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其马蹻蹻,其音昭昭_天下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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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其马蹻蹻,其音昭昭

  次日齐平公和伍封引中军出齐赴伍堡和都辅军大营田恒田盘父子却要整兵两日伍封暗暗叹气知道这是齐军的弊处再加上数败之师退入临淄自然行伍散乱虽须整顿但多日下来田氏父子仍然不能做到令下立行看来那三万多人比不得自己这支生力军。遂约好三日后田盘率二万余人南下徐州田恒自引万人守临淄不提。

  伍堡正在都辅大营之中伍封本来送给了鲍息鲍息亡后鲍琴鲍笛将母亲带往莱夷这伍堡便空了下来齐平公和田貂儿带着大批寺人、宫女、侍女移居堡内。要论对伍堡之熟悉自然无人比得上伍封伍封亲自安排齐平公、田貂儿和姜积、田白的居室齐国诸臣中也有人将幼子送入伍堡。伍封指挥各处侍卫守住要地并派鲍笛暂时统领侍卫顺便兼任传令之使。三军粮草都移于堡中便不怕支离益、颜不疑之类的高手来偷营烧粮。况且鲍笛身手不弱尤其是空手格击之术齐军中恐怕无人可及当侍卫之类是最恰当不过。这都辅大营是伍封一手构画出来三军分列安排得井井有条伍封派人设拒马、扎鹿角、埋瓮听不一而足。

  当晚伍封将鲍琴、赵悦、蒙猎三人叫来先向赵悦和蒙猎二人深深一揖赵蒙二人连忙跪倒口称不敢伍封将二人扶起来道:“赵兄、蒙兄我这侄子小琴并无军旅经验如今他当这左司马甚是不堪其职本来军情紧急不该用他这毫无经验之人为一军之将但如此时刻如不让他立点战功日后便再无机会了。我这是看在息大哥面上不得不为纯是一番私心。你们二位练兵多年现为小琴的副将日后请多多指点他别让他出了差错。”伍封寻思赵悦、蒙猎二人兵法虽不及鲍宁、勇猛又不及鲍兴但以军中经验而论家臣中当以这二人为。鲍琴和鲍笛这些年不知不觉间武技大进不仅胜过赵蒙二人连鲍息也比不上他们二人武技虽然不错了最缺的便是经验若有这二人相助自己便放心得多了。

  赵悦道:“小人自当拼死相助龙伯尽管放心。”蒙猎道:“小人们受龙伯大恩无以为报左司马既是主将又是龙伯之侄小人们若不全力维护还算人吗?”伍封叹道:“多谢二位。小琴赵兄和蒙兄是军中宿将此后你当以兄视之多学本事别出错致败丢了息大哥的脸。”鲍琴点头道:“二叔放心。”

  伍封道:“日后我要往扶桑去这莱夷之地虽有外父、冉先生、姊夫代为打理你这左司马也要多加看护才是。”又对赵悦、蒙猎道:“我想请赵兄蒙兄留在小琴身边日后便算鲍府中人二位以为如何?”赵悦和蒙猎对视一眼点头道:“既然龙伯重托小人们万死不辞。”

  鲍琴道:“二叔小琴倒有个主意想将小笛叫来与赵将军和蒙将军结为兄弟日后亲如一家更好照应。”伍封看了看赵蒙二人赵悦蒙猎齐声道:“小人是何身份怎敢高攀?”须知鲍琴鲍笛是世代大夫之家又与齐平公有些亲属关系身份高贵赵悦蒙猎却是士卒出身身份相差的确甚远鲍琴愿意与他们结为兄弟那是给了赵悦和蒙猎天大的面子。

  伍封笑道:“这是好事赵兄和蒙兄不是嫌弃小琴小笛吧?”他将鲍笛叫来让四人备礼案结拜为兄弟赵悦和蒙猎年纪比鲍琴和鲍笛大出不少二鲍便以兄称之四人十分亲密。伍封大喜。

  如此忙了三日这日午间伍封等人与齐平公一起在伍堡用饭田盘的大军南下经过龙口入堡打了招呼匆匆而去。田盘走后不久伍封沉吟道:“我们到龙口三日勾践必然知道消息。大司马此去不能出奇不意。小兴儿你点两千人前去接应助大司马攻城。”鲍兴领命出去。

  到傍晚时伍封楚月儿二人正与齐平公和田貂儿用饭说话便听营外远处隐隐传来喊杀之声伍封面色微变。鲍琴飞跑来道:“大司马南下徐州在徐州城外遇到越人埋伏被越人内外相击大败而退越人尾追不舍已到营外不远处。”

  伍封大惊:“越人行军为何如此之?”急忙与楚月儿出了伍堡率了铁卫匆匆点了千余士卒登车出营。便见南方一片火光渐渐移进人喊马嘶之声传来片刻间蹄声如雷慢慢滚将来田盘引着大军狼狈逃来只见齐兵丢盔弃甲兵仗凌乱如潮水般退来。

  伍封吩咐鲍琴率弓箭手在木栅内准备让开营门令齐兵入营自己率军引上去。田盘的兵车上来他满脸浑尘摇头叹道:“越人预先在徐州城外埋伏在下中计闯入吃了大亏。若非鲍兴这支生力军死命杀开一道缺口我们大军只怕要伤亡逾半了。”伍封道:“大司马先请入营休息在下挡住越人。”

  齐军大队逃过鲍兴由在队尾上来楚月儿见他浑身血迹忙问道:“小兴儿有没伤着?”鲍兴摇头道:“都是越人的血污小人没受伤。嘿越人果然厉害!”此时越军已经近在百余步外。伍封看时只见越军铜甲明亮兵车整齐虽然大军前驰行列却丝毫不乱前军打着勾践的大旗。伍封心道:“如此严整之师必定是勾践的君子之卒!想不到勾践引亲军亲为前锋!”道:“小兴儿先回营去我和月儿上去杀一阵挡住勾践。”

  当下伍封和楚月儿带了士卒直向越人前队冲杀过去片刻间兵车撞入了人群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众人只顾向越人斩杀。越卒十分奋勇虽然比不得伍封这些人如狼似虎却也是强悍之极寸步不退大队上拥伍封等人被他们簇拥围困反而渐渐后退。

  正厮杀间便听左右两方杀声大作伍封看时只见左右两侧各有大队越军冲杀上来右军打着范蠡的旗号左军打着文种的旗号。勾践这支人马见左右两军围上来齐声呐喊声震于天士气大振。

  伍封心道:“今日田盘败退我们失了先机士气大挫更兼人数差得太远此败已成定局若再战下去只怕连铁卫也要陷于越军之手。”当下挥戟大喝退兵。他和楚月儿一戟一矛断后掩护众人退入营寨越人还想追时鲍琴率弓手乱箭齐阻住越军。

  这时勾践的王车由军中驰出来勾践哈哈大笑道:“放箭!”便见越军止住脚步步卒由后而上执长干蹲在地上长干横列如一道矮墙无数弩手上前站在长干之后便听弓弦鸣响弩矢齐箭矢如雨般落入齐营。伍封见这些弩手心知这必是越军是三千神弩之卒连忙喝令步卒上前取长干为墙。步卒还未及赶上时便听惨叫连声众弓手倒下无数齐军弓手身前虽有木栅但木栅怎挡得住箭矢?片刻间被射倒了许多人。

  伍封见状大怒由铜车厢中取出大铜弩搭上箭矢瞧准勾践猛地一箭射出。他的铜弩携带不便自从得了乐灵等人的连弩后铜弩便很少用过只是放在铜车之中。如今战阵之上连弩不能及远勾践离此约有百余步非用大铜弩不可。

  伍封这一箭射出劲风鸣响直射勾践面目。勾践正呼喝弩手放箭猛地里一箭飞来大吃一惊躲避未及眼看要被一箭射中忽然身旁一刀劈落正劈在伍封这支箭上箭裂为二立时跌落。勾践看时正是鹿郢挥刀将箭矢劈开。鹿郢挡在勾践身前急令驭者将王舆退入旗门。

  伍封见此箭不中叹了口气弃下了铜弩。此时齐军步卒赶了上来各执长干也如越卒般将长干排列如墙挡在木栅之后。

  勾践见齐军虽败防守却严一时也无把握攻入齐营遂下令鸣金收兵在离齐营三百多步处扎下营寨。

  初战便败齐人士气大挫伍封劝齐平公宴请众将齐平公在席上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今日虽然小败却是因为众寡不敌并非将士不如越人勇猛。”田盘满脸沮丧叹道:“越人也是今日才赶到徐州若非微臣在临淄耽误了两日当日进兵当可夺下徐州。”伍封道:“此事也怪不得大司马今日我们虽败但让我们看清了越人之虚实。越军人数虽多可虑者唯其六千君子之卒和三千神弩之兵余者不足为虑。只是如此一来我们夺取徐州之谋便不能行了这只好暂在龙口与越人相恃再行谋划。”这时圉公阳和庖丁刀赶了回来进帐向伍封禀告军情。

  圉公阳道:“文种大败之后勾践十分不悦将文种招回盖城如今重整兵甲以范蠡领右军、文种领左军自领中军闻齐军南下出城便引军而出争夺徐州。”伍封细问越军之事这二人打探得十分清楚譬如越将有谁、有何本事、性格如何以及军中有何器具、粮草辎重多少、越人、吴人、夷人关系如何等等甚至连勾践每日吃什么菜肴、饮什么酒都弄得清清楚楚。

  齐平公等人听得目瞪口呆想不到这二人如此了得齐齐夸奖。庖丁刀道:“越军防守甚严小人们好不容易才混到越军中去虽只当了个小卒但总算不虚此行。”圉公阳叹道:“唉也就是越营如此若是他国的大营小人们办事恐怕容易多了。”伍封赞道:“你们这也是相当不错了。是了有没有见到故人?”他指的自然是石朗。

  圉公阳点头道:“见到了一切顺利。嗯颜不疑和小鹿儿都在营中但支离益却是昨日方来原来前些时支离益不在盖城听说勾践在盖城呆这么久便是为了等候支离益。小人们知道支离益的厉害怕被他现不敢再留才会在晚间偷走了。可出营之时被人看见认了出来一路追赶小人们只好大兜圈子以至此刻才赶回来。”伍封问道:“是颜不疑或鹿郢认出了你们么?”

  庖丁刀摇头道:“是卫国大夫石圃以前在成周见过的这人眼力甚尖一下子便被他认出来。”伍封奇道:“石圃怎么在越营?”圉公阳道:“听说他在卫国欲造反事败而逃投奔了越国眼下正在颜不疑帐下为将。”

  伍封点了点头问道:“支离益之前干什么去了?”庖丁刀道:“听说他在越国山中练一支奇兵如今练成了赶来不过小人们也没见到这支奇兵在哪里。”

  伍封吃了一惊道:“那日我在吴宫之中听他向越王后说过还以为他是因现了我和月儿托辞出宫时随口乱道原来还真有这事!此人行事诡秘无常这支奇兵只怕非同小可!”田盘问道:“既然小阳和小刀未见到这支人马是否支离益将这奇兵扎在它处?”伍封点头道:“大司马所虑极是。咦支离益练兵干吗非要到越国山中?”楚月儿在一旁咕咙道:“这人从小与毒蛇为伍就算他在越国山中觅些毒蛇怪兽练来伤人也不足为怪。”

  伍封猛一击案大声道:“是了!”众人吃了一惊都看着他。伍封道:“月儿所言极是这支奇兵只怕是越国的灵蛇!小笛!”鲍笛现为齐平公的侍卫领正在外面守卫闻声进来道:“二叔有何吩咐?”伍封道:“你带些人去临淄市肆将城中雄黄尽数买来我有急用。”

  鲍笛领命出去伍封道:“支离益若用毒蛇偷营军中必然大乱好在越军未至我们还有时间准备。微臣最不放心的是宫中侍卫他们大多是官宦子弟以前有子剑先生教以剑术现在子剑先生亡故了不免训练不足养尊处优惯了万一有刺客前来派不上多大用场。何况军中将佐不足下午须操练士卒考较武技挑些勇士出来身手好的充作侍卫和军中将佐。”宫中侍卫原都是田逆他们的人眼下田逆逃亡这些侍卫不知道心腹万一有人生出异心便大为不妙是以伍封才要借战事之际重选侍卫。

  四更时分鲍笛带人赶了回来他果然买了无数雄黄伍封让他带人在营栅各处和各营帐外撒下雄黄围营挖土坑铺以干燥的松枝又放了些引火的膏脂用来防蛇。齐平公和田盘见鲍笛来往甚快两三个时辰便往临淄一个来回办好了事情大为夸奖其不辞辛劳有乃父之风。

  鲍笛道:“二叔田相在临淄紧闭城门以防越人偷袭。小侄在临淄见了田相田相整顿罪囚约有二三千人可战欲往军中。这些人都是些不怕死的家伙田相怕途中生变若派士卒押送又恐临淄有失不敢抽兵是以请龙伯派勇士去押解罪囚。”伍封不料田恒畏越至此暗道:“押几千罪囚最多用二千人而已田恒居然连二千人也不敢派出来!临淄城少这二千人又算什么?”

  早饭之后伍封集齐将士考较体能武技让鱼儿等铁卫、鲍兴、鲍琴、鲍笛也下场去一显身手。众人之中以鱼儿和鲍兴最为厉害其次是石芸等铁卫。经早日一战鲍兴和铁卫之勇全军皆见倒没有什么最令人吃惊的是鲍琴和鲍笛二人。他们的武技是伍封逼迫引诱和妻妾督促下所练数年下来也不知道自己的本事如何谁知道一比试下来二人只是不及鲍兴和铁卫竟然胜过其他人多了。田盘见齐军士卒中有些著名的勇士在鲍琴和鲍笛剑下都被打得大败寻思连自己也非其敌手暗暗吃惊。这二人比试武技时明显的经验不足若是多与人交手恐怕还要厉害得多。

  在场众人均想:“一向只道这二人生来胆小懦弱、又无本事原来他们剑术武技高明只不过平时未显露出来而已。”伍封让鲍琴领一军又让鲍笛领侍卫连齐平公在内都觉得二人不堪其责是看着伍封的面上才没有反对现在看来才知道自己太过小觑了鲍琴鲍笛二人。

  伍封也没想到鲍琴和鲍笛长进如此之快这些年来自己虽然教过二人数次但每次都是匆匆忙忙间教一两个时辰不料这二人练之不辍体力虽不如铁卫但武技却不弱过他们。

  齐平公在一旁十分高兴赏了鱼儿、鲍兴、铁卫若干金帛又将鲍琴和鲍笛叫上来道:“平素寡人也看走眼了想不到你们的武技如此高明不愧是鲍家的人!”鲍笛道:“这都是二叔亲自教的每次时间虽短臣等还是稍稍练过几年下来臣等从未与人比试今日才知道二叔所教的本事非同小可只恨平日太过偷懒未曾苦练。”田盘叹道:“原来是龙伯亲授的本事怪不得你们二人竟然成了高手!”齐平公呵呵笑道:“田逆走后侍卫无人统领自今日始鲍笛便任郎中令为寡人掌管侍卫。”

  鲍笛大喜施礼想不到自己兄弟二人少年荒唐被伍封多番督促竟能成器一任左司马一任郎中令使齐国鲍家终能威名不堕。伍封由士卒武勇之辈中挑了三千人充着国君侍卫由鲍笛指挥以前的那些侍卫都到军中为伍长什长之类的小将佐如此一来田氏数年来在齐宫安插的侍卫尽皆被充入军中为卒因为他们地位比寻常士卒稍高所以尽为小将佐以安其心。

  伍封让鲍兴上来命他带一千人赶往临淄将罪囚押解到营中来。日间伍封指点中军万人演排五行阵法忙了半日。

  第二天早间哨探来报:“齐国南面有两只人马入境打的是宋国和卫国的旗号宋军有兵车五百乘、卫军有三百乘声称伐齐。”齐平公叹道:“果然如封儿所料宋、卫真的相助越人!”伍封面色凝重道:“宋人助越只怕晋人的大军也来助越了。嘿晋人好生可恶!”才这么说时又一个士卒来报:“齐国西边约有兵车千乘赶来打的是晋国和智氏的大旗也称伐齐!”伍封问道:“是智瑶亲自赶来?”那士卒道:“领军的是智瑶智氏兵车四百乘另外还有赵无恤、韩虎、魏驹各引二百乘四家大军合在一起。”

  众人一连数惊尤其是晋人竟派了兵车千乘由四卿亲自率领而来非同小可连田盘也心下忐忑道:“这……这可有些不妙!”伍封道:“我们的援军早晚也该到了。”

  果然在下午时士卒来报:“燕国和郑国各派了兵车三百乘来援两军已入国境正急赶而来。”齐平公叹道:“可惜这二国势弱派不出多人来!”伍封道:“眼下就看楚国的了!”又有士卒报道:“三千鲜虞骑兵不知道由何处出现已经直接入了越军大营是中山派来的敌方援军。”伍封叹道:“三千骑入越营时我们才知道看来这队鲜虞人的主将是柳下跖唯有他才有这神出鬼没的行军本事。”

  晚饭之际士卒又来报:“楚国派兵车千乘来援主将是叶公子高眼下已至济水之南在水边列营。”伍封摇头道:“叶公果然有观望之意不肯上前!不过有楚人的千乘就算不渡济水勾践也会大为顾忌。”寻思良久写了个竹简:“楚越相交便如刀剑互错必难并存;楚齐相远隔水而望山欲害而不得。故楚可兼地得越而不可隔国有齐。楚伐越得地;楚侵齐无益。孰者为利智者当知。庶人臣妾亦知守约大国君子岂可无信。望公能守楚齐之约共抗暴越齐因楚而一国安楚因齐而得江淮。不亦乐乎?”给齐平公看过后派圉公阳和庖丁刀二人送往叶公的大营而去。

  齐平公和田盘等人见列国之事尽如伍封所预料佩服之余也皆骇然。

  白天伍封在巢车上细观三里外越军大营只见旌旗林立壁垒森森营帐整整齐齐士卒络绎不绝地往来巡哨看了许久觉得越军大营无懈可可击寻思勾践、范蠡、文种果然极擅用兵单看这立营寨的方法便比叶公、田豹、甘成、桓魋等人要高明许多。

  晚间伍封在伍堡教田白、姜积巫氏秘术田白练之甚勤但姜积却十分顽皮无法安静练之伍封心道:“积儿不是个练武的料子!”只好教他几招剑术看着他们练一了个多时辰这才到堂上去与齐平公和田貂儿说话。伍封向他们说起这些年的经厉说些东胡、楼烦、肃慎人的事齐平公和田貂儿大感兴趣正说得高兴鲍笛飞跑来报:“国君、君夫人、龙伯营内忽然骚乱不知何故。”伍封吃一了惊连忙起身出堡齐平公、田貂儿和鲍笛也跟了出来便听营内一片哗然仿佛遇到了什么极恐怖的事。

  伍封大怒喝斥又派人往左右二营中弹压中军营立时安静下来可左右二人依然是骚乱不止。伍封心道:“中军营有我的亲卫勇士为小将佐领听我的号令左右二营向来是田氏所辖我的号令便不大管用这事有些不妙!”他叫来一个士卒细问骚乱缘故那士卒面有惊悸之色道:“营前忽然涌出无数毒蛇均蜿蜒往营内游来十分可怖!”

  伍封笑道:“这就是支离益的奇兵了!嘿越军今日才移营前来便用此策来惊扰我军想是勾践有些沉不住气!”他回头对齐平公和田貂儿道:“那毒蛇无甚好看国君和君夫人先回去等微臣去处置一下。”又对鲍笛道:“小笛你只管防守伍堡余事不必理会。”他往前走几步回头问道:“国君和君夫人可曾吃过蛇羹?”齐平公摇头道:“这个寡人倒没吃过。”伍封笑道:“一阵微臣回来便请国君吃蛇羹哈哈!”

  伍封到了营门之前果见群蛇涌涌已经到了木栅之前。这些蛇身长不等有的只一二尺有的却有三四处头尖身黑。营前有不少火堆这些蛇却避过了火蜿蜒往营中游动。火光下只见红信如浪耳闻“丝丝”之声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腥气。

  楚月儿带着铁卫到他身边看着问道:“夫君我们是否要出去杀这些灵蛇蛇?”伍封笑道:“这个暂用不着我自有妙法。你们准备好火矢就成。”

  木栅前早就挖了一道土坑里面铺着松权群蛇由松枝上爬过去木栅前的雄黄是昨日洒上的气息已没有刚洒上时浓烈群蛇到了栅边被雄黄逼住停了下来可前蛇停住后蛇却依然向前层层叠在一起情形十分恐怖离木栅较近的士卒无不脸露惧色双脚悄悄后移。

  伍封早拿着铁臂连弩点燃火矢搭上等群蛇尽数游到松枝之前一箭向土坑里的松枝射去。楚月儿和铁卫也不住向土坑内射火矢这些松枝本就十分干燥再加上里面有引火之物被火失射上立时燃起来火苗四衍整个营寨前恍然点起了一条火圈。这些灵蛇被阻在雄黄之前大火又由身下燃起翻滚穿游刹那间焦臭扑鼻。

  这火烧了半个多时辰松枝渐渐烧尽伍封和楚月儿带了铁卫出去见有未死的蛇便斩杀铁卫在扶桑训练时便专杀毒蛇将一山之蛇尽数杀尽是以格外顺手他们臂上带着大蟒皮做的护腕毒蛇避之还来不及自是不可能反噬伤人。众人在寨外搜寻斩蛇两个多时辰实在找不到蛇迹见天已经亮了这才收兵回营。

  伍封对庖丁刀道:“小刀你带几个人出去觅些蛇尸做些蛇羹出来我要请国君尝尝你的蛇羹。”庖丁刀大喜与圉公阳带了批庖人出营。

  伍封让人请齐平公、田貂儿和鲍笛又唤来军中将领不多时庖丁刀带着庖人做了许多蛇羹自然也做了许多其它的菜肴都端了上来。

  有人喜用蛇羹自然也有人不喜欢好在案上还有其他菜肴不致有人无食可吃。鲍琴乐呵呵笑道:“这支离益的奇兵原来就这么回事被二叔轻轻松松便毁掉了!”

  伍封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支离益这蛇兵最是厉害不过可惜我们先有防备才会全军覆没。若是被他得手后果比越人劫寨还严重。群蛇入了大营咬伤士卒不说关键是蛇入大营要捉起来必然是全营大乱这时越人进攻便难以应付。就算越人不进攻我们也将蛇捉尽了士卒还会心有余悸行军之中大家都是席地而卧睡时免不了耽心有蛇溜进来这还怎能睡着?只要几日下来人人都会精神萎靡不战而败。假设我们移营它处不仅失了锐气士卒仍然会丧胆谁知道支离益何时又弄这道道儿?万一勾践他们四下里传言说是天意属越以致群蛇伐齐诸如此类的话一说愚夫蠢妇怎知道有人能驭蛇为兵?自然有不少人深信齐亡乃是天意了。是以今日灭支离益的蛇兵胜过杀越军万人!”

  鲍琴听得脸色不住变幻叹道:“听二叔这么一说才知道支离益这蛇兵可怕小侄可没想这么多。”

  众人细想起来也是色变若真被支离益得了手这后果相当严重说不定这仗从此以后就没法子打了。

  田盘道:“龙伯尽灭蛇兵此功非小。”伍封笑道:“这功劳不是在下的若非月儿提醒在下怎想得到支离益驭蛇为兵?”楚月儿笑着摇头:“月儿那是顺嘴说说算不上功劳。”众人都道:“月公主居功至伟龙伯这功也不小。”

  田貂儿问道:“龙伯和月公主怎么想得到支离益会以蛇为兵?”伍封道:“我们与支离益是老对头了交手多次对他的诡异本事颇为了解。”田盘道:“剑中圣人支离益人称天下第一想必是厉害得紧不过遇见龙伯和月公主他这天下第一的名头只怕有点名不附实了哈哈!”

  众人自然是谀词如潮楚月儿却摇头道:“假如某地燃起了熊熊大火无法逃身而火中有一处安全之地可藏二人。如果支离益先站在那里月儿宁愿往火里去也不愿意与他站在一起!”

  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楚月儿的本事他们大多数人都知道虽然楚月儿未说支离益如何如何厉害但她打这比方众人便知道支离益的可怕远胜过刀山火海。譬如这驭蛇为兵的本事今日不是亲眼见到谁能相信世上还有这种可怕的事?

  经此一役齐兵士气渐振。伍封道知支离益已经由越国赶来十分谨慎派士卒小心提防多生营火二十队巡营士卒来往不绝以防有人偷入大营。他和楚月儿说起当日在大漠中被支离益偷营的事暗自担忧。这支离益或临风、或钻地无论以何法来偷袭都让人防不胜防。数日间白天带中军练五行阵法时时登巢车观察敌营晚间亲自四下巡哨以防支离益和颜不疑二人。

  这日一大早一队人赶入营来原来是田恒在临淄以及周围几座城中的死囚中精选了三千精壮男子编为一队到营前供伍封差遣由鲍兴押解了来。伍封见一路押队的人中恒善也在其中这些罪囚未曾缚住手足问道:“小兴儿这些人都是死囚怎么便这么押了来他们难道在途中不想逃走么?”鲍兴还未说话恒善在一旁笑道:“田相有法子的他将这些罪囚的家眷亲友都到临淄守城间杂在士卒中看管着早就说了只要这些人逃走便杀其全家老小这些人自然是不敢有逃走之念。”

  伍封怔了怔点头道:“田相这法子虽然有些不近人情却十分有效我正想着将罪囚当士卒来用、如何才能不使他们逃走或投敌的事。田相扣其家眷我便省了好多烦恼可以放心用这些人了。”他将这些罪囚编成一队称为死士给革甲利刃由鲍兴指挥。

  这晚四更之时伍封正与楚月儿、圉公阳、庖丁刀在寨中巡营猛听得头顶鹰鸣之声借着营火之光抬头看时只见天空中黑乎乎的一只大鸟来回盘旋奇道:“我们这里有数万人驻扎营火如炬声势浩大什么鸟如此不怕人竟然到此处来?”楚月儿细看良久笑道:“好像是计然的那只大鹰。”伍封也认出这鹰来道:“咦这只大鹰数年未见今日怎会到此地来?”楚月儿笑道:“飞禽走兽未必无情当年我们杀了计然饱喂了大鹰数日将它放走或是来探望我们也未可知。”伍封笑道:“大鹰与你交情最好你试将它叫下来试试。”

  楚月儿打了个唿哨向大鹰招手大鹰果然翩然落了下来伍封伸出一臂大鹰落在其臂上只见它高昂鹰仍然如以往般傲慢威猛。伍封笑道:“这大鹰也不早来前几天支离益布下蛇阵有大鹰在此说不定将毒蛇尽数吓回去反噬越人岂不大妙?”楚月儿让庖丁刀取了些肉块来放在地上大鹰由伍封臂上飞下去自顾自吃了一堆。

  伍封和楚月儿在一旁看着如见故人般甚是高兴。大鹰吃饱后猛地飞起却向越营飞去楚月儿忙叫道:“大鹰!”大鹰丝毫不理飞到越营之前打了个盘旋转而向北飞去片刻间消失在夜空之中。

  庖丁刀恼道:“这大鹰好生无礼吃了便走。”圉公阳笑道:“大鹰比不得犬马数年不见它还能认出龙伯和小夫人跑来探望是相当不容易的了。”伍封点头道:“说得也是。当年我们在晋国时月儿还养了许多小鹰后来送给燕儿燕儿去世后便放了。这些鹰与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更长为何它们不来探我们?”

  楚月儿道:“或是我们不懂鹰性、不知其法的缘故。这头大鹰是计然训过的自然不同。我看这鹰与我们的信鸽差不多可惜不知道计然训鹰的法子我们若是得了秘法说不定可训练出鹰兵出来。支离益能驭蛇为兵我们若能驭鹰为兵只怕更厉害些。”伍封笑道:“这个可就难了就算我有这法子也没那份心性去训它。”

  圉公阳点头道:“鸽是家性鹰却性野训起来可就难了。计然当年不知道费了多少时日再养出这么头大鹰来。鹰眼锐利用来追寻敌踪最好不过。”庖丁刀道:“当年计然还在鹰脚上绑上铁笄以防它乱走可见这鹰极不易训。这大鹰有啥人情?也未必是来探望人说不定随便飞来碰巧遇见故人。”圉公阳辩道:“小刀这话就未必对了你专杀牲畜制肴自不懂诸禽兽之性。其实牲畜大多不是无情的我虽只懂些马性不懂得鹰但以犬马推之大鹰未必无恋主之心。说不定它是想来说说话儿、报过讯儿之类只是语言不通我们不知道罢了。”

  伍封笑道:“小阳这说法倒有趣。大鹰能追寻敌踪想是对大队人马的移动特别敏感计然便根据它这性子来训练它我倒觉得……”忽然想起一事连忙登上巢车观敌只见对方敌营今日的营火格外少些面色沉重急忙让庖丁刀飞跑去将鲍兴、鲍琴、鲍笛、赵悦、蒙猎五人叫到大帐细细吩咐让楚月儿引着七人匆匆走了。

  午间时分伍封刚用完饭士卒来报:“勾践带了三百人在外想请龙伯说话。”伍封点头道:“我去瞧瞧。”

  他带着铁卫出营果见勾践的兵车正等着当先的兵车上站着越王勾践和剑中圣人支离益三百士卒一字排开在后。伍封心道:“勾践怕我上前来个擒贼擒王所以将支离益带在身边防我偷袭。”驱车迎了上去离勾践十丈左右停下来笑道:“大王相招未知有何指教?”

  勾践笑道:“寡人大军北上一路所向披靡龙伯偏要螳臂挡车。寡人不忍心龙伯一世英名丧于此地故特来相劝龙伯为何不回海上去逍遥自在呢?”伍封听他毫无虚话一张嘴便开门见山笑道:“大王说话倒是直率。在下岂是不战而逃之辈?在下是齐臣自当身赴国难。”

  勾践摇头道:“阁下身为龙伯亦是一国之君早已经不属齐臣之列何必为它国拼命?”伍封道:“即便如此在下也是出身齐国况且齐侯是在下的外父大王不守越境擅兴兵革灭吴已是坏了天子之制更引军北上与齐鲁争地为公为私在下都要阻止。”

  勾践笑道:“龙伯虽然了得但也未必是天下无敌你以区区数万残师怎能抗我越军?若论用兵阁下未必胜过寡人、范相国、文大夫;若论剑术本事阁下更不如剑中圣人。如此用兵不足武勇又有所缺胜败之数一见可以推知。”伍封点头道:“大王言之有理但大丈夫有所不为亦有所必为即便不敌在下也要拼死一搏。”

  勾践叹了口气摇头道:“可惜、可惜龙伯算是天下少见的智勇之士却不知道大势所趋竟效困兽犹斗行此必败之举委实非智者所为。”伍封微笑道:“究竟孰胜孰负还在未知之数。天下之强必有其弱处。文大夫之败、蛇兵之丧足见越人并非百胜之师。”勾践笑道:“此乃小败是寡人轻忽了阁下而致虽败而不影响战局。”

  伍封道:“未知范相国、文大夫现在何处?”勾践道:“正在营中他们忙于军务龙伯今日只怕是难以见到了。”伍封哈哈大笑道:“他们未必在营中吧?大王今日于此与在下所话却暗遣大军饶道西山想必是由范相国和文大夫亲自领兵未知是想偷袭临淄、还是想对我大营来个前后夹击呢?”勾践大吃一惊脸色大变道:“这个……龙伯怎会知道?”

  伍封笑道:“大军出动要想为人所不知只怕甚难吧?龙口东面平坦不利偷袭西面多山若是范相国、文大夫率大军蹑行山中绕往北面的确是难以抵御的。不瞒大王说在下早已经驱动大军在山中埋伏此刻恐怕早已经分出胜负了。嘿嘿越军虽然悍勇但毕竟是远征于千里之外不如齐人熟知地形。在下的旧居便在龙口这周围数百里地方在下的了如指掌。大王想兴偷袭之师怎瞒得过在下?”

  勾践脸上阴晴不定心头剧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时便远处马蹄声声往西看去果见无数越军一路由西面奔逃而回渐渐近了伍封见他们虽然丢盔弃甲而逃但军中旗帜却不乱暗赞越军的精悍整齐。远见越军逃入了营寨这才见数千齐军由后面追赶上来为的便是楚月儿和鲍兴其余还有鲍琴、鲍笛、赵悦、蒙猎、圉公阳、庖丁刀等人战车辚辚尘飞如浪。

  鲍琴等人高唱凯歌率大军入营楚月儿、圉公阳、庖丁刀三人的这一乘兵车却直接过来。楚月儿远远便笑道:“越军果然想由山中偷往北面去被我们埋伏山上箭矢擂木滚石相击再两面掩杀果然将他们杀得大败逃回。”

  伍封呵呵笑道:“月儿辛苦了!”便听天上鹰鸣之声又起那头大鹰又飞了回来在空中打了个盘旋直落下来伍封伸出手臂去大鹰落在他的臂上。

  支离益忍不住道:“咦这头大鹰怎会在你们处?”伍封道:“这本是计然所养计然死后大鹰也走了不过今日忽来探访故人。实不相瞒若非这头大鹰提醒在下怎知道你们会兴偷袭之师?”

  勾践毕竟是一时枭雄虽然他的大军败回心中震骇了片刻立刻又镇定如恒。奇道:“计然的大鹰怎会反助你们?”支离益摇头道:“这大鹰是我由小到大亲自训养的向来交给计然照顾他赴越之际偷偷将大鹰也带走后来他死于龙伯之手大鹰又回到在下处代亡之际飞走失散。”

  楚月儿愕然道:“原来大鹰是屠龙子训养出来的老先生这训鹰练蛇的本事可了不起啊!”支离益傲然道:“养鹰之法本是胡人的本事只不过在下颇有心得胜过他人除在下之外天下间只怕再无人能训养这种桀傲不训的大鹰了!这次我由越国赶来时设法招呼它来想必是它路过齐营偶见故人才会下去探望。大鹰对地上人马驱动极为敏感是以在下便以它来查探敌军行踪不料反而因此暴露了越军的行迹出人意料!”

  他口中轻轻打了个唿哨大鹰立时由伍封臂上飞起落到支离益肩头上去。伍封见这大鹰十分听话暗暗称赞。他们与这大鹰也有过数番接触但这大鹰总是说来便来、说走便走无人能使唤它原来是早有主人只听支离益的使唤。

  勾践沉着脸道:“这畜牲令人好生气恼!”支离益点头道:“泄露军机当斩!”他肩头一抖大鹰立时离肩而飞才展开双翅便见剑光一闪只听鹰鸣一声大鹰立时分为两半跌在伍封车前鹰血汩汩流出。

  伍封大怒喝道:“大鹰只是个畜牲你养它这么多年竟忍心一剑杀了太过无情了吧!”楚月儿早跃下车去看那大鹰只见这鹰由背上斩成头尾两截早已经死了。

  支离益摇头道:“龙伯这话说得不对。即便是人犯了错也该杀了何况是只扁毛畜牲?再者说了剑术本是为了杀人伤人之用若仅是强身健体何必要练此凶器?吾等练剑之人便要无情无欲剑术才能到达极致。”

  伍封心中一凛回想支离益适才这一剑快捷无比以自己的眼力居然也没有看出其运剑之法来只见一道剑光闪过如同一件寒森森的活物掠过一般。如此剑法虽然未必是剑术极致但的确是天下第一的身手。他心里想着手按上了剑柄寻思是否上前与支离益一决。

  支离益笑道:“在下早就想与龙伯一决高下龙伯如果想此刻决战那是最好不过。”勾践耽心兵败之势寻思今日兵败失了锐气支离益的心情不免大受影响摇头道:“今日便算了。龙伯靠大鹰之助侥幸又获一胜这是运气使然不算真本事。老先生我们回去下次再找他一决高下!”

  支离益点了点头与勾践驭车回去身后那三百越卒也尽数退回营中。

  庖丁刀也跃下车解下外衣将大鹰尸体包起来提着随楚月儿上车两车也驶回营去。

  庖丁刀叹道:“支离益这剑术好生厉害!”伍封愕然道:“咦小刀的武技想是大有长进居然也看出支离益的剑术本事来!”庖丁刀摇头道:“小人只见剑光闪过根本没看见支离益是如何出手的怎知道其剑术本事?不过小人在庖室中杀鸟禽无数这鸟禽上生扁毛内有细小的绒毛无论是多快的刀剑斩下去绒毛都会激得四飞但支离益先见一剑将大鹰斩成两半却没有一丝绒毛飞起。他那剑又是个并无刃口的蛇形软棒之类一击两片如同剑切烂泥可见剑之快!”

  伍封点头道:“他这剑术的确快捷无比我是无论如何也使不出来的。”

  众人回营之后只见全军因大胜欢腾伍封鼓励的将士一番与楚月儿将大鹰安葬在阵亡将士一起立石刻碑不提。

  数日之间越军也未曾相攻眼见晋、宋、卫三国大军与越人相聚营帐相连单是夜间营火便照亮了半天。这日燕国援军三百乘先赶到燕军领兵的是世子姬克以蓟都司马姬非为将齐平公和伍封带着犒军使者亲自相迎。

  齐平公道:“鄙邑被兵劳烦大国兵革辛苦寡人甚为感激。”姬克下车道:“齐燕如同兄弟当年恒公助燕破胡燕人得齐惠多矣!勾践得吴地千里尚不知足竟然骚扰大国。父君本想亲领大军相助国君然有微恙遂命外臣与司马姬非引兵车三百乘供国君驱策。”伍封上前笑道:“世子别来无恙乎?”姬克笑道:“得见故人在下高兴得紧。王姬可好?”伍封道:“王姬甚好去岁生了一女母女康健。”姬克笑道:“恭喜恭喜。”伍封请齐平公先回去自己引着燕军在营右下寨不提。

  次日郑军三百乘也赶到了郑军却是郑声公亲自领军以游参为将齐平公早派了犒军使者照样与伍封相迎。

  郑声公与齐平公客套了数句向伍封道:“数年未见龙伯风采尤胜当年。”伍封施礼道:“国君亲迎大军前来委实不易。”郑声公笑道:“不瞒龙伯说寡人这些年每有新声便想起龙伯这好朋友来。此番寡人前来一是助齐破越二是想与龙伯相聚饮酒三是想趁机伐宋以报旧仇。”说笑一阵伍封将郑军引到大营之左安营下寨与宋军遥遥相对。

  晚间郑声公、姬克、游参、姬非都被齐平公请到伍堡赴宴郑声公将随军的乐师叫来奏起新声伍封见他打仗也带着乐师暗暗好笑。游参与他还算熟姬非却是第一次见此人是燕君亲弟年纪五十余岁生得十分精悍。

  田盘等人见伍封人缘甚好这郑声公、姬克与他交情甚厚似乎两国大军是冲着他才派来援军之样暗地里也羡慕伍封会交朋友。

  伍封身在伍堡心却在越营虽然防备森严但总有些耽心支离益和颜不疑。游参和姬非略坐了坐便告辞出去他们身负领兵之责此来是应个礼而已自是急于回营坐镇军中。

  这时一个小卒匆匆进来向齐平公和伍封禀报:“营外来了二百骑声称是中山人来助龙伯。”齐平公愕然道:“中山派了三千骑助越怎么还有二百骑来助我们?”田盘道:“多半是奸细。”伍封想了想道:“未必是奸细或真是柳下跖派来的。”让士卒放他们入营。

  过了一会儿鲍兴引了一将进来伍封看时见这人正是招来又惊又喜道:“原来是招兄!”招来向齐平公等人施礼之后道:“中山因支离益多番相催派军援越中山君亲领三千骑到越营去。但大王和中山君又念及齐国与中山的旧谊加上感念与龙伯的交情遂派小人引二百骑来助龙伯守帐。”

  伍封点头笑道:“这才合乎二哥的性子。他要帮师父又怎会不帮我?是了既然你们有大军在越营我便不好让你们上战场自己人之间相互厮杀所以二哥说让你们来‘守帐’如此便烦招兄带中山铁骑守卫在伍堡四周不必上战场。伍堡外有招兄的天生夜眼内有小笛的侍卫我便放心了许多。”

  招来见他毫无猜忌大喜道:“龙伯还是老样子果然如中山君所说。小人受龙伯大恩无以为报这伍堡便交给小人只要小人有命在决不许人闯进伍堡行刺!”伍封让鲍兴将招来带出去安排他们守卫在伍堡四周。

  田盘却有些不大相信道:“龙伯中山大军既助越人却又派二百人来助我们此事太过古怪。万一他们奉命来作内应我们岂非引狼入室?”伍封笑道:“中山与齐国素来相睦当年晋国六卿之乱齐国、郑国和中山联手助范氏和中行氏如同兄弟之国。再加上在下与中山王、中山君交情甚厚以兄嫂称之他们怎会欺我?其实若非支离益在越人处中山必助齐国。他们能派二百人到齐营相助已经是十分不易了这招来是在下旧臣十分忠心我们不必猜忌。”

  郑声公和姬克不大擅长兵事只是对伍封格外有信心点头道:“龙伯言之有理。”田盘见他们也这么说随不再说话寻思:“就算这些中山人作乱但他们只有二百人又是守在伍堡之外未必能有何作用。”

  郑声公问道:“龙伯每有战事月公主必在身边寡人怎么未见月公主?”伍封笑道:“月儿眼下与铁卫在营中巡查以防人入营行刺。国君既想见她在下便派人请她来。”叫一个小卒让他去将楚月儿请来。

  过不多时楚月儿一身戎装进来郑声公和姬克与她都是旧识齐声招呼尤其是郑声公对她更是十分巴结伍封心道:“郑国夹在晋楚之间眼下正附楚国月儿是楚国公主怪不得他会如此。”

  楚月儿坐在伍封身边姬克笑道:“军中有大小将佐这营中巡哨之事怎要月公主亲自而为?”楚月儿嫣然笑道:“夫君对剑中圣人支离益十分忌惮怕他或颜不疑入营行刺数日来都是亲自巡营。今日夫君既有应酬月儿自当代劳。”郑声公赞道:“月公主是女中豪杰只怕当日商王那妇好也没公主的本事寡人好生佩服。”

  伍封疑惑道:“说也奇怪颜不疑虽然厉害月儿足以应付但那支离益剑术无双又善飞行、钻地用来偷营行刺是最好不过。勾践营中既有支离益这样的天下第一高手怎不让他来行刺?要是国君被刺齐军必然大乱我们多半不战而溃勾践岂会不知此理论甘愿要伤损士卒战场对决?支离益如要偷营行刺便当在我们初立大营、立足未稳之际眼下过了好些日子我们的营防已如壁垒支离益却毫无动静岂非奇事?”楚月儿笑道:“夫君月儿先前巡营之际见到招来说了几句话猛地想起一事来。譬如我们耽心支离益和颜不疑行刺勾践只怕也耽心夫君去行刺。要说行刺之术夫君也算是一等一的高手未必不如剑中圣人支离益!”

  伍封恍然大悟哈哈大笑道:“月儿提醒得是哈哈!怪不得勾践毫无动静他是怕我和月儿前去行刺!想是这些天支离益和颜不疑也与我们一样日日在军中巡哨!”田盘笑道:“这就是高手对阵双方均知对方的底细有所顾忌反而不会轻易出手。若到出手之际便要一击必中!勾践在盖城数十日未动非要等支离益赶来后才引军北上必定是怕了龙伯。”他叹了口气又道:“虽有郑、燕援军赶来可越人本就三倍于我又有晋人的千乘、宋国五百乘和卫国三百乘势力更胜我们敌我力量十分悬殊。”

  姬克笑道:“大司马勿忧龙伯用兵天下无敌每每以少胜多既能以千人大败文种三万人又在西山设伏大败越人偷袭之师如何不能以我们三国之师击退勾践?”郑声公也点头道:“寡人也是这么想齐侯有此佳婿大可无忧。”齐平公大笑道:“正是寡人便从未耽心过。”

  伍封见这三人对自己的信心近乎盲目暗暗苦笑沉吟道:“看来双方都有所顾忌这一仗打起来就有些提心吊胆如能想个法子先杀了支离益那就最好不过了!”正寻思间人报圉公阳和庖丁刀回来伍封急让二人前来细问他们到楚营送信之事。

  庖丁刀道:“叶公得了龙伯的书简似有所动命大军过了济水东北而上眼下驻扎在离齐、越两军二百里外的泰山脚下然而他既不打伐越的旗号、也不称伐齐。”圉公阳道:“小人曾在叶公府上多年素知其性观其目光闪烁似乎被龙伯的书简有所打动却未下决心。小人们离营之时见到有几个犯了小错的士卒被押着拟明日午时斩。”

  伍封奇道:“久闻叶公爱惜下属怎会因小事而处斩士卒?”圉公阳道:“当年小人在叶公府上时偶也有此情形一般是他心烦意乱之际才会十分暴燥。”伍封点头道:“叶公既然因小过而要士卒想必也是心烦意乱所致由此可知他仍然未有所决。”忽然心中一动沉吟片刻道:“或者我该去见一见叶公。”

  庖丁刀道:“小人们回来时撞到一队越人小人悄悄藏在道边草丛听他们一路说话说是鲁军闻说齐人出城遂由曲阜派柳大惠大夫引了二百乘来相助可行至中途却被勾践设下埋伏击溃几乎全军覆没也不知道此消息的真假。”

  伍封脸色微变道:“此事多半是真的!我们出城迎战各国援军四来鲁国怎会不知?齐国若亡勾践回师南下灭鲁轻而易举。鲁国决不会坐视我们与勾践决战必派兵车相助。何况越人怎知道你们伏在道旁而故意说给你们听?唉不知道大哥是否有凶险。”

  田盘知道他与柳下惠是结义兄弟道:“柳下大夫如果亡于战中越人清理战城便会知道既然越人不知柳下大夫想来无恙只要不被越人擒住便好。”楚月儿虽然也甚为耽心柳下惠的安危却安慰道:“就算师叔被擒但二哥柳下跖却在越营他们兄弟情深必会保全师叔。”

  伍封叹道:“我们知道他们兄弟情深勾践、支离益难道不知?”楚月儿惊道:“支离益极为精明说不定他知道二哥与夫君交情好将师叔藏起来。一是怕二哥求情二来防二哥念及旧情暗助夫君以师叔为胁!”伍封心忖这的确大有可能当下派人急赶往鲁国打探消息看看柳下惠是否逃了回国。

  自从支离益的蛇兵全军覆没以及越军在西山被截杀逃回之后越营再无动静也根本没有进攻的迹像。过了数日齐平公大觉烦闷在宫中时时大宴群臣习惯了与人饮宴在伍堡呆着无聊自然要想法子排遣是以过两三日便要设宴请人饮酒。

  这晚齐平公又在伍堡设宴请诸人饮宴宴罢之后郑声公和姬克各回己营伍封让楚月儿先回帐去自己去找招来饮酒说话。这些天他忙于营中之事无暇与招来详谈此刻抽空特地与招来叙旧。

  二人久未见面自然有许多话要说约莫在三更之时圉公阳和庖丁刀飞跑了来庖丁刀道:“龙伯小夫人适才独身一人离营去了。”伍封大吃一惊:“为什么?”

  圉公阳道:“先前营外有个人自称是范相国派来的使者说鲁国的柳下惠大夫被擒住勾践怕中山君柳下跖为救其兄而率中山人难是以命人将柳下惠大夫悄悄押往朱崖即刻斩。小夫人见情况紧急不及向龙伯禀报自赶了去让小人来报讯。”

  伍封忙道:“那使者在何处?”庖丁刀道:“这人报讯之后便走了未曾入营。”伍封呻吟一声面色大变道:“糟了这必是勾践的诡计!范相国怎会派人来报此讯?勾践有何必定要杀害大哥呢?月儿可上当了!不论如何我先赶往朱崖去瞧瞧。”

  当下让庖丁刀和圉公阳陪着驭车赶往朱崖。这朱崖在龙口之西二十余里处属西面之山是个小小的山丘。伍封三人一会儿间便赶到在朱崖转了数十圈不仅未见楚月儿甚至连一个越卒也没见到。

  伍封心情越来越沉重庖丁刀勉强安慰道:“小夫人神勇非凡必定无恙。”伍封叹道:“可越营中有个剑中圣人支离益月儿虽勇但比支离益要差得多了。”圉公阳猛地大哭道:“如此怎地好?”庖丁刀道:“哼就算是勾践也未必敢伤害小夫人否则楚国……”话未说完也呜呜地哭起来。

  伍封知道他们二人对楚月儿忠心耿耿叹道:“我们先回去或者月儿早回营了也未可知。”

  三人又急赶回营可一问营中楚月儿却并未回来。伍封一颗心沉了下来彷徨无措。此刻营中都得知了消息人人耽心。

  鲍兴安慰道:“或者小夫人是走迷了路……”自觉也难圆其说叹了口气。齐平公道:“必是勾践的诡计唉月儿生性纯净怎知道人心诡诈?”

  伍封忽地垂下泪来道:“月儿若是有失我……我……”却语声哽咽未说下去。

  众人见他额上青筋绽出心想:“龙伯这主将若是心烦意乱这一仗还怎么打?”田盘道:“龙伯勿急就算小夫人被支离益擒住多半也不会为难她最多只是困住来要胁龙伯而已何况小夫人是楚国公主说不定勾践还想用她来胁逼楚王助越伐齐。”

  伍封知道他言之有理猛地站起身来冲出帐外跳在铜车之上策马出营四下里大喊:“月儿!月儿!”只听见声音在旷地上回荡何曾有楚月儿的答应之声。

  众人见他驾着铜车四下里乱跑口中大呼不已暗暗耽心。鲍兴等人却知道伍封虽有三妻四妾皆十分爱惜然而人皆有偏心在他心中似乎对楚月儿的宠爱更多一些。寻思勾践这计谋十分厉害若是擒住楚月儿不放就等于用绳捆住了伍封的双手双脚令他不敢施展本事。

  伍封呼喊了一阵猛地向越营冲过去但越军早有防备箭矢齐伍封的铜车根本无法靠近。伍封冲了几次心内焦燥猛地里怒如狂喝道:“勾践!给我滚出来!”呼喝数声正准备以行天之术飞入营中就算支离益在营中等候或是越营中早设了陷坑也顾不得了。

  他刚刚拔出剑来还未曾展身忽见越营中一车出来到近前看时却是鹿郢自驾了一车出来。

  伍封道:“小鹿是你!”鹿郢大声道:“特传大王之言月公主不在营中龙伯若要闯营便只好得罪了!”他向伍封眨了眨眼小声道:“大昆仑!”伍封心内一动这大昆仑是齐国一座山名就在这龙口之西七八里外也属于西山。伍封对该山颇熟当年他对付伯嚭派来的刺客曾有两次都是在这大昆仑山中是以前番能安排楚月儿等人在山中截杀越军。

  鹿郢又大声道:“月公主身份高贵鄙营不敢收藏信与不信全在龙伯!”他又眨了眨眼手在腰间的宝剑上轻拍了数下。鹿郢大声说话两营的人隐约都能听清但他小声说“大昆仑”三字又以手拍剑除伍封之外其他人自然是听不着、看不见。

  鹿郢说完了话转过车头入营伍封心内却十分明白。看鹿郢的神色楚月儿自然是无恙否则鹿郢也不是这般眼神了。他说“大昆仑”是指楚月儿现在大昆仑山中这自然不是她自己跑去而是被人擒住悄悄藏在此山。鹿郢又拍腰间的剑指的是剑中圣人支离益那是告诉他支离益也在山中想必是由他看守着楚月儿。

  伍封知道勾践是多疑之人鹿郢这么冒险与他暗通消息若让勾践知道便十分不妙。是以故意大声道:“哼!在下决不相信明日必杀入营中不见月儿便斩下勾践的狗头!”

  他口中斥骂将铜车圈回营中小声对田盘道:“在下知道月儿在何处此刻去救她营中烦大司马小心提防。”

  田盘不知道他与鹿郢暗通款曲寻思你怎会知道楚月儿在哪里?见伍封神色匆匆也没多问。

  伍封说了这几句后立时展身跃起眨眼间没于夜色之中。

  大昆仑离大营仅七八里地伍封行天之术甚快一会儿便赶到山中。他知道支离益身怀异术若有人逼近便立时有所察觉遂以无境无界之神意掩护入了山林悄然往山上去这山上有个山洞要想藏人自然以这山洞最为合适。

  行不多久果然由林外山洞附近透来火光伍封不敢过份逼近到林边不远处悄悄往山洞那边瞧去。

  只见一个身影正坐在洞边这人长披肩胡须甚长夜风猎猎将他的须扬起火光将他的身影映在山壁上翕翕而动杀气森森显得十分诡异一看这身影伍封便认出他是支离益。支离益手中正把玩着那口游龙剑若有所思。

  伍封看着支离益手中那剑便知道楚月儿的确被他们擒住否则这随身宝剑怎会落到支离益手上?

  这山洞只有一个出口伍封要想入洞救人便必须过支离益这关可要对付支离益是件艰难无比的事他心内盘算一时间无计可施猛地想起一事来:“咦既然勾践用计想必是用来对付我!却被月儿冒冒失失撞破。他擒住月儿莫非故意让小鹿引我到大昆仑来?”但想一想鹿郢的神情似乎又不像又想:“是了勾践他们知道我是小鹿的师父小鹿自然不忍心让月儿受害勾践或是猜想到小鹿会告诉我月儿的下落才故意派他找我说话。”

  这么一想心道:“支离益一人想要擒我又要看守月儿只怕有些不易想必这山上还有其他人埋伏。”才想到此处便听一人的脚步声由山壁另一面移向支离益那人道:“师祖这山上并无他人。”正是颜不疑的声音。

  支离益叹道:“龙伯或会赶来可惜此地离大营大近我们门中又再无高手柳下跖又要率军若多几个人便好了。”颜不疑笑道:“以师祖天下无敌的本事应付这小子容易得很再加上有徒孙帮手二人便够也未必还要其他人来。”支离益摇头道:“由你上次的剑伤可推算这人的剑术本事眼下他的剑术虽不及我也离我不甚远。这人诡计多端不可不防不疑切不可轻敌。哼这人一举毁了我辛辛苦苦练出的蛇兵我非报此仇不可。”便听楚月儿的声音由山洞内传来:“哼夫君的厉害之处你们怎能知道?不要说区区蛇兵就是你这剑中圣人的名头早晚也要让给夫君!”

  伍封听见楚月儿的声音心下大定。颜不疑道:“这好似是子华的屠龙剑怎么在这丫头的手中?”支离益道:“这丫头见过子华先前我问过她子华什么也没向她说过。”颜不疑大喜道:“小丫头子华现在哪里?”楚月儿柔声道:“小华可不能见你。”颜不疑怒道:“为什么?”楚月儿道:“你想见也没法见的。”颜不疑惊道:“怎么?她……出事了么?”楚月儿叹了口气道:“小华已经死了。”颜不疑尖声道:“胡说我不信我不信!”楚月儿柔声道:“我没有骗你小华是我们安葬的。”

  颜不疑怔了怔忽然怒道:“哼你再胡说我先杀了你!”支离益叹道:“这丫头不会骗人你也不必恼她。她是楚国公主又最得龙伯宠爱留着她还大有作用可伤不得。”

  颜不疑忽地叹道:“当初师祖不让子华往越国去便好了。”支离益不悦道:“不疑是责怪我么?”颜不疑道:“徒孙怎敢?”支离益道:“唉你先去睡吧我在这儿守着。”颜不疑道:“是!”

  伍封对支离益忌悼之极不敢轻易冒头只是听着他们三人说话由楚月儿说话的语气中知道她没有受伤便放了心脑中不住地盘算如何救她刹那间想一十七八条计策可没有一计可以用上。

  过了好一会儿楚月儿道:“喂屠龙子你干吗将我手脚绑着?”支离益笑道:“你这丫头十分厉害天下女子之中若论武技之高当以你居我可要小心些。”楚月儿哼了一声道:“你号称天下第一堂堂的剑中圣人却用这法子对付我羞也不羞?”支离益毫不在意笑道:“当初在北地之时你两番刺伤我我今日只是捆住你算是对得住你了。”楚月儿笑道:“这也说得是。仔细想想其实你这人颇有气度还是算不错的了只是每每与夫君作对令人好生气恼。”

  支离益笑道:“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说我‘不错’。嗯你这胆量可不小居然敢对我乱加评价。如果年轻时我撞见你说不定会娶你为妻立为王后。”楚月儿呸了一声旋又格格笑道:“你年轻时我还没出生哩怎能撞见?”支离益哈哈大笑道:“哈哈这话说得是。喂小丫头我忽然有个主意如果你愿意拜我为师我便放了你。”楚月儿嘻嘻笑道:“就算你不放我夫君也会救我的再者说了月儿是有师父的你想要我拜师先得打败我师父再说。”

  支离益愕然道:“你师父是谁?”楚月儿道:“这就不好说了。本来我师父是接舆先生可他不许我教他师父。后来拜了老子为师接舆师父又变成了师兄。我还有个师父是东皋公他可是天下神医无人能及。其实我的武技大多是夫君教的所以夫君也算得上是月儿的师父。”支离益吃了一惊道:“你是老子的徒弟?”楚月儿道:“是啊夫君也是老子的徒弟。”支离益吁了口气道:“这就最好了我一直想找老子比试可来往成周许多次始终未找到他后来听说他已经西去。既然龙伯是老子的徒弟我与他一战更是不可避免了。”

  伍封听他们二人唠唠叨叨说话不禁大摇其头心想这丫头天生胆大眼下被人擒住捆在洞中却不思脱身之计反而不住地与支离益说话若是少说两句等支离益睡下后自己或可以悄入洞中救人。

  又听楚月儿问道:“奇怪你与老子有仇?”支离益默然良久道:“不是。我自小身患寒疾行走不便终日扶杖而行要不我怎叫支离益呢?九岁之时遇见老子他传了我一套祛病去疾的法子。当时我们代国为争王位内乱王族之中时时有人无缘无故就亡故了老子便教我以杖代剑传了九招剑术助我防身。我按那祛病去疾的法子行之三年终能行走自如习剑之时才知道此术不仅能治病更能大助武技而这九招剑术更是精奥无比威力非凡。”楚月儿问道:“你练的是吐纳术么?”

  支离益道:“不是吐纳。十八岁时我剑术大成纵横北地无敌其时我王族之中亲族尽被人所害只余下我和任公子的父亲。当时我杀了篡位的代王自立为王又将国内大小官儿全部抄灭九族所杀多达三千余人。那年又遇见老子这是我第二次遇见他当下向他多谢传艺之德。老子说这不算什么他有套吐纳之术才是真正的神技。我便要拜他为师学这吐纳之术老子却说我是个魔胎生具魔性无法练之。还说我若要拜他为师先得除此魔性遂教了我一个法子让我在山上东跪七日以除魔性。我当时十分愤怒心道就算我是个魔胎也不至于跪七天便能除掉魔性这不是存心消遣人么?”

  楚月儿道:“不然。你的魔性无非是天性残忍、寡情少义、事事以己为先、太过重视名利若是由着这性子再习老子的绝技早晚必成天下之大患老子让你跪上七日你七日间抛却世间虚妄的名利相争反省己身或可明白人命珍贵的道理。”

  伍封心道:“这丫头言之有理。若是老子听见这话必然欢喜。”

  支离益怔了怔叹道:“其实我也曾跪了三日可跪地三日却有人趁我不在时报仇。任公子那时刚刚出生他父亲便被人杀了。我一怒之下又去杀了那可恶家伙尽灭其家连他的朋友、认识见过面的人也不放过。此后老子又来过一次说我魔胎深种再不可救早晚会死于他人手中。当时我道:‘除了阁下谁还能杀我?’老子却道:‘我自然不会动手但我的弟子中必有动手之人。’他说完走了我当时便誓要勤练剑术打败老子。我就不信天下间除了老子一门之术便再无它术可学。”

  楚月儿道:“原来如此。”支离益道:“任公子自出生便受惊一直有病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便广派人手去请扁鹊终被我请了扁鹊来治好了任公子的顽症。与扁鹊说话间无意中说起楚国的孙叔敖和两头蛇的事问他两头蛇咬人是否会同时咬二人。扁鹊说两头蛇只能咬一人吸人精血久后幻而为人若同时咬二人气血便传自后咬的那人身上。本是无心之问我忽然悟到以两头蛇取人精气之法四下寻觅两头蛇多番相试终于练成了这门异术。其后我行遍天下专挑各国有名的高手比试剑术以两头蛇取其气血也不知杀了多少人不过得益最大的却是阳子朱、华子、乌枝鸣三人那乌枝鸣创了套十三绝剑阵很是了不起。”

  楚月儿叹道:“老子说你生有魔性的确没有说错。”支离益道:“十年之后天下间再无敌手。我的剑术根基全部来自老子所授的那九招是以总是在想这世上若还有人能杀我必是老子一门的人遂多次去成周找老子可始终未能找到他。不过我以蛇吸人精血那两头蛇剧毒无比最是凶险不过非要好生研究蛇性和毒物之用不可也算有所成就后来将用毒之法教给了计然这小子却能扬光大毒物之用比我还高明。我还悟了一套‘蜕龙术’出来只可惜此术阴气太盛习之久了便不能再行人道只传了不疑一人。”

  颜不疑在旁惊叫一声道:“师祖原来你早知道这‘蜕龙术’有这弊处?”支离益道:“此术由我所创自然知道。”颜不疑语声苦涩道:“原来……怪不得此术师祖自己未曾练过也未传他人。”支离益怒道:“我传你这奇术莫非是害你不成?”颜不疑默然良久叹了口气。

  一时三人都沉默下来忽听楚月儿叱道:“干什么?”伍封吃了一惊探头看时恰见颜不疑由洞中摔了出来仿佛是被人扔出来一般。支离益站在洞口喝道:“早说过不要伤她!此是小惩再有下次我便杀了你。”颜不疑由地上爬起来道:“师祖今日她知道这‘蜕龙术’之事若不杀了她日后这事传出去徒孙怎好见人?”支离益叹了口气道:“这也算不了什么这丫头也不是个多口之人。”楚月儿笑道:“别人的私事月儿从不会乱说的这个你大可以放心。”颜不疑尖声道:“若是龙伯问你呢?”楚月儿道:“夫君问我我自然会告诉他我可不能瞒他。”颜不疑怒道:“你……岂有此理!”又往洞中冲去才到洞口却被支离益一把抓住颈口提了起来支离益的身材几乎与伍封差不多高比颜不疑自是高出不少这么一抓之下颜不疑在他手中便如一只小鸡一般。

  支离益顺手一扔将颜不疑摔出两丈之外颜不疑半晌爬不起来气哼哼道:“我去将这丫头身上的金缕衣解下来也不行么?”支离益怒道:“不成!这丫头是楚国公主更是龙伯的妻子!龙伯虽然与我们为敌但我们也不能下作到碰他的妻室!你啰啰嗦嗦莫非以为我不敢杀你!”手一挥那柄游龙剑连剑带鞘激飞出去“嗤”的一声插在颜不疑的耳边将颜不疑吓一大跳再不敢说话。支离益走过去一把将颜不疑提起来往山壁后走去口中道:“你给我乖乖地去躺着没事不要走来!”

  伍封见他们二人走开心忖良机莫失急忙闪身过去进入洞中便听楚月儿笑道:“夫君。”伍封道:“月儿有没伤着?”洞中虽黑但他们二人眼能夜视彼此看得清楚。伍封伸手将楚月儿手脚上的青绳扯断拉着她出洞便走。楚月儿道:“夫君慢着!”又跑去将游龙剑拔出来缠在腰间。

  也就这么稍一耽搁便听支离益大喝一声:“休走!”他只第一个字时声音还在五六丈外等这第二个字说出来身影已经只在一丈之外了。剑气森森其人如剑。

  伍封见他身法奇快暗暗吃惊道:“月儿快走!”拔出“天照”宝剑来便听耳边一声剑鸣支离益手中的蛇剑如一条活蛇般游了过来直点向他的颈上。伍封长笑一声挥剑相格片刻间便交手了十余招。

  支离益笑道:“小子你的剑术大有长进!”这时楚月儿抢身上来游龙剑直刺“嗤”的一声剑气如电使的正是那招“一波三折”支离益侧身相避吃了一惊道:“咦这一招很是不错!小丫头由何处学来?”楚月儿嫣然笑道:“是月儿自己想出来的这招叫‘一波三折’。”

  支离益对剑术极有天赋见楚月儿这一招以力推力的妙招大感兴趣道:“小丫头再使几招来瞧瞧。”楚月儿格格笑道:“没有了月儿只会这招。”伍封大喝道:“看我的‘一波五折’。”剑往前刺剑气“嗡”的一声激比楚月儿那“一波三折”更要凌厉支离益见猎心喜赞道:“好!”闪身避开。

  伍封哪里有心与他试剑这一招“一波五折”使出早牵着楚月儿的手往空飞去。

  忽然眼前身影晃动颜不疑由面前掠过道:“休……”还只说出一个字伍封早一剑向他横扫颜不疑挥剑格挡眼下他们的气力武技相差极远颜不疑哪里能敌?便觉浑身剧震气息一滞被震得飘飞数丈直直向山下坠落。

  颜不疑就这么一阻支离益早已经飞身追上来可他见颜不疑往山脚下跌落叹了口气转而向颜不疑飞过去一把将他抓住再看伍封和楚月儿时二人一黑一白已经没入夜空。

  支离益恨恨地将颜不疑扔在地上连忙追赶。当日在北地追杀伍封一众时他的飞行身法虽不及楚月儿快却要胜过伍封可伍封在海上飘流扶筏而行在大海中悟到合于天地自然的身法如今早已经比支离益快了许多支离益追了一阵早已经不见伍封和楚月儿的踪影大怒之下寻思全是颜不疑碍手碍脚累事回去劈头盖脑将颜不疑一顿臭骂不提。

  伍封带着楚月儿一路回飞口中自然是恕恕叨叨埋怨不休道:“月儿以后切不可擅自出营让我耽心要不是小鹿报讯差点闯进越营去找勾践拼命!”楚月儿心内感动口中格格笑道:“这次是月儿没小心被支离益擒住以后决计不敢了。不过那支离益的确厉害我与他只交手七招便被他擒住夫君下次碰见可要小心及早逃了。”伍封暗暗吃惊以楚月儿的剑术或者能应付自己三四十招但面对支离益只能用上七招看来自己仍是远远不及支离益的剑术。

  营中众人耽心他们二人哪里敢睡?此刻见二人回来人人大展欢颜伍封略略说了前事向楚月儿道:“月儿你先去睡切不可外出了。我赶到楚营去找叶公谈谈催他伐越。”

  齐平公和田盘都大感愕然齐声问道:“这么晚还去?”伍封道:“就怕越人去得更早万一勾践重加许诺叶公一时间惑其言语真的助越那便十分不妙了。”众人见他忙忙碌碌一心为国赞叹不已。

  伍封只带了圉公阳和庖丁刀二人驭铜车悄悄由后营出去直赴泰山。

  天微亮时赶到了泰山之下只见营寨连绵楚国的大旗插遍了山脚来往巡哨的楚军不绝。铜车离楚营百步处停下庖丁刀先往营寨通报。

  过了一会儿庖丁刀和一队楚卒回来请伍封入寨。

  车到营门之前只见叶公和吴句卑在营门相迎伍封跳下车来向叶公拱手道:“叶公别来无恙?晚辈特来拜访有事相商。”

  叶公轻咳几声笑道:“虽然龙伯远来不易但老夫却早料到龙伯会亲自赶来一趟只不过未料到龙伯来得如此之快而已。”伍封道:“情势危急晚辈怎敢怠慢?”对吴句卑道:“吴先生可好?”吴句卑点头道:“托龙伯之福尚算安好。”

  人车随叶公等人入营到了中军大帐之前伍封随叶公和吴句卑进去圉公阳和庖丁刀二人便在营外守着铜车。

  在帐中分宾主坐下叶公命小卒备上酒菜道:“龙伯一夜赶路正该用些早饭有话饭后再说。”伍封也不客气与众人一起用饭瞥见叶公脸色灰白神情憔悴时时咳嗽只用了小半碗饭便止暗忖这人年纪高大身子更弱了。忍不住问道:“叶公似乎身有微恙?”

  叶公叹道:“岂是微恙?老夫这几年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百病缠身如非这一次事关重大老夫怎会引军远赴齐国?或者此次回国老夫也该闭门不出静卧待死了。”

  伍封见他身子的确不好这件事可装扮不得瞒不过自己想起周敬王、晋定公、中山王、赵鞅等人也都是年老寿尽喟然叹道:“这些年间晚辈见过不少故人亡故的确令人伤感。”

  叶公道:“未知此次与龙伯相见日后是否还有机会见到?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六年之前那时柔儿带你们到老夫府上老夫恐你助吴为害楚国曾想相害此后多有冲突。”伍封甚感惭愧。

  叶公又道:“次年在淮水之上的营寨之中龙伯设下巧计将老夫胁持逼老夫与吴国立盟退兵不过那时老夫的身子还十分健壮。”伍封道:“其时晚辈年轻气盛胆大妄为现在想来确有不安。”

  叶公摇头道:“那是各为其主怪不得龙伯。难得的是四年前巴人伐楚龙伯助楚破巴大获全胜。老夫其时在鄾城病倒诈死以瞒龙伯的确是因身子不好又想让楚人甘为龙伯驱策并非故意相欺。”伍封点头道:“这个晚辈理会得。”叶公道:“此后因龙伯之故楚齐结盟约以江淮之地。此番越人伐齐大王念及旧盟又感龙伯先救大王之命、后有鄾城破巴人之德想亲率大军前来援齐然而大王之母是越公主勾践可算是大王之亲属长辈两军对垒有些为难老夫在家中养病闻讯自告奋勇引军前来为大王之前驱。”

  伍封喜道:“这么说来楚国是要助齐伐越了?”叶公叹道:“本意的确是如此但老夫一路引军而上见越军精悍无比势如破竹齐军非其敌手只怕楚人也未必能敌于是老夫大有忧虑恐怕齐国落败越军转而攻楚当年吴人戕楚国人心有余忌如今越人更胜吴人不由得老夫不耽心。”

  伍封不悦道:“以楚之强居然会惧敌而不战违背旧盟传出去成何样子?”叶公道:“老夫若年轻几岁或者早已经向越军进攻了但人老了胆气也弱了些何况晋国千乘已经到了齐国助越以势力而论楚国千乘最多只敌晋军郑、燕之军人数不敌宋卫齐军又少于越军数倍再加上柳下跖的中山铁骑来去如风此战之胜败可以预料。虽然龙伯精通兵法所战皆捷但越军之勇猛天下无双再加上勾践、范蠡、文种三人惯熟用兵无一在龙伯之下。龙伯镇莱关守城、在西山设伏两番大败越军但此二战越军损兵并不甚多可见越军之善战。”

  叶公一辈子用兵自然是盘算得十分清楚不像齐平公、郑声公和姬克等人般一味地信任伍封也怪不得他思虑重重。

  伍封点头道:“叶公有如此想法可见用兵之老辣处。不过叶公既擅用兵当知兵不在多而在于运用之妙。以往之战两军对决于沙场对阵冲决人多者胜。但自孙武之后用兵便大为不同双方之战未必在于兵车冲荡而在于奇正之变埋伏设陷、迂回邀击、反间分化、烧粮断水所谓兵行诡道只要出奇不意敌军再强可有可破之机。是以齐越之间孰胜孰败尚未可知。”

  叶公道:“龙伯之言也有道理。然而龙伯或可胜一文种而勾践、范蠡、文种加起来至少相当于三个文种人之智力有限龙伯想独力应附这三人还要以少胜多颇有艰难。”伍封笑道:“三人之智加起来自然甚高但有一样弊处三人必竟不如一人般想法单一宜生嫌隙。”

  叶公问道:“龙伯莫非想用反间之计?”伍封暗赞这人果然厉害一语中的点头道:“这法子自要想想。”并没有告诉他已经在镇莱关一役中用了此计。

  伍封又道:“话说回来楚王遣叶公引军前来助齐但叶公观望不休已经违了楚王之令。如果越军真的灭齐拥齐、吴、越三地势大而不可制虽楚也不能御之。叶公以为越人以灭吴、灭齐之势还会甘心将江淮之地割舍给楚国、以致国境被江淮一隔为二么?说不定越国灭齐之后再要灭的便是楚国了。”叶公脸色变了变。

  伍封见叶公似乎有些心动正拟再下说辞忽觉一缕刀戟般的寒意由帐外弥漫过来大吃一惊道:“支离益?”便听哈哈大笑之声帐中忽然现出一个长大的身影须飘动杀气腾腾正是剑中圣人支离益!

  叶公大吃一惊道:“阁下是……?”伍封道:“这就是剑中圣人支离益!”支离益笑道:“在下忽然间走来是否惊扰了龙伯和叶公的密议?”叶公轻咳数声笑道:“原来是屠龙子!老夫闻名已久今日方能见着请坐。”支离益慨然坐下向伍封扫了一眼正好伍封向他看过来二人眼光如同刀剑一般互击均感吃惊单由眼神之中便觉对方有着浓烈的杀机。

  支离益道:“龙伯果然厉害在下还在帐外阁下便能察觉。”伍封笑道:“我们交手多次先前还见面了在下若不知道阁下的本事怎能活到今日?”叶公暗暗吃惊:“原来这二人是宿敌!这屠龙子人称天下第一龙伯与他多番交手却毫无伤损这小子厉害之处大出老夫意外!”

  伍封笑道:“屠龙子今日前来是想说动叶公助越么?”支离益道:“在下之意正与龙伯相似。只是被龙伯抢了先未知二位是否已有所决?”叶公微笑道:“老夫还未有所决先前听过龙伯之言未知屠龙子有何高论?”支离益笑道:“高论却不敢当在下只知道当今天下之强莫过于楚晋越三国其次才算齐国。晋人四卿割据表面为强内里实弱。为今之计自是两强联手。所谓疏不间亲楚国越国本是至亲之国互合有两大利处:一者两国境地交接可以互不相害;二者一向东、一在西各为东西之霸主。”

  伍封笑道:“楚晋为仇如今越与晋人联手未必不是表面在齐实则意在楚国。”叶公点头道:“越国欲与楚国联手便不该与晋人打在一处。”支离益哈哈大笑道:“叶公之言何其迂也!越国今日与晋联手实在属意齐国。齐国虽不比晋楚却是天下一等一的大国若不依靠晋人越国要独灭齐国伤损必多。然而灭齐之后大国三足鼎立晋楚必不能坐视越人独大早晚要两强联手再灭一强以成平分天下之势。是以灭齐之后越国是否再与晋合只看越国将国都迁在琅琊楚人便当知道越国之意在北而不在南楚人又有何虑?”

  伍封心内暗惊:“原来勾践不仅是想灭齐国而是意在天下!他将国都迁往琅琊既为灭齐又是为了免楚人猜忌以保后方平安高明之至!”笑道:“越国先媚吴然后灭吴;如今先联晋实则又想联楚灭晋;日后和楚是否又会有灭楚之心?如此视信义如无物之国谁又能信之?”

  叶公本来为支离益平分天下之语所动此刻心内一惊寻思:“越人今日联晋之时便已想到日后要灭晋果然狡诈无比不能轻易相信。”

  支离益道:“晋楚相争已有数百年宿怨极深天下列国也都二分不依晋则附楚。越国自然不怕晋楚联军伐越但晋楚有相争之时却不能不想到越国。然而今日楚国弃越它日晋人南下越人又在楚侧楚国焉能御之?叶公一心为国便当为后世打算。今日楚国尚有叶公未知日后无叶公之时谁能决计天下大势?”

  这一言正说在叶公心上叶公动容道:“屠龙子言之有理!”伍封见势不妙一时未有言辞可辩猛地哈哈大笑起来叶公和支离益都愕然看着他不知其为笑。

  伍封饮了一爵酒笑道:“叶公可曾想过若你是勾践此刻有何主意?”叶公怔了怔问道:“龙伯有何高见?”伍封笑道:“以己推人假设在下是勾践便会作如下打算:第一步先灭齐国为了越军日后争霸天下自然要减少伤亡是以要说动晋国联手最好是楚人也一起上当三强灭齐。”支离益哂笑道:“为政者有如此想法是自然不过的事有何异处?”叶公也道:“是啊这正是今日之势。”

  伍封道:“第二步呢当然是诸多小国譬如鲁、宋、卫、郑。然而诸国不依楚便附晋是以伐任一小国实要与晋楚大国相决是以第二步当暂弃小国不顾直伐晋楚二国这才是霸者之道。”叶公点头道:“自是如此若换了老夫也暂不会去理会小国。”

  伍封道:“晋楚二国均强先伐何国要极为慎重。若论国境之大、物产之富何国能与楚国相比?勾践若先联楚灭晋楚国自不会毫无所得是以灭晋之后越国虽强楚国却更强此时越国有把握独灭楚国么?”叶公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伍封点头道:“这就是了。在下若是勾践便会先与晋国联手同灭楚国。虽然是同分楚国晋国也强但晋国与楚国不同它是四卿当政割据为四又时有冲突实则一国如同四国越国只须要挑拨四家争斗自己坐观养兵等四家互拼得你死我活再带大军联一二家伐一二家越国愈大晋国愈弱早晚晋国被越国灭了。所以说越楚灭晋此后越楚二国同时坐大互不能制;而越晋灭楚晋大却有可制之极是以越晋联手灭楚、再灭晋国是可想而知的事。越国灭了楚国晋国天下间再无国敢与相争自然纷纷依附越国再逐天子灭秦燕鲁卫等国这大周天下便成了越人之天下这当是第三步。”

  支离益暗暗吃惊寻思这三步正是勾践所谋划之事想不到被伍封猜个正着。叶公也脸色凝重起来楚人从未想过这么远此刻听伍封这么推测便知道勾践大有可能意在天下而非仅仅是齐国。

  伍封道:“由此看来越国灭齐之后联晋伐楚才是智者所虑联楚伐晋是不可能的。勾践、范蠡、文种三人之智都胜过在下多矣在下能这么想他们怎会想不到?”

  叶公点头道:“龙伯言之有理。”支离益道:“如此推测之言叶公怎能信之?须知天下之势瞬息万变孰强孰弱也未可知。譬如昔日吴国强盛竟能入楚郢都又能在黄池争霸成诸侯伯主。当吴强时谁又能知越国竟而能灭之?”伍封道:“不然强弱之势、存亡之途智者自有所知昔日吴强之时多有智者知道吴将灭于越。”叶公道:“这话倒不错龙伯之父伍相国便早有越将灭吴之虑可见智者思虑至少要在数十年之后只想着眼前利益却不成。”

  支离益见叶公渐渐偏向伍封摇头叹道:“日后之事自有后生小辈为之叶公固然年迈越王也是年纪高大即便是在下也年过六旬时势变幻谁可预料?真正智者当解眼下之难。如今越势最为强盛又有晋人相助楚若助齐只怕是不待日后楚军便随齐亡而败。楚国再兴报仇之师而越国晋国也不得不联手伐楚楚国大难将至。楚国反不如助晋越先取江淮之利再夺郑燕之国三者孰强全看日后的后生小辈。眼下便得罪晋越智者不为也。”

  叶公道:“嗯这也有道理。”伍封暗暗叹气寻思叶公毕竟老了便会顾虑重重没了数年前伐灭陈国、驻军淮上时的那份胆气以致对伐齐还是伐越之事久而难决。遂道:“越国巢穴在江南今日移而北上国境成长蛇之势在下怎么也不会相信越人会弃江淮之地使越国之境形如隔断是以楚国能否得江淮之地还在未知之数。”

  支离益道:“越有齐地江淮自然不重要了有何疑处?”伍封笑道:“话说回来越人虽强也未必能灭齐国文种三万大军连我一个镇莱关也夺不下来反而大败而逃齐国境大民多真要全民皆兵勾践想灭齐国只怕也不容易。”

  支离益叹道:“齐国眼下所倚仗者唯龙伯一人而已何况田氏与龙伯不睦人人皆知龙伯虽强但外有越晋内有田氏只怕以一人之力也难挽倾天之势。何况在下今在越营自然不会由得龙伯顺利用兵。”

  伍封大笑道:“在下与阁下之战那是必然之举。只不过交手数次阁下千里追逐始终未能奈何得了在下孰知日后之战我们谁胜谁败?”

  叶公笑道:“既是如此老夫倒有一个主意。”伍封和支离益二人都问道:“叶公有何高见?”叶公道:“眼下两军之势齐弱是有目共睹然而齐国有龙伯为将老夫与龙伯也是多番相争自愧不如心下对龙伯佩服得紧每每想着齐有龙伯未必便会输了。屠龙子既在越军之中勾践欲破齐军想必会使人称剑中圣人、剑术天下第一的屠龙子对付龙伯。二位一为天子所赐的龙伯世人视之为龙一位号称屠龙子擅屠龙之剑术或是天意使然才能名号相冲注定二位乃成敌手不能并生于世决战是理所当然。是以老夫打定主意请二位十日之后作一决战老夫便以二位之决战为凭以测天意:屠龙子胜了便知天意在越老夫当引楚军联越伐齐共灭齐国;若是龙伯胜了可知天意属齐便以楚师助齐伐越共抗越军!”

  伍封与支离益面面相觑想不到叶公竟将军国大事赌于二人之决战!随即又想眼下这形势无论谁在叶公之位置只怕也难作决断叶公这是将军国大事寄于在对齐军主将的信心上面用这法子也不算荒唐。

  支离益目光闪动笑道:“甚好!在下十日之后便在阵前与龙伯决战让天下人公断此战之结局龙伯以为如何?”伍封对这支离益忌惮之极但他从扶桑回中土之日开始便知道自己与支离益早晚有一场决战尤其是得知越军伐齐更知此战不可避免该来的始终要来既然是早晚要战不如趁早决个胜负以免终日提心吊胆怕他偷营行刺。这么想着微笑道:“好!今日我们三人便击掌为誓请叶公守今日之约!”叶公咳嗽几声大笑道:“老夫明日派两队小哨随二位去服侍二位十日之后老夫亲自带几个小卒往齐越阵前观战。”

  三人击掌立誓伍封与支离益向叶公告辞出营后各上己车拱手告别。支离益笑道:“在下早欲与龙伯决战虽然在下对龙伯十分佩服视龙伯为在下的唯一敌手但佩服是佩服要胜龙伯也不大容易是以此一战在下决不会像以往般留手龙伯务要小心才是。”伍封笑道:“这个自然阁下也要小心。”

  二人对视片刻会心一笑这才分道而驶各往己营而去。

  伍封回到营中向众人说起与剑中圣人支离益相约十日后决战之事。楚月儿心中一沉叹了口气道:“虽然夫君早晚与支离益要作一决断月儿却想不到这场仗这么早就到来。”她刚被支离益擒住过对支离益诡秘莫测的本事了解至深知道夫君眼下的剑术未必是支离益之敌这一战又是公然赌胜自己又帮不上手去心内紧张之极。

  齐平公笑道:“封儿自然是天下无敌那个甚么支离益怎敌得过封儿?”郑声公点头道:“这是自然。”姬克笑道:“如此最好不过了龙伯只要杀了支离益一来可挫越军锐气而来可使楚军相助大占便宜。”其实他们三虽然知道伍封的本事对伍封格外有信心也不了解支离益的厉害但屠龙子支离益的名头就算坊间小儿也知道伍封还未出生之时这人便被称为天下第一数十年未有敌手可见其厉害之处伍封毕竟年轻就算是天纵英才练剑始终只有十余年而支离益这天下第一的名号却已经有了数十年剑术经验之丰富可想而知。三人虽然心有忧虑但眼下军情紧急士气最为要紧又碍着伍封的面子谁也不敢说丧气言语。

  田盘更是耽心他也是练剑之人又见过不少董门之人的本事心想伍封再厉害多半也胜不过支离益。眼下这一战非同小可伍封若败了能否生还尚未可知但齐人本不甚高的士气必然急堕而楚人又守约伐齐到那时齐军恐怕不战而败了。是以伍封与支离益这一战不仅仅是二人的剑术高下之分更是齐国生死存亡之战田盘心里怎不焦燥之极?

  鱼儿和那班铁卫、以及鲍琴和鲍笛等人却浑若无事他们不知道支离益有何本事却对伍封敬若天人早当伍封是天下第一心想他无论与谁决战必然获胜是以毫不耽心。

  倒是那鲍兴有些忧心忡忡当年大队人马被支离益一人追到大漠途中伍封和楚月儿与支离益交手多次自己也曾试过支离益的手脚连一招也敌不过对此人厉害之处早就牢记在心。当日伍封仗着人多又用计谋才将支离益打败如今是二人对决旁人帮不上手鲍兴心中自然是着急。

  伍封见众人面色猜知其心内所想笑道:“国君、郑伯、世子、诸位无须耽心这一仗在下已有盘算否则怎会轻易答应?此战在十日之后这十日之间勾践就算派兵骚扰也不会有大的战事我们大可以放心休息十日。”

  天快亮时伍封正睡着楚月儿急忙推醒他道:“先前士卒来报说小兴儿带了三千死士出营劫寨找支离益搦战!”伍封大惊跳起来幸好他是和衣带甲而卧此刻由身边提起铁戟便往外冲口中道:“这个小兴儿好生混帐怎么未得军令便私自出战?以他的本事只怕一剑便被支离益杀了!”

  此刻众军都未及动诸将也未赶来倒是众铁卫都是枕刀而卧此刻已经站在帐前。伍封道:“月儿我先去救小兴儿你让小刀小阳传令诸将各军决不可轻动。若见我们回来你引铁卫接应。”楚月儿领命去吩咐圉公阳和庖丁刀。

  伍封一眼见鲍琴飞跑过来寻思他来得倒快道:“小琴你准备箭手谨守大营决不可派一兵一卒出去。如果我们回来你便带箭手射退追兵掩护众人退回寨中决不可出营与越军交战。”不等鲍琴答应伍封已经跃身半空挥戟向越营飞过去。

  便见越营中火光熊熊只听杀声震天伍封远远见越军大营中人车飞驰调动正急鲍兴一军正被越人围在营中苦战四周全是越军的旗号死士未受车战训练都是步卒此刻鲍兴的兵车倾覆在一旁鲍兴双手挥动大斧正在越军围困中奋勇厮杀。伍封此刻也无甚兵法战略直直向鲍兴身边落下去大声道:“小兴儿勿慌我来了!”铁戟圈起一道电光将围在鲍兴身边十余越卒尽数劈杀。

  鲍兴道:“龙伯小人可冒失了。”伍封一连刺倒几个越将道:“此事回去再说我们先杀出去。”鲍兴大声道:“龙伯在此快过来!”众死士本来都是死囚让他们当士卒是他们唯一的机会是以浑不畏死虽然只由鲍兴训练数日武技不精但俗话说勇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越军虽勇却不敌鲍兴之愣而鲍兴之愣又不如这些死士不怕死是以这三千死士的奋勇之心还胜过鲍兴此刻被越军围住早杀红了眼闻鲍兴下令奋力杀了过来聚集在伍封和鲍兴身边。

  伍封只见满地尸体此刻也无暇清点已方伤亡大声道:“都随我杀出去!”挥动铁戟往营外冲去鲍兴守在他身边大斧如同狂飙一般。越人怎敌二人之勇?片刻间被伍封和鲍兴撕开一道口子众死士长戈四下里猛刺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冲出敌营。

  眼看要脱困而出忽然空中人影闪动剑鸣之声传处一人大喝道:“龙伯今日便来莫非想不守誓约?”只说这短短一句剑光如火般亮晃晃闪了三十余下伍封身后死士倒了一大片。ahref=target=_blan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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