阳带着十个侍女暂充药僮正忙着配药、燃灸。夏阳见伍封来笑道:“龙伯怎有暇来?”口中说话手上却不停正一手拿着写药方的竹简一手从墙边一排数十个木盒中捡药。伍封见她手法甚是熟练大奇道:“原来阳儿认识这许多药!”夏阳笑道:“每日陪小夫人施药日子长了自然认得。”伍封没口子赞她又见东皋公在一旁的卧床上斜倚着此时楚月儿正是帘中为帘外的一人切脉沉吟道:“阁下倒没有什么大碍无非是夜不能眠精神倦怠口舌生疮不思饮食手足酸软而已。”帘外那人惊道:“正是如此神医说得丝毫没错。”

  伍封想不到楚月儿的医术高明至此又惊又喜抢上去道:“你怎知道他又这些症侯?”楚月儿这时才见他来甜笑道:“我切他的左右脉相右关虚弱左寸沉数除此之外倒无其它异相。这右关虚弱乃脾土不畅以至不思饮食左寸沉数是气虚火旺便会口舌生疮夜不能眠。”她提笔在竹简上开了一个药方上面写道:“麦芽二钱、神曲三钱、沈香二钱、黄芩钱半、青黛一钱、人参二钱。”将药方交给东皋公东皋公看了看点头道:“这方儿尚可不过老夫先前看这人体弱气虚黄芩最好减半钱为佳。用药须得因人而异这人若有龙伯这样的体格黄芩、青黛用五钱也无妨。”伍封听得一头雾水楚月儿却会意道:“师父言之有理。”将药方拿过来将黄芩也改为一钱交给夏阳夏阳带着侍女捡药称了三剂用葛包好透过帘子交给帘外那人。楚月儿道:“此药用沸汤煮成一觞共三剂每日服一剂如不好再来。”帘外那人接过在地上叩了几个头高高兴兴去了。立时又有一人到帘外来请楚月儿诊治不提。

  伍封看得目瞪口呆过了好一阵问东皋公道:“师父就这么看着万一月儿断错了症如何是好?”东皋公听他顺着楚月儿的称呼也唤自己为“师父”笑道:“家师所传有望、闻、问、切四种诊断之法月儿身份高贵只能在帘后切脉这望、闻二法暂不可用只用这最难的切法就成。老夫在这里看过却瞧能见到帘外那人的面色心中自有断定月儿若说得与老夫所诊相同老夫便只看看药方。若不同时再与月儿研看。如是疑难杂症老夫才会亲自切诊。”伍封到他身边看时原来这卧床正侧对着厚帘旁边的门户由此处看去恰好能见到帘外人的脸。

  伍封点头道:“原来如此有师父如此悉心教导月儿的医术必有所成。”东皋公点头道:“月儿资质之佳是老夫平生仅见老夫让她不辞劳苦每日诊知三四十人便是想让她由实际断诊中学习医术之中不可言传的精妙之处。”伍封点头道:“这个晚辈理会得就好象学剑一样练熟剑法并不能成为高手唯有不断地实战对练才能领悟剑术之妙境。”东皋公道:“换了别人一日怎看得了这么多病人?好在月儿体魄异于常人终日不倦。”他顿了顿道:“眼下日已西沉辩证不便看完这人便休息吧。”

  侍女们去将外面等候的人打着他们明日再来待楚月儿写完了药方夏阳捡药交给那人后这才闭馆。伍封与楚月儿、春夏秋冬四女和东皋公一起用饭他由午到日落都在单骄酒宴之上是以此刻并不饿不过是做一做样子陪他们一起用饭。用过饭后东皋公体力不支自去休息楚月儿面带忧色道:“师父这体力一日不如一日每日又这么辛苦只怕不大好。”伍封点头道:“他老人家年纪高大了须得小心保养才是。月儿眼下你的医术甚高觅个机会为师父把脉瞧瞧他如何。”楚月儿摇头道:“师父让我给人切脉唯独不许为他切脉。”

  伍封担心道:“只怕……”才说了两个字商壶来报道:“姑丈门外来了个人求见说是齐国的故人。”伍封听说是故人忙道:“请他进来。”等那人到了堂上众人看时原来是子剑之子、田盘的小舅子恒善。这人满脸灰尘衣襟污浊看来甚是狼狈众人不禁吃了一惊。

  虽然伍封对这人没什么好感不过念在与田氏和子剑的交情也不至于对他心有恶意笑道:“原来是恒兄怎么有空到成周来又弄成这番模样?”恒善道:“龙伯家父有难小人特来求援。”眼光向四周瞟了瞟欲言又止。

  伍封知道他是见堂上人多虽然楚月儿等人是自己人可堂上还有不少周元王所赐的侍女寺人不知心腹忙将恒善带到厢房之中。恒善道:“龙伯小人父子奉田相之命到秦国贺其新君之立家父想饶道成周来拜访龙伯。不料在孟津渡口被人劫杀对手甚是厉害家父与小人夺小舟而逃。眼下家父受了伤派小人来求援。”伍封心中甚觉奇怪秦国与齐国向来无甚交情齐平公之立秦人未曾派使秦厉共公新立田恒又怎会大老远派使者去?何况秦厉共公是自己率王师扶立的自己是齐君之婿田恒又何必多此一举派遣使者?况且时间也不大对。不过此刻已经无暇理会其中的缘故问道:“令尊现在何处?”

  恒善道:“家父现在河中舟上。”伍封道:“事不宜迟在下带几个人将令尊接来。”当下叫上商壶带了三十铁勇出府由恒善引路赶上北门正要关闭守门关将见是龙伯出城忙不迭又将城门大开满脸赔笑问道:“龙伯忙于军政之事眼见天黑了龙伯还要出城巡视委实辛苦未知今晚会否回来?”伍封道:“虽然是一阵便回但这城门还是要关了。”关将点头道:“既然如此小将便先关了城门在此等龙伯回来。”

  孟津离城不过数十里伍封等人快马驱车不一会便到了孟津渡口。此刻天色昏暗恒善往河心看了看打了声唿哨便听由东面的河上也传来一声唿哨。恒善脸露欣慰之色道:“家父安然无恙还在河中。”带在众人沿河岸往东而行不出六十步便见一叶渔舟由河心靠来一个老者缓缓走上船头正是子剑。

  虽然伍封与子剑之间并无很深的感情但久在异乡忽见国人伍封不免心中喜悦忙下了车跃上船头道:“子剑先生可好?”子剑微笑摇头道:“恒某受了些伤不过还不致于一命呜呼。”伍封点头道:“恰好神医东皋公在我府上先生随我入城正好请神医来治。”

  子剑摇了摇头道:“恒某不便入城其中缘由龙伯一阵间便会知道。”他看了看伍封身后的从人向伍封使了个眼色。伍封会意随子剑入了船舱。

  伍封见他神神秘秘的正要相询忽听舱后传来小儿啼哭之声大感愕然。子剑忙转到了舱后抱出了一个小孩儿来在怀中摇摇晃晃哄那小孩儿睡觉。伍封见这小儿不足一岁却生得十分强壮又见子剑满脸慈爱之色浑不似一个名震齐国的剑术名家。

  伍封忍不住笑道:“这小儿是谁?看来倒与我那早儿有些相像都是一般的虎头虎脑。”子剑小声道:“这是燕儿之子名叫田白。”ahref=target=_blan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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